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才子傳/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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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帝著《論》,稱「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而盡,未若文章之無窮」。詩,文而音者也。唐興尚文,衣冠兼化,無慮不可勝計。擅美於詩,當復千家。歲月苒苒,遷逝淪落,亦且多矣。況乃浮沈畏途,黽勉卑宦,存沒相半,不亦難乎!崇事奕葉,苦思積年,心神遊穹厚之倪,耳目及晏曠之際,幸成著述,更或雕零,兵火相仍,名逮於此,談何容易哉!夫詩,所以動天地,感鬼神,厚人倫,移風俗也。發乎其情,止乎禮義,非茍尚辭而已。溯尋其來,國風、雅、頌開其端,《離騷》、《招魂》放厥辭;蘇、李之高妙,足以定律;建安之遒壯,粲爾成家;爛漫於江左,濫觴於齊、梁,皆襲祖沿流,坦然明白。鏗鏘愧金石,炳煥卻丹青,理窮必通,因時為變,勿訝於枳橘,非土所宜;誰別於渭、涇,投膠自定,蓋系乎得失之運也。唐幾三百年,鼎鐘挾雅道,中間大體三變,故章句有焦心之人,聲律至穿楊之妙,於法而能備,於言無所假。及其逸度高標,餘波遺韻,臨高能賦,閑暇微吟,舊格近體、古風樂府之類,芳沃當代,響起陳人,淡寂無枯悴之嫌,繁藻無淫妖之忌,猶金碧助彩,宮商自協,端足以仰緒先塵,俯謝來世,清廟之瑟,薰風之琴,未或簡其沈鬱,兩晉風流,不相下於秋毫也。余遐想高情,身服斯道,究其梗概行藏,散見錯出,使覽於述作,尚昧音容,洽彼姓名,未辨機軸,嘗切病之。頃以端居多暇,害事都捐,遊目簡編,宅心史集,或求詳累帙,因備先傳,撰擬成篇,斑斑有據,以悉全時之盛,用成一家之言,各冠以時,定為先後,遠陪公議,誰得而誣也。如方外高格,逃名散人,上漢仙侶,幽閨綺思,雖多微考實,故別總論之。天下英奇,所見略似,人心相去,苦亦不多。至若觸事興懷,隨附篇末。異方之士,弱冠斐然,狃於見聞,豈所能盡。敢倡斯盟,尚賴同志相與廣焉。庶乎作九京於長夢,詠一代之清風。後來奮飛可畏,相激百世之下,猶期賞音也。傳成凡二百七十八篇,因而附錄不泯者又一百二十家,厘為十卷,名以《唐才子傳》雲。有元大德甲辰春引。

六帝[編輯]

夫雲漢昭回,仰彌高於宸極;洪鐘希叩,發至響於咸池。以太宗天縱,玄廟聰明,憲、德、文、僖,睿姿繼挺,俱以萬機之暇,特駐吟情,奎璧騰輝,袞龍浮彩,寵延臣下,每錫贈酬。故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

王績[編輯]

績,字無功,絳州龍門人,文中子通之弟也。年十五遊長安,謁楊素,一坐服其英敏,目為神仙童子。隋大業末,舉孝廉高第,除秘書正字。不樂在朝,辭疾,復授揚州六合縣丞。以嗜酒妨政,時天下亦亂,遂託病風,輕舟夜遁。嘆曰:「網羅在天,吾將安之!」乃還故鄉。至唐武德中,詔徵以前朝官待詔門下省,績弟靜謂績曰:「待詔可樂否?」曰:「待詔俸薄,況蕭瑟,但良醞三升,差可戀耳。」(待詔)江國公聞之曰:「三升良醞,未足以絆王先生。」特判日給一斗。時人呼為「斗酒學士」。貞觀初,以疾罷歸。河渚間有仲長子光者,亦隱士也,無妻子。績愛其真,遂相近結廬,日與對酌。君有奴婢數人,多種黍,春秋釀酒,養鳧雁、蒔藥草自供。以《周易》、《莊》、《老》置床頭,無他用心也。自號「東臯子」。雖刺史謁見,皆不答。終於家。性簡傲,好飲酒,能盡五斗,自著《五斗先生傳》。彈琴、為詩、著文,高情勝氣,獨步當時。撰《酒經》一卷、《酒譜》一卷。李淳風見之曰:「君酒家南、董也。」及詩賦等傳世。

