明史/卷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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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球 呂宋 合貓裡 美洛居 沙瑤吶嗶啴 雞籠 婆羅 麻葉甕 古麻刺朗 馮嘉施蘭 文郎馬神
列传第二百一十二 外国五 

琉球[编辑]

琉球居東南大海中,自古不通中國。元世祖遣官招諭之,不能達。洪武初,其國有三王,曰中山,曰山南,曰山北,皆以尚為姓,而中山最強。五年正月命行人楊載以即位建元詔告其國,其中山王察度遣弟泰期等隨載入朝,貢方物。帝喜,賜《大統歷》及文綺、紗羅有差。七年冬,泰期復來貢,並上皇太子箋。命刑部侍郎李浩齎賜文綺、陶鐵器,且以陶器七萬、鐵器千,就其國市馬。九年夏,泰期隨浩入貢,得馬四十匹。浩言其國不貴紈綺,惟貴磁器、鐵釜,自是賞賚多用諸物。明年遣使賀正旦,貢馬十六匹、硫黃千斤。又明年復貢。山南王承察度亦遣使朝貢,禮賜如中山。十五年春,中山來貢,遣內官送其使還國。明年與山南王並來貢,詔賜二王鍍金銀印。時二王與山北王爭雄,互相攻伐。命內史監丞梁民賜之敕,令罷兵息民,三王並奉命。山北王怕尼芝即遣使偕二王使朝貢。十八年又貢,賜山北王鍍金銀印如二王,而賜二王海舟各一。自是,三王屢遣使奉貢,中山王尤數。二十三年,中山來貢,其通事私攜乳香十斤、胡椒三百斤入都,為門者所獲,當入官。詔還之,仍賜以鈔。

二十五年夏,中山貢使以其王從子及寨官子偕來,請肄業國學。從之,賜衣巾靴襪並夏衣一襲。其冬,山南王亦遣從子及寨官子入國學,賜賚如之。自是,歲賜冬夏衣以為常。明年,中山兩入貢,又遣寨官子肄業國學。是時,國法嚴,中山生與山南生有非議詔書者。帝聞,置之死,而待其國如故。山北王怕尼芝已卒,其嗣王攀安知二十九年春遣使來貢。令山南生肄國學者歸省,其冬復來。中山亦遣寨官子二人及女官生姑、魯妹二人,先後來肄業,其感慕華風如此。中山又遣使請賜冠帶,命禮部繪圖,令自制。其王固以請,乃賜之,並賜其臣下冠服。又嘉其修職勤,賜閩中舟工三十六戶,以便貢使往來。及惠帝嗣位,遣官以登極詔諭其國,三王亦奉貢不絕。

成祖承大統,詔諭如前。永樂元年春,三王並來貢。山北王請賜冠帶,詔給賜如中山。命行人邊信、劉亢齎敕使三國,賜以絨錦、文綺、紗羅。明年二月,中山王世子武寧遣使告父喪,命禮部遣官諭祭,賻以布帛,遂命武寧襲位。四月,山南王從弟汪應祖亦遣使告承察度之喪,謂前王無子,傳位應祖,乞加朝命,且賜冠帶。帝並從之,遂遣官冊封。時山南使臣私齎白金詣處州市磁器,事發,當諭罪。帝曰:「遠方之人,知求利而已,安知禁令。」悉貰之。三年,山南遣寨官子入國學。明年,中山亦遣寨官子六人入國學,並獻奄豎數人。帝曰:「彼亦人子,無罪刑之,何忍?」命禮部還之。部臣言:「還之,慮阻歸化之心,請但賜敕,止其再進。」帝曰:「諭以空言,不若示以實事。今不遣還,彼欲獻媚,必將繼進。天地以生物為心,帝王乃可絕人類乎?」竟還之。五年四月,中山王世子思紹遣使告父喪,諭祭,賜賻冊封如前儀。

