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正義/卷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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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五 尚書注疏卷第十六
孔安國

孔穎達

卷第十七


多士第十六[编辑]

成周既成,洛陽下都。遷殷頑民,殷大夫士心不則德義之經,故徙近王都教誨之。○不則,如字,或作測,非。近,附近之近。周公以王命誥,稱成王命告令之。作《多士》

多士所告者即眾士,故以名篇。

[疏]「成周」至「多士」○正義曰:成周之邑既成,乃遷殷之頑民,令居此邑。「頑民」謂殷之大夫士從武庚叛者,以其無知,謂之「頑民」。民性安土重遷,或有怨恨,周公以成王之命誥此眾士,言其須遷之意。史敘其事,作《多士》。○傳「洛陽下都」○正義曰:周之成周,於漢為洛陽也。洛邑為王都,故謂此為「下都」。遷殷頑民,以成周道,故名此邑為成周。○傳「殷大」至「誨之」○正義曰:經云「商王士」、「殷遺多士」,皆非民,事謂之「頑民」,知是殷之大夫士也。經止云「士」,而知有大夫者,以經云「迪簡在王庭,有服在百僚」,其意言將任為王官,以為大臣,不惟告士而已,故知有大夫也。「士」者,在官之總號,故言「士」也。「心不則德義之經」,僖二十四年《左傳》文,引之以解釋「頑民」之意。經云「移爾遐逖,比事臣我宗多遜」,是言「徙近王都教誨之」也。《漢書·地理誌》及賈逵註《左傳》,皆以為遷邶鄘之民於成周,分衛民為三國。計三國俱是從叛,何以獨遷邶鄘?邶鄘在殷畿三分有二,其民眾矣,非一邑能容,民謂之為「士」,其名不類,故孔意不然。

惟三月,周公初於新邑洛,用告商王士。周公致政明年三月,始於新邑洛,用王命告商王之眾士。

[疏]「惟三月」至「王士」○正義曰:惟成王即政之明年三月,周公初始於所造新邑之洛,用成王之命告商王之眾士。言周公親至成周,告新來者。○傳「周公」至「眾士」○正義曰:以《洛誥》之文,成周與洛邑同時成也。王以周公攝政七年十二月來至新邑,明年即政,此篇繼王居洛之後,故知是「致政明年之三月」也。成周南臨洛水,故云「新邑洛」。周公既以致政在王都,故「新邑」,成周。以成王之命告商王之眾士,鄭云「成王元年三月,周公自王城初往成周之邑,用成王命告殷之眾士以撫安之」是也。

王若曰:「爾殷遺多士,順其事稱以告殷遺餘眾士。所順在下。弗吊,旻天大降喪於殷。稱天以湣下,言湣道至者,殷道不至,故旻天下喪亡於殷。○吊音的。旻天,上閔巾反,仁覆湣下謂之旻,馬云:「秋日旻天。秋,氣殺也,方言『降喪』,故稱旻天也。」湣,眉隕反。喪,息浪反。我有周佑命,將天明威,言我有周受天佑助之命,故得奉天明威。致王罰,敕殷命終於帝。天命周致王者之誅罰,王黜殷命,終周於帝王。肆爾多士,非我小國敢弋殷命。天佑我,故汝眾士臣服我。弋,取也。非我敢取殷王命,乃天命。○弋,徐音翼,馬本作翼,義同。惟天不畀允罔固亂,弼我,我其敢求位?惟天不與信無堅固治者,故輔佑我,我其敢求天位乎?○治,直吏反。畀,必利反,下同。惟帝不畀,惟我下民秉為,惟天明畏。惟天不與紂,惟我周家下民秉心為我,皆是天明德可畏之效。○為,於偽反。畏如字,一音威。

[疏]「王若」至「明畏」○正義曰:周公以王命順其事而呼之曰:「汝殷家遺餘之眾士,汝殷家道教不至,旻天以殷道不至之故,天下喪亡於殷,將欲滅殷。我有周受天祐助之命,奉天明白之威,致王者之誅罰,正黜殷命,終我周家於帝王之事,謂使我周家代殷為天子也。天既助我周王,故汝眾士來為我臣。由天助我,我得為之,非我小國敢取殷之王命以為己有。此乃天與我,惟天不與信無堅固於治者,以是故輔弼我。若其不然,我其敢妄求天子之位乎?」言此位天自與我,非我求而得之。「惟天不與紂,故惟我周家下民秉心為我,故我得之,惟天明德可畏之效也。亦既得喪由天,汝等不得不服」。以殷士未服,故以天命喻之。○傳「順其」至「在下」○正義曰:順其殷亡之事,稱王命以告之。從紂之臣,或有身已死者,遺餘在者遷於成周,故「告殷遺餘眾士」。「所順在下」,下文皆是順之辭。○傳「稱天」至「於殷」○正義曰:此經先言「弗吊」,謂殷道不至也。「不至」者,上不至天,事天不以道;下不至民,撫民不以理也。天有多名,獨言「旻天」者,「旻」,湣也,「稱天以湣下」,言天之所湣,湣道至者也。「殷道不至,故旻天下喪亡於殷」,言將覆滅之。○傳「天命」至「帝王」○正義曰:「天命周致王者之誅罰」,謂奉上天之命,殺無道之王,此乃王者之事,故為「王者之誅罰」。「敕」訓正也,「正黜殷命」謂殺去虐紂,使周受其終事,是「終周於帝王」。「終」猶舜受堯終,言殷祚終而歸於周。○傳「天祐」至「天命」○正義曰:「肆」訓故也,直云故爾多士,辭無所結,此經大意,敘其去殷事周,知其故爾眾士言其臣服我。「弋」,射也,射而取之,故「弋」為取也。鄭玄、王肅本「弋」作翼,王亦云:「翼,取也。」鄭云:「翼猶驅也,非我周敢驅取汝殷之王命。」雖訓為驅,亦為取義。周本殷之諸侯,故周公自稱「小國」。

我聞曰:『上帝引逸。』有夏不適逸,則惟帝降格。言上天欲民長逸樂,有夏桀為政不之逸樂,故天下至戒以譴告之。○樂音洛,下同。譴,棄戰反。向於時夏,弗克庸帝,大淫泆有辭。天下至戒,是向於時夏,不背棄。桀不能用天戒,大為過逸之行,有惡辭聞於世。○時夏,絕句,馬以「時」字絕句。向,許亮反。泆音逸,又作佾,註同;馬本作屑,云:「過也。」背音佩。行,下孟反。惟時天罔念聞,厥惟廢元命,降致罰。惟是桀惡有辭,故天無所念聞,言不佑,其惟廢其天命,下致天罰。乃命爾先祖成湯革夏,俊民甸四方。天命湯更代夏,用其賢人治四方。○甸,徒遍反。

[疏]「我聞」至「四方」○正義曰:既言天之效驗,法惡與善,更追說往事,比而喻之:「我聞人有言曰:『上天之情,欲民長得逸樂。』而有夏王桀逆天害民,不得使民之適逸樂。以此則惟上天下災異至戒以譴告之,欲使夏王桀覺悟,改惡為善,是天歸鄉於是夏家,不背棄之。而夏桀不能用天之明戒,改悔己惡,而反大為過逸之行,致有惡辭以聞於世。惟是桀有惡辭,故天無復愛念,無復聽聞,言天不復助桀。其惟廢其大命,欲絕夏祚也。下致天罰,欲誅桀身也。乃命汝先祖成湯,使之改革夏命,用其賢俊之人,以治四方之國。舉桀滅湯興以譬之。○傳「言上」至「告之」○正義曰:襄十四年《左傳》稱:「天之愛民甚矣。」又曰:「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是言上天欲民長得逸樂,故立君養之,使之長逸樂也。夏桀為政,割剝夏邑,使民不得之適逸樂,故上天下此至戒以譴告之。「降」,下。「格」,至也。直言下至,明是「天下至戒」。天所下戒,惟下災異以譴告人主,使之見災而懼,改修德政耳。古書亡失,桀之災異未得盡聞。○傳「惟是」至「天罰」○正義曰:桀惡流毒於民,乃有惡辭聞於世。惡既有辭,是惡已成矣。惟是桀惡有辭,故天無所念聞,言天不愛念,不聽聞,是其全棄之,不佑助也。棄而不佑,則當更求賢主。「其惟廢大命」,欲奪其王位也。「下致天罰」,欲殺其兇身也。廢大命,知「降致」是下罰也。

自成湯至於帝乙,罔不明德恤祀。自帝乙以上,無不顯用有德,憂念齊敬,奉其祭祀。言能保宗廟社稷。○上,時掌反。齊,側皆反。亦惟天丕建保乂有殷,殷王亦罔敢失帝,罔不配天其澤。湯既革夏,亦惟天大立安治於殷。殷家諸王皆能憂念祭祀,無敢失天道者,故無不配天布其德澤。在今後嗣王,誕罔顯於天,矧曰其有聽念於先王勤家?後嗣王紂,大無明於天道,行昏虐,天且忽之,況曰其有聽念先祖、勤勞國家之事乎?誕淫厥泆,罔顧於天顯民祗,言紂大過其過,無顧於天,無能明人為敬,暴亂甚。惟時上帝不保,降若茲大喪。惟是紂惡,天不安之,故下若此大喪亡之誅。○喪,息浪反。惟天不畀不明厥德,凡四方小大邦喪,罔非有辭於罰。」惟天不與不明其德者,故凡四方小大國喪滅,無非有辭於天所罰。言皆有暗亂之辭。

