圃陰集/卷四
書
[编辑]答時淨
[编辑]得惠書。審侍况佳勝。爲慰。但內祥奄迫。情事可想也。示告辭。以備要祔廟告辭條。丘氏說觀之。妻喪祔廟。似無告辭。而但祔廟。是大關節。則恐無闕之之理。未知果如何也。若爲告辭。則似當曰玆以妻某封某氏大祥已届。禮當祔廟。謹以酒果用伸虔告謹告。而此乃臆見所造作。難保其無舛錯。幸更廣詢而處之。如何。若告之則例在前一日耳。禫事。似當有之。祥後卽入廟。乃禮之大節。几筵留至禫祭。大段不可也。
答時淨
[编辑]所示先墓文。文字體格。旣不尋常。語句間。亦少可議者。而獨議論處。大意未免有病。而徑情二字。又爲病中之病。此爲未盡。而但一篇精神。專在於此。恐未易搖動。可慮可慮。且交遊與聲色貨利。亦自有間。而摠以不喜字蒙之者。亦似爲微病。若於聲色上。添尤泊然於四字。則或少勝耶。石面大字。不以官爵而以孝子。固爲不俗。而亦有不可者。夫孝行與官爵。自有內外輕重之分。二者不可得兼。則固當有所取捨。而雖書官爵。宜無損於孝行。則又何必削而不書。以駭人觀聽乎。且古人於官爵。亦不看作歇後。觀歐陽公瀧岡阡表可見。而曾見先兄主行狀。亦以得追榮爲至喜。此正欲施之於此等處耳。今若削而不書。則無乃非當日喜之之意乎。愚本寡陋。於金石書法。尤所昧昧。豈宜贊一辭於作者筆削之際。而旣承勤問。有難默然。試以臆見。論之如此。想多紕繆。唯在與學古商量裁擇耳。
答洪應昌丙戌
[编辑]阻甚戀渴。得惠書。知嚴寒侍餘讀况有適。極慰極慰。生前月以來。病憊有加。居常呻痛。而又爲數三童蒙所困。殊無閑靜之時。三冬垂盡。全不得看文字。甚可歎也。縷縷示諭。讀之不惟文辭明暢。大有條理。尤見志尙之特達。有非易得於近來後生者。深可喜也。然若以我爲可以决疑取正者。則非所堪耳。顧勤懇之意。有不可孤。故亦不得不略以臆見對焉。來諭云。讀莊子多疑惑。此讀書者通患也。然而程子之論讀書。不曰闕其疑乎。有疑則闕之而已。疑固不足以病讀書。而况讀此等書。只取其文辭之美耳。於其指意之所在。雖或未能一一曉暢。又何傷哉。夫讀書之法。固在精而不在博矣。然不可認多筭爲精也。得於一而其他可通。固不無此理矣。然不可恃此而遂以博學爲可廢也。人之讀書也。苟能尋其指趣。得其意味。初不期多讀而自不覺其讀之多。則是將愈讀而愈獲其益矣。何止數千遍。雖數萬遍。可也。如其不然。而讀之之初。便以數千遍爲期。則此心已不虛閑矣。雖欲究其疑審其意而讀之。决知其不能也。此不可不察也。天下之書。固未易盡讀也。亦不必盡讀也。然而必在乎多讀。何可只讀一書而便覬其貫通之效哉。程子之論格物曰窮理者。非謂必盡窮天下之理。又非謂只窮得一理便到。但積累多後自當脫然有悟處。又曰一物格而萬理通。雖顔子。亦未至此。此便是讀書之法也。如只讀一書而可。則孔子何以曰博學於文。顔子何以曰博我以文。子思何以曰博學之。孟子何以曰博學而詳說之哉。學道學文。其事雖殊。而其理則恐無二也。且學爲文章。當以韓,柳爲法。觀於韓之進學解。柳答韋中立書。亦何嘗只主一書哉。夫讀一帙書而求其貫通。已難矣。况可責效於一二篇哉。然逍遙齊物。固莊文之尤者也。今以君之年富力强而讀取五六百遍。亦何不可之有哉。至於徑其行得其道。則是豈可易以言。而無已則其惟先讀唐宋文乎。夫古文如莊馬者。固天下之至文也。然而渾浩高古。難得以窺測而摸擬也。若韓柳歐蘇。乃善於學古文者也。故其條理分明。䂓模端的。讀之而易曉。學之而易成。若由此而入。則古文亦將爲我之用矣。此所以當先讀者也。然此猶末務也。欲反其本。則其在四書乎。夫天下之事。莫外乎理。不得於理而善其事者。未之有也。况事之精者。莫如文。尤不可以不本於理。而四書。乃理之所會也。其可緩乎。况君旣曰有意於省身勵志。則尤何可舍此而他求乎。人患無志而君今有之矣。爲文章爲聖賢。孰能禦之。惟益自奮勵。使此志毅然。常如一日。則殆未可量也。文字拙澁。不能達所欲言。可意會也。
