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胡三省音注)/卷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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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一百一十七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一十八
晉紀四十起強圉大荒落(丁巳),盡屠維協洽(己未),凡三年。 北宋
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朝散大夫右諫議大夫充集賢殿修撰權判西京留司御史臺上柱國河內郡開國侯食邑一千三百戶食實封四百戶賜紫金魚袋臣司馬光奉敕編集

後學天台胡三省音註

卷第一百一十九

安皇帝癸

義熙十三年(丁巳、四一七)[编辑]

①春,正月,甲戌朔,日有食之。

②秦主泓朝會百官於前殿,朝,直遙翻。以內外危迫,君臣相泣。以內則兄弟搆難,外爲晉、夏所迫也。征北將軍齊公恢帥安定鎭戶三萬八千,焚廬舍,自北雍州趨長安,秦分嶺北五郡爲北雍州,鎭安定。泓不用東平公紹、懿橫之言以召亂。帥,讀曰率。雍,於用翻。趨,七喻翻。自稱大都督、建義大將軍,移檄州郡,欲除君側之惡;揚威將軍姜紀帥衆歸之,建節將軍彭完都棄陰密奔還長安。恢至新支,姜紀說恢曰:「國家重將、大兵皆在東方,京師空虛,公亟引輕兵襲之,必克。」恢不從,南攻郿城;鎭西將軍姚諶爲恢所敗,說,輸芮翻。敗,補邁翻。將,卽亮翻。郿,音眉,又音媚。諶,氏壬翻。姚諶去年棄雍東奔,遂屯于郿。長安大震。泓馳使徵東平公紹,遣姚裕及輔國將軍胡翼度屯澧西。關中無澧水,「澧」當作「灃」。灃水出鄠南灃谷,北過上林苑入渭。使,疏吏翻。扶風太守姚儁等皆降於恢。降,戶江翻。東平公紹引諸軍西還,與恢相持於靈臺,《水經註》:漢靈臺在秦阿房宮南,鎬水逕其北。姚讚留寧朔將軍尹雅爲弘農太守,守潼關,太守,式又翻。亦引兵還。恢衆見諸軍四集,皆有懼心;其將齊黃等詣大軍降。恢進兵逼紹,讚自後擊之,恢兵大敗,殺恢及其三弟。泓哭之慟,葬以公禮。

③太尉裕引水軍發彭城,留其子彭城公義隆鎭彭城。詔以義隆爲監徐‧兗‧青‧冀四州諸軍事、徐州刺史。監,工銜翻。

④涼公暠寢疾,暠,古老翻。遺命長史宋繇曰:「吾死之後,世子猶卿子也,善訓導之。」二月,暠卒。卒,子恤翻;下將卒同。官屬奉世子歆爲大都督、大將軍、涼公、領涼州牧。大赦,改元嘉興。尊歆母天水尹氏爲太后;以宋繇錄三府事。三府,大都督、大將軍府,涼公府,州牧府也。諡暠曰武昭王,廟號太祖。

⑤西秦安東將軍木弈干擊吐谷渾樹洛干,破其弟阿柴於堯杆川,堯杆川在塞外。杆,居寒翻,又居案翻。俘五千餘口而還。還,從宣翻,又如字。樹洛干走保白蘭山,慙憤發疾,將卒,謂阿柴曰:「吾子拾虔幼弱,今以大事付汝。」樹洛干卒,卒,子恤翻。阿柴立,自稱驃騎將軍、沙州刺史。驃,匹妙翻。騎,奇寄翻。諡樹洛干曰武王。阿柴稍用兵侵倂其傍小種,種,章勇翻。地方數千里,遂爲強國。

⑥河西王蒙遜遣其將襲烏啼部,大破之;烏啼虜居張掖删丹縣金山之西。將,卽亮翻。又擊卑和部,降之。卑和羌居西海。降,戶江翻。

⑦王鎭惡進軍澠池,澠,彌兗翻。遣毛德祖襲尹雅於蠡吾城,禽之;秦以雅爲弘農太守,屯蠡吾城。據《載記》,蠡吾城當在宜陽之西。宋白曰:蠡吾城,後魏初猶屬弘農,唐以來爲澠池縣理所。余按蠡吾自是漢清河國界亭名,此乃蠡城,非蠡吾城也。《通鑑》蓋承《晉書》之誤。雅殺守者而逃。鎭惡引兵徑前,抵潼關。

檀道濟、沈林子自陝北渡河,拔襄邑堡,陝,式冉翻。秦河北太守薛帛奔河東。襄邑堡在河北郡河北縣,漢、晉屬河東郡,秦分立河北郡。又攻秦幷州刺史尹昭於蒲阪,不克。阪,音反。別將攻匈奴堡,爲姚成都所敗。將,卽亮翻;下同。敗,蒲邁翻。

辛酉,滎陽守將傅洪以虎牢降魏。

秦主泓以東平公紹爲太宰、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鉞,改封魯公,使督武衞將軍姚鸞等步騎五萬守潼關,又遣別將姚驢救蒲阪。

沈林子謂檀道濟曰:「蒲阪城堅兵多,不可猝拔,攻之傷衆,守之引日。王鎭惡在潼關,勢孤力弱,不如與鎭惡合勢幷力以爭潼關;若得之,尹昭不攻自潰矣。」道濟從之。

三月,道濟、林子至潼關。秦魯公紹引兵出戰,道濟、林子奮擊,大破之,斬獲以千數。紹退屯定城,郭緣生《述征記》曰:定城去潼關三十里,夾道各一城,渭水逕其北。據險拒守,謂諸將曰:「道濟等兵力不多,懸軍深入,不過堅壁以待繼援。吾分軍絕其糧道,可坐禽也。」乃遣姚鸞屯大路以絕道濟糧道。自澠池西入關,有兩路。南路由回谿阪,自漢以前皆由之。曹公惡南路之險,更開北路,遂以北路爲大路。《載記》曰:紹留鸞守險以絕道濟糧道。蓋鸞雖屯大路,亦據險而邀絕糧道也。紹初遣胡翼度據東原,蓋與大路相爲脣齒,所謂據險也。及沈林子襲鸞營,翼度不能救,何也?人心危駭,面面受敵故也。

鸞遣尹雅將兵與晉戰於關南,關南,潼關之南也。爲晉兵所獲,將殺之。雅曰:「雅前日已當死,幸得脫至今,死固甘心。然夷、夏雖殊,夏,戶雅翻。君臣之義一也。晉以大義行師,獨不使秦有守節之臣乎!」乃免之。

丙子夜,沈林子將銳卒襲鸞營,斬鸞,殺其士卒數千人。紹又遣東平公讚屯河上以斷水道;斷,丁管翻;下兵斷同。沈林子擊之,讚敗走,還定城。薛帛據河曲來降。河水自蒲阪南至潼關,激而東流,蒲阪、河北之間,謂之河曲。

太尉裕將水軍自淮、泗入清河,將泝河西上,上,時掌翻;下必上、北上同。先遣使假道於魏;使,疏吏翻。秦主泓亦遣使請救於魏。魏主嗣使羣臣議之,皆曰:「潼關天險,劉裕以水軍攻之甚難;若登岸北侵,其勢便易。易,以豉翻。裕聲言伐秦,其志難測。且秦,婚姻之國,不可不救也。秦女歸魏,見上卷十一年。宜發兵斷河上流,勿使得西。」博士祭酒崔浩曰:「裕圖秦久矣。今姚興死,子泓懦劣,國多內難。難,乃旦翻。裕乘其危而伐之,其志必取。若遏其上流,裕心忿戾,必上岸北侵,是我代秦受敵也。今柔然寇邊,民食又乏,若復與裕爲敵,發兵南赴則北寇愈深,救北則南州復危,南州,謂魏之南境相州瀕河諸郡。復,扶又翻。非良計也。不若假之水道,聽裕西上,然後屯兵以塞其東。塞,悉則翻。使裕克捷,必德我之假道;不捷,吾不失救秦之名;此策之得者也。且南北異俗,借使國家棄恆山以南,恆,戶登翻。裕必不能以吳、越之兵與吾爭守河北之地,安能爲吾患乎!夫爲國計者,惟社稷是利,豈顧一女子乎!」議者猶曰:「裕西入關,則恐吾斷其後,腹背受敵;北上,則姚氏必不出關助我,其勢必聲西而實北也。」嗣乃以司徒長孫嵩督山東諸軍事,長,知兩翻。又遣振威將軍娥清、孫愐曰:娥,姓也。冀州刺史阿薄干《魏書‧官氏志》,內入諸姓,阿伏干氏後爲阿氏。將步騎十萬屯河北岸。