論曰:唐興迨季葉,治日少而亂日多,雖草衣帶索,罕得安居。當其時,遠釣弋者,不走山而逃海,斯德而隱者矣。自王君以下,幽人間出,皆遠騰長往之士,危行言遜,重撥禍機,糠核軒冕,掛冠引退,往往見之。躍身炎冷之途,標華黃、綺之列。雖或累聘丘園,勉加冠佩,適足以速深藏於藪澤耳。然猶有不能逃白刃、死非命焉。夫跡晦名彰,風高塵絕,豈不以有翰墨之妙,騷雅之奇美哉!文章為不朽之盛事也。恥不為堯、舜民,學者之所同志;致君於三、五,懦夫尚知勇為。今則捨聲利而向山棲,鹿冠舄幾,使於錦繡之服;柴車茅舍,安於丹雘之廈;藜羹不糝,甘於五鼎之味;素琴濁酒,和於醇飴之奉;樵青山,漁白水,足於佩金魚而紆紫綬也。時有不同也,事有不侔也。向子平曰:「吾故知富不如貧,貴不如賤,第未知死何如生。」此達人之言也。《易》曰:「遯之時義大矣哉!」

崔信明[編輯]

信明,青州人。少英敏,及長,強記,美文章。高孝基語人曰:「崔生才冠一時,但恨位不到耳。」隋大業中,為堯城令。竇建德僭號,信明弟仕賊,勸信明降節,當得美官。不肯従,遂逾城去,隱太行山中。唐貞觀六年,詔即家拜興勢丞,遷秦川令,卒。信明恃才蹇亢,嘗自矜其文。時有揚州錄事參軍滎陽鄭世翼,亦驁倨忤物,遇信明於江中,謂曰:「聞君有『楓落呈江冷』之句,仍願見其餘。」信明欣然多出舊制。鄭覽未終,曰:「所見不逮所聞!」投卷於水中,引舟而去。今其詩傳者數篇而已。

王勃[編輯]

勃,字子安,太原人,王通之諸孫也。六歲善辭章。麟德初,劉祥道表其材,對策高第。未及冠,授朝散郎。沛王召署府修撰。時諸王鬥雞,會勃戲為文檄英王雞,高宗聞之,怒,斥出府。勃既廢,客劍南,登山曠望,慨然思諸葛之功,賦詩見情。又嘗匿死罪官奴,恐事泄,輒殺之,事覺當誅,會赦除名。父福畤坐是左遷交趾令。勃往省覲,途過南昌,時都督閻公新修滕王閣成,九月九日,大會賓客,將令其婿作記,以誇盛事。勃至入謁,帥知其才,因請為之。勃欣然對客操觚,頃刻而就,文不加點,滿座大驚。酒酣辭別,帥贈百縑,即舉帆去,至炎方,舟入洋海溺死,時年二十九。勃屬文綺麗,請者甚多,金帛盈積,心織而衣,筆耕而食。然不甚精思,先磨墨數升,則酣飲,引被覆面臥,及寤,援筆成篇,不易一字,人謂之腹稿。嘗言人子不可不知醫,時長安曹元有秘方,勃盡得其術。又以虢州多藥草,求補參軍。倚才陵藉,僚吏疾之。有集三十卷,及《舟中纂序》五卷,今行於世。勃嘗遇異人,相之曰:「子神強骨弱,氣清體羸,腦骨虧陷,目睛不全。秀而不實,終無大貴矣。」故其才長而命短者,豈非相乎!

楊炯[編輯]

炯,華陰人。顯慶六年舉神童,授校書郎。永隆二年,皇太子舍奠,表豪俊,充崇文館學士。後為婺州盈川令。卒。炯恃才憑傲,每恥朝士矯飾,呼為「麒麟楦」。或問之,曰:「今假弄麒麟戲者,必刻畫其形覆驢上,宛然異物,及去其皮,還是驢耳。」聞者甚不平,故為時所忌。初,張說以《箴》贈盈川之行,戒其苛刻,至官,果以酷稱。炯博學善文,與王勃、盧照鄰、駱賓王以文辭齊名,海內稱四才子,亦曰「四傑」,效之者風靡焉。炯嘗謂:「吾愧在盧前,恥居王後。」張說曰:「盈川文如懸河,酌之不竭。恥王後,愧盧前,謙也。」有《盈川集》三十卷行於世。