八年,山南遣官生三人入國學,賜巾服靴絛、衾褥帷帳,已復頻有所賜。一日,帝與群臣語及之。禮部尚書呂震曰:「昔唐太宗興庠序,新羅、百濟並遣子來學。爾時僅給廩餼,未若今日賜予之周也。」帝曰:「蠻夷子弟慕義而來,必衣食常充,然後向學。此我太祖美意,朕安得違之。」明年,中山遣國相子及寨官子入國學,因言:「右長史王茂輔翼有年,請擢為國相。左長史硃復,本江西饒州人,輔臣祖察度四十餘年不懈。今年逾八十,請令致仕還鄉。」從之,乃命復、茂並為國相,復兼左長史致仕,茂兼右長史任其國事。十一年,中山遣寨官子十三人入國學。時山南王應祖為其兄達勃期所弒,諸寨官討誅之,推應祖子他魯每為主,以十三年三月請封。命行人陳季若等封為山南王,賜誥命冠服及寶鈔萬五千錠。

琉球之分三王也,惟山北最弱,故其朝貢亦最稀。自永樂三年入貢後,至是年四月始入貢。其後,竟為二王所並,而中山益強,以其國富,一歲常再貢三貢。天朝雖厭其繁,不能卻也。其冬,貢使還,至福建,擅奪海舶,殺官軍,且毆傷中官,掠其衣物。事聞,戮其為首者,余六十七人付其主自治。明年遣使謝罪,帝待之如初,其修貢益謹。二十二年春,中山王世子尚巴志來告父喪,諭祭賜賻如常儀。

仁宗嗣位,命行人方彝詔告其國。洪熙元年命中官齎敕封巴志為中山王。宣德元年,其王以冠服未給,遣使來請,命制皮弁服賜之。三年八月,帝以中山王朝貢彌謹,遣官齎敕往勞,賜羅錦諸物。

山南自四年兩貢,終帝世不復至,亦為中山所並矣。自是,惟中山一國朝貢不絕。

正統元年,其使者言:「初入閩時,止具貢物報聞。下人所齎海、螺殼,失於開報,悉為官司所沒入,致來往乏資,乞賜垂憫。」命給直如例。明年,貢使至浙江,典市舶者復請籍其所齎,帝曰:「番人以貿易為利,此二物取之何用,其悉還之,著為令。」使者奏:「本國陪臣冠服,皆國初所賜,歲久敝壞,乞再給。」又言:「小邦遵奉正朔,海道險遠,受歷之使,或半歲一歲始返,常懼後時。」帝曰:「冠服令本邦自制。《大統歷》,福建布政司給予之。」七年正月,中山世子尚忠來告父喪,命給事中余忭、行人劉遜封忠為中山王。敕使之用給事中,自茲始也。忭等還,受其黃金、沉香、倭扇之贈,為偵事者所覺,並下吏,杖而釋之。十二年二月,世子尚思達來告父喪,命給事中陳傅、行人萬祥往封。

景泰二年,思達卒,無子,其叔父金福攝國事,遣使告喪。命給事中喬毅、行人童守宏封金福為王。五年二月,金福弟泰久奏:「長兄金福殂,次兄布里與兄子志魯爭立,兩傷俱殞,所賜印亦毀壞。國中臣民推臣權攝國事,乞再賜印鎮撫遠籓。」從之。明年四月命給事中嚴誠、行人劉儉封泰久為王。天順六年三月,世子尚德來告父喪,命給事中潘榮、行人蔡哲封為王。

成化五年,其貢使蔡璟言:「祖父本福建南安人,為琉球通事,傳至璟,擢長史。乞如制賜誥贈封其父母。」章下禮官,以無例而止。明年,福建按察司言:「貢使程鵬至福州,與指揮劉玉私通貨賄,並宜究治。」命治玉而宥鵬。七年三月,世子尚圓來告父喪,命給事中丘弘、行人韓文封為王。弘至山東病卒,命給事中官榮代之。十年,貢使至福建,殺懷安民夫婦二人,焚屋劫財,捕之不獲。明年復貢,禮官因請定令二年一貢,毋過百人,不得附攜私物,騷擾道途。帝從之,賜敕戒王。其使者請如祖制,比年一貢,不許。又明年,貢使至,會冊立東宮,請如朝鮮、安南,賜詔齎回。禮官議:琉球與日本、佔城並居海外,例不頒詔,乃降敕以文錦、彩幣賜其王及妃。十三年,使臣來,復請比年一貢,不許。明年四月,王卒,世子尚真來告喪,乞嗣爵,復請比年一貢。禮官言,其國連章奏請,不過欲圖市易。近年所遣之使,多系閩中逋逃罪人,殺人縱火,奸狡百端,專貿中國之貨,以擅外蕃之利,所請不可許。乃命給事中董旻、行人張祥往封,而不從其請。十六年,使來,復引《祖訓》條章請比年一貢,帝賜敕戒約之。十八年,使者至,復以為言,賜敕如初。使者攜陪臣子五人來受學,命隸南京國子監。二十二年,貢使來,其王移咨禮部,請遣五人歸省,從之。