庚辰,裕引軍入河,以左將軍向彌爲北青州刺史,留戍碻磝。晉氏南渡,僑置青州於江北;裕平廣固,置北青州於東陽,而江北之青州如故。今向彌以北青州刺史戍碻磝,東陽之青州亦如故。向,式亮翻。

初,裕命王鎭惡等:「若克洛陽,須大軍到俱進。」鎭惡等乘利徑趨潼關,趨,七喻翻。爲秦兵所拒,不得前。久之,乏食,衆心疑懼,或欲棄輜重還赴大軍。重,直用翻。沈林子按劍怒曰:「相公志清六合,今許、洛已定,關右將平,事之濟否,繫於前鋒。柰何沮乘勝之氣,棄垂成之功乎!沮,在呂翻。且大軍尚遠,賊衆方盛,雖欲求還,豈可得乎!下官授命不顧,《論語》:子張曰:「士見危授命。」今日之事,當自爲將軍辦之,爲,于僞翻。未知二三君子將何面以見相公之旗鼓邪!」相公,謂裕也。鎭惡等遣使馳告裕,求遣糧援。裕呼使者,開舫北戶,使,疏吏翻。舫,甫妄翻,方舟也,大舟也。指河上魏軍以示之曰:「我語令勿進,今輕佻深入。語,牛倨翻。佻,他雕翻。岸上如此,何由得遣軍!」鎭惡乃親至弘農,說諭百姓,說,輸芮翻。百姓競送義租,軍食復振。復,扶又翻;下則復、子復同。

魏人以數千騎緣河隨裕軍西行;軍人於南岸牽百丈,百丈者,所以挽船。今南人用麻繩,北人以竹爲之。陸游曰:蜀人百丈,以巨竹四破爲之,大如人臂。風水迅急,有漂渡北岸者,漂,匹招翻。輒爲魏人所殺略。裕遣軍擊之,裁登岸則走,退則復來。夏,四月,裕遣白直隊主丁旿裕選白丁之壯勇者入直左右,使旿領之。杜佑曰:白直無月給之數。旿,阮古翻。帥仗士七百人、車百乘,帥,讀曰率。乘,繩證翻。渡北岸,去水百餘步,爲卻月陣,兩端抱河,車置七仗士,事畢,使豎一白毦;豎,上主翻。《說文》曰:豎,立也。毦,仍吏翻,績羽爲之。魏人不解其意,解,戶買翻,曉也。皆未動。裕先命寧朔將軍朱超石戒嚴,白毦旣舉,超石帥二千人馳往赴之,齎大弩百張,一車益二十人,設彭排於轅上。魏人見營陣旣立,乃進圍之;長孫嵩帥三萬騎助之,四面肉薄攻營,薄,普各翻。肉薄者,以身迫營血戰。弩不能制。時超石別齎大鎚及矟千餘張,鎚,傳爲翻。乃斷矟長三四尺,以鎚鎚之,一矟輒洞貫三四人。魏兵不能當,一時奔潰,死者相積;臨陳斬阿薄干,魏人退還畔城。斷,丁管翻。長,直亮翻。陳,與陣同。魏收《地形志》:平原郡聊城縣有畔城。超石帥寧朔將軍胡藩、寧遠將軍劉榮祖追擊,又破之,殺獲千計。魏主嗣聞之,乃恨不用崔浩之言。

秦魯公紹遣長史姚洽、寧朔將軍安鸞、護軍姚墨蠡、蠡,魯戈翻。河東太守唐小方帥衆二千屯河北之九原,阻河爲固,欲以絕檀道濟糧援。《載記》曰:紹欲以絕弘農諸縣糧援。沈林子邀擊,破之,斬洽、墨蠡、小方,殺獲殆盡。林子因啓太尉裕曰:「紹氣蓋關中,今兵屈於外,國危於內,恐其凶命先盡,不得以膏齊斧耳。」齊,讀曰資。應劭曰:齊,利也。張晏曰:齊,如字,征伐斧也,以整齊天下也。一說:「齊」作「齋」,凡師出入,齋戒入廟而受斧鉞也。紹聞洽等敗死,憤恚,發病嘔血,以兵屬東平公讚而卒。恚,於避翻。屬,之欲翻。卒,子恤翻。讚旣代紹,衆力猶盛,引兵襲林子,林子復擊破之。復,扶又翻。

太尉裕至洛陽,行視城塹,行,下孟翻。嘉毛脩之完葺之功,賜衣服玩好,直二千萬。好,呼到翻。

⑧丁巳,魏主嗣如高柳;壬戌,還平城。

⑨河西王蒙遜大赦。遣張掖太守沮渠廣宗詐降以誘涼公歆,沮,子余翻。降,戶江翻;下同。歆發兵應之。蒙遜將兵三萬伏於蓼泉,《新唐書‧地理志》,甘州張掖郡西北百九十里有祁連山,山北有建康軍,軍西百二十里有蓼泉守捉城。歆覺之,引兵還。蒙遜追之,歆與戰於解支澗,「解支澗」,《晉書》作「鮮支澗」,當從之。大破之,斬首七千餘級。蒙遜城建康,置戍而還。

⑩五月,乙未,齊郡太守王懿降於魏,上書言:「劉裕在洛,宜發兵絕其歸路,可不戰而克。」魏主嗣善之。

崔浩侍講在前,嗣問之曰:「劉裕伐姚泓,果能克乎?」對曰:「克之。」嗣曰:「何故?」對曰:「昔姚興好事虛名而少實用,子泓懦而多病,兄弟乖爭。好,呼到翻。少,詩沼翻。謂弼、懿、恢皆與泓爭國。裕乘其危,兵精將勇,何故不克!」將,卽亮翻。嗣曰:「裕才何如慕容垂?」對曰:「勝之。垂藉父兄之資,修復舊業,國人歸之,若夜蟲之就火,少加倚仗,易以立功。少,詩沼翻。易,以豉翻。劉裕奮起寒微,不階尺土,討滅桓玄,興復晉室,事見一百一十三卷元興三年。北禽慕容超,事見一百一十五卷五年、六年。南梟盧循,事見六年、七年。梟,堅堯翻。所向無前,非其才之過人,安能如是乎!」嗣曰:「裕旣入關,不能進退,我以精騎直擣彭城、壽春,騎,奇寄翻。裕將若之何?」對曰:「今西有屈丐,《北史》曰:明元改赫連勃勃名曰屈丐。北方言屈丐者,卑下也。北有柔然,窺伺國隙。伺,相吏翻。陛下旣不可親御六師,雖有精兵,未睹良將。將,卽亮翻。長孫嵩長於治國,短於用兵,非劉裕敵也。治,直之翻;下同。興兵遠攻,未見其利;不如且安靜以待之。凡兵之動,知敵之主,知敵之將,此之謂也。裕克秦而歸,必篡其主。關中華、戎雜錯,風俗勁悍;悍,侯旰翻,又下罕翻。裕欲以荊、揚之化施之函、秦,此無異解衣包火,張羅捕虎;雖留兵守之,人情未洽,趨尚不同,適足爲寇敵之資耳。赫連之得關中,崔浩固料之矣。願陛下按兵息民以觀其變,秦地終爲國家之有,可坐而守也。」嗣笑曰:「卿料之審矣。」浩曰:「臣嘗私論近世將相之臣:若王猛之治國,苻堅之管仲也;治,直之翻。慕容恪之輔幼主,慕容暐之霍光也;劉裕之平禍亂,司馬德宗之曹操也。」嗣曰:「屈丐何如?」浩曰:「屈丐國破家覆,孤孑一身,孑,居列翻,單也。寄食姚氏,受其封殖。不思醻恩報義,而乘時徼利,盜有一方,事見一百一十四卷三年。徼,一遙翻。結怨四鄰;謂與魏、秦、涼構怨也。撅豎小人,撅,與掘同,其月翻。撅豎,言撅起自豎立也。雖能縱暴一時,終當爲人所吞食耳。」嗣大悅,語至夜半,賜浩御縹醪十觚,縹,匹紹翻。青白色曰縹。醅酒曰醪。觚,飲器,受三升。此魏主所自御者,故曰御縹醪。水精鹽一兩,鹽透明如水精,故謂之水精鹽。曰:「朕味卿言,如此鹽、酒,故欲與卿共饗其美。」然猶命長孫嵩、叔孫建各簡精兵伺裕西過,自成皋濟河,南侵彭、沛;若不時過,則引兵隨之。彭、沛,謂彭城、沛郡也。

