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齊諧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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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齊諧記
作者:呉均 南梁
呉均撰。事跡具梁書本傳。唐·藝文志呉筠。案,有道士呉筠,乃大暦時人。是書隋志著録,杜公瞻荊楚歳時記註、歐陽詢藝文類聚已先引其文,非明甚。唐志蓋傳寫之訛。呉琯刊本有陸友跋曰:「齊諧志怪,蓋莊生寓言。今所續,特取義云爾,前無其書也。」案隋書·經籍志·雜傳類書之前有散騎侍郎東陽無疑齊諧記七巻,唐志小説家亦並載之,然則書實續無疑。謂「前無其書」,亦爲失考。所記皆神怪之説。然李善文選,於陸機豫章行,引其「田氏三荊樹」一條,於謝惠連七月七日夜詠牛女詩引其「成武丁」一條,韋絢劉禹錫嘉話引其「霍光金鳳轄」一條,「蔣潛通天犀導」一條,張彥遠歴代名畫記引其「徐邈畫鯔漁」一條,是在時已援爲典據,亦小説之表表者矣。惟天台一事,徐子光李瀚蒙求續齊諧記之文,述其始末甚備,而今本無此條。豈原書久佚,後人於太平廣記諸書內抄合成編,故偶有遺漏歟。

霍光金鳳轄

漢宣帝以皂蓋車一乘,賜大將軍霍光,悉以金鉸具。至夜,車轄上金鳳凰輒亡去,莫知所之,至曉乃還。如此非一。守車人亦嘗見。後南郡黃君仲北山羅鳥,得鳳凰,入手即化成紫金,毛羽冠翅,宛然具足,可長尺餘。守車人列上云:「今月十二日夜,車轄上鳳凰倶飛去,曉則倶還。今則不返,恐爲人所得。」甚異之,具以列上。後數日,君仲詣闕,上鳳凰子,云:「今月十二夜,北山羅鳥所得。」帝聞而疑之,置承露盤上,俄而飛去。帝使尋之,直入家,止車轄上,乃知信然。帝取其車,毎遊行,即乘御之。至帝崩,鳳凰飛去,莫知所在。嵇康詩云:「翩翩鳳轄,逢此網羅。」

田氏紫荊樹

京兆田眞兄弟三人,共議分財。生資皆平均,惟堂前一株紫荊樹,共議欲破三片。明日,就截之,其樹即枯死,狀如火然。往見之,大驚,謂諸弟曰:「樹本同株,聞將分斫,所以憔悴。是人不如木也。」因悲不自勝,不復解樹。樹應聲榮茂,兄弟相感,合財寶,遂爲孝門。仕至太中大夫。陸機詩云:「三荊歡同株。」

黃雀報恩

弘農楊寶性慈愛。年九歳,至華陰山,見一黃雀爲鴟梟所搏,逐樹下,傷瘢甚多,宛轉復爲螻蟻所困。懷之以歸,置諸梁上。夜聞啼聲甚切,親自照視,爲蚊所嚙,乃移置巾箱中,啖以黃花。逮十餘日,毛羽成,飛翔,朝去暮來,宿巾箱中,如此積年。忽與群雀倶來,哀鳴繞堂,數日乃去。是夕,三更讀書,有黃衣童子曰:「我,王母使者。昔使蓬萊,爲鴟梟所搏,蒙君之仁愛見救,今當受賜南海。」別以四玉環與之,曰:「令君子孫潔白,且從登三公,事如此環矣。」之孝大聞天下,名位日隆。子,四世名公。及葬時,有大鳥降,人皆謂眞孝招也。蔡邕論云:「昔日黃雀報恩而至。」

徐景山畫鯔

魏明帝洛水,水中有白獺數頭,美靜可憐,見人輒去。帝欲見之,終莫能遂。侍中徐景山曰:「獺嗜鯔魚,乃不避死。」畫板作兩生鯔魚,懸置岸上。於是群獺競逐,一時執得,帝甚佳之。曰:「聞卿善畫,何其妙也!」答曰:「臣亦未嘗執筆,然人之所目,可庶幾耳。」帝曰:「是善用所長。」顏公庭誥云:「徐景山之畫獺是也。」