答鄭彦煥辛卯
[编辑]所詢服制。素不𡢃於禮學。又傍無可考書籍。有難質言。而試陳臆見。以備裁擇焉。盖外親之服。無論舅姑從母之子女。皆當服緦。子字。通言男女。果如來說。而女之出嫁者。皆當不降。若出繼者。則旣以所後母家爲外家。故於本生母家義絶。此所以於姨兄弟無服。固不可與出嫁者同論也。愚見如此。而未能考據書籍而審證之。未保其必無錯誤也。
答鄭彦煥壬辰
[编辑]所問以知覺爲明德之說。非純行之說。乃生之說。非生之說。乃朱子之說也。章句專以虛靈不昧。爲明德之主。虛靈不昧。非知覺而何哉。來書所論。大槩則得之。而以心包性情爲明德之骨子及以心與知覺爲有間之說。尙未免有依違之病。更加思量如何。
答鄭彦煥
[编辑]見諭滿紙辭意。足見自省懇切之意。而但如是論量恨歎。終屬閒說話。恐無補於事。惟視力之所及而奮厲不怠。爲切實工夫耳。盖旣病弱則固難如健者之用功。此則無可奈何。而隨分用功。亦豈無其道耶。但覺如此是病。則便當以勿如此爲藥而治之。如覺偸惰悠泛。則便當勿偸惰悠泛。如覺披覽書冊。不能自盡。則便當自盡其披覽。如覺心不凝定。則便當凝定其心。如覺外體不收斂。則便當收斂其外體。盖此身心。旣是自家身心而不屬別人。則其操縱弛張。皆可自由而非人所禁。所謂爲仁由己而由人乎者。正謂此也。今旣自知其病之在此。而徒咨嗟悔恨。商量擬議。而不知當下用力除去。亦果何益乎。大抵講學之事。不厭反覆商量。而至於踐履。則默默加功之外。更無他術。本不容閒揣摩也。至於自盡其力而力有所不逮。不能以有成。則亦無奈何。而此則非我之罪。又不足恨歎也。諸葛武侯所謂鞠躬盡力死而後已。成敗利鈍。非所逆覩者。最爲直截簡易道理。學者立心。正當如此也。抑又思之。力行之本。惟在立志。而潛心書籍。爲可以輔其志。山間靜坐固好。而亦不必全廢玩索。學禪家打坐。正使十餘日。作此工夫。亦未必收陳烈先生之效呂與叔。枯木死灰。又何足願乎。敬齋箴貳字叄字。本是一上添二二上添三之義。參字。亦本是叄字。非異字矣。
答鄭彦煥心經問目癸巳
[编辑]贊曰。惟欲易流。是之爲危。其欲字之義。未詳云云。
惟欲易流。旣曰易流。則姑未流於惡可見。自當爲七情之欲也。若人慾之欲則已流於惡矣。何得復謂易流。亦何得謂之危乎。
好樂忿懥四者。專屬人心一邊。未知如何。
好樂忿懥。不可謂人心疑之是矣。西山說欠精詳。類多如此。殊不可曉。
曰義曰仁曰中曰正云云。
義先於仁。恐是偶然。若曰便文則仁先於義。文亦何嘗不便乎。不曰禮智而曰中正。此亦不過取叶韻耳。恐不必深求也。朱子所謂禮智得當處。固是發用處。而亦未可因此而遂以中正爲發用處。凡言性者。皆因用而名其體耳。如因惻隱之用而名其體曰仁。因羞惡之用而名其體曰義。惻隱羞惡。固是發用處。而豈可因此而遂以仁義爲發用處乎。大抵仁義中正。固不可謂發用處。而道心乃其發用處。西山之列此四者。所以明道心之根於此。而非謂四者卽道心耳。且曰根於性命。則非直以道心爲性命之意。自見。今來說。旣欲以此四字。爲發用處。而又不欲以根於性命與曰仁曰義等語。相連讀者。殊不可曉。
以戒懼存誠屬道心。謹獨閑邪屬人心。如此分屬。果何如。
戒懼謹獨。固不可分而爲二。而閑邪存誠。不是兩事。何可分屬耶。
程氏心學圖云云。
此圖分屬。果多可疑。而遏人欲存天理之分屬。中庸首章章句已如此。恐不可遽以爲非也。
人心道心章附註朱子說。合道理底是天理。循情欲底是人欲。是則以天理人慾。直分道心人心。似與章句本意少異。
天理人欲。固分於道心人心。而直以道心人心。爲天理人欲。似欠曲折。若非記錄之誤。必是未定之說。
且如利害最易見處。鳥獸已有不知者。是說之義。未詳。