⑪魏主嗣西巡至雲中,遂濟河,畋于大漠。

⑫魏置天地四方六部大人,以諸公爲之。諸公,謂時居公位及位從公者。

⑬秋,七月,太尉裕至陝。陝,式冉翻。沈田子、傅弘之入武關,秦戍將皆委城走。將,卽亮翻。田子等進屯青泥,秦主泓使給事黃門侍郎姚和都屯嶢柳以拒之。嶢,音堯。

⑭西秦相國翟勍卒;勍,渠京翻。八月,以尚書令曇達爲左丞相,左僕射元基爲右丞相,御史大夫麴景爲尚書令,侍中翟紹爲左僕射。翟勍旣卒,曇達皆序遷,《通鑑》卽西秦舊史書之。曇,徒含翻。

⑮太尉裕至閺鄕。閺,音旻。沈田子等將攻嶢柳,秦主泓欲自將以禦裕軍,將,卽亮翻。恐田子等襲其後,欲先擊滅田子等,然後傾國東出;乃帥步騎數萬,奄至青泥。帥,讀曰率。騎,奇寄翻。田子本爲疑兵,所領裁千餘人,聞泓至,欲擊之;傅弘之以衆寡不敵止之,田子曰:「兵貴用奇,不必在衆。且今衆寡相懸,勢不兩立,若彼結圍旣固,則我無所逃矣。不如乘其始至,營陳未立,先薄之,可以有功。」遂帥所領先進,弘之繼之。秦兵合圍數重。陳,讀曰陣。重,直龍翻。田子撫慰士卒曰:「諸君冒險遠來,止求今日之戰,死生一決,封侯之業於此在矣!」士卒皆踴躍鼓譟,執短兵奮擊,秦兵大敗,沈田子以千餘人敗姚泓數萬之衆者,置兵死地,人自爲戰也。斬馘萬餘級,得其乘輿服御物,乘,繩證翻。秦主泓奔還灞上。

初,裕以田子等衆少,少,詩沼翻。遣沈林子將兵自秦嶺往助之,秦嶺在長安南,班固《西都賦》所謂「前乘秦嶺」。自此出藍田關。裕蓋遣林子自陽華循山西南至秦嶺。至則秦兵已敗,乃相與追之,關中郡縣多潛送款於田子。

辛丑,太尉裕至潼關,以朱超石爲河東太守,使與振武將軍徐猗之會薛帛於河北,共攻蒲阪。秦平原公璞與姚和都共擊之,姚和都,蓋青泥旣敗而奔蒲阪也。或曰:「和都」,當作「成都」。猗之敗死,超石奔還潼關。東平公讚遣司馬國璠引魏兵以躡裕後。璠,孚袁翻。躡,尼輒翻。

王鎭惡請帥水軍自河入渭以趨長安,帥,讀曰率。《水經》:河水歷船司空與渭水會,春秋之渭汭卽其地也。趨,七喻翻。裕許之。秦恢武將軍姚難自香城引兵而西,香城在渭水之北,薄津之口。恢武將軍蓋姚秦創置。鎭惡追之;秦主泓自灞上引兵還屯石橋以爲之援,石橋,在長安城洛門東北,有石橋。《水經註》曰:石橋水南出馬嶺山,積石據其東,驪山距其西,其水北逕鄭城西,水上有橋,東去鄭城十里,故世以橋名水。《三輔黃圖》曰:洛門,長安城北出東頭第一門。鎭北將軍姚彊與難合兵屯涇上以拒鎭惡。涇水出安定涇陽縣幵頭山,東南至陽陵入渭。此涇上在漢京兆陽陵界。鎭惡使毛德祖進擊,破之,彊死,難奔長安。

東平公讚退屯鄭城,太尉裕進軍逼之。泓使姚丕守渭橋,胡翼度屯石積,東平公讚屯灞東,泓屯逍遙園。《水經註》:沈水上承樊川皇子陂,北逕長安城西,與昆明池水合。其枝津東北流,逕鄧艾祠南,又東分爲二水,一水入逍遙園。

鎭惡泝渭而上,上,時掌翻。乘蒙衝小艦,行船者皆在艦內;秦人見艦進而無行船者,皆驚以爲神。艦,戶黯翻。壬戌旦,鎭惡至渭橋,令軍士食畢,皆持仗登岸,後登者斬。衆旣登,渭水迅急,艦皆隨流,倐忽不知所在。時泓所將尚數萬人。將,卽亮翻。鎭惡諭士卒曰:「吾屬並家在江南,此爲長安北門,去家萬里,舟楫、衣糧皆已隨流。今進戰而勝,則功名俱顯;不勝,則骸骨不返,無他岐矣。岐,旁出之道。卿等勉之!」乃身先士卒,先,悉薦翻。衆騰踊爭進,大破姚丕於渭橋。泓引兵救之,爲丕敗卒所蹂踐,不戰而潰;姚諶等皆死,蹂,人九翻。踐,慈演翻。諶,氏壬翻。泓單馬還宮。鎭惡入自平朔門,漢無平朔門,蓋長安城北門也,後人改其名耳。泓與姚裕等數百騎逃奔石橋。東平公讚聞泓敗,引兵赴之,衆潰去;胡翼度降於太尉裕。

泓將出降,其子佛念,年十一,言於泓曰:「晉人將逞其欲,雖降必不免,不如引決。」降,戶江翻。引決,謂自裁也。泓憮然不應。憮,音武,悵也,失意貌。佛念登宮牆自投而死。姚佛念雖不及劉諶,然以童稚之年,氣烈如此,亦可尚也。癸亥,泓將妻子、羣臣詣鎭惡壘門請降,鎭惡以屬吏。屬,之欲翻。城中夷、晉六萬餘戶,鎭惡以國恩撫慰,號令嚴肅,百姓安堵。

九月,太尉裕至長安,鎭惡迎於灞上。裕勞之曰:「成吾霸業者卿也!」鎭惡再拜謝曰:「明公之威,諸將之力,鎭惡何功之有!」裕笑曰:「卿欲學馮異邪?」謂馮異謙退不伐,而能定關中。鎭惡性貪,秦府庫盈積,鎭惡盜取,不可勝紀;勝,音升。裕以其功大,不問。或譖諸裕曰:「鎭惡藏姚泓僞輦,將有異志。」裕使人覘之,覘,丑廉翻,又丑豔翻。鎭惡剔取其金銀,棄輦於垣側,裕意乃安。