弘治元年七月,其貢使自浙江來。禮官言貢道向由福建,今既非正道,又非貢期,宜卻之,詔可。其使臣復以國王移禮部文來,上言舊歲知東宮冊妃,故遣使來賀,非敢違制。禮官乃請納之,而稍減傔從賜賚,以示裁抑之意。三年,使者至,言近歲貢使止許二十五人入都,物多人少,慮致疏虞。詔許增五人,其傔從在閩者,並增給二十人廩食,為一百七十人。時貢使所攜土物,與閩人互市者,為奸商抑勒,有司又從而侵削之。使者訴於朝,有詔禁止。十七年遣使補貢,謂小邦貢物常市之滿剌加,因遭風致失期,命宴賚如制。正德二年,使者來,請比年一貢。禮官言不可許,是時劉瑾亂政,特許之。五年遣官生蔡進等五人入南京國學。

嘉靖二年從禮官議,敕琉球二年一貢如舊制,不得過百五十人。五年,尚真卒,其世子尚清以六年來貢,因報訃,使者還至海,溺死。九年遣他使來貢,並請封。命福建守臣勘報。十一年,世子以國中臣民狀來上,乃命給事中陳侃、行人高澄持節往封。及還,卻其贈。十四年,貢使至,仍以所贈黃金四十兩進於朝,乃敕侃等受之。二十九年來貢,攜陪臣子五人入國學。

三十六年,貢使來,告王尚清之喪。先是,倭寇自浙江敗還,抵琉球境。世子尚元遣兵邀擊,大殲之,獲中國被掠者六人,至是送還。帝嘉其忠順,賜賚有加,即命給事中郭汝霖、行人李際春封尚元為王。至福建,阻風未行。三十九年,其貢使亦至福建,稱受世子命,以海中風濤叵測,倭寇又出沒無時,恐天使有他慮,請如正德中封佔城故事,遣人代進表文方物,而身偕本國長史齎回封冊,不煩天使遠臨。巡按御史樊獻科以聞,禮官言:「遣使冊封,祖制也。今使者欲遙受冊命,是委君貺於草莽,不可一。使者本奉表朝貢,乃求遣官代進,是棄世子專遣之命,不 可二。昔正德中,佔城王為安南所侵,竄居他所,故使者齎回敕命,出一時權宜。今援失國之事,以儗其君,不可三。梯航通道,柔服之常。彼所藉口者倭寇之警、風濤之險爾,不知琛賨之輸納、使臣之往來,果何由而得無患乎?不可四。曩佔城雖領封,其王猶懇請遣使。今使者非世子面命,又無印信文移。若輕信其言,倘世子以遣使為至榮,遙拜為非禮,不肯受封,復上書請使,將誰執其咎?不可五。乞命福建守臣仍以前詔從事。至未受封而先謝恩,亦非故事。宜止聽其入貢,其謝恩表文,俟世子受封后遣使上進,庶中國之大體以全。」帝如其言。四十一年夏,遣使入貢謝恩。明年及四十四年併入貢。隆慶中,凡三貢,皆送還中國飄流人口。天子嘉其忠誠,賜敕獎勵,加賚銀幣。

萬曆元年冬,其國世子尚永遣使告父喪,請襲爵。章下禮部,行福建守臣核奏。明年遣使賀登極。三年入貢。四年春,再貢。七月命戶科給事中蕭崇業、行人謝傑齎敕及皮弁冠服、玉珪,封尚永為中山王。明年冬,崇業等未至,世子復遣使入貢,其後,修貢如常儀。八年冬,遣陪臣子三人入南京國學。十九年遣使來貢,而尚永隨卒。禮官以日本方侵噬鄰境,琉球不可無王,乞令世子速請襲封,用資鎮壓。從之。