[疏]「自成」至「於罰」○正義曰:既言命湯革夏,又說後世皆賢,至紂始惡,天乃滅之。自成湯至於帝乙,無不顯用有德,憂念祭祀,後世亦賢。非獨成湯以用其行合天意,亦惟天大立安治有殷。殷家諸王皆能明德憂祀,亦無敢失天道者,無不皆配天而布其德澤,以此得天下久為民主。在今後嗣王紂,大無明於天道,敢行昏虐之政於天。天猶且忽之,況曰其有聽念先王父祖、勤勞國家之事乎?乃復大淫過其泆,無所顧於上天,無能明民為敬,以此反於先王,違逆天道。惟是上天不安紂之所為,下若此大喪亡之誅,惟天不與不明其德之人故也。天不與惡,豈獨紂乎?凡四方諸侯小大邦國,其喪滅者,無非皆有惡辭,是以致至於天罰。汝紂以惡而見滅,汝何以不服我也?○傳「自帝」至「社稷」○正義曰:下篇說中宗、高宗、祖甲三王以外,其後立王,生則逸豫,亦罔或能壽。如彼文,則帝乙以上非無僻王,而此言無不顯用有德,憂念祭祀者,立文之法,辭有抑揚,方說紂之不善,盛言前世皆賢,正以守位不失,故得美而言之。憂念祭祀者,惟有齊肅恭敬,故言「憂念齊敬,奉其祭祀」。言能保宗廟社稷,為天下之主,以見紂不恭敬,故喪亡之。○傳「湯既」至「德澤」○正義曰:帝乙已上諸王,所以長處天位者,皆由湯之聖德延及後人。「湯既革夏,亦惟天大立安治於殷」者,謂天安治之,故殷家得治理也。殷家諸王自成湯之後,皆能憂念祭祀,無敢失天道者,故得常處王位,無不配天布其德澤於民。為天之子,是「配天」也。號令於民,是「布德」也。○傳「言紂」至「亂甚」○正義曰:「淫」、「泆」俱訓為過,「言紂大過其愆過,無顧於天」,言其縱心為惡,不畏天也。「無能明民為敬」,言其多行虐政,不憂民也。不畏於天,不愛於民,言其「暴亂甚」也。此經顧「於天」與「顯民祗」,共蒙上「罔」文,故傳再言「無」也。○傳「惟天」至「之辭」○正義曰:能明其德,天乃與之,惟天不與不明其德者,紂不明其德,故天喪之。因即廣言天意,凡四方小大邦國,謂諸侯有土之君,其為天所喪滅者,無非皆有惡辭聞於天,乃為上天所罰。言被天罰者,皆有暗亂之辭,上天不罰無辜,紂有暗亂之辭,故天滅之耳。天既滅不明其德,我有明德,為天所立,汝等殷士安得不服我乎?以其心仍不服,故以天道責之。

王若曰:「爾殷多士,今惟我周王,丕靈承帝事,周王,文武也。大神奉天事,言明德恤祀。有命曰:『割殷,告敕於帝。』天有命,命周割絕殷命,告正於天。謂既克紂,柴於牧野,告天不頓兵傷士。惟我事不貳適,惟爾王家我適。言天下事已之我周矣,不貳之佗,惟汝殷王家已之我,不復有變。○復,扶又反。予其曰:『惟爾洪無度,我不爾動,自乃邑。』我其曰,惟汝大無法度,謂紂無道。我不先動誅汝,亂從汝邑起。言自召禍。予亦念天即於殷大戾,肆不正。」我亦念天就於殷大罪而加誅者,故以紂不能正身念法。

[疏]「王若」至「不正」○正義曰:周公又稱王順而言曰:「汝殷眾士,今惟我周家文武二王,大神能奉天事,故天有命,命我周王曰:『當割絕殷命,告正於天。』我受天命,已滅殷告天,惟我天下之事,不有二處之適。」言己之適周,不更適他也。「惟汝殷王家事亦於我之適,不復變改」。又追說初伐紂之事:「我其為汝言曰:『惟汝殷紂大無法度,故當宜誅絕之。伐紂之時,我不先於汝動,自往誅汝,其亂從汝邑先起,汝紂自召禍耳。』我亦念天所以就於殷致大罪者,故以紂不能正身念法故也。」○傳「周王」至「恤祀」○正義曰:文王受命,武王伐紂,故知「周王」兼文武也。「大神奉天事」,謂以天為神而勤奉事之,勞身敬神,言亦如湯明德恤祀也。○傳「天有」至「傷士」○正義曰:以周王奉天之故,故天有命,命我周使割絕殷命,告正於天。謂《武成》之篇所云,既克紂,柴於牧野,告天不頓兵傷士是也。前敵即服,故無「頓兵傷士」。師以正行,故為「告正」。《武成》正告功成,功成無害,即是不頓傷也。「頓兵」者,昭十五年《左傳》文「頓折」也。○傳「我亦」至「念法」○正義曰:言「我亦念天」者,以紂雖無法度,若使天不命我,我亦不往誅紂。以紂既為大惡,上天命我,我亦念天所遣。我就殷加大罪者何故?以紂不能正身念法也。

王曰:「猷告爾多士,予惟時其遷居西爾。以道告汝眾士,我惟汝未達德義,是以徙居西汝於洛邑,教誨汝。非我一人奉德不康寧,時惟天命。我徙汝,非我天子奉德,不能使民安之,是惟天命宜然。無違,朕不敢有後,無我怨。汝無違命,我亦不敢有後誅,汝無怨我。惟爾知,惟殷先人,有冊有典,殷革夏命。言汝所親知,殷先世有冊書典籍。說殷改夏王命之意。今爾又曰:『夏迪簡在王庭,有服在百僚。』簡,大也。今汝又曰:「夏之眾士蹈道者,大在殷王庭,有服職在百官。」言見任用。予一人惟聽用德,肆予敢求爾於天邑商。言我周亦法殷家,惟聽用有德,故我敢求汝於天邑商,將任用之。予惟率肆矜爾,非予罪,時惟天命。」惟我循殷故事,憐湣汝,故徙教汝,非我罪咎,是惟天命。

[疏]「王曰猷」至「大命」○正義曰:又言曰我以道告汝眾士,我惟是以汝未達德義之故,其今徙居西汝置於洛邑,以教誨汝。我之徙汝,非我一人奉行德義,不能使民安而安之,是惟天命宜然。汝無違我,我亦不敢更有後誅罰,汝等無於我見怨。汝既來遷,當為善事。惟汝所親知,惟汝殷先人往世有策書,有典籍,說殷改夏王命之意,汝當案省知之。汝知先人之故事,今往又有言曰:『夏之諸臣蹈道者,大在殷王之庭,有服行職事,在於百官。』言其見任用,恐我不任汝。我一人惟聽用有德之者,故我敢求汝有德之人於彼天邑商都,欲取賢而任用之。我惟循殷故事,憐湣汝,故徙教汝。此徙非我有罪,是惟天命當然。」聖人動合天心,故每事惟托天命也。○傳「以道」至「誨汝」○正義曰:「猷」訓道也,故云「以道告汝眾士」。上言「惟是」,不言其故,故傳辨之,惟是者,未達德義也。遷使居西,正欲教以德義,是以徙居西汝置於洛邑,近於京師教誨汝也。從殷適洛,南行而西回,故為「居西」也。○傳「汝無」至「怨我」○正義曰:周既伐紂,又誅武庚,殷士懼更有誅,疑其欲違上命,故設此言以戒之。知「無違朕」者,謂戒之使汝無違命也。汝能用命,我亦不敢有後誅,必無後誅,汝無怨我也。○傳「言我」至「用之」○正義曰:夏人簡在王庭,為其有德見用。言我亦法殷家,惟聽用有德,汝但有德,我必任用。故我往前敢求汝有德之人於天邑商都,將任用之也。鄭玄云:「言天邑商者,亦本天之所建。」王肅云:「言商今為我之天邑。」二者其言雖異,皆以「天邑商」為殷之舊都。言未遷之時,當求往,遷後有德任用之必矣。○傳「惟我」至「天命」○正義曰:「循殷故事」,此「故」解經中「肆」字,謂殷用夏人,我亦用殷人。「憐湣汝,故徙之教汝」,此「故」解義之言,非經中「肆」。遷汝來西者,非我罪咎,是惟天命也。

王曰:「多士,昔朕來自奄,予大降爾四國民命。昔我來從奄,謂先誅三監,後伐奄淮夷。民命謂君也。大下汝民命,謂誅四國君。我乃明致天罰,移爾遐逖,比事臣我宗,多遜。」四國君叛逆,我下其命,乃所以明致天罰。今移徙汝於洛邑,使汝遠於惡俗,比近臣我宗周,多為順道。○逖,他力反。比,毗誌反,註同。遠,於萬反。

[疏]「王曰多士」至「多遜」○正義曰:王復言曰:「眾士,昔我來從奄國,大黜下汝管蔡商奄四國民命。民之性命,死生在君,誅殺其君,是下民命。由四國叛逆,我乃明白致行天罰。汝等遣餘,當教之為善,故移徙汝居於遠。令汝遠於惡俗,比近服事臣我宗周,多為順道。翼汝相教為善,永不為惡也。」○傳「昔我」至「國君」○正義曰:《金縢》之篇說周公東征,言「居東二年,罪人斯得」,則「昔我來從奄」者,謂攝政三年時也。於時王不親行,而王言「我來自奄」者,周公以王命誅四國,周公師還,亦是王來還也。一舉而誅四國,獨言「來自奄」者,謂先誅三監,後伐奄與淮夷,奄誅在後,誅奄即來,故言「來自奄」也。民以君為命,故「民命謂君也」。大下汝民命,謂誅四國君。王肅雲:「君為民命,為君不能順民意,故誅之也。」○傳「四國」至「順道」○正義曰:王之所罰,罰有罪也。四國之君,有叛逆之罪。「我下其命,乃所以明致天罰」,言非茍為之也。「遐」、「逖」俱訓為遠。「今移徙汝於洛邑」,令去本鄉遠也。「使汝遠於惡俗」,令去惡俗遠也。比近京師,臣我周家,使汝從我善化,多為順道,所以救汝之性命也。