盧照鄰[編輯]

照鄰,字昇之,范陽人。調鄧王府典簽,王愛重,謂人曰:「此吾之相如也。」後遷新都尉,嬰病去官。居太白山草閣,得方士玄明膏餌之。會父喪,號慟,因嘔,丹輒出,疾愈甚。家貧苦,貴宦時時供衣藥,乃去具茨山下,買園數十畝,疏潁水周舍,復豫為墓,偃臥其中。自以當高宗時尚吏,己獨儒;武后尚法,己獨黃老;後封嵩山,屢聘賢士,己已廢;著《五悲文》以自明。手足攣緩,不起行已十年,每春歸秋至,雲壑煙郊,輒輿出戶庭,悠然一望。遂自傷,作《釋疾文》,有云:「覆燾雖廣,嗟不容乎此生;亭育雖繁,恩已絕乎斯代。」與親屬訣,自沈潁水。有詩文二十卷及《幽憂子》三卷行於世。

駱賓王[編輯]

賓王,義烏人。七歲能賦詩。武后時,數上疏言事,得罪貶臨海丞,鞅鞅不得志,棄官去。文明中,徐敬業起兵欲反正,往投之,署為府屬。為敬業作檄傳天下,暴斥武后罪。後見讀之,矍然曰:「誰為之「或以賓王對,後曰:「有如此才不用,宰相過也。」及敗亡命,不知所之。後宋之問貶還,道出錢塘,遊靈隱寺,夜月,行吟長廊下,曰:「鷲嶺郁岧嶢,龍宮隱寂寥。」未得下聯。有老僧燃燈坐禪,問曰:「少年不寐,而吟諷甚苦,何耶?」之問曰:「欲題此寺,而思不屬。」僧笑曰:「何不道『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之問終篇曰:「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捫蘿登塔遠,刳木取泉遙。雲薄霜初下,冰輕葉未雕。待入天台寺,看余渡石橋。」僧一聯,篇中警策也。遲明訪之,已不見。老僧即駱賓王也。傳聞桴海而去矣。後,中宗詔求其文,得百餘篇及詩等十卷,命郗雲卿次序之,及《百道判集》一卷,今傳於世。

杜審言[編輯]

審言,字必簡,京兆人,預之遠裔。咸亨元年宋守節榜進士,為隰城尉。恃高才,傲世見疾。蘇味道為天官侍郎,審言集判,出謂人曰:「味道必死。」人驚問何故,曰:「彼見吾判,當羞死耳。」又曰:「吾文章當得屈、宋作衙官,吾筆當得王羲之北面。」其矜誕類此。坐事貶吉州司戶。乃武后召還,將用之,問曰:「卿喜否「審言舞蹈謝。後令賦《歡喜詩》,稱旨,授著作郎,為修文館直學士。卒。初,審言病,宋之問、武平一往省候,曰:「甚為造化小兒相苦,尚何言!然吾在,久壓公等。今且死,但恨不見替人也。」少與李嶠、崔融、蘇味道為「文章四友」。有集十卷,今不存,但傳詩四十餘篇而已。

沈佺期[編輯]

佺期,字雲卿,相州人。上元二年鄭益榜進士。工五言。由協律、考功郎受賕,長流驩州。後召拜起居郎,兼修文館直學士。常侍宮中,既侍宴,帝詔學士等為《回波》舞,佺期作弄辭悅帝,詔賜牙緋。歷中書舍人。佺期嘗以詩贈張燕公,公曰:「沈三兄詩清麗,須讓居第一也。」詩名大振。自魏建安迄江左,詩律屢變。至沈約、鮑照、庾信、徐陵以音韻相婉附,屬對精緻。及佺期、之問,又加靡麗。回忌聲病,約句準篇,著定格律,遂成近體,如錦繡成文,學者宗尚。語曰:「蘇、李居前,沈、宋比肩。」謂唐詩變體,始自二公,猶始自蘇武、李陵也。有集十卷,今傳於世。

宋之問[編輯]