裕收秦彝器、渾儀、土圭、記里鼓、指南車送詣建康。《左傳》:祝佗曰:成王分魯公以官司、彝器。杜預《註》:彝器,常用之器。漢武帝時,洛下閎、鮮于妄人、耿壽昌造員儀以考曆度。和帝時,賈逵又加黃道。順帝時,張衡又制渾象,具內外規、黃赤道、南北極,列二十四氣、二十八宿、中外星官及日月、五緯,以漏水轉之於殿上室內,星中出沒,與天相應。其後,吳陸績造渾象,王蕃制渾儀。舊渾象以二分爲一度,凡周七尺三寸半分。張衡更制,以四分爲一度,凡周一丈四尺六寸。王蕃以古制局小,星辰稠穊,衡器傷大,難可轉移,更制渾象,以三分爲一度,凡周天一丈九寸五分分之三。《周禮》:大司徒以土圭之法測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日南則景短多暑,日北則景長多寒,日東則景夕多風,日西則景朝多陰。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謂之地中。《註》云:土圭所以致四時、日月之景也。鄭司農云:測土深,謂南北東西之深也。日南,立表處太南,近日也。日北,謂立表處太北,遠日也。景夕,謂日昳景乃中,立表處太東,近日也。景朝,謂日未中而景中,立表處太西,遠日也。玄謂晝漏半而置土圭,表陰陽,審其南北。景短於土圭,謂之日南,是地於日爲近南也。景長於土圭,謂之日北,是地於日爲近北也。東於土圭謂之日東,是地於日爲近東也。西於土圭謂之日西,是地於日爲近西也。如是,則寒暑陰風偏而不和,是未得其所求。凡日景於地千里而差一寸。鄭司農又云:土圭之長尺有五寸,以夏至之日立八尺之表,其景適與土圭等,謂之地中。今潁川陽城地爲然。《晉‧輿服志》:記里鼓車,駕四馬,制如司南車。崔豹《古今註》曰:大章車所以識道里也,起於西京,亦曰記里車。車上有二層,皆有木人,行一里,下層擊鼓;行十里,上層擊鐲。黃帝作指南車。《晉‧輿服志》:司南車,一名指南車,駕四馬。其下制如樓,三級四角,金龍銜羽葆。刻木爲仙人,衣羽衣,立車上,車雖回轉,手常南指。大駕出行,爲先啓之乘。蕭子顯曰:指南車,四周廂上施屋,指南人衣裙襦天衣在廂中,上四角皆施龍子竿,緣雜色眞孔雀毦,烏布皁複幔,漆畫輪,駕牛,皆銅校飾。記里鼓車制如指南,上施華蓋子,䌝衣漆畫,鼓機皆在內。渾,戶本翻。其餘金玉、繒帛、珍寶,皆以頒賜將士。繒,慈陵翻。秦平原公璞、幷州刺史尹昭以蒲阪降,東平公讚帥宗族百餘人詣裕降,降,戶江翻。帥,讀曰率。裕皆殺之。送姚泓至建康,斬於市。孝武太元九年,姚萇建國,改元白雀,歲在甲申,傳三主,三十四年而亡。

裕以薛辯爲平陽太守,使鎭捍北道。

裕議遷都洛陽。諮議參軍王仲德曰:「非常之事,固非常人所及,必致駭動。今暴師日久,士卒思歸,遷都之計,未可議也。」裕乃止。

羌衆十餘萬口西奔隴上,沈林子追擊至槐里,俘虜萬計。姚氏,羌也;姚氏旣滅,故羌衆西奔。

河西王蒙遜聞太尉裕滅秦,怒甚。門下校郎劉祥入言事,自曹操、孫權置校事司察羣臣,謂之校郎,後遂因之。蒙遜置諸曹校郎,如門下校郎、中兵校郎是也。蒙遜曰:「汝聞劉裕入關,敢硏硏然也!」遂斬之。楊正衡曰:硏,五見翻;然有其音而無其義。河西士民乃心晉室。蒙遜胡人,竊據其上,聞裕入關,慮其響應,故斬祥以威衆,以鎭服其心也。姦雄之喜怒,豈苟然哉!《魏書‧沮渠傳》作「姸姸」,華人服飾姸靡自喜,故蒙遜云然。姸,讀如字,音義皆通,當從《魏書》。

初,夏王勃勃聞太尉裕伐秦,謂羣臣曰:「姚泓非裕敵也。且其兄弟內叛,安能拒人!裕取關中必矣。然裕不能久留,必將南歸;留子弟及諸將守之,將,卽亮翻;下鎭將同。吾取之如拾芥耳。」乃秣馬礪兵,訓養士卒,進據安定,秦嶺北郡縣鎭戍皆降之。裕遣使遺勃勃書,降,戶江翻。使,疏吏翻。遺,于季翻。約爲兄弟;勃勃使中書侍郎皇甫徽爲報書而陰誦之,對裕使者,口授舍人使書之。裕讀其文,歎曰:「吾不如也!」史言夷豪多權數。

⑯廣州刺史謝欣卒;東海人徐道期聚衆攻陷州城,進攻始興,始興相彭城劉謙之討誅之。詔以謙之爲廣州刺史。

⑰癸酉,司馬休之、司馬文思、司馬國璠、司馬道賜、魯軌、韓延之、刁雍、王慧龍及桓溫之孫道度、道子、族人桓謐、桓璲、陳郡袁式等皆詣魏長孫嵩降。姚秦旣滅,司馬休之等懼爲裕所誅,故皆降魏。璠,孚袁翻。雍,於容翻。璲,音遂。降,戶江翻。秦匈奴鎭將姚成都及弟和都舉鎭降魏。魏主嗣詔民間得姚氏子弟送平城者賞之。冬,十月,己酉,嗣召長孫嵩等還。司馬休之尋卒於魏。卒,子恤翻。魏賜國璠爵淮南公、道賜爵池陽子、魯軌爵襄陽公。刁雍表求南鄙自效,嗣以雍爲建義將軍。建義將軍,魏以是號寵刁雍,言使之建義以復父兄之讎。雍聚衆於河、濟之間,濟,子禮翻。擾動徐、兗;太尉裕遣兵討之,不克。雍進屯固山,衆至二萬。

⑱詔進宋公爵爲王,增封十郡;辭不受。

⑲西秦王熾磐遣左丞相曇達等擊秦故將姚艾,艾,秦上邽之鎭將。將,卽亮翻。艾遣使稱藩,使,疏吏翻。熾磐以艾爲征東大將軍、秦州牧。徵王松壽爲尚書左僕射。十二年,熾磐遣松壽屯馬頭以逼秦之上邽;上邽降,故徵還。

⑳十一月,魏叔孫建等討西山丁零翟蜀洛支等,平之。西山,魏安州之西山。

㉑辛未,劉穆之卒,太尉裕聞之,驚慟哀惋者累日。卒,子恤翻。惋,烏貫翻。始,裕欲留長安經略西北,而諸將佐皆久役思歸,多不欲留。將,卽亮翻。會穆之卒,裕以根本無託,遂決意東還。還,從宣翻,又如字。

穆之之卒也,朝廷恇懼,恇,音匡,怯也。欲發詔,以太尉左司馬徐羨之代之。中軍諮議參軍張卲曰:「今誠急病,任終在徐;然世子無專命,宜須諮之。」裕欲以王弘代穆之。從事中郎謝晦曰:「休元輕易,不若羨之。」王弘,字休元。易,以豉翻。乃以羨之爲吏部尚書、建威將軍、丹楊尹,代管留任。於是朝廷大事常決於穆之者,並悉北諮。

裕以次子桂陽公義眞爲都督雍‧梁‧秦三州諸軍事、安西將軍、領雍‧東秦二州刺史。雍,於用翻。義眞時年十二。以太尉諮議參軍京兆王脩爲長史,王鎭惡爲司馬、領馮翊太守,沈田子、毛德祖皆爲中兵參軍,仍以田子領始平太守,德祖領秦州刺史、天水太守,傅弘之爲雍州治中從事史。

先是,隴上流戶寓關中者,望因兵威得復本土;及置東秦州,時裕未得天水,東秦州卽毛德祖所領。或曰,裕置東秦州,使義眞兼領。先,悉薦翻。知裕無復西略之意,復,扶又翻;下同。皆歎息失望。

關中人素重王猛,裕之克長安,王鎭惡功爲多,由是南人皆忌之。沈田子自以嶢柳之捷,與鎭惡爭功不平。裕將還,田子及傅弘之屢言於裕曰:「鎭惡家在關中,不可保信。」裕曰:「今留卿文武將士精兵萬人,彼若欲爲不善,正足自滅耳。勿復多言。」裕私謂田子曰:「鍾會不得遂其亂者,以有衞瓘故也。會、瓘事見七十八卷魏元帝咸熙元年。語曰:『猛獸不如羣狐,』卿等十餘人,何懼王鎭惡!」爲沈田子殺王鎭惡張本。

臣光曰:古人有言:「疑則勿任,任則勿疑。」裕旣委鎭惡以關中,而復與田子有後言,是鬬之使爲亂也。惜乎,百年之寇,千里之土,得之艱難,失之造次,造,七到翻。使豐、鄗之都復輸寇手。鄗,音浩。荀子曰:「兼幷易能也,堅凝之難。」信哉!