王曰:「告爾殷多士,今予惟不爾殺,予惟時命有申。所以徙汝,是我不欲殺汝,故惟是教命申戒之。今朕作大邑於茲洛,予惟四方罔攸賓,今我作此洛邑,以待四方,無有遠近,無所賓外。○賓如字,徐音殯,馬云:「卻也。」亦惟爾多士,攸服奔走臣我,多遜。非但待四方,亦惟汝眾士,所當服行奔走臣我,多為順事。爾乃尚有爾土,爾乃尚寧幹止。汝多為順事,乃庶幾還有汝本土,乃庶幾安汝故事止居。以反所生誘之。爾克敬,天惟畀矜爾。汝能敬行順事,則為天所與,為天所憐。爾不克敬,爾不啻不有爾土,予亦致天之罰於爾躬。汝不能敬順,其罰深重,不但不得還本土而已,我亦致天罰於汝身。言刑殺。○啻,始豉反,徐本作翅,音同,下篇放此。今爾惟時宅爾邑,繼爾居,爾厥有幹有年於茲洛。今汝惟是敬順居汝邑,繼汝所當居為,則汝其有安事,有豐年於此洛。邑言由洛修善,得還本土,有幹有年。爾小子乃興,從爾遷。」汝能敬,則子孫乃起從汝化而遷善。

[疏]「王曰告」至「爾遷」○正義曰:王又言曰:「告汝殷之多士,所以遠徙汝者,今我惟不欲於汝刑殺,我惟是教命有所申戒由此也。今我作大邑於此洛,非但為我,惟以待四方,無所賓外,亦惟為汝眾士所當服行臣事我宗周,多為順事故也。汝若多為順事,汝乃庶幾還有汝本土,乃庶幾安汝故事止居,可不勉之也?汝能敬行順事,天惟與汝憐汝,況於人乎?汝若不能敬行順事,則汝不啻不得還汝本土,我亦致天之罰於汝身。今汝惟是敬順,居汝所受新邑,繼汝舊日所居為,我當聽汝還歸本鄉,有幹事,有豐年,乃由於此洛邑行善也。汝能敬順,則汝之小子與孫等,乃起從汝化而遷善矣。」○傳「今汝」至「有年」○正義曰:殷士遠離本鄉,新來此邑,或當居不安,為棄舊業,故戒之。「今汝惟是敬順,居汝新所受邑,繼汝舊日所當居為」,謂繼其本土之事業也。但能如此,得還本土,其有安事,有豐年也。「有幹有年」謂歸本土。有幹年而言於洛者,言「由在洛修善,得還本土,有幹有年」也。王肅云:「汝其有安事,有長久年於此洛邑。」王解於文甚便,但孔上句為雲「爾乃尚有爾本土」,是誘引之辭,故止為得「還本土,有幹有年」也。

王曰:「又曰時予,乃或言,爾攸居。」言汝眾士當是我,勿非我也。我乃有教誨之言,則汝所當居行。

[疏]「王曰又」至「攸居」○正義曰:王之所云,又復稱曰:「汝當是我,勿非我也。我乃有教誨之言,則汝所當居行之。」○傳「言汝」至「居行」○正義曰:王以誨之已終,故戒之云:「汝當是我,勿非我。既不非我,我乃有教誨汝之言,則汝所當居行。」令其居於心而行用之。鄭玄《論語》註云「或之言有」,此亦「或」為有也。凡言「王曰」,皆是史官錄辭,非王語也。今史錄稱王之言曰,以前事未終,故言「又曰」也。

無逸第十七[编辑]

周公作《無逸》。中人之性好逸豫,故戒以無逸。○好,呼報反。

無逸成王即政,恐其逸豫,本以所戒名篇。

[疏]傳「中人」至「無逸」○正義曰:上智不肯為非,下愚戒之無益,故中人之性,可上可下,不能勉強,多好逸豫,故周公作書以戒之,使無逸。此雖指戒成王,以為人之大法,成王以聖賢輔之,當在中人以上,其實本性亦中人耳。○傳「成王」至「名篇」○正義曰:篇之次第,以先後為序,《多士》、《君奭》皆是成王即位之初,知此篇是成王始初即政,周公恐其逸豫,故戒之,使無逸,即以所戒名篇也。

周公曰:「嗚呼!君子所其無逸。嘆美君子之道,所在念德,其無逸豫。君子且猶然,況王者乎?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稼穡農夫之艱難,事先知之,乃謀逸豫,則知小人之所依怙。相小人,厥父母勤勞稼穡,厥子乃不知稼穡之艱難,視小人不孝者,其父母躬勤艱難,而子乃不知其勞。○相,息亮反。乃逸乃諺。既誕,否則侮厥父母曰:『昔之人無聞知。』」小人之子既不知父母之勞,乃為逸豫遊戲,乃叛諺不恭。已欺誕父母,不欺,則輕侮其父母曰:「古老之人無所聞知。」○諺,魚戰反。

[疏]「周公」至「聞知」○正義曰:周公嘆美君子之道以戒王曰:「嗚呼!君子之人,所在其無逸豫。君子必先知農人稼穡之艱難,然後乃謀為逸豫,如是則知小人之所依怙也。視彼小人不孝者,其父母勤勞稼穡,其子乃不知稼穡之艱難,乃為逸豫遊戲,乃叛諺不恭。既為欺誕父母矣,不欺,則又侮慢其父母曰:『昔之人無所聞知。』小人與君子如此相反,王宜知其事也。」○傳「嘆美」至「者乎」○正義曰:周公意重其事,故嘆而為言。鄭雲:「嗚呼者,將戒成王,欲求以深感動之。」是欲深感成王,故「嘆美君子之道」。「君子」者,言其可以君正上位,子愛下民,有德則稱之,不限貴賤。君子之人,念德不怠,故「所在念德,其無逸豫」也。「君子且猶然,而況王者乎」,言王者日有萬幾,彌復不可逸豫。鄭云:「君子止謂在官長者。所,猶處也。君子處位為政,其無自逸豫也。」○傳「稼穡」至「依怙」○正義曰:民之性命,在於穀食,田作雖苦,不得不為。寒耕熱耘,沾體塗足,是稼穡為農夫艱難之事。在上位者,先知稼穡之艱難,乃可謀其逸豫,使家給人足,乃得思慮不勞,是為「謀逸豫」也。能知稼穡之艱難,則知小人之所依怙,言小人依怙此稼穡之事,不可不勤勞也。上句言君子當無逸,此言「乃謀逸豫」者,君子之事,勞心與形。盤於遊畋,形之逸也;無為而治,心之逸也。君子無形逸而有心逸,既知稼穡之艱難,可以謀心逸也。○傳「視小人」至「其勞」○正義曰:視小人不孝者,其父母勤苦艱難,勞於稼穡,成於生業,致富以遺之。而其子謂己自然得之,乃不知其父母勤勞。○傳「小人」至「聞知」○正義曰:上言視小人之身,此言「小人之子」者,「小人」謂無知之人,亦是賤者之稱,躬為稼穡,是賤者之事,故言「小人之子」,謂賤者之子,即上所視之小人也。此子既不知父母之勞,謂己自然得富,恃其家富,乃為逸豫遊戲,乃為叛諺不恭,已是欺誕父母矣。若不欺誕,則輕侮其父母曰:「古老之人無所聞知。」言其罪之深也。《論語》曰:「由也諺。」諺則叛諺,欺誕不恭之貌。「昔」訓久也,自今而道遠久,故為「古老之人」。《詩》云:「召彼故老。」

周公曰:「嗚呼!我聞曰,昔在殷王中宗,大戊也,殷家中世尊其德,故稱宗。嚴恭寅畏天命,自度,言太戊嚴恪恭敬,畏天命,用法度。○嚴如字,又魚檢反,註同,馬作儼。治民祗懼,不敢荒寧。為政敬身畏懼,不敢荒怠自安。○治,直吏反。肆中宗之享國,七十有五年。以敬畏之故,得壽考之福。

[疏]「周公」至「五年」○正義曰:既言君子不逸,小人反之,更舉前代之王以夭壽為戒。周公曰:「嗚呼!我所聞曰,昔在殷王中宗,威儀嚴恪,貌恭心敬,畏天命,用法度,治民敬身畏懼,不敢荒怠自安,故中宗之享有殷國七十有五年。」言不逸之故,而得歷年長也。○傳「太戊」至「稱宗」○正義曰:「中宗」,廟號。「太戊」,王名。商自成湯已後,政教漸衰,至此王而中興之。王者祖有功,宗有德,殷家中世尊其德,其廟不毀,故稱「中宗」。○傳「言太」至「法度」○正義曰:《祭義》云「嚴威儼恪」,故引「恪」配「嚴」。鄭玄云:「恭在貌,敬在心。」然則「嚴」是威,「恭」是貌,「敬」是心,三者各異,故累言之。

其在高宗,時舊勞於外,爰暨小人。武丁,其父小乙使之久居民間,勞是稼穡,與小人出入同事。作其即位,乃或亮陰,三年不言。武丁起其即王位,則小乙死,乃有信默,三年不言。言孝行著。○行,下孟反。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寧。在喪則其惟不言,喪畢發言,則天下和。亦法中宗,不敢荒怠自安。嘉靖殷邦,至於小大,無時或怨。善謀殷國,至於小大之政,人無是有怨者。言無非。肆高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高宗為政,小大無怨,故亦享國永年。