之問,字延清,汾州人。上元二年進士。偉貌辯給。甫冠,武后召與楊炯分直習藝館,累轉尚方監丞。後遊龍門,詔従臣賦詩,左史東方虬詩先成,後賜錦袍。之問俄頃獻,後覽之嗟賞,更奪袍以賜。後求北門學士,以有齒疾不許,遂作《明河篇》,有「明河可望不可親」之句,以見志。謅事張易之,坐貶瀧州。後逃歸,匿張仲之家。聞仲之謀殺武三思,乃告變,擢鴻臚簿,遷考功郎,復媚太平公主。以知舉賄賂狼藉,下遷越州長史。窮歷剡溪山水,置酒賦詩,日遊宴,賓客雜遝。睿宗立,以無悛悟之心,流欽州,御史劾奏賜死。人言劉希夷之報也。徐堅嘗論其文,「如良金美玉,無施不可」。有集行世。

劉希夷[編輯]

希夷,字廷芝,潁川人。上元二年鄭益榜進士,時年二十五,射策有文名。苦篇詠,特善閨帷之作,詞情哀怨,多依古調,體勢與時不合,遂不為所重。希夷美姿容,好談笑,善彈琵琶,飲酒至數斗不醉,落魄不拘常檢。嘗作《白頭吟》,一聯云:「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既而嘆曰:「此語讖也。石崇謂『白首同所歸』,復何以異。」乃除之。又吟曰:「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復嘆曰:「死生有命,豈由此虛言乎!」遂並存之。舅宋之問苦愛後一聯,知其未傳於人,懇求之,許而竟不與。之問怒其誑己,使奴以土囊壓殺於別舍,時未及三十,人悉憐之。有集十卷及詩集四卷,今傳。希夷天賦俊爽,才情如此,想其事業勛名,何所不至,孰謂奇蹇之運,遭逢惡人,寸祿不沾,長懷頓挫,斯才高而見忌者也。賈生悼長沙之屈,禰衡痛江夏之來,倏焉折首,無何殞命。以隋侯之珠,彈千仞之雀,所較者輕,所失者重,玉迸松摧,良可惜也。況於骨肉相殘者乎!

陳子昂[編輯]

子昂,字伯玉,梓州人。開耀二年許旦榜進士。初,年十八時,未知書,以富家子,任俠尚氣弋博,後入鄉校感悔,即於州東南金華山觀讀書,痛自修飭,精窮墳典,耽愛黃、老、《易·象》。光宅元年,詣闕上書,諫靈駕入京。武后召見,奇其才,遂拜麟臺正字,令云:「地籍英華,文稱暐曄。」累遷拾遺。聖曆初,解官歸。會父喪,廬冢次。縣令段簡貪殘,聞其富,造詐誣子昂,脅取賂二十萬緡,猶薄之,遂送獄。子昂自筮封,驚曰:「天命不祐,吾殆窮乎!」果死獄中,年四十三。子昂貌柔雅,為性褊躁,輕財好施,篤朋友之義。與遊英俊,多秉鈞衡。唐興,文章承徐、庾餘風,天下祖尚,子昂始變雅正。初,為《感遇詩》三十章,王適見而驚曰:「此子必為海內文宗。」由是知名,凡所著論,世以為法,詩調尤工。嘗勸后興明堂、太學,以調元氣。柳公權評曰:「能極著述,克備比興,唐興以來,子昂而已。」有集十卷,今傳。嗚呼!古來材大,或難為用。象以有齒,卒焚其身。信哉,子昂之謂歟!

李百藥[編輯]

百藥,字重規,定州人。幼多病,祖母以「百藥」名之。七歲能文。襲父德林爵。會高祖招杜伏威,百藥勸朝京師,中道而悔,怒,飲以石灰酒,因大利幾死,既而宿病皆愈。貞觀中,拜中書舍人,遷太子庶子。嘗侍帝,同賦《帝京篇》,手詔褒美,曰:「卿何身老而才之壯,齒宿而意之新乎!」百藥才行,天下推服。好獎薦後進。翰藻沈鬱,詩尤所長。有集傳世。

李嶠[編輯]