鳥獸不知利害之說。因說義理之精微。人未易知而旁及耳。此等枝葉。非正意所在。不必枉費穿鑿也。
西山說。知其爲聲色臭味而發。則用力克治。不使之滋長。若謂人心之發。必加精察。使之不流於慾可也。而以爲用力克治。使之消滅可乎。如銛鋒悍馬之譬。亦似太過。
西山克治滋長之說。果似未當。若銛鋒悍馬之喩。亦不爲過。人心雖未流於惡。終是可畏。
王魯齋圖說。多未曉。
王魯齋圖與說。果多不可曉。有難强解。
閑邪存誠章附註程子說。涵養此意。直內是本云。此字。豈指存誠處而言。如欲涵養此意直內。爲其根本云乎。涵養二字可疑。
涵養此意直內是本。似當如來說。而猶未瑩然。涵養二字。似不必疑。
臨川吳氏說。物接乎外閑之而不干乎內是說。可疑。事物之來。一切防閑而不干於內。則正是枯木死灰。豈有如此存誠之聖人。然則何不謂閑事存誠而曰閑邪也耶。
物接乎外云云。來辨得之。
敬以直內章。伊川先生曰。義形於外。非在外也。夫敬主靜而義主動。故有內外之異。非在外。何以見義乎。
敬存乎心。故曰內義。行於事。故曰外義。雖行於事而亦發自心中。故曰義形於外。非在外也。今謂非在外。何以見義。是全未識伊川之意。
附註程子說。只明人理敬而已云云。
程子但謂敬則人理自明。故曰便是約處。何曾有分言知行之意。敬義。正所以養浩然之氣。今謂非浩然之氣。則敬義無所住着。却是倒說也。
尋常看得。必有事焉爲主。一而勿正爲無適。未知果不悖否云云。
程子曰。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此乃展轉相解。而只是一事。若必有事與勿正。自是兩事。今乃牽合爲一。其誤甚矣。讀書。最忌如此牽强傅會。戒之戒之。且孟子所謂必有事。本就行事上說。而程子借引爲存心之說。可見其麤細之不同。今謂其爲集義則一。殊欠仔細。
程子說必有事焉。須把敬來做件事。玩味此言。可見敬義本非二事。如收斂其心等事。是敬直工夫。正衣冠。尊瞻視等事。便是義方工夫。未知如何。
正衣冠尊瞻視。正是敬以直內工夫。辭受出處之際。卞別其公私義利而去就之。方是義以方外工夫。
又曰二字。似衍文。
又曰二字。當爲衍文。
未感時。知如何所寓。
知如何所寓。未知寓於何所也。
程子說嚴威儼恪非敬之道。但致敬從此入云云。
敬本以心主於一而得名。而嚴威儼恪。只是外貌莊肅之意。故曰非敬之道。然外貌莊肅。則心亦隨而一。故曰但致敬從此入。整齊嚴肅則心自一。亦此意也。今謂猶有執持勉强意。故云。然恐不然。且聖人亦未嘗不嚴恪。亦可謂執持勉强乎。
整齊嚴肅則心自一。整齊嚴肅。是指外面正衣冠尊瞻視等事而言。盖先儒論敬。惟和靖說及朱子畏字之訓。專主於心。所以形容敬之全體。而其餘莫不以外面收斂。爲持敬之要。程子此說。尤爲精切。今以初學言之。如其摸索於心意怳惚之間。莫若於容貌詞氣上。先加工夫。使之有憑據有頭緖而用功之久。庶有內外兩進之效矣。未知如何。
整齊嚴肅則心自一一段。所論盖得之。正好實下工夫也。以和靖說及朱子畏字爲形容敬之全體者。未當全體。改以骨子似勝。
上蔡說敬是常惺惺法。無乃是以覺言敬否。朱子註釋曰。心若昏昧。燭理不明。又曰。喚醒此心。欲他照管許多道理。註說。必從燭理上說去。何耶。
心存則惺惺。不存則昏昧。收斂此心。使之常存。則常惺惺而不昏昧。雖曰用力於存心。而實不能惺惺。則是未嘗存心也。故欲驗心之存否。惟在於惺惺與否。此上蔡之言所以深有功於學者也。朱子就惺惺上說。故自不得不從燭理上說去。且所貴乎敬者。正要燭天下之理。燭天下之理。然後方可處天下之事而無不得其宜。自此之外。豈有餘法乎。又詳上蔡此言。盖謂敬乃是提醒此心。使之常惺惺之方法。非直以惺惺爲敬也。
覺軒蔡氏說敬該動靜。主一亦該動靜。此語有病。敬與主一。是一物。豈可分言耶。