[疏]「其在」至「九年」○正義曰:其殷王高宗,父在之時,久勞於外,於時與小人同其事。後為太子,起其即王之位,乃有信默,三年不言。在喪其惟不言,喪畢發言,言得其道,乃天下大和。不敢荒怠自安,善謀殷國,至於小大之政,莫不得所。其時之人,無是有怨恨之者。故高宗之享殷國五十有九年。亦言不逸得長壽也。○傳「武丁其」至「同事」○正義曰:「舊」,久也。在即位之前,而言久勞於外,知是其父小乙使之久居民間,勞是稼穡,與小人出入同為農役,小人之艱難事也。太子使與小人同勞,此乃非常之事,不可以非常怪之。於時蓋未為太子也,殷道雖質,不可既為太子,更得與小人雜居也。○傳「武丁起」至「行著」○正義曰:以上言久勞於外,為父在時事,故言「起其即王位,則小乙死」也。「亮」,信也。「陰」,默也。三年不言,以舊無功,而今有,故言。乃有說此事者,言其孝行著也。《禮記·喪服四制》引《書》云:「『高宗諒暗,三年不言。』善之也。王者莫不行此禮,何以獨善之也?曰,高宗者,武丁。武丁者,殷之賢王也。繼世即位,而慈良於喪。當此之時,殷衰而復興,禮廢而復起,故載之於《書》中而高之,故謂之高宗。」三年之喪,君不言也,是說此經「不言」之意也。○傳「在喪」至「自安」○正義曰:鄭玄云:「其不言之時,時有所言,則群臣皆和諧。」鄭玄意謂此「言乃雍」者,在三年之內,時有所言也。孔意則為出言在三年之外,故云「在喪其惟不言,喪畢發言,則天下大和」。知者,《說命》云:「王宅憂,亮陰三祀。既免喪,其惟不言。」除喪猶尚不言,在喪必無言矣,故知喪畢乃發言也。高宗不敢荒寧,與中宗正同,故云「亦法中宗,不敢荒怠自安」。殷家之王,皆是明王,所為善事,計應略同,但古文辭有差異,傳因其文同,故言「法中宗」也。○傳「善謀」至「無非」○正義曰:《釋詁》云:「嘉,善也。靖,謀也。」「善謀殷國」,謀為政教,故至於小大之政,皆允人意。人無是有怨高宗者,言其政無非也。鄭云:「小大謂萬人,上及群臣言。」人臣小大皆無怨王也。

其在祖甲,不義惟王,舊為小人。湯孫太甲,為王不義,久為小人之行,伊尹放之桐。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於庶民,不敢侮鰥寡。在桐三年,思集用光,起就王位,於是知小人之所依。依仁政,故能安順於眾民,不敢侮慢惸獨。○惸,求營反,字又作焭。肆祖甲之享國,三十有三年。太甲亦以知小人之依,故得久年。此以德優劣、立年多少為先後,故祖甲在下。殷家亦祖其功,故稱祖。

[疏]「其在」至「三年」○正義曰:其在殷王祖甲,初遭祖喪,所言行不義。惟亦為王,久為小人之行,伊尹廢諸桐。起其即王之位,於是知小人之所依。依於仁政,乃能安順於眾民,不敢侮鰥寡惸獨,故祖甲之享有殷國三十有三年。亦言不逸得長壽也。○傳「湯孫」至「之桐」○正義曰:以文在「高宗」之下,世次顛倒,故特辨之,此祖甲是湯孫太甲也。「為王不義」,謂湯初崩。「久為小人之行,故伊尹放之於桐」,言其廢而復興,為下「作其即位」起本也。王肅亦以祖甲為太甲。鄭玄云:「祖甲,武丁子帝甲也。有兄祖庚賢,武丁欲廢兄立弟,祖甲以此為不義,逃於人間,故云久為小人。」案《殷本紀》云:「武丁崩,子祖庚立。祖庚崩,弟祖甲立,是為帝甲,淫亂,殷道復衰。」《國語》說殷事云:「帝甲亂之,七代而殞。」則帝甲是淫亂之主,起亡殷之源,寧當與二宗齊名,舉之以戒無逸?武丁賢王,祖庚復賢,以武丁之明,無容廢長立少。祖庚之賢,誰所傳說?武丁廢子,事出何書?妄造此語,是負武丁而誣祖甲也。○傳「在桐」至「惸獨」○正義曰:「在桐三年」,《太甲》序文。「思集用光」,《詩·大雅》文。彼「集」作「輯」,「輯」,和也。彼鄭言,公劉之遷豳,「思在和其民人,用光大其道」。此傳之意,蓋言太甲之在桐也,思得安集其身,用光顯王政,故起即王位,於是知小人之依。依於仁政,故能施行政教,安順於眾民,不敢侮慢。惸獨鰥寡之類,尤可憐湣,故特言之。○傳「太甲」至「稱祖」○正義曰:傳於中宗云「以敬畏之故,得壽考之福」,「高宗之為政,小大無怨,故亦享國永年」,於此云太甲,亦以知小人之依,故得久年。各順其文而為之說,其言行善而得長壽,經意三王同也。以其世次顛倒,故解之云,此以德優劣、立年多少為先後,故祖甲在太戊、武丁之下。諸書皆言「太甲」,此言「祖甲」者,殷家亦祖其功,故稱之「祖甲」。與二宗為類,惟見此篇,必言祖其功,亦未知其然。殷之先君有祖乙、祖辛、祖丁,稱祖多矣,或可號之為祖,未必祖其功而存其廟也。

自時厥後立王,生則逸。從是三王,各承其後而立者,生則逸豫無度。生則逸,不知稼穡之艱難,言與小人之子同其敝。不聞小人之勞,惟耽樂之從。過樂謂之耽。惟樂之從,言荒淫。○耽,丁南反,註下同。樂音洛,註下同。自時厥後,亦罔或克壽。以耽樂之故,從是其後,亦無有能壽考。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高者十年,下者三年,言逸樂之損壽。

[疏]「自時」至「三年」○正義曰:從是三王其後所立之王,生則逸豫,不知稼穡之艱難,不聞小人之勞苦,惟耽樂之事則從而為之。故從是其後諸王,無有能壽考者。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言逸樂之損壽,故舉以戒成王也。

周公曰:「嗚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太王,周公曾祖。王季即祖。言皆能以義自抑,長敬天命。將說文王,故本其父祖。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文王節儉,卑其衣服,以就其安人之功,以就田功,以知稼穡之艱難。○卑如字,馬本作俾,使也。徽柔懿恭,懷保小民,惠鮮鰥寡。以美道和民,故民懷之。以美政恭民,故民安之。又加惠鮮乏鰥寡之人。○鮮,息淺反,註同。自朝至於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萬民。從朝至日昳不暇食,思慮政事,用皆和萬民。○昃音側,本亦作仄。昳,田節反。文王不敢盤於遊田,以庶邦惟正之供。文王不敢樂於遊逸田獵,以眾國所取法則,當以正道供待之故。○供音恭。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國五十年。」文王九十七而終。中身,即位時年四十七。言中身,舉全數。

[疏]「周公」至「十年」○正義曰:殷之三王既如此矣,周公又言曰:「嗚呼!其惟我周家大王、王季,能以義自抑而畏敬天命,故王跡從此起也。文王又卑薄衣服,以就其安人之功與治田之功。以美道柔和其民,以美政恭待其民,以此民歸之。以美政恭民之故,故小民安之,又加恩惠於鮮乏鰥寡之人。其行之也,自朝旦至於日中及昃,尚不遑暇食,用善政以諧和萬民故也。文王專心於政,不敢逸樂於遊戲畋獵,以己為眾國所取法,惟當正身行己以供待之。由是文王受命,嗣位為君,惟於中身受之,其享國五十年,亦以不逸得長壽也。」○傳「大王」至「父祖」○正義曰:「大王,周公曾祖。王季即祖也」,此乃經傳明文,而須詳言之者,此二王之下辭無所結,陳此不為無逸,周公將說文王,故本其父祖,是以傳詳言也。解其言此之意。「以義自抑」者,言其非無此心,以義自抑而不為耳。○傳「文王」至「艱難」○正義曰:文王卑其衣服,以就安人之功,言儉於身而厚於人也。立君所以牧人,安人之功,諸有美政皆是也。就安人之內,田功最急,故特雲「田功」,以示知稼穡之艱難也。○傳「以美」至「之人」○正義曰:「徽」、「懿」皆訓為美,「徽柔懿恭」,此是施人之事,以匆厭恭懷安小民,故傳分而配之。「徽柔」配「懷」,「以美道和民,故民懷之」。「懿恭」配「保」,「以美政恭民,故民安之」,「徽懿」言其美而已,不知何所美也。人君施於民,惟有道與政耳,故傳以「美道」、「美政」言之,政與道亦互相通也。少乏鰥寡尢是可憐,故別言「加惠於鮮乏鰥寡之人」也。○傳「從朝」至「萬民」○正義曰:昭五年《左傳》云:「日上其中,食日為二,旦日為三。」則人之常食在日中之前,謂辰時也。《易·豐卦》彖曰:「日中則昃。」謂過中而斜昃也。「昃」亦名「昳」,言日蹉跌而下,謂未時也。故日之十位,食時為辰,日昳為未。言文王勤於政事,從朝不食,或至於日中,或至於日昃,猶不暇食。故經「中」、「昃」並言之。傳舉晚時,故惟言「昳」。「遑」亦「暇」也,重言之者,古人自有復語,猶云「艱難」也。所以不暇食者,為思慮政事,用皆和萬民。政事雖多,皆是為民,故言「咸」。「咸」訓皆也。○傳「文王」至「之故」○正義曰:《釋詁》云:「盤,樂也。」「遊」謂遊逸,「田」謂畋獵,二者不同,故並云「遊逸田獵」。以眾國皆於文王所取其法則,文王當以正義供待之故也。言文王思為政道以待眾國,故不敢樂於遊田。文王世為西伯,故當為眾國所取法則。禮有田獵而不敢者,順時蒐狩,不為取樂,故不敢非時畋獵以為樂耳。○傳「文王」至「全數」○正義曰:「文王年九十七而終」,《禮記·文王世子》文也。於九十七內減享國五十年,是未立之前有四十七。在《禮》諸侯逾年即位,此據代父之年,故為「即位時年四十七」也。計九十七年半折以為中身,則四十七時於身非中,言「中身」者,舉全數而稱之也。經言「受命」者,鄭玄云「受殷王嗣位之命」。然殷之末世,政教已衰,諸侯嗣位何必皆待王命?受先君之命亦可也。王肅云:「文王受命,嗣位為君。」不言受王命也。