斑狸謁司空

張華爲司空,於時燕昭王墓前有一斑狸,化爲書生,欲詣張公。過問墓前華表曰:「以我才貌,可得見司空耶?」華表曰:「子之妙解,無爲不可。但張公制度,恐難籠絡。出必遇辱,殆不得返。非但喪子千年之質,亦當深誤老表。」狸不從,遂見。見其容止風流,雅重之。於是論及文章聲實,未嘗勝。次復商略三史,探貫百氏,包十聖,洞三才,無不應聲屈滯。乃嘆曰:「明公乃尊賢容衆,嘉善矜不能,奈何憎人學問?墨子兼愛,其若是也?」言卒便退。已使人防門。不得出。旣而又問曰:「公門置兵甲闌錡,當是疑僕也。恐天下之人捲舌而不談,知謀之士望門而不進。深爲明公惜之。」不答,而使人防禦甚嚴。豐城雷煥,博物士也。謂曰:「聞魅鬼忌狗所別者,數百年物耳。千年老精,不復能別。惟千年枯木,照之則形見。昭王墓前華表,已當千年,使人伐之。」至,聞華表言曰:「老狸不自知,果誤我事。」於華表穴中得靑衣小兒,長二尺餘。使還,未至洛陽,而変成枯木。遂燃以照之,書生乃是一斑狸。茂先嘆曰:「此二物不値我,千年不復可得。」

通天犀纛

東海蔣潛嘗至不其縣。路次林中,露一屍已自臭爛,鳥來食之。輒見一小兒,長三尺,驅鳥,鳥即起,如此非一。異之,看見屍頭上著通天犀纛,揣其價,可數萬錢。乃拔取。旣去,見衆鳥集,無復驅者。後以此纛上武陵王晞薨,以襯衆僧。王武剛以九萬錢買之,後落太宰處。復以餉故丞相豫章王。王薨後,內人夫人遂斷以爲釵。毎夜輒見一兒繞牀啼叫,云:「何爲見屠割?必訴天,當相報!」夫人惡之,月餘乃亡。

籠歌

桓玄篡位後,來朱雀門中,忽見兩小兒,通身如墨,相和作籠歌,路邊小兒從而和之者數十人。歌云:「芒籠茵,繩縛腹。車無軸,倚孤木。」聲甚哀。無歸。日旣夕,二小兒入建康縣,至閤下,遂成雙漆鼓槌。吏列云:「槌積久,比恆失之,而復得之,不意作人也。」明年春,而敗。「車無軸,倚孤木」,「桓」字也。荊州首,用敗籠茵包之,又芒繩束縛其屍沈諸中,悉如所歌焉。

永平銅盤

陽羨許彥綏安山行,遇一書生,年十七八,臥路側,云腳痛,求寄鵝籠中。以爲戲言。書生便入籠,籠亦不更廣,書生亦不更小,宛然與雙鵝並坐,鵝亦不驚。{ProperNoun|彥}}負籠而去,都不覺重。前行息樹下,書生乃出籠,謂曰:「欲爲君薄設。」曰:「善。」乃口中吐出一銅奩子,奩子中具諸餚饌,珍饈方丈。其器皿皆銅物,氣味香旨,世所罕見。酒數行,謂曰:「向將一婦人自隨,今欲暫邀之。」曰:「善。」又於口中吐一女子,年可十五六,衣服綺麗,容貌殊絶,共坐宴。俄而書生醉臥,此女謂曰:「雖與書生結妻,而實懷怨。向亦竊得一男子同行,書生旣眠,暫喚之,君幸勿言。」曰:「善。」女子於口中吐出一男子,年可二十三四,亦穎悟可愛,乃與敘寒溫。書生臥欲覺,女子口吐一錦行障,遮書生。書生乃留女子共臥。男子謂曰:「此女子雖有心,情亦不甚,向復竊得一女人同行,今欲暫見之,願君勿洩。」曰:「善。」男子又於口中吐一婦人,年可二十許,共酌,戲談甚久。聞書生動聲,男子曰:「二人眠已覺。」因取所吐女人,還內口中。須臾,書生處女乃出,謂曰:「書生欲起。」乃呑向男子,獨對坐。然後書生起,謂曰:「暫眠遂久,君獨坐,當悒悒邪?日又晩,當與君別。」遂呑其女子,諸器皿悉內口中。留大銅盤,可二尺廣,與別曰:「無以藉君,與君相憶也。」大元中爲蘭臺令史,以盤餉侍中張散看其銘題,云是永平三年作。

九日登髙

汝南桓景費長房遊學累年,長房謂曰:「九月九日,汝家中當有災。宜急去,令家人各作絳囊,盛茱萸,以繫臂,登髙飲菊花酒,此禍可除。」如言,齊家登山。夕還,見鷄犬牛羊一時暴死。長房聞之曰:「此可代也。」今世人九日登髙飲酒,婦人帶茱萸囊,蓋始於此。

三月三日曲水

晉武帝問尙書郎摯虞仲洽:「三月三日曲水,其義何旨?」答曰:「漢章帝時,平原徐肇以三月初生三女,至三日倶亡,一邨以爲怪。乃相與至水濱盥洗,因流以濫觴,曲水之義,蓋自此矣。」帝曰:「若如所談,便非嘉事也。」尙書郎束晳進曰:「摯虞小生,不足以知此。臣請説其始。昔周公邑,因流水泛酒,故逸詩云:『羽觴隨波流。』又秦昭王三月上巳,置酒曲,見金人自而出,奉水心劍曰:令君制有西夏。及霸諸侯,乃因此處立爲曲水。二漢相縁,皆爲盛集。」帝曰:「善。」賜金五十斤,左遷仲洽城陽令。