敬該動靜一段。所辨得之。
懲忿窒欲章附註伊川說。此皆有以使之也。此謂形氣之所使然云耶。誤看文勢。則似以爲慾之使然。而如此看得。不免有病。
此皆有以使之。未詳何謂。謂是慾之使然。亦未見其必然也。
不遠復章附註南軒說。萌于中必覺。覺則痛懲而絶之云云。
操心之際。用力太過。則反益其紛擾。所謂痛絶者。非欲其如此。當活看也。朱子因童伯羽。痛抑思慮而言。痛抑也不得。只是放退可也。又因黃先之敢不猛省之言而言。如東邊不是便挈過。西邊更何用猛省。此是操心之至法。盖雜念雖若難制而皆由乎我。我不思慮則雜念自息。本不須痛絶。亦不可痛絶。而顧人不知其機之在我而徒自紛紛。故雜念愈起耳。然究其本則又在於明理。盖雜念。雖若非大段計利害者。而亦莫非私意之餘波。苟天理旣明。則私意無所容而雜念自除耳。
絶四章附註。程子曰。敬卽是禮。無已可克。始則須絶四。西山曰。絶四。克己之事。夫孔子絶四之絶。無之盡者也。非聖人。莫可當此。聖人豈有克己之工。
程子西山說。與朱子集註說果不同。恐非正義也。
克己復禮章。先儒有以喜愛配之仁。以樂配之禮。以怒惡配之義。以哀配之知。以欲配之信者。盖從五行而分配之也。然如怒惡喜愛。則雖可謂仁義之發。而如哀之於智。欲之於信。樂之於禮。豈不大相徑庭哉。徒從五行而不求於實驗可乎。又有以爲一情之用。各有五性之發。雖以喜言之。有爲仁之發而喜者。如孺子見父母則笑是也。有爲義之發而喜者。如見亂臣賊子伏誅則喜是也。有爲禮之發而喜者。如祭祀時拜揖諸節得宜則喜是也。有爲智之發而喜者。如見賢者進不肖者退。而喜之類是也。其他諸情。無不皆然云。是說果精切。細思精認。則可以沕然相合於孟子所謂四端之說耶。且大學所稱恐懼憂患畏敬傲惰諸情。皆不入於七情之中。其所謂七情者。固不足以盡情之目歟。然先儒曰。四性之外。無他性。七情之外。無他情。亦所晦塞處也。
五性七情。相爲經緯。謂一情之用。各有五性之發者。極是。辭讓是非。七情之所無。恐懼等情亦然。先儒所謂七情之外無他情。大綱言之耳。
西山說。情本善發。不中節。乃流於不善。此情字。恐是性字之誤云云。
情出於性。性本善。故情亦未嘗不善。孟子所謂乃若其情則可以爲善是也。情苟本不善。則又何以驗性之善乎。若其有不善。則乃氣稟物欲之所生。而非情之本耳。豈可因此而遂不得以情爲善乎。今謂情本善情字是誤字。恐未然。害其正等語。亦未見其爲誤字之證也。
張子說學者且須觀禮觀字。猶理會之意耶。或以謂且觀禮書。恐非是。
觀禮。看作觀禮書之意。自順。又何必看作理會之意耶。
西山說。孔子之所謂己。卽舜之所謂人心。孔子之所謂禮。卽舜之所謂道心。此段可疑。
西山己卽人心。禮卽道心之說。只是大綱說耳。細覈之。誠不盡合。
仲弓問仁章附註。東嘉史氏說。要之二者。正與中庸戒謹謹獨相似。所謂二者。指出門使民及儼若思而言耶。
二者。指出門使民時與儼若思而言。然其以謹獨爲出門使民時事者。雖自陳氏饒氏說已如此。而深恐不近。愚意謹獨與儼若思。只是一事。盖問出門使民一段。不過申言前段之意。非別自爲一說耳。考二程全書。兩條非一時所言。可驗其非對說矣。
天命之爲性章。若說天地只是一箇知。是謂子知我知。固有人我之分。而天與地則不可分而二之云耶。抑謂天人一理。天知與我知。只是一箇知云耶。
程子說。盖曰人我固有分。而天地與我。只是一箇知耳。
朱子說。未發之前。不可尋覔。已覺之後。不容安排。覺字。當以發字意看耶。然覺字與思字有異。其可專屬之已發乎。
已覺。盖指已發而言。覺與思。固有異。而此等處。只可領取大意。不必太泥耳。
延平李氏與朱子書一段。靜坐二字。是切要工夫。說與人處云云。
靜坐固好。而不知持心之方。則坐馳之病。於此時益甚矣。