周公曰:「嗚呼!繼自今嗣王,繼從今已往嗣世之王,皆戒之。則其無淫於觀、於逸、於遊、於田,以萬民惟正之供。所以無敢過於觀遊逸豫田獵者,用萬民當惟正身以供待之故。無皇曰:『今日耽樂。』乃非民攸訓,非天攸若,時人丕則有愆。無敢自暇曰:「惟今日樂,後日止。」夫耽樂者,乃非所以教民,非所以順天,是人則大有過矣。○愆,起虔反。夫音扶。無若殷王受之迷亂,酗於酒德哉!」以酒為兇謂之酗。言紂心迷政亂,以酗酒為德。戒嗣王無如之。○酗,況付反。

[疏]「周公」至「德哉」○正義曰:周公又言而嘆曰:「嗚呼!繼此後世自今以後嗣位之王,則其無得過於觀望,過於逸豫,過於遊戲,過於田獵。所以不得然者,以萬民聽王者之教命,王當正己身以供待萬民,必當早夜恪勤,無敢自閑暇。曰:『今日且樂,後日乃止。』此為耽樂者,非民之所以教訓也,非天之所以敬順也。若是之人,則有大愆過矣。王當自勤政事,莫如殷王受之述亂國政,酗於酒德哉!殷紂藉酒為兇,以酒為德,由是喪亡殷國,王當以紂為戒,無得如之。」○傳「繼從」至「戒之」○正義曰:先言「繼」者,謂繼此後人,即從今以後嗣世之王也。周公思及長遠後王,盡皆戒之,非獨成王也。○傳「所以」至「之故」○正義曰:傳意訓「淫」為過,鄭玄云:「淫,放恣也。」「淫」者侵淫不止,其言雖殊,皆是過之義也。言「觀」為非時而行,違禮觀物,如《春秋》隱公「如棠觀魚」,莊公「如齊觀社」。《穀梁傳》曰:「常事曰視,非常曰觀。」此言「無淫於觀」,禁其非常觀也。「逸」謂逸豫,「遊」謂遊蕩,「田」謂田獵,四者皆異,故每事言「於」。「以」訓用也,用萬民皆聽王命,王者惟當正身待之,故不得淫於觀逸遊田也。○傳「無敢」至「過矣」○正義曰:「無敢自暇」,謂事不寬不暇,而以為原王之意而為辭,故言曰:「耽以為樂,惟今日樂,而後日止。」惟言「今日樂」,明知「後日止」也。夫「耽樂」者,乃非所以教民,教民當恪勤也;非所以順天,順天當肅恭也。是此耽樂之人,則大有愆過矣。戒王不得如此也。○傳「以酒」至「如之」○正義曰:「酗」從酉,以兇為聲,是「酗」為兇酒之名,故「以酒為兇謂之酗」。「酗」是飲酒而益兇也。言紂心迷亂,以酗酒為德,飲酒為政,心以兇酒為己德,紂以此亡殷。戒嗣王無如之。

周公曰:「嗚呼!我聞曰,古之人,猶胥訓告,胥保惠,胥教誨,嘆古之君臣,雖君明臣良,猶相道告,相安順,相教誨以義方。民無或胥诪張為幻。诪張,誑也。君臣以道相正,故下民無有相欺誑幻惑也。○幻音患。誑,九況反。此厥不聽,人乃訓之,乃變亂先王之正刑,至於小大。此其不聽中正之君,人乃教之以非法,乃變亂先王之正法,至於小大,無不變亂。言己有以致之。民否則厥心違怨,否則厥口詛祝。」以君變亂正法,故民否則其心違怨,否則其口詛祝。言皆患其上。○詛,側助反。祝,之又反。

[疏]「周公」至「詛祝」○正義曰:周公言而嘆曰:「我聞人之言曰,古人之雖君明臣良,猶尚相訓告以善道,相安順以美政,相教誨以義方。君臣相正如此,故於時之民順從上教,無有相誑欺為幻惑者。此其不聽中正之君,人乃教訓之以非法之事,乃從其言,變亂先王之正法,至於小大之事,無不皆變亂之。君既變亂如此,其時之民疾苦,否則其心違上怨上,否則其口詛祝之。」言人患之無已,舉此以戒成王,使之君臣相與養下民也。○傳「嘆古」至「義方」○正義曰:此章二事,善惡相反。下句「不聽人」者,是愚暗之君,知此言「古之人」者,是賢明之君。「相」是兩人相與,故知兼有「臣良」,更相教告。隱三年《左傳》石碏曰:「臣聞愛子,教之以義方。」故知相教誨者,使「相教誨以義方」也。則知相訓告者,告之以善道也;相保惠者,相安順以美政也。○傳「诪張」至「惑也」○正義曰:「诪張,誑也」,《釋訓》文。孫炎曰:「眩惑誑欺人也。」民之從上,若影之隨形,君臣以道相正,故下民無有相欺誑幻惑者。「幻」即眩也,惑亂之名,《漢書》稱西域有幻人是也。○傳「此其」至「致之」○正義曰:上言善事,此說惡事。如此其不聽者,是不聽中正之君也。既不聽中正,則好聽邪佞,知此「乃訓之」者,是邪佞之人訓之也。邪佞之人必反正道,故言「人乃教之以非法」。暗君即受用之,變亂先王之正法。「至於小大,無不變亂」,言皆變亂正法盡也。暗君所任同己,由已之暗,致此佞人,言此暗君已身有以致之也。上「君明臣良」,由君明而有良臣,亦是己有致。上之言「胥」,此不言者,君在佞臣,國亡滅矣,不待相教為惡,故不言「胥」也。○傳「以君」至「其土」○正義曰:君既變亂正法,必將困苦下民。民不堪命,忿恨必起,故民忿君乃有二事,否則心違怨,否則口詛祝,言皆患土而為此也。「違怨」,謂違其命而怨其身。「詛祝」,謂告神明令加殃咎也。以言告神謂之「祝」,請神加殃謂之「詛」。襄十七年《左傳》曰:「宋國區區,而有詛有祝。」《詩》曰:「侯詛侯祝。」是「詛」、「祝」意小異耳。

周公曰:「嗚呼!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茲四人迪哲。言此四人皆蹈智明德以臨下。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則皇自敬德,其有告之,言小人怨詈汝者,則大自敬德,增修善政。○詈,力智反。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時不啻不敢含怒。其人有禍,則曰:「我過,百姓有過,在予一人。」信如是怨詈,則四王不啻不敢含怒以罪之。言常和悅。

[疏]「周公」至「含怒」○正義曰:既言明君暗君,善惡相反,更述二者之行。周公言而嘆曰:「嗚呼!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此四人者,皆蹈明智之道以臨下民。其有告之曰:『小人怨恨汝,罵詈汝。』既聞此言,則大自敬德,更增修善政。其民有過,則曰:『是我之過。』民信有如是怨詈,則不啻不敢含怒以罪彼人,乃欲得數聞此言以自改悔。」言寬弘之若是。○傳「其有」至「善政」○正義曰:《釋詁》云:「皇,大也。」故傳言,「大自敬德者,謂增修善政」也。鄭玄以「皇」為暇,言寬暇自敬。王肅本「皇」作「況」,況滋益用敬德也。○傳「其人」至「和悅」○正義曰: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其言有虛有實。其言若虛,則民之愆也。民有愆過,則曰「我過」,不責彼為虛言,而引過歸己者,湯所雲「百姓有過,在予一人」。故若信有如是怨詈,小人聞之,則含怒以罪彼人。此四王即不啻不敢含怒以罪彼人,乃自原聞其愆言,其顏色常和悅也。鄭玄云:「不但不敢含怒,乃欲屢聞之,以知己政得失之源也。」

此厥不聽,人乃或诪張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則信之。此其不聽中正之君,有人誑惑之,言小人怨憾詛詈汝,則信受之。○憾,胡暗反。則若時,不永念厥辟,不寬綽厥心,則如是信讒者,不長念其為君之道,不寬緩其心。言含怒。亂罰無罪,殺無辜,怨有同,是叢於厥身。」信讒含怒,罰殺無罪,則天下同怨讎之,叢聚於其身。○叢,才公反。

[疏]「此厥」至「厥身」○正義曰:此其不聽中正之人,乃有欺誑為幻惑以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不原其本情,則信受之。則知是信讒者,不長念其為君之道,不審虛實,不能寬緩其心,而徑即含怒於人。是亂其正法,罰無罪,殺無辜。罰殺欲以止怨,乃令人怨益甚,天下之民有同怨君,令怨惡聚於其身。言褊急使民之怨若是,教成王勿學此也。○傳「則如」至「含怒」○正義曰:君人者察獄必審其虛實,然後加罪。「不長念其為君之道」,謂不審察虛實也。「不寬緩其心」,言徑即含怒也。王肅讀「辟」為辟,扶亦反,不長念其刑辟,不當加無罪也。

周公曰:「嗚呼!嗣王其監於茲。」視此亂罰之禍以為戒。

君奭第十八[编辑]

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保,太保也。師,太師也。馬云:「保氏、師氏皆大夫官。」相音息亮反。左右,馬云:「分陜為二伯,東為左,西為右。」召公不說,周公作《君奭》。

君奭尊之曰君。奭,名,同姓也。陳古以告之,故以名篇。○說音悅。奭,始亦反。

[疏]「召公」至「君奭」○正義曰:成王即政之初,召公為保,周公為師,輔相成王為左右大臣。召公以周公嘗攝王之政,今復在臣位,其意不說。周公陳己意以告召公,史敘其事,作《君奭》之篇也。《周官》篇云「立太師、太傅、太保,茲惟三公」,則此「為保」、「為師」亦為三公官也。此實太師、太保而不言「太」者,意在師法保安王身,言其實為左右爾,不為舉其官名,故不言「太」也。經傳皆言武王之時,太公為太師,此言「周公為師」,蓋太公薨,命周公代之。於時太傅蓋畢公為之,於此無事,不須見也。三公之次,先師後保,此序先言保者,篇之所作,主為召公不說,故先言召公,不以官位為次也。案經周公之言,皆說己留在王朝之意,則召公不說周公之留也。故鄭、王皆云:「周公既攝王政,不宜復列於臣職,故不說。」然則召公大賢,豈不知周公留意而不說者?以周公留在臣職,當時人皆怪之,故欲開道周公之言,以解世人之惑。「召公疑之,作《君奭》。」非不知也。《史記·燕世家》云:「成王既幻,周公攝政,當國踐阼,召公疑之,作《君奭》。」此篇是致政之後言留輔成王之意,其文甚明,馬遷妄為說爾。鄭玄不見《周官》之篇,言此師、保為《周禮》師氏、保氏大夫之職,言賢聖兼此官,亦謬矣。○傳「尊之」至「名篇」○正義曰:周公呼為「君奭」,是周公尊之曰君也。「奭」是其名,「君」非名也。僖二十四年《左傳》,富辰言文王之子一十六國,無名「奭」者,則召公必非文王之子。《燕世家》云:「召公奭與周同姓姬氏。」譙周曰:「周之支族。」譙周考校古史,不能知其所出。皇甫謐云:「原公名豐,是其一也,是為文王之子一十六國。」然文王之子本無定數,並原、豐為一,當召公於中以為十六,謬矣。此篇多言先世有大臣輔政,是「陳古道以告之」。呼居奭以告之,故以「君奭」名篇。