二十三年,世子尚寧遣人請襲。福建巡撫許孚遠以倭氛未息,據先臣鄭曉領封之議,請遣官一員齎敕至福建,聽其陪臣面領歸國,或遣習海武臣一人,偕陪臣同往。禮官范謙議如其言,且請待世子表至乃許。二十八年,世子以表至,其陪臣請如祖制遣官。禮官余繼登言:「累朝冊封琉球,伐木造舟,動經數歲。使者蹈風濤之險,小國苦供億之煩。宜一如前議從事。」帝可之,命今後冊封,止遣廉勇武臣一人偕請封陪臣前往,其祭前王,封新王,禮儀一如舊章,仍命俟彼國大臣結狀至乃行。明年秋,貢使以狀至,仍請遣文臣。乃命給事中洪瞻祖、行人王士禎往,且 命待海寇息警,乃渡海行事。已而瞻祖以憂去,改命給事中夏子陽,以三十一年二月抵福建。按臣方元彥復以海上多事,警報頻仍,會巡撫徐學聚疏請仍遣武臣。子陽、士禎則以屬國言不可爽,使臣義當有終,乞堅成命慰遠人。章俱未報,禮部侍郎李廷機言:「宜行領封初旨,並武臣不必遣。」於是御史錢桓、給事中蕭近高交章爭其不可,謂:「此事當在欽命未定之前,不當在冊使既遣之後,宜敕所司速成海艘,勿誤今歲渡海之期。俟竣事覆命,然後定為畫一之規,先之以文告,令其領封海上,永為遵守。」帝納之。三十三年七月,乃命子陽等速渡海竣事。

當是時,日本方強,有吞滅之意。琉球外御強鄰,內修貢不絕。四十年,日本果以勁兵三千入其國,擄其王,遷其宗器,大掠而去。浙江總兵官楊宗業以聞,乞嚴飭海上兵備,從之。已而其王釋歸,復遣使修貢,然其國殘破已甚,禮官乃定十年一貢之例。明年修貢如故。又明年再貢,福建守臣遵朝命卻還之,其使者怏怏而去。四十四年,日本有取雞籠山之謀,其地名台灣,密邇福建,尚寧遣使以聞,詔海上警備。

天啟三年,尚寧已卒,其世子尚豐遣使請貢請封。禮官言:「舊制,琉球二年一貢,後為倭寇所破,改期十年。今其國休養未久,暫擬五年一貢,俟新王冊封更議。」從之。五年遣使入貢請封。六年再貢。是時中國多事,而科臣應使者亦憚行,故封典久稽。

崇禎二年,貢使又至請封,命遣官如故事。禮官何如寵復以履險糜費,請令陪臣領封。帝不從,乃命戶科給事中杜三策、行人楊掄往,成禮而還。四年秋,遣使賀東宮冊立。自是,迄崇禎末,並修貢如儀。後兩京繼沒,唐王立於福建,猶遣使奉貢。其虔事天朝,為外籓最雲。

呂宋[编辑]

呂宋居南海中,去漳州甚近。洪武五年正月遣使偕瑣裡諸國來貢。永樂三年十月遣官齎詔,撫諭其國。八年與馮嘉施蘭入貢,自後久不至。萬曆四年,官軍追海寇林道乾至其國,國人助討有功,復朝貢。時佛郎機強,與呂宋互市,久之見其國弱可取,乃奉厚賄遺王,乞地如牛皮大,建屋以居。王不虞其詐而許之,其人乃裂牛皮,聯屬至數千丈,圍呂宋地,乞如約。王大駭,然業已許諾,無可奈何,遂聽之,而稍徵其稅如國法。其人既得地,即營室築城,列火器,設守禦具,為窺伺計。已,竟乘其無備,襲殺其王,逐其人民,而據其國,名仍呂宋,實佛郎機也。先是,閩人以其地近且饒富,商販者至數萬人,往往久居不返,至長子孫。佛郎機既奪其國,其王遣一酋來鎮,慮華人為變,多逐之歸,留者悉被其侵辱。