誠意章附註朱子說曰。不知不覺地。陷於自欺。盖比如十分九分實了。一分未實。亦是自欺。須到十分地頭。方可免。此所以工夫極細處。前日所敎如暮歸觀獵。亦是自欺之端者。指此等處而言否云云。
所謂知善當爲。却又不十分去爲。知惡不可作。却又捨他不得。亦就心上說。而是工夫極細處。如程子知好獵之爲惡而不能不好。正其事也。今謂比之不知不覺地陷於自欺。有公私高下之分。殊爲未然。索性宵小。不知愧恥。亦可謂自慊乎一段。亦爲剩說。此外所論。則見得誠意章。指極分明。可喜可喜。
趙致道誠幾圖說云云。
趙致道以人心屬惡幾者。誠爲可疑。而但朱子以趙說爲得。今不敢輕議。大抵義理。極多曲折。有難以一切之見。遽加判斷也。
禮樂不可去身章附註伊川說。甚愛表記之語一段。纔與自兩字。極不同云云。
纔與自之不同。看得亦好。而檢束就外面說之說。極爲穿鑿。讀書最忌如此也。
反情和志章附註東銘。失於聲謬。迷其四體二句。是通言戲言戲動及過言過動耶。抑專言過言過動耶。且所謂出汝者不出汝者。是己與人否。
發聲見四支。出於心者。出汝者。皆指戲言動而言。失聲迷四體。失於思者。不出汝者。皆指過言動而言。長傲。又承戲言動。遂非。又承過言動。張子之意。盖謂戲本出於有心所爲。而人反自解曰無心而偶失。此所謂長傲也。過本出於無心所失。而人反自文曰有心而非誤。此所謂遂非也。朱子曰。此正如今法書所謂故失兩字。故卽故犯。指戲言動而言。失卽過眚。指過言動而言也。心與誠。本不必區別。出汝謂出於心。不出汝。謂不出於心。非謂己與人也。
上蔡說出辭氣斯遠鄙倍。此宜深思而力索。而朱子之說末端。亦曰使審用力之幾。此說猶有餘蘊。
上蔡說。務設疑難而終不說破。徒使後學眩惑。故朱子病其如此。旣一一說破。使無餘蘊。而因曰。我欲使學者不費思索而自知用力之幾。故詳論之如此云爾。今反疑其猶有餘蘊。何耶。
西山說。惰慢之氣自內出。邪僻之氣自外入云云。
惰慢邪僻。不當分內外。
樂得其道章附註。朱子說好惡無節於內。知誘於外。上一句。是專言內。下一句。以知對外而言。是又分言內外否。
好惡無節於內。知誘於外。言衆人心中好惡之則不明。故其知覺爲外物所誘也。
人有不忍人章。心之知覺之知。與智之是非之端。其間有分別否。且是非之端。於七情爲何者耶。
知覺之知。與是非之知。有異。農巖集中。論之甚詳。而就智之端上。見得二者之異甚難。今不能剖析也。是非之心。七情之所無耳。
附註西山說四勿絶。四是正心上工夫。此與絶四章註熊氏說有異。熊氏則以爲誠意章事。何說爲得耶。
愚意。四勿當爲誠意工夫。絶四當爲正心工夫。
矢人函人章附註朱子說。有惻隱之心。方會動。動是猶感動底意否。若以情發看。則雖羞惡。獨非情發乎。且下文所謂動意未嘗止息者。亦未詳曉。
朱子之意。盖言天地。只是一箇生生之理。故動意未嘗止息。而人得之以爲惻隱之心。故才觸便應。才感便動。而不如木石之冥頑。苟無此心。則羞惡辭讓是非等情。又何自而動乎。盖羞惡等情。雖若各有分界。而無不本於惻隱之心。此仁所以包義禮智也。
新安陳氏說。欲人以是非之智而擇爲仁之術。盖仁包四性最爲重。而以此觀之。則知反包仁。以其發用處故然耶。且格物致知之學。但言虛靈知覺。而不言是非之知。何耶。
才有惻隱之心。便有羞惡辭讓是非等心。羞惡等心。用各不同。而莫非成就一箇惻隱之心。惻隱是主。羞惡等是奴僕。以是非之智而擇爲仁之術。此智之所以成就。夫仁而正見仁之包智。何以謂之智反包仁乎。擧虛靈之知。則四端皆在其中。而是非之知則有不能該焉。此致知之知所以言虛靈而不言是非者也。
牛山木章附註。范純仁之女曰。心豈有出入一段。朱子有兩說云云。