周公若曰:「君奭,順古道呼其名而告之。弗吊,天降喪於殷,殷既墜厥命,我有周既受。言殷道不至,故天下喪亡於殷。殷已墜失其王命,我有周道至已受之。○吊音的。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於休,若天棐忱。廢興之跡,亦君所知,言殷家其始長信於美道,順天輔誠,所以國也。○棐音匪。忱,市林反。我亦不敢知曰,其終出於不祥。言殷紂其終墜厥命,以出於不善之故,亦君所知。

[疏]「周公」至「不祥」○正義曰:周公留在王朝,召公不說。周公為師,順古道而呼曰:「君奭,殷道以不至之故,故天下喪亡於殷。殷既墜失其王命,我有周已受之矣。今雖受命,貴在能終,若不能終,與殷無異,故視殷以為監戒。我不敢獨知殷家其初始之時,能長信於美道,能安順於上天之,道輔其誠信,所以有國,此亦君之所知。我亦不敢獨知曰,殷紂其終墜失其王命,由出於不善之故,亦君所知也。」○傳「廢興」至「以國」○正義曰:孔以《召誥》云「我不敢知」者,其意召公言我不敢獨知,亦王所知,則此言「我不敢知」,亦是周公言我不敢獨知,是君奭所知,故以此及下句為說殷之興亡,言與君奭同知。舉其殷興亡為戒,鄭玄亦然也。

嗚呼!君已!曰,時我,我亦不敢寧於上帝命。嘆而言曰:「君已!當是我之留,我亦不敢安於上天之命,故不敢不留。」○已音以。弗永遠念天威,越我民罔尤違。言君不長遠念天之威,而勤化於我民,使無過違之闕。惟人在我後嗣子孫,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惟眾人共存在我後嗣子孫,若大不能恭承天地,絕失先王光大之道,我老在家,則不得知。○遏,於葛反。天命不易,天難諶,乃其墜命,弗克經歷。天命不易,天難信無德者,乃其墜失王命,不能經久歷遠,不可不慎。○易,以豉反,註同。諶,氏壬反。嗣前人,恭明德,在今予小子旦。繼先王之大業,恭奉其明德,正在今我小子旦。言異於餘臣。非克有正,迪惟前人光,施於我沖子。」我留非能有改正,但欲蹈行先王光大之道,施正於我童子。童子,成王。

[疏]「嗚呼」至「沖子」○正義曰:周公又嘆而呼召公曰:「嗚呼!君已!」「已」,辭也。既嘆乃復言曰:「君當是我之留,勿非我也。我亦不敢安於上天之命,故不敢不留。君何不長遠念天之威罰?禍福難量,當勤教於我下民,使無尤過違法之闕。惟今天下眾人,共誠心存在我後嗣子孫。觀其政之善惡,若此嗣王大不能恭承上天下地,絕失先王光大之道,令使眾人失望,我若退老在家,則不能得知,何得不留輔王也?天命不易,言甚難也。天難信,惡則去之,不常在一家,是難信也。天子若不稱天意,乃墜失其王命,不能經久歷遠,其事可不慎乎?繼嗣前人先王之大業,恭奉其明德也,正在今我小子旦。」周公自言已身當恭奉其先王之明德,留輔佐王。「非能有所改正,但欲蹈行先王光大之道,施政於我童子」。童子謂成王,意欲奉行先王之事,以教成王也。○傳「嘆而」至「不留」○正義曰:嘆而言曰:「嗚呼!君已!」「已」是引聲之辭,既呼君奭,嘆而引聲,乃復言曰:「君當是我之留。」以其意不說,故令是我而勿非我。「我不敢安於上天之命」,孔意當謂天既命周,我當成就周道,故不敢不留。

又曰:「天不可信,我道惟寧王德延,無德去之,是天不可信,故我以道惟安寧王之德,謀欲延久。天不庸釋於文王受命。」言天不用令釋廢於文王所受命,故我留佐成王。

[疏]「又曰」至「受命」○正義曰:周公又言曰:「天不可信,無德則去之,是其不可信也。天難信之,故恐其去我周家,故我以道惟安行寧王之德,謀欲延長之。我原上天之意,不用令廢於文王所受命,若嗣王失德,則還廢之,故我當留佐成王也。」○傳「無德」至「延久」○正義曰:此經言「又曰」,傳不明解。鄭云「人又云」,則鄭玄以此「又曰」為周公稱人之言也。王肅云:「重言天不可信,明己之留蓋畏其天命。」則肅意以周公重言,故稱「又曰」。孔雖不解,當與王肅意同。言「寧王」者,即文王也,鄭、王亦同。

公曰:「君奭,我聞在昔成湯既受命,已放桀,受命為天子。時則有若伊尹,格於皇天。尹摯佐湯,功至大天。謂致太平。○摯音至。在太甲,時則有若保衡。太甲繼湯,時則有如此伊尹為保衡,言天下所取安,所取平。在太戊,太甲之孫。時則有若伊陟、臣扈,格於上帝,巫咸乂王家。伊陟、臣扈率伊尹之職,使其君不隕祖業,故至天之功不隕。巫鹹治王家,言不及二臣。○隕,於敏反。在祖乙,時則有若巫賢。祖乙,殷家亦祖其功,時賢臣有如此巫賢。賢,咸子。巫,氏。在武丁,時則有若甘盤。高宗即位,甘盤佐之,後有傅說。○說音悅。

[疏]「公曰君奭」至「甘盤」○正義曰:言「時則有若」者,言當其時有如此人也。指謂如此伊尹、甘盤,非謂別有如此人也。以湯是殷之始王,故言「在昔」、「既受命」,見其為天子也。以下「在太甲」、「在武丁」,亦言其為天子之時,有如此臣也。成湯未為天子,已得伊尹,言「既受命」者,以功格皇天,在受命之後,故言「既受命」也。「皇天」之與「上帝」,俱是天也,變其文爾。其功至於天帝,謂致太平而天下和之也。保衡、伊尹,一人也。異時而別號。「伊尹」之下,已言「格於皇天」,「保衡」之下不言「格於皇天」,從可知也。「伊陟、臣扈」,言「格於上帝」,則其時亦致太平,故與伊尹文異而事同。巫鹹、巫賢、甘盤蓋功劣於彼三人,故無格天之言。○傳「尹摯」至「太平」○正義曰:伊尹名摯,諸子傳記名有其文。「功至大天」猶堯「格於上下」,知其「謂致太平」也。○傳「太甲」至「取平」○正義曰:據《太甲》之篇及諸子傳記,太甲犬臣惟有伊尹,知即保衡也。《說命》云:「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佑我烈祖,格於皇天。」《商頌·那》祀成湯稱為「烈祖」,「烈祖」,湯之號,言保衡佐湯,明保衡即是伊尹也。《詩》稱「實維阿衡,實左右商王」,鄭玄云:「阿,倚。衡,平也。伊尹湯所依倚而取平。」至太甲改曰保衡,保,安也,言天下所取安,所取平。此皆三公之官,當時為之號也。孔以《太甲》云「嗣王不惠於阿衡」,則《太甲》亦曰阿衡,與鄭異也。○傳「太甲之孫」○正義曰:《史記·殷本紀》云,太甲崩,子沃丁立。崩,弟太庚立。崩,子小甲立。崩,弟雍已立。崩,弟太戊立。是太戊為太甲之孫,太庚之子。《三代表》云,小甲,太庚弟;雍己、太戊又是小甲弟,則太戊亦是沃丁弟,太甲子。《本紀》、《世表》俱出馬遷,必有一誤。孔於《咸乂》序傳云「太戊,沃丁弟之子」,是太戊為太甲之孫也。○傳「伊陟」至「二臣」○正義曰:伊尹「格於皇天」,此伊陟、臣扈云「格於上帝」,其事既同,如此二臣能率循伊尹之職,輔佐其君,使其君不隕祖業,故至天之功亦不隕墜也。《夏社》序云:「湯既勝夏,欲遷其社,不可。作《夏社》、《疑至》、《臣扈》。」則湯初有臣扈,已為大臣矣,不得至今仍在,與伊尹之子同時立功。蓋二人名同,或兩字一誤也。案《春秋》範武子光輔五君,或臣扈事湯而又事太戊也。「格於上帝」之下乃言「巫咸乂王家」,則巫咸亦是賢臣,俱能紹治王家之事而已,其功不得至天,言不及彼二臣。○傳「祖乙」至「巫氏」○正義曰:《殷本紀》云,中宗崩,子仲丁立。崩,弟外壬立。崩,弟河亶甲立。崩,子祖乙立。則祖乙是太戊之孫也。孔以其人稱「祖」,故云「殷家亦祖其功」。賢是咸子,相傳云然。父子俱稱為「巫」,知「巫」為氏也。○傳「高宗」至「傅說」○正義曰:《孔命》篇高宗云:「臺小子舊學於甘盤,既乃遯於荒野。」高宗未立之前已有甘盤,免喪不言,乃求傅說,明其即位之初,有甘盤佐之,甘盤卒後有傅說。計傅說當有大功,此惟數六人,不言傅說者,周公意所不言,未知其故。