㉒三秦父老聞裕將還,詣門流涕訴曰:「殘民不霑王化,於今百年,始覩衣冠,人人相賀。長安十陵是公家墳墓,咸陽宮殿是公家室宅,漢高帝長陵、惠帝安陵、文帝霸陵、景帝陽陵、武帝茂陵、昭帝平陵、宣帝杜陵、元帝渭陵、成帝延陵、哀帝義陵、平帝康陵,皆在關中,凡十一陵;言十者,舉大數也。長安、咸陽宮殿皆漢故跡。裕,劉氏子孫,故父老以是爲言而留之。捨此欲何之乎!」裕爲之愍然,爲,于僞翻。慰諭之曰:「受命朝廷,不得擅留。誠多諸君懷本之志,今以次息次息,猶言次子也。與文武賢才共鎭此境,勉與之居。」十二月,庚子,裕發長安,自洛入河,開汴渠而歸。汴,音卞。

㉓氐豪徐駭奴、齊元子等擁部落三萬在雍,遣使請降於魏。雍,於用翻。使,疏吏翻。降,戶江翻。魏主嗣遣將軍王洛生、河內太守楊聲等西行以應之。

㉔閏月,壬申,魏主嗣如大甯長川。

㉕秦、雍人千餘家推襄邑令上谷寇讚爲主以降於魏,讚,秦之襄邑令也。魏主嗣拜讚魏郡太守。久之,秦、雍人流入魏之河南、滎陽、河內者,戶以萬數,嗣乃置南雍州,以讚爲刺史,封河南公,治洛陽;治,直之翻。立雍州郡縣以撫之。讚善於招懷,流民歸之者,三倍其初。

㉖夏王勃勃聞太尉裕東還,大喜,善用兵者觀釁而動。問於王買德曰:「朕欲取關中,卿試言其方略。」買德曰:「關中形勝之地,而裕以幼子守之,狼狽而歸,正欲急成篡事耳,不暇復以中原爲意。劉裕之心事,崔浩、王買德皆知之。復,扶又翻。此天以關中賜我,不可失也。青泥、上洛,南北之險要,宜先遣遊軍斷之;東塞潼關,斷,丁管翻。塞,悉則翻。絕其水陸之路;然後傳檄三輔,施以威德,則義眞在網罟之中,不足取也。」勃勃敗義眞取關中,卒如買德之計。罟,音古。勃勃乃以其子撫軍大將軍璝都督前鋒諸軍事,帥騎二萬向長安,璝,古回翻。帥,讀曰率。騎,奇寄翻。前將軍昌屯潼關,以買德爲撫軍右長史,屯青泥,劉裕得洛陽而不能禁寇讚窺伺於其側,使義眞守關中而不能禁夏兵之斷潼關、青泥,南歸彭城,席未煖而義眞敗。旣棄天下,肉未寒而四鎭失,宜也。勃勃將大軍爲後繼。將,卽亮翻;下同。

㉗是歲,魏都坐大官章安侯封懿卒。坐,徂臥翻。

十四年(戊午、四一八)[编辑]

①春,正月,丁酉朔,魏主嗣至平城,命護高車中郎將薛繁帥高車、丁零北略,至弱水而還。魏倣漢置匈奴中郎將之官置護高車中郎將。帥,讀曰率。

②辛巳,大赦。

③夏赫連璝至渭陽,關中民降之者屬路。降,戶江翻。屬,之欲翻。龍驤將軍沈田子將兵拒之,驤,思將翻。畏其衆盛,退屯劉迴堡,遣使還報王鎭惡。鎭惡謂王脩曰:「公以十歲兒付吾屬,當共思竭力;而擁兵不進,虜何由得平!」使者還,以告田子。田子與鎭惡素有相圖之志,由是益忿懼。未幾,鎭惡與田子俱出北地以拒夏兵,赫連璝已至渭陽,王、沈烏能出北地乎?」此言北地者,謂長安以北之地耳。幾,居豈翻。軍中訛言:「鎭惡欲盡殺南人,以數十人送義眞南還,因據關中反。」辛亥,田子請鎭惡至傅弘之營計事;田子求屛人語,屛,必郢翻。使其宗人沈敬仁斬之幕下,矯稱受太尉令誅之。弘之奔告劉義眞,義眞與王脩被甲登橫門以察其變。橫門,長安城北出東頭第一門。被,皮義翻。橫,音光。俄而田子帥數十人來,言鎭惡反,脩執田子,數以專戮,斬之;數,所具翻。以冠軍將軍毛脩之代鎭惡爲安西司馬。冠,古玩翻。傅弘之大破赫連璝於池陽,又破之於寡婦渡,按宋白《續通典》,今慶州北十五里有寡婦山,蓋水發源是山,其下流爲寡婦渡。斬獲甚衆,夏兵乃退。

壬戌,太尉裕至彭城,解嚴。琅邪王德文先歸建康。

裕聞王鎭惡死,表言「沈田子忽發狂易,奄害忠勳,」狂易,謂病狂而變易其常心。易,如字。追贈鎭惡左將軍、青州刺史。

以彭城內史劉遵考爲幷州刺史、領河東太守,鎭蒲阪;徵荊州刺史劉道憐爲徐、兗二州刺史。

裕欲以世子義符鎭荊州,以徐州刺史劉義隆爲司州刺史,鎭洛陽。中軍諮議張卲諫曰:諮議參軍也。「儲貳之重,四海所繫,不宜處外。」處,昌呂翻。乃更以義隆爲都督荊‧益‧寧‧雍‧梁‧秦六州諸軍事、西中郎將、荊州刺史,更,工衡翻。雍,於用翻。以南郡太守到彥之爲南蠻校尉,張卲爲司馬、領南郡相,冠軍功曹王曇首爲長史,冠,古玩翻。曇,徒含翻。北徐州從事王華爲西中郎主簿,晉置南徐州於京口,北徐州仍治彭城。到彥之、王曇首、王華輔義隆入立,遂居將相之任。沈林子爲西中郎參軍。義隆尚幼,府事皆決於卲。曇首,弘之弟也。裕謂義隆曰:「王曇首沈毅有器度,宰相才也,汝每事諮之。」沈,持林翻。

以南郡公劉義慶爲豫州刺史。義慶,道憐之子也。

裕解司州,領徐、冀二州刺史。

④秦王熾磐以乞伏木弈干爲沙州刺史,鎭樂都。樂,音洛。

⑤二月,乙弗烏地延帥戶二萬降秦。

⑥三月,遣使聘魏。使,疏吏翻。

⑦夏,四月,己巳,魏徙冀、定、幽三州徒河於代都。魏主珪皇始二年克中山,置安州,又立行臺以鎭撫其民。天興三年,改曰定州,領中山、常山、鉅鹿、博陵、北平、河間、高陽、趙郡。宋白曰:初置安州,尋改定州,以安定天下爲名。徒河,蓋徒河之民從慕容入中國留居三州者,魏人因謂之徒河。

⑧初,和龍有赤氣四塞蔽日,塞,悉則翻。自寅至申,燕太史令張穆言於燕王跋曰:「此兵氣也。今魏方強盛,而執其使者,謂留于什門也,事見一百十六卷義熙十年。好命不通,臣竊懼焉。」好,呼到翻。跋曰:「吾方思之。」五月,魏主嗣東巡,至濡源及甘松,濡,乃官翻。遣征東將軍長孫道生、安東將軍李先、給事黃門侍郎奚觀帥精騎二萬襲燕,觀,古玩翻。帥,讀曰率。騎,奇寄翻。又命驍騎將軍延普、幽州刺史尉諾自幽州引兵趨遼西,爲之聲勢,《魏書‧官氏志》,內入諸姓可地延氏爲延氏。驍,堅堯翻。西方尉遲氏,後改爲尉氏。尉,音鬱。嗣屯突門嶺以待之。道生等拔乙連城,進攻和龍,與燕單于右輔古泥戰,破之,義熙七年,跋置單于四輔。單,音蟬。殺其將皇甫軌。將,卽亮翻。燕王跋嬰城自守,魏人攻之,不克,掠其民萬餘家而還。還,從宣翻,又如字。