考朱子語類。孟子牛山之木章第三十二條。問操則存。曰心不是死物。須把做活物看。不爾則是釋氏入定坐禪云云。第五十四條曰。伊川言淳夫女。却能識心。心却易識。只是不識孟子之意。其下更無他語。而今篁墩湊合此兩條。以爲一說。常所恠訝。然則今所謂心是活物。或動或靜。不可以出入言者。本不干范女事。而朱子於范女。心不勞攘。故不知人心有出入之意。再三言之。此當爲定說而未曾有兩㨾說也。然則程子出入。只以操舍言之說。何可謂之實取於范女之言耶。
蘭溪范氏說曰。雖未嘗不動也。而有所謂至靜。雖百慮煩擾。而所謂至靜者固自若。是說未能曉得。
蘭溪所謂百慮煩擾而至靜者自若。似指心之本體而言。盖曰本體未嘗亡。故才操之。便存耳。
答石子重書曰。直指心之體用。未知以爲操捨俱有體用否。此處文義。全未見得。可悶。
石子重以出入無時。爲專言舍亡之病。故朱子謂此擧心之全而言之。而存亡皆在其中耳。然心之體。固爲存。而用亦不全。是亡。言心之全。故兼擧體用。而非以存亡分體用也。兼出入兩字。有善有惡。謂兩字之中。入字爲善。出字爲惡。非謂入字中亦有善惡。出字中亦有善惡也。兼字。乃且字之意。朱子每多如此用耳。
程子說司馬子微坐忘。卽坐馳也。盖心體纔思已動。今有執持之心。使之坐忘。則卽此執持之心。已是坐馳而非忘云耶。
坐馳之說。得之。
延平先生常言道理日中理會一段云云。
日中。通指日出以後。日入以前。盖對夜裏而言耳。非謂日午也。淸朝虛明時。正急作靜坐工夫之說。甚有病。
求放心章附註。朱子說。或者錯看明道之語一段。所謂明道語。卽約之。使復入身來之語耶。要在腔子裏之語耶。
朱子所謂錯看明道語。卽約之入身之語耳。
又謂一學者之語曰。今人不知學底心雖放。猶放得近。今公知爲學。然放得遠。未知言意云云。
放得遠近之說。以經營己私爲近。治國平天下爲遠。非常醜差。人性本善。故心存時自多。而不知學者任其自然而不攪動。故心猶放得近。名爲學而遽以治平事業自任者。其心飛揚跋扈。爲客氣所動。故心反放得遠。
兼所愛章附註張子說。以朱子所訓釋見之。湛一。是氣之體。攻取是氣之用。特以心之發未發言之耳。是說又曰。飮食臭味。皆攻取之性。性字。若以氣質之性性字看得。則湛一與攻取。不無分脚底意。飮食臭味。固是攻取之性。又何㨾心可爲湛一之性耶。
湛一。氣之本。卽人生而靜。天之性之意。攻取氣之欲。卽感物而動性之欲之意。形氣之欲。亦發於性。故謂之性雖發於性。而非性之本。故屬厭而已。不以累其心。道心雖亦是已動者。而湛一之體。自如而無所累於心。故單言攻取之性耳。
匀是人也章附註。朱子說心元有思。須是人自家主張起來云云。
朱子之意。盖謂心本自能思。惟在人自主張。使之遇物而必思耳。以心宰物之云。恐未甚切。
魚我所欲章附註定宇陳氏說。人之不能爲君子。多是不得已而爲之。是說可疑。
陳氏之意。盖謂人之知不義之不可爲而猶爲之者。其心以爲事勢有不得已者而不可不爲也。然此只是不能省察耳。苟能省察則實無不得已者。故孟子是亦不可以己之言。最喚醒人云爾。其言自好。恐不必疑。
雞鳴而起章附註南軒說。義者無所爲。利者有所爲。未知兩爲字與營爲之爲同耶。或謂兩爲字。與爲己爲人之爲字同。恐非是。如何。
無所爲有所爲之爲字。卽爲人之爲字耳。
莫善於寡欲章附註程子說。但有所向則爲欲。此欲字。恐非情欲之欲。是從纔於外物。繫着上說去耶。
程子所謂向字。似如來說之意。
此章註說。多以寡欲。釋以寡物慾者云云。
朱子曰。欲謂口鼻耳目四肢之欲。此卽所謂人心也。今當以此爲主而捨諸說可也。又何用紛紛致疑乎。以氣質言之說。未可曉。
聖可學乎章附註朱子說。詩曰有物有則。今世學者。往往有物而不知有則。此言學者遇事而不得循理云耶。抑謂學者不知窮理云耶。
朱子之意。盖謂天之生人。有物必有則。而人素無窮理之功。故於事物之間。不知其當然之理。是爲有物而無則云爾。循理窮理之說。皆說不着。