率惟茲有陳,保乂有殷,故殷禮陟配天,多歷年所。言伊尹至甘盤六臣佐其君,循惟此道,有陳列之功,以安治有殷,故殷禮能升配天,享國久長,多歷年所。天惟純佑命,則商實百姓。殷禮配天,惟天大佑助其王命,使商家百姓豐實,皆知禮節。

[疏]「率惟」至「百姓」○正義曰:此伊尹、甘盤六臣等輔佐其君,率循此為臣之道,有陳列之功,以安治有殷,故殷有安上治民之禮,升配上天,享國多歷年之次所。天惟大佑助其為王之命,則使商家富實百姓,為令使商之百姓家給人足,皆知禮節也。○傳「言伊」至「年所」○正義曰:「率」訓循也。說賢臣佐君雲「循惟此道」,當謂循此為臣之道。盡忠竭力以輔其君,故有陳烈於世,以安治有殷,使殷王得安治民。故殷得此安上治民之禮,能升配上天。天在人上,故謂之「升」。為天之子,是「配天」也。享國久長,多歷年所。○傳「殷禮」至「禮節」○正義曰:殷能以禮配天,故天降福。天惟大佑助其王命,風雨以時,年穀豐稔,使商家百姓豐實,家給人足。管子曰:「衣食足,知榮辱。倉廩實,知禮節。」

王人罔不秉德,明恤小臣,屏侯甸。自湯至武丁,其王人無不持德立業,明憂其小臣,使得其人,以為蕃屏侯甸之服。小臣且憂得人,則大臣可知。○屏,賓領反。矧咸奔走,惟茲惟德稱,用乂厥辟。王猶秉德憂臣,況臣下得不皆奔走?惟王此事,惟有德者舉,用治其君事。○辟,必亦反。故一人有事於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一人,天子也。君臣務德,故有事於四方,而天下化服。如卜筮,無不是而信之。

[疏]「王人」至「是孚」○正義曰:「王人」謂與人為王,言此上所說成湯、太甲、太戊、祖乙、武丁,皆王人也。無不持德立業,明憂小臣。雖則小臣,亦憂使得其賢人,以蕃屏侯甸之服。王恐臣之不賢,尚以為憂,況在臣下得不皆勤勞奔走,惟憂王此求賢之事,惟求有德者舉之,用治其君之事乎?君臣共求其有德,所在職事皆治,天子一人有事於四方,天下鹹化而服。如有卜筮之驗,無不是而信之。賢臣助君,致使大治,我留不去,亦當如此也。○傳「自湯」至「可知」○正義曰:王肅云:「王人猶君人也。」「無不持德立業」,謂持人君之德,立王者之事業。人君之德在官賢人,官得其人,則事業立,故傳以「立業」配「持德」。明憂小臣之不賢,憂欲使得其人,以為蕃屏侯甸之服也。小臣且憂得人,則大臣憂之可知。侯甸尚思得其人,朝廷思之必矣。王肅云:「小臣,巨之微者,舉小以明大也。」○傳「王猶」至「君事」○正義曰:君之所重,莫重於求賢。官之所急,莫急於得人。故此章所陳,惟言君憂得人,臣能舉賢。以王之尊,猶尚秉德憂臣,況其臣下得不皆奔走?惟王此求賢之事,惟有德者必舉之,置於官位用治其君事也。○傳「一人」至「信之」○正義曰:《禮》天子自稱曰予一人,故為天子也。君臣務求有德,眾官得其人,從上至下,遞相師法,職無大小,莫不治理,故天子有事於四方,發號出令而天下化服。譬如卜筮,無不是而信之。事既有驗,言如是則人皆信之。

公曰:「君奭,天壽平格,保乂有殷,有殷嗣,天滅威。言天壽有平至之君,故安治有殷。有殷嗣子紂,不能平至,天滅亡,加之有威。今汝永念,則有固命,厥亂明我新造邦。」今汝長念平至者安治,反是者滅亡。以為法戒,則有堅固王命,其治理足以明我新成國矣」。

[疏]「公曰君奭天」至「造邦」○正義曰:周公呼召公曰:「君奭,皇天賦命,壽此有平至之君。」言有德者必壽考也。「殷之先王有平至之德,故能安治有殷」。言故得安治也。「有殷嗣子紂不能平至,故天滅亡而加之以威。今汝奭當長念天道,平至者安治,不平至者滅亡。以此為法戒,則有堅固王命,其治理足以明我新成國矣」。○傳「言天」至「以威」○正義曰:「格」訓至也。「平」謂政教均平,「至」謂道有所至也。言「不吊」,謂道有不至者。此言「格」,謂道至者。「天壽有平至之君」,有平至之德,則天與之長壽,則知中宗高宗之屬身是也。由其君有平至之德,故能安治有殷,言有殷國安而民治也。有殷嗣子紂,其德不能平至,國不安,民不治,故天滅亡之而加之以威也。孔傳之意,此經專說君之善惡,其言不及臣也。王肅以為兼言君臣,註云:「殷君臣之有德,故安治有殷。言是者,不可不法殷家有良臣也。」鄭註以為專言臣事,「格」謂至於天也。與孔不同。○傳「今汝」至「國矣」○正義曰:上句言善者興而惡者亡,此句令其長安治及念明道。念上二者,故言「今汝長念平至者而安治,反是者滅亡」。念此以為法戒,則有堅固王命,王族必不傾壞。若能如此,其治理足以光明我新成國矣。周自武王伐紂,至此年歲末多,對殷而言故為新國。傳意言不及臣,周公說此事者,蓋言興滅由人,我欲輔王,使為平至之君。

公曰:「君奭,在昔上帝,割申勸寧王之德,其集大命於厥躬。在昔上天,割制其義,重勸文王之德,故能成其大命於其身。謂勤德以受命。○重,直用反。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閎夭,文王庶幾能修政化,以和我所有諸夏,亦惟賢臣之助為治,有如此虢、閎。閎,氏。虢,國;叔,字;文王弟。夭,名。○虢,寡白反,徐公伯反。閎音宏。夭,於表反,徐於驕反。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顛,有若南宮括。散、泰、南宮皆氏。宜生、顛、括皆名。凡五臣佐文王為胥附、奔走、先後、禦侮之任。

[疏]「公曰君奭」至「厥躬」○正義曰:公呼召公曰:「君奭,在昔上天斷割其義,重勸文王之德。以文王有德,勸勉使之成功,故文王能成之命於其身。」言文王能順天之意,勤德以受命。○傳「在昔」至「受命」○正義曰:文王去此未久,但欲遠本天意,故雲「在昔上天」,作久遠言之。「割制」謂切割絕斷之意,故云「割制其義」。「重勸文王之德」者,文王既已有德,上天佑助而重勸勉,文王順天之意,故其能成大命於其身。王謂勤行德義,以受天命。○傳「文王」至「夭名」○正義曰:文王未定天下,庶幾能修政化,以和我所有諸夏,謂三分有二屬己之諸國也。僖五年《左傳》云「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是虢叔為文王之弟。虢,國名。叔,字。凡言人之名氏,皆上氏下名,故閎、散、泰、南宮皆氏,夭、宜生、顛、括皆名也。○傳「散泰」至「之任」○正義曰:《詩·綿》之卒章稱文王有疏附、先後、奔奏、禦侮之臣,《毛傳》雲:「率下親上曰疏附,相通前後曰先後,喻德宣譽曰奔奏,武臣折沖曰禦侮。」鄭箋云:「疏附使疏者親也,奔奏使人歸趨之。」《詩》言文王有此四種之臣,經歷言五臣之名,故知五臣佐文王為此任也。此四事者五臣共為此任,非一臣當一事也。鄭云:「不及呂望者,太師致文王以大德,周公謙不可以自比。」

又曰,無能往來,茲迪彜教文王蔑德,降於國人。有五賢臣,猶曰其少,無所能往來。而五人以此道法教文王以精微之德,下政令於國人。言雖聖人,亦須良佐。亦惟純佑,秉德迪知天威,乃惟時昭文王。文王亦如殷家惟天所大佑,文王亦秉德蹈知天威,乃惟是五人明文王之德。迪見冒聞於上帝,惟時受有殷命哉!言能明文王德,蹈行顯見,覆冒下民,彰聞上天,惟是故受有殷之王命。○見,賢遍反,註同。冒,莫報反,下同,馬作勖,勉也。聞音問,或如字。

[疏]「又曰」至「命哉」○正義曰:文王既有賢臣五人,又復言曰:「我之賢臣猶少,無所能往來。五人以此道法教文王以微蔑精妙之德,下政令於國人。德政既善,為天所佑。文王亦如殷家,惟為天所大佑。文王亦秉德,蹈知天威。文王德如此者,乃惟是五人明文王之德使然也。五人能明文王德,使蹈行顯見,覆冒下民,聞於上天,惟是之故得受有殷王之命哉!」言文王之聖,猶須良佐,我所以留輔成王。○傳「有五」至「良佑」○正義曰:「無能往來」一句,周公假為文王之辭。言文王有五賢臣,猶恨其少。又復言曰:「我臣既少,於事無能往來。」謂去還理事,未能周悉,言其好賢之深,不知厭足也。「迪」,道。「彜」,法也。「蔑」,小也,小謂精微也。而五人以此道法教文王以精微之德,用此精微之德下教令於國人。言雖聖人,亦須良佐,以見成王須輔佐之甚也。鄭玄亦云:「蔑,小也。」

武王惟茲四人,尚迪有祿。文王沒,武王立,惟此四人,庶幾輔相武王蹈有天祿。虢叔先死,故曰四人。○相,息亮反。後暨武王,誕將天威,咸劉厥敵。言此四人後與武王皆殺其敵。謂誅紂。惟茲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單稱德。惟此四人,明武王之德,使布冒天下,大盡舉行其德。

[疏]「武王」至「稱德」○正義曰:文王既沒,武王次立,武功初立,惟此四人,庶幾輔相武王蹈有天下之祿。其後四人,與武王大行天之威罰,皆與共殺其強敵,謂其誅紂也。武王之有天下,惟此四人明武王之德,惟武王布德,覆冒天下,此四人大盡舉行武王之德。言武王亦得良臣之力。○傳「文王」至「四人」○正義曰:文王受命九年而崩,十三年方得殺紂。「文王沒,武王立」,謂武王初立之時,惟此四人而已。「庶幾輔相武王蹈有天祿」,初立則有此誌,故下句言後與武王殺紂也。「虢叔先死,故曰四人」,以是文王之弟,其年應長,故言「先死」也。鄭玄疑不知誰死,註雲:「至武王時,虢叔等有死者,餘四人也。」○傳「惟此」至「其德」○正義曰:「單」,盡。「稱」,舉也。使武王之德布冒天下,是此四人之力,言此四人大盡舉行武王之德也。

今在予小子旦,若遊大川,予往暨汝奭其濟小子,同未在位,誕無我責。我新還政,今任重在我小子旦,不能同於四方。若遊大川,我往與汝奭其共濟渡成王,同於未在位即政時,汝大無非責我留。收罔勖不及,耇造德不降,我則鳴鳥不聞,矧曰其有能格?」今與汝留輔成王,欲收教無自勉不及道義者,立此化,而老成德不降意為之。我周則鳴鳳不得聞,況曰其有能格於皇天乎?