⑨六月,太尉裕始受相國、宋公、九錫之命,十二年命下,至是乃受。赦國中殊死以下,崇繼母蘭陵蕭氏爲太妃,以太尉軍諮祭酒孔靖爲宋國尚書令,左長史王弘爲僕射,領選,選,須絹翻。從事中郎傅亮、蔡廓皆爲侍中,謝晦爲右衞將軍,右長史鄭鮮之爲奉常,行參軍殷景仁爲祕書郎,其餘百官,悉依天朝之制。朝,直遙翻;下同。靖辭不受。亮,咸之孫;傅咸仕於武、惠之間,以直顯。廓,謨之曾孫;蔡謨歷事成、康、穆三朝,出蕃入輔,皆有聲績。鮮之,渾之玄孫;鄭渾見六十六卷漢獻帝建安十七年。景仁,融之曾孫也。殷融見九十四卷成帝咸和三年。景仁學不爲文,敏有思致;思,相吏翻。口不談義,深達理體;至於國典、朝儀、舊章、記注,莫不撰錄,撰,士免翻。識者知其有當世之志。

⑩魏天部大人白馬文貞公崔宏疾篤,去年,魏置天地四方六部大人。魏主遣侍臣問病,一夜數返。及卒,詔羣臣及附國渠帥皆會葬。渠,大也。卒,子恤翻。帥,所類翻。

⑪秋,七月,戊午,魏主嗣至平城。

⑫九月,甲寅,魏人命諸州調民租,戶五十石,積於定、相、冀三州。魏主珪天興四年,置相州於鄴,領魏、陽平、廣平、汲郡、東郡、頓丘、濮陽、清河等郡,冀州所領止長樂、勃海、武邑、章武、樂陵而已。調,徒弔翻。相,息亮翻。

⑬河西王蒙遜復引兵伐涼,復,扶又翻;下復歸同。涼公歆將拒之,左長史張體順固諫,乃止。蒙遜芟其秋稼而還。芟,所銜翻。

歆遣使來告襲位。冬,十月,以歆爲都督七郡諸軍事、鎭西大將軍、酒泉公。都督敦煌、酒泉、晉興、建康、涼興及歆父暠所置會稽、廣夏,凡七郡。

⑭姚艾叛秦,降河西王蒙遜,姚艾稱藩於乞伏,事見上年。降,戶江翻。蒙遜引兵迎之。艾叔父雋言於衆曰:「秦王寬仁有雅度,自可安居事之,何爲從河西王西遷!」衆咸以爲然,乃相與逐艾,推雋爲主,復歸於秦。秦王熾磐徵雋爲侍中、中書監,賜【章:甲十一行本「賜」上有「征南將軍」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爵隴西公,以左丞相曇遠爲都督洮‧罕以東諸軍事、征東大將軍、秦州牧,鎭南安。洮、罕,謂臨洮、枹罕也。曇,徒含翻。洮,土刀翻。

⑮劉義眞年少,少,詩照翻。賜與左右無節,王脩每裁抑之。左右皆怨,譖脩於義眞曰:「王鎭惡欲反,故沈田子殺之。脩殺田子,是亦欲反也。」義眞信之,使左右劉乞等殺脩。

脩旣死,人情離駭,莫相統壹。義眞悉召外軍入長安,外軍,謂屯蒲阪以捍魏、屯渭北以捍夏之軍也。閉門拒守。關中郡縣悉降於夏。赫連璝夜襲長安,不克。降,戶江翻。璝,古回翻。夏王勃勃進據咸陽,長安樵采路絕。

宋公裕聞之,使輔國將軍蒯恩如長安,召義眞東歸;蒯,苦怪翻。以相國右司馬朱齡石爲都督關中諸軍事、右將軍、雍州刺史,代鎭長安。晉先置雍州於襄陽;此爲北雍州。雍,於用翻。裕謂齡石曰:「卿至,可敕義眞輕裝速發,旣出關,然可徐行。「然」下當有「後」字。若關右必不可守,可與義眞俱歸。」又命中書侍郎朱超石慰勞河、洛。勞,力到翻。

十一月,齡石至長安。義眞將士貪縱,大掠而東,將,卽亮翻。多載寶貨、子女,方軌徐行。雍州別駕韋華奔夏。韋華本姚氏臣也,裕用爲雍州別駕。赫連璝帥衆三萬追義眞;建威將軍傅弘之曰:「公處分亟進;今多將輜重,帥,讀曰率。處,昌呂翻。分,扶問翻。重,直用翻。一日行不過十里,虜追騎且至,騎,奇寄翻;下同。何以待之!宜棄車輕行,乃可以免。」義眞不從。俄而夏兵大至,傅弘之、蒯恩斷後,斷,丁管翻。力戰連日。至青泥,晉兵大敗,弘之、恩皆爲王買德所禽;買德先屯青泥,故二將爲所邀而見禽。司馬毛脩之與義眞相失,亦爲夏兵所禽。義眞行在前,會日暮,夏兵不窮追,故得免;左右盡散,獨逃草中。中兵參軍段宏單騎追尋,緣道呼之,義眞識其聲,出就之,曰:「君非段中兵邪?身在此,行矣!晉人多自稱爲身。必不兩全,可刎身頭以南,使家公望絕。」魏、晉之間,凡人子者稱其父曰家公,人稱之曰尊公。刎,扶粉翻。宏泣曰:「死生共之,下官不忍。」乃束義眞於背,單馬而歸。義眞謂宏曰:「今日之事,誠無算略;然丈夫不經此,何以知艱難!」

夏王勃勃欲降傅弘之,降,戶江翻。弘之不屈,【章:甲十一行本「屈」下有「時天寒」三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勃勃裸之,弘之叫罵而死。裸,郎果翻。勃勃積人頭爲京觀,號曰髑髏臺。觀,古玩翻。髑,徒谷翻。髏,洛侯翻。長安百姓逐朱齡石,齡石焚其宮殿,奔潼關。義眞旣大掠長安而歸,長安之人固仇視晉人矣。齡石奉宋公之命與義眞俱歸可也,癡坐長安以待逐,何歟?勃勃入長安,大饗將士,舉觴謂王買德曰:「卿往日之言,一期而驗,可謂算無遺策。此觴所集,非卿而誰!」以買德爲都官尚書,封河陽侯。

龍驤將軍王敬先戍曹公壘,曹公壘在潼關,曹操伐韓、馬所築也。驤,思將翻。齡石往從之。朱超石至蒲阪,聞齡石所在,亦往從之。赫連昌攻敬先壘,斷其水道;斷,丁管翻。衆渴,不能戰。城且陷,齡石謂超石曰:「弟兄俱死異域,使老親何以爲心!爾求間道亡歸,間,古莧翻。我死此,無恨矣。」超石持兄泣曰:「人誰不死,寧忍今日辭兄去乎!」遂與敬先及右軍參軍劉欽之皆被執送長安,勃勃殺之;被,皮義翻。欽之弟秀之悲泣不歡燕者十年。欽之,穆之之從兄子也。從,才用翻。

宋公裕聞青泥敗,未知義眞存亡,【章:甲十一行本「亡」下有「怒甚」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刻日北伐。使裕能復北伐,則聞青泥之敗,當投袂而起矣,何待刻日乎!英雄所爲,固非常人所測識也。侍中謝晦諫以「士卒疲弊,請俟他年」;不從。晦請俟他年,亦裕所謂識機變者也。鄭鮮之之言則異於是。鄭鮮之上表,以爲:「虜聞殿下親征,必倂力守潼關。徑往攻之,恐未易可克;易,以豉翻。若輿駕頓洛,則不足上勞聖躬。且虜雖得志,不敢乘勝過陝者,猶攝服大威,陝,失冉翻。攝,讀曰懾。爲將來之慮故也。若造洛而反,虜必更有揣量之心,或益生邊患。造,七到翻。揣,初委翻。量,音良。況大軍遠出,後患甚多。昔歲西征,劉、鍾狼狽;謂十一年盜襲冶亭時也。去年北討,廣州傾覆;謂徐道期陷廣州也。旣往之效,後來之鑒也。今諸州大水,民食寡乏,三吳羣盜攻沒諸縣,皆由困於征役故也。江南士庶,引領顒顒顒,魚容翻。以望殿下之返旆,聞更北出,不測淺深之謀,往還之期,臣恐返顧之憂更在腹心也。若慮西虜更爲河、洛之患者,宜結好北虜;北虜親則河南安,北虜,魏也。好,呼到翻。河南安則濟、泗靜矣。」濟,子禮翻。會得段宏啓,知義眞得免,裕乃止,但登城北望,慨然流涕而已。降義眞爲建威將軍、司州刺史;以段宏爲宋臺黃門郎、領太子右衞率。率,所律翻。裕以天水太守毛德祖爲河東太守,代劉遵考守蒲阪。裕雖知德祖善守而用之,然人心已搖,宜其不能固也。爲下德祖棄蒲阪張本。