四勿箴動箴習與性成性字。先賢或以爲氣質之性。或以爲本然之性。何者爲正耶云云。
習與性成之性。氣質之性也。盖本然之性。無不善。而氣質之性則有善有不善。其不善者。能習於善而成之。則與氣質之性本善者無異。此所謂習與性成也。古人所謂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卽此意也。哲人知幾。聖人事也。志士厲行。賢人事也。造次克念。省察也。戰兢自持。持守也。此二者。通言學者當如此也。今以二者分屬誠之守之者。恐未然。
附註朱子說論言箴處曰。下四句。却說四項病痛。所謂四項。指矧是樞機以下四句否。或云四項是兼躁妄戎好看。恐非是。如何。
下四句。謂傷易傷煩已肆出悖四句也。若指矧是樞機以下。則當爲八句。若兼躁妄戎好。則當爲十句。豈其然乎。我國之俗例。以兩句爲一句。錯謬之大者。不可不察也。
范氏心箴附註朱子說。向見呂伯恭甚忽之。此處當作句讀乎。或疑呂伯恭甚忽之而問曰。如此說。人多說得。何必取乎。下曰字以下。卽朱子所以答伯恭者。而誦與方問。范從誰學者。未知如何。
問卽伯恭問。曰卽朱子答。而誦與問者之說。得之。
敬齋箴附註朱子說。如何解迫切。解是知字意否。如此看則當以不曾着手。何知迫切與否。意爲看。而至下文亦不解迫切。只是不曾做。語勢又似反置再倒。如何。或曰當作由字意看。如何。
解迫切解字。作由字意看。大略近之。不當作知字看。
求放心銘。天地變化。其心孔仁。是以仁言天地之心否云云。
其心孔仁。卽天地之心。所謂天地以生物爲心者也。何疑之有。成之在我。謂天地之化。旣成人物。則其心又在乎我而爲仁之性也。此則繼之者善。成之者性。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之意耳。
附註答何叔京書曰。其言之得失。自不能逃吾之鑑。所謂其言。何段語耶。或謂聖人及程氏之言。未知然否。
其言當指諸公之言。若聖人及程子之言。則朱子必不以得失字加之耳。
勉齋說耳目口鼻之欲。喜怒哀樂之私。皆足以爲吾心之累也。其欲字私字。指情之已流於不善邊說來耶。
耳目口鼻之欲。姑泛言人心耳。至於爲心之累。則固流於不善。而不可先斷爲不善也。喜怒哀樂之私私字。是不善耳。
尊德性銘附註答孫敬甫書曰。其間盖有專出於異端。而猶不失於爲己。此指陸氏而言否。
答孫敬甫書所云云。恐非專指陸氏。而陸氏當在其中矣。
答劉公度書曰。下梢看得無收殺。只成得杜撰捏合而已。此言窮理不從讀書着工。只以持守二字。爲講說之資。故下梢所見無收殺。而只成杜撰而已耶。或謂收殺二字。是收得實踐之意而言耶。
答劉公度書所云云。前說恐得之。
朱子說上面一截。便是一箇坏子。坏子二字。未知何義耶。
考字書。坏。未燒陶瓦也。坏子。恐是形質之意耳。
草廬說。退陶以爲終有伊蒲塞氣味。使學者領其意而擇其言。而至於黃慈溪之說。反有甚於草廬。退陶之捨此不論。何也。
草廬說。極其狂悖。而退溪已明辨痛斥。更無可論。至於慈溪說。誠有偏處。而終不如草廬說之無忌憚。且深有警於爲口耳之學者。退溪之置而不論。其意可見。恐不當一例峻斥也。其所謂正躬行者。必精性理。盖言欲正躬行者。必先精性理。卽大學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之意也。若觀上文酌水者必浚其源。食實者必漑其根兩喩。則意尤分明。今反看作正躬行。則性理自精之意。何其急於攻人而不暇致察至此耶。此乃氣輕心麤之病。不可不痛矯革也。
答兪拓基壬辰
[编辑]文字屢被懇求。而神昏意涸。未易奉副。殊可愧恨。但志苟不立。則豈區區文字所能激厲。且聖賢方冊。無非謦欬。誠能常寓心目。則其爲警策。孰加於此。緊要之道。惟在自强。不在於覔人文字。以此言之。則文字雖無作。可也。