[疏]「今在」至「能格」○正義曰:周公言:「我新還政成王,今任之重者,其在我小子之身也。我不能同於四人輔文武,使有大功德,但茍求救溺而已。譬如遊於大川,我往與汝奭其共濟渡小子成王,用心輔弼,同於成王未在位之時。恐其未能嗣先人明德,我當與汝輔之,汝大無非責我之留也。我留與汝輔王者,欲收教無自勉力不及道義者。我今欲立此化,而老成德之人不降意為之。我周家則鳴鳳之鳥尚不得聞知,況曰其有能格於皇天者乎?」○傳「我新」至「我留」○正義曰:周公既已還政,則是舍重任矣。而猶言「今任重在我小子旦」者,周公既攝王政,又須傳授得人,若其不能負荷,仍是周公之責,以嗣子劣弱,故言「今任重猶在我小子旦」也。彼四人者能翼贊初基,佑成王業,我不能同於四人,望有大功,惟求救弱而已。《詩》云「泳之遊之」,《左傳》稱「閻敖遊湧而逸」,則「遊」者入水浮渡之名。譬若成王在大川,我往與汝奭其同共濟渡成王。若云從此向川,故言「往」也。○傳「今與」至「天乎」○正義曰:王朝之臣有不勉力者,今與汝留輔成王者,正欲收斂教誨。無自勉力不及道義者,當教之勉力,使其及道義也。我欲成立此化,而老成德之人不肯降意為之。我周家則鳴鳳尚不聞知,況曰其有能如伊尹之輩,使其功格於皇天乎?言太平不可冀也。經言「耇造德不降」者,周公以己年老應退而留,因即傳言己類,言己若退,則老成德者悉皆退自逸樂,不肯降意為之。政無所成,祥瑞不至,我周家則鳴鳳不得聞。則鳳是難聞之鳥,必為靈瑞之物,故以「鳴鳥」為鳴鳳。孔子稱「鳳鳥不至」,是鳳鳥難聞也。《詩·大雅·卷阿》之篇歌成王之德,其九章曰:「鳳皇鳥矣,於彼高岡。」鄭云:「因時鳳皇至,固以喻焉。」則成王之時鳳皇至也。《大雅》正經之作,多在周公攝政之後,成王即位之初,則周公言此之時已鳳皇至,見太平矣。而復言此者,恐其不復能然,故戒之。此經之意,言功格上天,難於致鳳,故以鳴鳳況之格天。案《禮器》云:「升中於天,而鳳皇降,龜龍假。」「升中」謂功成告天也。如彼《記》文,似功至於天,鳳皇乃降,此以鳴鳳易致況格天之難者乎。《記》以龍鳳有形,是可見之物,故以鳳降龍至為成功之驗,非言成功告天,然後此物始至也。

公曰:「嗚呼!君,肆其監於茲。我受命無疆惟休,亦大惟艱。以朝臣無能立功至天,故其當視於此,我周受命無窮惟美,亦大惟艱難,不可輕忽,謂之易治。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後人迷。」告君汝謀寬饒之道,我留與汝輔王,不用後人迷惑,故欲教之。

[疏]「公曰嗚呼」至「人迷」○正義曰:周公嘆而呼召公曰:「嗚呼!君,我以朝臣無能立功至天之故,故君其當視於此。」謂視此朝臣無能立功之事。「我周家受天之命,無有境界惟美,亦大惟艱難,不可輕忽,謂之易治。我今告君,汝當謀寬饒之道以治下民,使其事可法,我不用使後世人迷惑,故欲教之也」。○傳「告君」至「教之」○正義曰:「猷」訓為謀,告君汝謀寬饒之道,故當以寬饒為法。我留與汝輔王,不用使後人迷惑怪之。無法則迷惑,故欲與汝作法以教之。鄭云:「召公不說似隘急,故令謀於寬裕也。」

公曰:「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極。前人文武布其乃心為法度,乃悉以命汝矣,為汝民立中正矣。曰,汝明勖偶王,在亶乘茲大命。汝以前人法度明勉配王,在於成信,行此大命而已。惟文王德,丕承無疆之恤。」惟文王聖德,為之子孫無忝厥祖,大承無窮之憂。

[疏]「公曰前」至「之恤」○正義曰:周公又言曰,前人文武布其乃心制法度,乃悉命汝,為民立中正之道矣。治民之法已成就也,戒召公汝當以前人之法度明自勉力,配此成王,在於誠信,行此大命而已。言已有舊法,易可遵行也。惟文王聖德造始周邦,為其子孫欲令無忝厥祖,大承無窮之憂,故我與汝不可不輔。○傳「前人」至「正矣」○正義曰:「乃」,緩辭,不訓為汝。○傳「汝以」至「而已」○正義曰:「勖」,勉也。「偶」,配也。「亶」,信也。汝當以前人法度明自勉力,配成王,在於誠信行大命而已。言其不復須勞心。傳以「乘」為行,蓋以乘車必行,故訓「乘」為行。

公曰:「君,告汝朕允。告汝以我之誠信也。保奭,其汝克敬以予,監於殷喪大否。呼其官而名之,敕使能敬以我言,視於殷喪亡大否。言其大不可不戒。肆念我天威,予不允惟若茲誥,予惟曰:『襄我二人。』以殷喪大故,當念我天德可畏。言命無常,我不信惟若此誥。我惟曰:「當因我文武之道而行之。」汝有合哉!言曰:『在時二人,天休滋至,惟時二人弗戡。』言汝行事,動當有所合哉!發言常在是文武,則天美周家,日益至矣,惟是文武不勝受。言多福。其汝克敬德,明我俊民在讓,後人於丕時。其汝能敬行德,明我賢人在禮讓,則後代將於此道大且是。

[疏]「公曰君告」至「丕時」○正義曰:周公呼召公曰:「君,我今告汝以我之誠信。」又呼其官而名之:「太保奭,其汝必須能敬以我之言,視於殷之喪亡。殷之喪亡,其事甚大,不可不戒慎。以殷喪大之故,當念我天德可畏。」言天命無常,無德則去之,甚可畏。「我不信惟若此誥而已。我惟言曰:『當因我文武二人之道而行之。』汝所行事,舉動必當有所合哉!當與文王武王合也。汝所發言,常在是文王武王二人,則天美我周家,日日滋益至矣。其善既多,惟在是文武二人,不能勝受之矣。其汝能敬行德,明我賢俊之人在於禮讓,則後人於此道大且是也。」○傳「言汝」至「多福」○正義曰:「動當有所合哉」,舉動皆合文武也。「發言常在是文武」,言非文武道則不言。

嗚呼!篤棐時二人,我式克至於今日休。言我厚輔是文武之道而行之,或用能至於今日其政美。我咸成文王功於不怠,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今我周家皆成文王功於不懈怠,則德教大覆冒海隅日所出之地,無不循化而使之。

[疏]「嗚呼」至「率俾」○正義曰:周公言而嘆曰:「嗚呼!我厚輔是二人之道而行之,我用能至於今日其政美。」言今日政美,由是文武之道。「我周家若能皆成文王之功,於事常不懈怠,則德教大覆四海之隅,至於日出之處,其民無不循我化,可臣使也」。戒召公與朝臣皆當法文王之功。

公曰:「君,予不惠若茲多誥,予惟用閔於天越民。」我不順若此多誥而已,欲使汝念躬行之閔勉也。我惟用勉於天道加於民。

[疏]「公曰君予」至「越民」○正義曰:公呼召公曰:「君,我不徒惟順如此之事多誥而已,欲使汝躬親行之。我惟用勉力自強於天道,行化於民。」顧氏云:「我亦自用勉勸,躬行於天道,加益於民人也。」

公曰:「嗚呼!君,惟乃知民德,亦罔不能厥初,惟其終。惟汝所知民德,亦無不能其初,鮮能有終,惟其終則惟君子。戒召公以慎終。○鮮,息淺反。祗若茲,往敬用治。」當敬順我此言,自今以往,敬用治民職事。

[疏]「公曰嗚呼」至「用治」○正義曰:周公嘆而呼召公曰:「嗚呼!君,惟汝知民之德行,亦無有不能其初,惟鮮能其終。」言行之雖易,終之實難,恐召公不能終行善政,故戒之以慎終。「汝當以敬順我此言,自今以往,宜敬用此治民職事」。戒之使行善不懈怠也。○傳「惟汝」至「慎終」○正義曰:《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是凡民之德,無不能其初,少能有終者。凡民皆如是,有終則惟君子。蓋召公至此已說,恐其不能終善,故戒召公汝慎終也。鄭云:「召公是時意說,周公恐其復不說,故依違托言民德以剴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