二十一年八月,酋郎雷敝裡系朥侵美洛居,役華人二百五十助戰。有潘和五者為其哨官。蠻人日酣臥,而令華人操舟,稍怠,輒鞭撻,有至死者。和五曰:「叛死,箠死,等死耳,否亦且戰死,曷若刺殺此酋以救死。勝則揚帆歸,不勝而見縛,死未晚也。」眾然之,乃夜刺殺其酋,持酋首大呼。諸蠻驚起,不知所為,悉被刃,或落水死。和五等盡收其金寶、甲仗,駕舟以歸。失路之安南,為其國人所掠,惟郭惟太等三十二人附他舟獲返。時酋子郎雷貓吝駐朔霧,聞之,率眾馳至,遣僧陳父冤,乞還其戰艦、金寶,戮仇人以償父命。巡撫許孚遠聞於朝,檄兩廣督撫以禮遣僧,置惟太於理,和五竟留安南不敢返。

初,酋之被戮也,其部下居呂宋者,盡逐華人於城外,毀其廬。及貓吝歸,令城外築室以居。會有傳日本來寇者,貓吝懼交通為患,復議驅逐。而孚遠適遣人招還,蠻乃給行糧遣之。然華商嗜利,趨死不顧,久之復成聚。

其時礦稅使者四出,奸宄蜂起言利,有閻應龍、張嶷者,言呂宋機易山素產金銀,采之,歲可得金十萬兩、銀三十萬兩,以三十年七月詣闕奏聞,帝即納之。命下,舉朝駭異。都御史溫純疏言:「近中外諸臣爭言礦稅之害,天聽彌高。今廣東李鳳至污辱婦女六十六人,私運財賄至三十巨舟、三百大扛,勢必見戮於積怒之眾。何如及今撤之,猶不失威福操縱之柄。緬酋以寶井故,提兵十萬將犯內地,西南之蠻,岌岌可憂。而閩中奸徒又以機易山事見告。此其妄言,真如戲劇,不意皇上之聰明而誤聽之。臣等驚魂搖曳,寢食不寧。異時變興禍起,費國家之財不知幾百萬,倘或剪滅不早,其患又不止費財矣。

臣聞海澄市舶高采已歲徵三萬金,決不遺餘力而讓利。即機易越在海外,亦決無遍地金銀,任人採取之理,安所得金十萬、銀三十萬,以實其言。不過假借朝命,闌出禁物,勾引諸番,以逞不軌之謀,豈止煩擾公私,貽害海澄一邑而已哉。

昔年倭患,正緣奸民下海,私通大姓,設計勒價,致倭賊憤恨,稱兵犯順。今以朝命行之,害當彌大。及乎兵連禍結,諸奸且效汪直、曾一本輩故智,負海稱王,擁兵列寨,近可以規重利,遠不失為尉佗。於諸亡命之計得矣,如國家大患何!乞急置於理,用消禍本。」

言官金忠士、曹於汴、硃吾弼等亦連章力爭,皆不聽。

事下福建守臣,持不欲行,而迫於朝命,乃遣海澄丞王時和、百戶幹一成偕嶷往勘。呂宋人聞之大駭。華人流寓者謂之曰:「天朝無他意,特是奸徒橫生事端。今遣使者按驗,俾奸徒自窮,便於還報耳。」其酋意稍解,命諸僧散花道旁,若敬朝使,而盛陳兵衛迓之。時和等入,酋為置宴,問曰:「天朝欲遣人開山。山各有主,安得開?譬中華有山,可容我國開耶?」且言:「樹生金豆,是何樹所生?」時和不能對,數視嶷,嶷曰:「此地皆金,何必問豆所自?」上下皆大笑,留嶷,欲殺之。諸華人共解,乃獲釋歸。時和還任,即病悸死。守臣以聞,請治嶷妄言罪。事已止矣,而呂宋人終自疑,謂天朝將襲取其國,諸流寓者為內應,潛謀殺之。