嶠,字巨山,趙州人。十五通五經,二十擢進士,累遷為監察御史。武后時,同鳳閣鸞臺平章事。後因罪貶廬州別駕,卒。嶠富才思,有所屬綴,人輒傳諷。明皇將幸蜀,登花萼樓,使樓前善《水調》者奏歌,歌曰:「山川滿目淚沾衣,富貴榮華能幾時?不見只今汾水上,惟有年年秋雁飛。」帝慘愴,移時,顧侍者曰:「誰為此?」對曰:「故宰相李嶠之詞也。」帝曰:「真才子!」不待終曲而去。嶠前與王勃、楊炯接,中與崔融、蘇味道齊名,晚諸人沒,為文章宿老,學者取法焉。今集五十卷,《雜詠詩》十二卷,《單題詩》一百二十首,張方為註,傳於世。

張說[編輯]

說,字道濟,洛陽人。垂拱四年,舉學綜古今科,中第三等,考策日封進,授太子校書。令曰:「張說文思清新,藝能優洽。金門對策,已居高科之首;銀榜效官,宜申一命之秩。」後累遷鳳閣舍人。睿宗時,兵部侍郎、同平章事。開元十八年,終左丞相、燕國公。說敦氣節,重然諾。為文精壯,長於碑誌。朝廷大述作,多出其手。詩法特妙,晚謫岳陽,詩益淒婉,人謂得江山之助。今有集三十卷,行於世。子均,開元四年進士,亦以詩鳴。

王翰[編輯]

翰,字子羽,并州人。景雲元年盧逸下進士及第。又舉直言極諫,又舉超拔群類科。少豪蕩,怯才不羈,喜縱酒,櫪多名馬,家蓄妓樂。翰發言立意,自比王侯。日聚英傑,縱禽擊鼓為歡。張嘉貞為本州長史,厚遇之。翰酒間自歌,以舞屬嘉貞,神氣軒舉。張說尤加禮異,及輔政,召為正字,擢駕部員外郎。說罷,翰出為仙州別駕。以窮樂畋飲,貶嶺表,道卒。翰工詩,多壯麗之詞。文士祖詠、杜華等,嘗與遊従。華母崔氏云:「吾聞孟母三遷,吾今欲卜居,使汝與王翰為鄰,足矣。」其才名如此。燕公論其文,如瓊杯玉斝,雖爛然可珍,而多玷缺雲。有集今傳。太史公恨古布衣之俠,湮沒無聞,以其義出存亡死生之間,而不伐其德,千金駟馬,才啻草芥。信哉,名不虛立也。觀王翰之氣,其若人之儔乎!

吳筠[編輯]

筠,字貞節,華陰人。通經義,美文辭。舉進士不中,隱居南陽倚帝山為道士。天寶中,玄宗遣使召至京師,與語甚悅,敕待詔翰林。獻《玄綱》三篇。帝問道,對曰:「深於道者,惟《老子》五千言,其餘徒費紙劄耳。」復問神仙治煉之術,曰:「此野人之事,積歲月求之,非人主所宜留意。」筠每陳設名教世務,帝重之。初,筠愛會稽山水,往來天台、剡中,與李白、孔巢父相遇酬唱,至是因薦於朝,帝即遣使召之。筠性高鯁,其待詔翰林時,恃承恩顧。高力士素奉佛,嘗短筠於上前。筠故多著賦文,深詆釋氏,頗為通人所譏雲。後知天下將亂,苦求還嵩山,詔為立道觀。大曆間卒。弟子謚為宗元先生。善為詩。有集十卷,權德輿序之。

張子容[編輯]

子容,襄陽人。開元元年常無名榜進士。仕為樂城令。初與孟浩然同隱鹿門山,為死生交,詩篇唱答頗多。後值亂離,流寓江表,嘗送內兄李錄事歸故里云:「十年多難與君同,幾處移家逐轉蓬。白首相逢征戰後,青春已過亂離中。行人杳杳看西日,歸馬蕭蕭向北風。漢水楚雲千萬里,天涯此別恨無窮。」後竟棄官歸舊業。有詩集,興趣高遠,略去凡近。當時哲匠,咸稱道焉。

李昂[編輯]

昂,開元二年王丘下狀元及第。天寶間仕為禮部侍郎,知貢舉,獎拔寒素甚多。工詩,有《戚夫人楚舞歌》一篇,播傳人口,真佳作也。

孫逖[編輯]

逖,博州人。幼而有文,屬思警敏,援筆成篇。開元二年,舉手筆俊拔、哲人奇士隱淪屠釣及文藻宏麗等科,第一人及第。玄宗引見,擢左拾遺,集賢殿修撰。改考功員外郎,遷中書舍人。與顏真卿、李華、蕭穎士皆同時,稱海內名士。仕終刑部侍郎。善詩,古調今格,悉其所長。集二十卷,今傳。