⑯夏王勃勃築壇於灞上,卽皇帝位,改元昌武。

⑰西秦王熾磐東巡;十二月,徙上邽民五千餘戶于枹罕。枹,音膚。

⑱彗星出天津,入太微,經北斗,絡紫微,《晉書‧天文志》曰:箕四星,一曰天津,又曰天漢,經尾、箕之間,謂之漢津。太微,天子庭也,在北斗南。紫微十五星,在北斗北。彗,祥歲翻。八十餘日而滅。魏主嗣復召諸儒、復,扶又翻。術士問之曰:「今四海分裂,災咎之應,果在何國?朕甚畏之。卿輩盡言,勿有所隱!」衆推崔浩使對,浩曰:「夫災異之興,皆象人事,人苟無釁,又何畏焉?釁,許覲翻。昔王莽將篡漢,彗星出入,正與今同。《漢書‧天文志》曰:哀帝建平二年,彗星出牽牛七十餘日。《傳》曰:彗者,所以除舊布新。牽牛,日、月、五星所從起,三正之始;彗而出之,改更之象也。其後卒有王莽篡國之禍。國家主尊臣卑,民無異望。晉室陵夷,危亡不遠;彗之爲異,其劉裕將篡之應乎!」衆無以易其言。

⑲宋公裕以《讖》云「昌明之後尚有二帝」,《晉書‧帝紀》曰:初,簡文帝見《讖》云:「晉祚盡昌明。」及孝武帝之在孕也,李太后夢神人,謂之曰:「汝生男,以昌明爲字。」及產,東方始明,因以爲名。簡文後悟,乃流涕。又曰:《讖》云:「昌明之後有二帝。」裕乃使縊帝而立恭帝,以應二帝云。讖,楚譖翻。乃使中書侍郎王韶之與帝左右密謀酖帝而立琅邪王德文。德文常在帝左右,飲食寢處,未嘗暫離;處,昌呂翻。離,力智翻。韶之伺之經時,不得間。會德文有疾,出居於外。戊寅,韶之以散衣縊帝於東堂。年三十七。伺,相吏翻。間,古莧翻。散,悉亶翻。縊,於賜翻,又於計翻。韶之,廙之曾孫也。廙,王敦之從弟。廙,羊至翻,又逸職翻。裕因稱遺詔,奉德文卽皇帝位,大赦。

⑳是歲,河西王蒙遜奉表稱藩,拜涼州刺史。

㉑尚書右僕射袁湛卒。


恭皇帝諱德文,字德文,安帝母弟也。《諡法》:「尊賢貴義」、「敬事供上」、「尊賢敬讓」、「愛民長弟」、「執禮御賓」、「芘親之闕」皆曰恭。長弟,謂順長接弟;御賓,迎待賓也。

元熙元年(己未、四一九)[编辑]

①春,正月,壬辰朔,改元。

②立琅邪王妃褚氏爲皇后;后,裒之曾孫也。褚裒,崇德太后之父。裒,蒲侯翻。

③魏主嗣畋于犢渚。據《北史》,犢渚,在柞山,西臨河。

④甲午,徵宋公裕入朝,朝,直遙翻。進爵爲王;裕辭。

⑤癸卯,魏主嗣還平城。

⑥庚申,葬安皇帝于休平陵。

⑦剌劉道憐司空出鎭京口。「剌」者,「敕」字之誤也。【章:乙十一行本正作「敕」;張校同;甲十一行本作空格。】「司空」之上又當逸「以」字。

⑧夏將叱奴侯提帥步騎二萬攻毛德祖於蒲阪,將,卽亮翻。帥,讀曰率。騎,奇寄翻。阪,音反。德祖不能禦,全軍歸彭城。二月,宋公裕以德祖爲滎陽太守,戍虎牢。宋白曰:虎牢,古東虢國,春秋爲鄭之制邑,漢爲成皋縣。《穆天子傳》:天子獵于鄭,有虎在葭中,七萃之士禽之以獻,命畜之東虢,號曰虎牢。後爲成皋縣,北臨黃河。後漢爲成皋關,後魏爲東中郎將府,唐爲汜水縣。

⑨夏主勃勃徵隱士京兆韋祖思。祖思旣至,恭懼過甚,勃勃怒曰:「我以國士徵汝,汝乃以非類遇我!汝昔不拜姚興,今何獨拜我?我在,汝猶不以我爲帝王;我死,汝曹弄筆,當置我於何地邪!」遂殺之。勃勃之殺祖思,虐矣。然祖思之恭懼過甚,勃勃以爲薄己而殺之,則勃勃爲有見,而祖思爲無所守也。

羣臣請都長安。勃勃曰:「朕豈不知長安歷世帝王之都,沃饒險固!然晉人僻遠,終不能爲吾患。魏與我風俗略同,土壤鄰接,自統萬距魏境裁百餘里,朕在長安,統萬必危;若在統萬,魏必不敢濟河而西。諸卿適未見此耳。」皆曰:「非所及也。」使勃勃常在,猶云可也;勃勃死,則統萬爲魏有。古人所以貽厥子孫者,固有道也。乃於長安置南臺,以赫連璝領大將軍、雍州牧、錄南臺尚書事;璝,工回翻。雍,於用翻。勃勃還統萬,大赦,改元眞興。

勃勃性驕虐,視民如草芥。常居城上,置弓劍於側,有所嫌忿,手自殺之。羣臣迕視者鑿其目,《索隱》曰:迕者,逆也。迕,五故翻。笑者決其脣,諫者先截其舌而後斬之。

⑩初,司馬楚之奉其父榮期之喪歸建康,榮期死見一百一十四卷安帝義熙二年。會宋公稱【章:甲十一行本「稱」作「裕」;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誅翦宗室之有才望者,楚之叔父宣期、兄貞之皆死,楚之亡匿竟陵蠻中。及從祖休之自江陵奔秦,休之,宣帝弟魏中郎進之六世孫,楚之,宣帝弟太常馗之八世孫,故休之於楚之爲從祖。休之奔秦見上卷義熙十一年。從,才用翻。楚之亡之汝、潁間,聚衆以謀復讎。楚之少有英氣,能折節下士,少,詩照翻。折,而設翻。下,遐稼翻。有衆萬餘,屯據長社。裕使刺客沐謙往刺之。沐,莫卜翻,姓也。《風俗通》:漢有東平太守沐寵,蜀本作「沭」,音述,非也。楚之待謙甚厚。謙欲發,未間,乃夜稱疾,知楚之必往問疾,因欲刺之。間,古莧翻。刺,七亦翻。楚之果自齎湯藥往視疾,情意勤篤,謙不忍發,乃出匕道於席下,以狀告之曰:「將軍深爲劉裕所忌,願勿輕率以自保全。」遂委身事之,爲之防衞。

王鎭惡之死也,沈田子殺其兄弟七人,唯弟康得免,逃就宋公裕於彭城,裕以爲相國行參軍。晉制:諸公府置諸曹參軍,又有正參軍、行參軍、長兼行參軍等員。康求還洛陽視母;會長安不守,康糾合關中徙民,得百許人,驅帥僑戶七百餘家,共保金墉城。帥,讀曰率;下同。時宗室多逃亡在河南,有司馬文榮者,帥乞活千餘戶屯金墉城南;惠帝時,幷州饑荒,其吏民隨東燕王騰東下,號曰「乞活」。是後流徙逐糧者亦曰乞活。又有司馬道恭,自東垣帥三千人屯城西,按魏收《地形志》,洛州新安郡有東垣縣。《註》云:二漢、晉屬河東;後屬(按:此下當有佚文)。參考《漢》《晉志》,河東郡有垣縣,無東垣。孝武太元十一年,馮該擊斬苻丕於東垣,此時已有東垣之名。宋白曰:宋武入洛,更置東垣、西垣二縣。《新唐書‧地理志》:河南府新安縣,高祖武德初析置東垣縣。則知東垣在新安界。司馬順明帥五千人屯陵雲臺,司馬楚之屯柏谷塢。魏河內鎭將于栗磾遊騎在芒山上,將,卽亮翻。磾,丁奚翻。騎,奇寄翻。攻逼交至,康堅守六旬。裕以康爲河東太守,遣兵救之,平等皆散走。詳考上文,未知平等爲何人。康勸課農桑,百姓甚親賴之。