織女嫁牽牛

桂陽成武丁有仙道,常在人間,忽謂其弟曰:「七月七日,織女當渡河,諸仙悉還宮。吾向已被召,不得停,與爾別矣。」弟問曰:「織女何事渡河?去當何還?」答曰:「織女暫詣牽牛,吾復三年當還。」明日失武丁,至今云織女嫁牽牛。

眼明袋

弘農鄧紹嘗八月旦入華山採藥。見一童子,執五彩囊承柏葉上露,皆如珠,滿囊。問曰:「用此何爲?」答曰:「赤松先生取以明目。」言終,便失所在。今世人八月旦作眼明袋,此遺象也。

端午椶

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羅水,人哀之,至此日,以竹筒子貯米投水以祭之。建武中,長沙區曲忽見一士人,自云「三閭大夫」,謂曰:「聞君當見祭,甚善。常年爲蛟龍所竊,今若有惠,當以楝葉塞其上,以彩絲纏之。此二物,蛟龍所憚。」依其言。今五月五日作椶,並帶楝葉、五花絲,遺風也。

白膏粥

呉縣張成夜起,忽見一婦人,立於宅上南角,舉手招成。即就之。婦人曰:「此地是君家蠶室,我即是此地之神。明年正月半,宜作白粥泛膏於上祭我也,必當令君蠶桑百倍。」言絶,失之。如言作膏粥,自此後,大得蠶。今正月半作白膏粥,自此始也。

梅溪山石磨

呉興故鄴縣東三十里有梅溪山,山根直竪一石,可髙百餘丈,至靑而圓,如兩間屋大。四面斗絶,仰之干雲外,無登陟之理。其上復有盤石,圓如車蓋,恆轉如磨,聲若風雨,土人號爲石磨。轉快則年豐,轉遲則歳儉。欲知年之豐儉,驗之無失。

錢塘徐秋夫善治病,宅在湖溝橋東。夜,聞空中呻吟,聲甚苦,秋夫起,至呻吟處,問曰:「汝是鬼邪?何爲如此?飢寒須衣食邪?抱病須治療邪?」鬼曰:「我是東陽人,姓,名僧平。昔爲樂遊吏,患腰痛死,今在湖北。雖爲鬼,苦亦如生。爲君善醫,故來相告。」秋夫曰:「但汝無形,何由治?」鬼曰:「但縛茅作人,按穴針之,訖,棄流水中,可也。」秋夫作茅人,爲針腰目二處,並復薄祭,遣人送後湖中。及暝,夢鬼曰:「已差。並承惠食,感君厚意。」秋夫元嘉六年爲奉朝請。

淸溪廟

會稽趙文韶爲東宮扶侍,坐淸溪中橋,與尙書王叔卿家隔一巷,相去二百歩許。秋夜嘉月,悵然思歸,倚門唱西夜烏飛,其聲甚哀怨。忽有靑衣婢,年十五六,前曰:「家娘子白扶侍,聞君歌聲,有門人逐月遊戲,遣相聞耳。」時未息,文韶不之疑,委曲答之,亟邀相過。須臾,女到,年十八九,行歩容色可憐,猶將兩婢自隨。問:「家在何處?」舉手指尙書宅,曰:「是聞君歌聲,故來相詣,豈能爲一曲邪?」文韶即爲歌草生盤石,音韻淸暢,又深會女心。乃曰:「但令有甁,何患不得水?」顧謂婢子:「還取箜篌,爲扶侍鼓之。」須臾至,女爲酌兩三彈,泠泠更增楚絶。乃令婢子歌繁霜,自解裙帶繫箜篌腰,叩之以倚歌。歌曰:「日暮風吹,葉落依枝。丹心寸意,愁君未知。歌繁霜,侵曉幕。何意空相守,坐待繁霜落。」歌闋,夜已久,遂相佇燕寢,竟四更別去。脫金簪以贈文韶文韶亦答以銀碗白琉璃匕各一枚。旣明,文韶出,偶至淸溪廟歇,神坐上見碗,甚疑;而委悉之屛風後,則琉璃匕在焉,箜篌帶縛如故。祠廟中惟女姑神像,靑衣婢立在前,細視之,皆夜所見者,於是遂絶。當元嘉五年也。齊諧,志怪者也。蓋莊生寓言耳。今呉均所續,特取義云耳,前無其書也。考文獻通考書目,亦云。至元甲子,呉郡陸友記。

本南梁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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