盧鴻[編輯]

鴻,字浩然,隱居嵩山。博學,善八分書,工詩,兼畫山水樹石。開元初,玄宗備禮徵再三,不至。詔曰:「鴻有泰一之道,中庸之德,鉤深詣微,確乎自高。詔書屢下,每輒辭託,使朕虛心引領,於今有年。雖有素履幽人之介,而失考父滋恭之誼。禮有大倫,君臣之義,不可廢也。有司其賫束帛之具,重宣茲旨,想其翻然易節,副朕意焉。」鴻遂至東都,謁見不拜,宰相問狀,答曰:「禮者,忠信所薄。臣敢以忠信見帝。」召升內殿,置酒。拜諫議大夫,固辭,復下詔許還山。將行,賜隱居服,官營草堂。鴻到山中,廣精舍,従學者五百人。及卒,詔賜萬錢營葬。後皮日休為《七愛詩》謂:「傲大君者,必有真隱,盧徵君是也。」工詩,今傳甚多。

王泠然[編輯]

泠然,山東人。開元五年,裴耀卿下進士,授將仕郎,守太子校書郎。工文賦詩。氣質豪爽,當言無所回忌,乃卓犖奇才,濟世之器。惜其不大顯而終。有集今傳。

劉慎虛[編輯]

慎虛,嵩山人。姿容秀拔。九歲屬文,上書,召見,拜童子郎。開元十一年,徐征榜進士,調洛陽尉,遷夏縣令。性高古,脫略勢利,嘯傲風塵。後欲卜隱廬阜,不果。交遊多山僧道侶。為詩情幽興遠,思雅詞奇,忽有所得,便驚眾聽。當時東南高唱者數十人,聲律婉態,無出其右,惟氣骨不逮諸公。永明已還,端可傑立江表。善為方外之言。夫何不永,天碎國寶,有志不就,惜哉!集今傳世。

王灣[編輯]

灣,開元元年常無名榜進士。與學士綦毋潛契切。詞翰早著,為天下所稱。往來吳、楚間,多有著述。如《江南意》一聯云:「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詩人以來,罕有此作。張燕公手題於政事堂,每示能文,令為楷式。曾奉使登終南山,有賦。志趣高遠,識者不能棄焉。

崔顥[編輯]

顥,汴州人。開元十一年源少良下及進士第。天寶中,為尚書司勛員外郎。少年為詩,意浮艷,多陷輕薄,晚節忽變常體,風骨凜然。一窺塞垣,狀極戎旅,奇造往往並驅江、鮑。後遊武昌,登黃鶴樓,感慨賦詩。及李白來,曰:「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無作而去。為哲匠斂手雲。然行履稍劣,好蒱博,嗜酒。娶妻擇美者,稍不愜,即棄之,凡易三四。初,李邕聞其才名,虛舍邀之。顥至獻詩,首章云:「十五嫁王昌。」邕叱曰:「小兒無禮!」不與接而入。顥苦吟詠,當病起清虛,友人戲之曰:「非子病如此,乃苦吟詩瘦耳。」遂為口實。天寶十三年卒。有詩一卷,今行。

祖詠[編輯]

詠,洛陽人。開元十二年杜綰榜進士。有文名,殷璠評其詩:「翦刻省靜,用思尤苦,氣雖不高,調頗淩俗,足稱為才子也。」少與王維為吟侶,維在濟州,寓官舍,贈祖三詩,有云:「結交二十載,不得一日展。貧病子既深,契闊余不淺。」蓋亦流落不偶,極可傷也。後移家歸汝墳間別業,以漁樵自終。有詩一卷,傳於世。

儲光羲[編輯]

光羲,兗州人。開元十四年嚴迪榜進士。有詔中書試文章。嘗為監察御史。值安祿山陷長安,輒受偽署。賊平後,自歸,貶死嶺南。工詩,格高調逸,趣遠情深,削盡常言,挾風雅之道,養浩然之氣。覽者猶聆《韶》、《濩》音,先洗桑濮耳,庶幾乎賞音也。有集七十卷,《正論》十五卷,《九經分義疏》二十卷,並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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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元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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