明年,聲言發兵侵旁國,厚價市鐵器。華人貪利盡鬻之,於是家無寸鐵。酋乃下令錄華人姓名,分三百人為一院,入即殲之。事稍露,華人群走菜園。酋發兵攻,眾無兵仗,死無算,奔大侖山。蠻人復來攻,眾殊死鬥,蠻兵少挫。酋旋悔,遣使議和。眾疑其偽,撲殺之。酋大怒,斂眾入城,設伏城旁。眾飢甚,悉下山攻城。伏發,眾大敗,先後死者二萬五千人。酋尋出令,諸所掠華人貲,悉封識貯庫。移書閩中守臣,言華人將謀亂,不得已先之,請令死者家屬往取其孥與帑。巡撫徐學聚等亟告變於朝,帝驚悼,下法司議奸徒罪。三十二年十二月議上,帝曰:「嶷等欺誑朝廷,生釁海外,致二萬商民盡膏鋒刃,損威辱國,死有餘辜,即梟首傳示海上。呂宋酋擅殺商民,撫按官議罪以聞。」學聚等乃移檄呂宋,數以擅殺罪,令送死者妻子歸,竟不能討也。其後,華人復稍稍往,而蠻人利中國互市,亦不拒,久之復成聚。

時佛郎機已並滿剌加,益以呂宋,勢愈強,橫行海外,遂據廣東香山澳,築城以居,與民互市,而患復中於粵矣。

合貓裡[编辑]

合貓裡,海中小國也。土瘠多山,山外大海,饒魚蟲,人知耕稼。永樂三年九月遣使附爪哇使臣朝貢。其國又名貓裡務,近呂宋,商舶往來,漸成富壤。華人入其國,不敢欺陵,市法最平,故華人為之語曰:「若要富,須往貓裡務。」有網巾礁老者,最凶悍,海上行劫,舟若飄風,遇之無免者。然特惡商舶不至其地,偶有至者,待之甚善。貓裡務後遭寇掠,人多死傷,地亦貧困。商人慮為礁老所劫,鮮有赴者。

美洛居[编辑]

美洛居,俗訛為米六合,居東海中,頗稱饒富。酋出,威儀甚備,所部合掌伏道旁。男子削髮,,女椎結。地有香山,雨後香墮,沿流滿地,居民拾取不竭。其酋委積充棟,以待商舶之售。東洋不產丁香,獨此地有之,可以闢邪,故華人多市易。

萬曆時,佛郎機來攻,其酋戰敗請降,乃宥令復位,歲以丁香充貢,不設戍兵而去。已,紅毛番橫海上,知佛郎機兵已退,乘虛直抵城下,執其酋,語之曰:「若善事我,我為若主,殊勝佛郎機也。」酋不得已聽命,復位如故。佛郎機酋聞之大怒,率兵來攻,道為華人所殺,語具《呂宋傳》。

時紅毛番雖據美洛居,率一二歲率眾返國,既返復來。佛郎機酋子既襲位,欲竟父志,大舉兵來襲,值紅毛番已去,遂破美洛居,殺其酋,立己所親信主之。無何,紅毛番至,又破其城,逐佛郎機所立酋,而立美洛居故王之子。自是,歲構兵,人不堪命。華人流寓者,遊說兩國,令各罷兵,分國中萬老高山為界,山以北屬紅毛番,南屬佛郎機,始稍休息,而美洛居竟為兩國所分。

沙瑤[编辑]

沙瑤,與吶嗶啴連壞。吶嗶啴在海畔,沙瑤稍紆入山隈,皆與呂宋近。男女蓄髮椎結,男子用履,婦女跣足。以板為城,豎木覆茅為室。崇釋教,多建禮拜寺。男女之禁甚嚴,夫行在前,其婦與人嘲笑,夫即刃其婦,所嘲笑之人不敢逃,任其刺割。盜不問大小,輒論死。孕婦將產,以水灌之,且以水滌其子,置水中,生而與水習矣。物產甚薄,華人商其地,所攜僅磁器、鍋釜之類,重者至布而止。後佛郎機據呂宋,多侵奪鄰境,惟二國號令不能及。

雞籠[编辑]

雞籠山在彭湖嶼東北,故名北港,又名東番,去泉州甚邇。地多深山大澤,聚落星散。無君長,有十五社,社多者千人,少或五六百人。無徭賦,以子女多者為雄,聽其號令。雖居海中,酷畏海,不善操舟,老死不與領國往來。