答兪拓基
[编辑]歲暮戀深。玆於便中。得領惠書。披慰難勝。但聞身中不無所苦。學業又未精專。俱可慮也。生八月念間。往遊楓岳。遵海而南。轉尋雪岳。前月晦前始還。病餘遠行。憊敗益甚。可悶。而海山偉觀。生來所未有。亦可慰也。見問自强無間斷之道。此無他道。只是才覺自强之功間斷。便勿令間斷爲緊要工夫。朱子所謂才覺如此是病。便勿如此是藥是也。若外此而別求妙方。則只成閒商量而已。更何益於實功乎。孔子曰。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內自訟者也。朱子釋之曰。能內自訟。則其悔悟深切而能改必矣。每見來書。自訟之說。未嘗不縷縷。而猶未能少改宿習。何也。若非自謙之辭。則無乃其所謂自訟者非眞自訟。故迄無奮發振作之效也。爲仁由己。非由乎人。則自强之外。又豈有他道。而又豈他人之所可助哉。是謀。誠非吾所及矣。如何如何。歸使甚催。不能一一。
答李夢彦別紙壬辰
[编辑]婦人無主祀之義。疑禮問解。亦言之。冢婦主告。果似未可行。而所謂攝主者。特因其攝行祀事而有此稱號耳。旣病不能攝祀。則便不成攝主矣。然而猶視同主祀之人。而又使他人代告。事涉殊常。未知其於禮意果如何也。愚意。神主旁題。固不可人人而當之。而至於祭祀祝文。則無宗子之祭。因一時行祀之人。而以其名主之。似亦無妨。如禮記曾子問宗子去在他國章註。若宗子死。則庶子告於墓而祭於其家。亦不敢稱孝子某。但稱子某之文。及喪禮備要題主祝文所列從子告伯叔父母。弟告兄告嫂告姊。兄告弟之例。似亦可以援證。故今欲直以令庶兄名書祝曰。庶子某云云。未知如何。退溪所定攝祀事之稱。亦似未好。故輒欲去之。盖但去孝字。則攝事之意。不待稱而自見矣。愚全無禮學。而重孤勤問之意。輒陳臆見。又敢異同於先賢定論之間。僭妄極矣。惟在審擇鄙說。創新難從。則隨俗闕祝。亦可矣。
答純行癸未
[编辑]昨奉草草爲恨。此領手書。良慰。示心說。更檢則實不曾他往。故送之。而多未瑩處。恐未足以爲思索之助也。欲得一言以治病中思慮。雖未有所得於己可以及人者。而勤意不可孤。故試以拙語。錄於紙尾。而文辭訥澁。不能達意。是可歎也。餘不具。
凡人之情。可欲之事在己則樂。可惡之事在己則憂。夫可惡之事。理所不能無。故不在己則必在人。而在己而憂。在人而不憂者。何也。是以我爲重於物也。然以理觀之。則物我一體。何可有所彼此哉。故人於可惡之事。不當怨其在己而不在物也。程子曰。放身在萬物中。一例看大小。大快活。老子曰。人之患。爲吾有身及吾無身。吾又何患。此言當玩味也。且可惡之事在己。憂之而可免。則憂之猶可也。决無益於免而猶憂之。何也。其亦妄而已矣。且以疾病言之。憂之非惟不可免。而反有以增益之。其害。亦大矣。且可惡之事。固莫如死。而人之憂死者。非惟不足以免死。而未死之前。先自失其有生一日之樂也。豈不可惜也哉。故以利害言之。亦不當戚戚也。
答純行
[编辑]領手書。審夜來氣力支勝。良慰良慰。所問。甚深切。可喜。盖人心。放失已久。非一朝操存之力所可頓然妥帖。惟積其功力。漸次收拾。爲平實工程。此外更無直截徑捷之路。朱子固已言之矣。今以來說明之。方格一物而心忽爲他事引去者。正坐此心習慣於放逸而然。此出於不知不覺。誠無奈何。而但已覺之後。則操縱之權。便在於我矣。目下正好收拾。而不此之爲。追恨於無可奈何之地者。何也。許多思慮。都從此起。其害罔有紀極。豈但無益而已哉。大抵求心之人。無不被此作魔障。不可不察也。苟於此悟入。則持敬之法。更無別法矣。心說謹領。餘不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