司馬順明、司馬道恭及平陽太守薛辯皆降於魏,降,戶江翻;下同。魏以辯爲河東太守以拒夏人。

⑪夏,四月,秦征西將軍孔子帥騎五千討吐谷渾覓地於弱水南,孔子,亦乞伏氏也。《禹貢》:導弱水至于合黎,餘波入于流沙。《地志》云:弱水出删丹縣,亦謂之張掖河。合黎在酒泉會水縣東北。流沙,張掖居延縣東北之居延澤是也。曾氏曰:弱水出窮谷。大破之,覓地帥其衆六千降於秦,拜弱水護軍。

⑫庚辰,魏主嗣有事于東廟,古制,左祖,右社。魏建宗廟於平城宮之東,因曰東廟。杜佑曰:明元永興四年,立太祖道武廟於白登山,歲一祭,無常月;又於白登西太祖舊遊之處立昭成、獻明、太祖廟,常以九月、十月之交親祀焉。則東廟者,白登山廟也;以山西又有廟,故以此爲東廟。助祭者數百國;辛巳,南巡至鴈門。五月,庚寅朔,魏主嗣觀漁於灅水;己亥,還平城。灅,力水翻。

⑬涼公歆用刑過嚴,又好治宮室,好,呼到翻。治,直之翻。從事中郎張顯上疏,以爲:「涼土三分,謂李氏、沮渠、乞伏也。勢不支久。兼幷之本,在於務農;懷遠之略,莫如寬簡。今入歲已來,陰陽失序,風雨乖和;是宜減膳徹懸,古者,天子膳用六牲,具馬、牛、羊、犬、豕、雞。諸侯膳用三牲。懸,樂懸也,天子宮懸,諸侯軒懸。大荒,大札,天地有烖,國有大故,則減膳徹樂。《穀梁傳》曰:五穀不升爲天饑。一穀不升謂之嗛,二穀不升謂之饑,三穀不升謂之饉,四穀不升謂之康,五穀不升謂之大侵。大侵之禮,君食不兼味,臺榭不塗,弛侯廷道不除,百官布而不祭,鬼神禱而不祀。《白虎通》曰:一穀不升徹鶉、鷃,二穀不升徹鳧、鴈,三穀不升徹雉、兔,四穀不升損囿獸,五穀不升不備三牲。側身脩道,而更繁刑峻法,繕築不止,殆非所以致興隆也。昔文王以百里而興,二世以四海而滅,周文王興於岐周,地方百里。秦二世承始皇之後,奄有四海,卒以滅亡。前車之軌,得失昭然。太祖以神聖之姿,爲西夏所推,左取酒泉,右開西域。李暠廟號太祖。爲西夏所推,事見一百一十二卷安帝隆安四年;取酒泉,見五年;開西域,亦見四年。夏,戶雅翻。殿下不能奉承遺志,混壹涼土,侔蹤張后,張后,謂張軌及其子若孫也。將何以下見先王乎!沮渠蒙遜,胡夷之傑,內脩政事,外禮英賢,攻戰之際,身均士卒;百姓懷之,樂爲之用。沮,子余翻。樂,音洛。臣謂殿下非但不能平殄蒙遜,亦懼蒙遜方爲社稷之憂。」歆覽之,不悅。

主簿氾稱上疏諫曰:氾,音凡。「天之子愛人主,殷勤至矣;故政之不脩,下災異以戒告之,改者雖危必昌,不改者雖安必亡。元年,三月,癸卯,敦煌謙德堂陷;張駿據河西,起謙光殿於姑臧。自謂專制一方,而事晉不改臣節,雖謙而光也。李暠得敦煌,亦稱藩於晉,起謙德堂,其志猶張氏也。敦煌,徒門翻。八月,效穀地裂;二年,元日,昏霧四塞;四月,日赤無光,二旬乃復;十一月,狐上南門;今茲春、夏,地頻五震;六月,隕星于建康。臣雖學不稽古,行年五十有九,請爲殿下略言耳目之所聞見,不復能遠論書傳之事也。塞,悉則翻。上,時掌翻。爲,于僞翻。不復,扶又翻。傳,直戀翻。乃者咸安之初,西平地裂,狐入謙光殿前;俄而秦師奄至,都城不守。咸安,簡文帝年號。涼土以姑臧爲都城。孝武太元元年,秦入姑臧,蓋地裂、狐入在咸安之初,而其應在太元之初也。梁熙旣爲涼州,不撫百姓,專爲聚斂,斂,力贍翻。建元十九年,姑臧南門崩,隕石於閑豫堂;明年爲呂光所殺。太元元年,秦主堅建元之十二年也。堅以梁熙鎭涼州。建元十九年,堅敗於淮南,晉太元之八年也。明年,呂光殺梁熙。段業稱制此方,三年之中,地震五十餘所;旣而先王龍興於瓜州,瓜州,敦煌郡也。考之《晉志》,張氏置沙州於敦煌,未嘗置瓜州。又考之《唐志》,沙洲敦煌郡,本瓜州,武德五年曰西沙州,貞觀七年曰沙州。瓜州晉昌郡,武德五年析沙州之常樂置。蓋李暠興於敦煌,自稱秦、涼二州牧,其後遷于酒泉,以敦煌爲瓜州;至唐復以敦煌爲沙州,以晉昌爲瓜州,而瓜州分爲二州矣。蒙遜篡弒於張掖。此皆目前之成事,殿下所明知也。效穀,先王鴻漸之地;暠自效穀令得敦煌,遂有七郡,故云然。《易》所謂鴻漸者,鴻,水鳥也,自水而漸于干,又漸于磐,又漸于陸,又漸于木:自下而進,漸升而上也。謙德,卽尊之室;基陷地裂,大凶之徵也。日者,太陽之精,中國之象;赤而無光,中國將衰。諺曰:諺,音彥。『野獸入家,主人將去。』狐上南門,亦變異之大者也。今蠻夷益盛,中國益微。願殿下亟罷宮室之役,止遊畋之娛,延禮英俊,愛養百姓,以應天變、防未然。」歆不從。

⑭秋,七月,宋公裕始受進爵之命。八月,移鎭壽陽,以度支尚書劉懷愼爲督淮北諸軍事、徐州刺史,鎭彭城。曹魏文帝置度支尚書,掌軍國支計;晉因之。度,徒洛翻。

⑮辛未,魏主嗣東巡;甲申,還平城。

⑯九月,宋王裕自解揚州牧。

⑰秦左衞將軍匹達等將兵討彭利和于漒川,大破之,利和單騎奔仇池;獲其妻子,徙羌豪三千戶于枹罕,漒川羌三萬餘戶皆安堵如故。冬,十月,以尚書右僕射王松壽爲益州刺史,鎭漒川。漒,其良翻。騎,奇寄翻。枹,音膚。

⑱宋王裕以河南蕭條,乙酉,徙司州刺史義眞爲揚州刺史,鎭石頭。蕭太妃謂裕曰:「道憐汝布衣兄弟,宜用爲揚州。」裕曰:「寄奴於道憐,豈有所惜!裕,小字寄奴。道憐,蕭太妃所生也。揚州根本所寄,事務至多,非道憐所了。」太妃曰:「道憐年出五十,豈不如汝十歲兒邪?」裕曰:「義眞雖爲刺史,事無大小,悉由寄奴。道憐年長,不親其事,於聽望不足。」聽望,猶言觀聽也。長,知兩翻。太妃乃無言。道憐性愚鄙而貪縱,故裕不肯用。

⑲十一月,丁亥朔,日有食之。

⑳十二月,癸亥,魏主嗣西巡至雲中,從君子津西渡河,大獵於薛林山。按《魏書‧帝紀》:薛林山在屋竇城西。

㉑辛卯,宋王裕加殊禮,進王太妃爲太后,世子爲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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