永樂時,鄭和遍歷東西洋,靡不獻琛恐後,獨東番遠避不至。和惡之,家貽一銅鈴,俾掛諸項,蓋擬之狗國也。其後,人反寶之,富者至掇數枚,曰:「此祖宗所遺。」俗尚勇,暇即習走,日可數百里,不讓奔馬。足皮厚數分,履荊棘如平地。男女椎結,裸逐無所避。女或結草裙蔽體,遇長老則背身而立,俟過乃行。男子穿耳。女子年十五,斷唇旁齒以為飾,手足皆刺文,眾社畢賀,費不貲。貧者不任受賀,則不敢刺。四序,以草青為歲首。土宜五穀,而不善水田。谷種落地,則止殺,謂行好事,助天公,乞飯食。既收穫,即標竹竿於道,謂之插青,此時逢外人便殺矣。村落相仇,刻期而後戰,勇者數人前跳,被殺則立散。其勝者,眾賀之,曰:「壯士能殺人也。」其負者,家眾亦賀之,曰:「壯士不畏死也」。次日,即和好如初。地多竹,大至數拱,長十丈,以竹構屋,覆之以茅,廣且長,聚族而居。無歷日、文字,有大事集眾議之。善用鏢槍,竹柄鐵鏃,銛甚,試鹿鹿斃,試虎虎亦斃。性既畏海,捕魚則於溪澗。冬月聚眾捕鹿,鏢發輒中,積如丘山。獨不食雞雉,但取其毛以為飾。中多大溪,流入海,水澹,故其外名淡水洋。

嘉靖末,倭寇擾閩,大將戚繼光敗之。倭遁居於此,其黨林道乾從之。已,道乾懼為倭所並,又懼官軍追擊,揚帆直抵浡泥,攘其邊地以居,號道乾港。而雞籠遭倭焚掠,國遂殘破。初悉居海濱,既遭倭難,稍稍避居山後。忽中國漁舟從魍港飄至,遂往來通販,以為常。至萬曆末,紅毛番泊舟於此,因事耕鑿,設阛阓,稱台灣焉。

崇禎八年,給事中何楷陳靖海之策,言:「自袁進、李忠、楊祿、楊策、鄭芝龍、李魁奇、鐘斌、劉香相繼為亂,海上歲無寧息。今欲靖寇氛,非墟其窟不可。其窟維何?台灣是也。台灣在彭湖島外,距漳、泉止兩日夜程,地廣而腴。初,貧民時至其地,規魚鹽之利,後見兵威不及,往往聚而為盜。近則紅毛築城其中,與奸民互市,屹然一大部落。墟之之計,非可干戈從事,必嚴通海之禁,俾紅毛無從謀利,奸民無從得食,出兵四犯,我師乘其虛而擊之,可大得志。紅毛舍此而去,然後海氛可靖也。」時不能用。

其地,北自雞籠,南至浪嶠,可一千餘里。東自多羅滿,西至王城,可九百餘裡。水道,順風,自雞籠淡水至福州港口。五更可達。自台灣港至彭湖嶼,四更可達。自彭湖至金門,七更可達。東北至日本,七十更可達。南至呂宋,六十更可達。蓋海道不可以里計,舟人分一晝夜為十更,故以更計道里云。

婆羅[编辑]

婆羅,又名文萊,東洋盡處,西洋所自起也。唐時有婆羅國,高宗時常入貢。永樂三年十月遣使者齎璽書、彩幣撫諭其王。四年十二月,其國東、西二王並遣使奉表朝貢。明年又貢。

其地負山面海,崇釋教,惡殺喜施。禁食豕肉,犯者罪死。王薙發,裹金繡巾,佩雙劍,出入徒步,從者二百餘人。有禮拜寺,每祭用犧。厥貢玳瑁、瑪瑙、硨磲、珠、白焦布、花焦布、降真香、黃蠟、黑小廝。

萬曆時,為王者閩人也。或言鄭和使婆羅,有閩人從之,因留居其地,其後人竟據其國而王之。邸旁有中國碑。王有金印一,篆文,上作獸形,言永樂朝所賜。民間嫁娶,必請此印印背上,以為榮。後佛郎機橫,舉兵來擊。王率國人走入山谷中,放藥水,流出,毒殺其人無算,王得返國。佛郎機遂犯呂宋。

麻葉甕[编辑]

麻葉甕,在西南海中。永樂三年十月遣使齎璽書賜物,招諭其國,迄不朝貢。自佔城靈山放舟,順風十晝夜至交欄山,其西南即麻葉甕。山峻地平,田膏腴,收獲倍他國。煮海為鹽,釀蔗為酒。男女椎結,衣長衫,圍之以布。俗尚節義,婦喪夫,剺面剃髮,絕粒七日,與屍同寢,多死。七日不死,則親戚勸以飲食,終身不再嫁。或於焚屍日,亦赴火自焚。產玳瑁、木棉、黃蠟、檳榔、花布之屬。

交欄山甚高廣,饒竹木。元史弼、高興伐爪哇,遭風至此山下,舟多壞,乃登山伐木重造,遂破爪哇。其病卒百餘,留養不歸,後益蕃衍,故其地多華人。

又有葛卜及速兒米囊二國,亦永樂三年遣使持璽書賜物招諭,竟不至。

古麻剌朗[编辑]

古麻剌朗,東南海中小國也。永樂十五年九月遣中官張謙齎敕撫諭其王干剌義亦奔敦,賜之絨錦、纟寧絲、紗羅。十八年八月,王率妻子、陪臣隨謙來朝,貢方物,禮之如蘇祿國王。王言:「臣愚無知,雖為國人所推,然未受朝命,幸賜封誥,仍其國號。」從之,乃賜以印誥、冠帶、儀仗、鞍馬及文綺、金織襲衣,妃以下並有賜。明年正月辭還,復賜金銀錢、文綺、紗羅、彩帛、金織襲衣、麒麟衣,妃以下賜有差。王還至福建,遘疾卒。遣禮部主事楊善諭祭,謚曰康靖,有司治墳,葬以王禮。命其子剌苾嗣為王,率眾歸,賜鈔幣。

馮嘉施蘭[编辑]

馮嘉施蘭,亦東洋中小國。永樂四年八月,其酋嘉馬銀等來朝,貢方物,賜鈔幣有差。六年四月,其酋玳瑁、裡欲二人,各率其屬朝貢,賜二人鈔各百錠、文綺六表裡,其從者亦有賜。八年復來貢。

文郎馬神[编辑]

文郎馬神,以木為城,其半倚山。酋蓄繡女數百人。出乘象,則繡女執衣履、刀劍及檳榔盤以從。或泛舟,則酋趺坐床上,繡女列坐其下,與相向,或用以刺舟,威儀甚都。民多縛木水上,築室以居,如三佛齊。男女用五色布纏頭,腹背多袒,或著小袖衣,蒙頭而入,下體圍以幔。初用蕉葉為食器,後與華人市,漸用磁器。尤好磁甕,畫龍其外,死則貯甕中以葬。其俗惡淫,奸者論死。華人與女通,輒削其發,以女配之,永不聽歸。女苦發短,問華人何以致長,紿之曰:「我用華水沐之,故長耳。」其女信之,競市船中水以沐。華人故靳之,以為笑端。女或悅華人,持香蕉、甘蔗、茉莉相贈遺,多與之調笑。然憚其法嚴,無敢私通者。

其深山中有村名烏籠裡憚,其人盡生尾,見人輒掩面走避。然地饒沙金,商人持貨往市者,擊小銅鼓為號,置貨地上,即引退丈許。其人乃前視,當意者,置金於旁。主者遙語欲售,則持貨去,否則懷金以歸,不交言也。所產有犀牛、孔雀、鸚鵡、沙金、鶴頂、降香、蠟、藤席、惸藤、蓽撥、血竭、肉荳蔻、麞皮諸物。

鄰境有買哇柔者,性凶狠,每夜半盜斬人頭以去,裝之以金。故商人畏之,夜必嚴更以待。

始,文郎馬神酋有賢德,待商人以恩信。子三十一人,恐擾商舶,不令外出。其妻乃買哇柔酋長之妹,生子襲父位,聽其母族之言,務為欺詐,多負商人價直,自是赴者亦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