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通鑑/卷032
春,正月,辛酉,兵部尚書陳汝言有罪下獄。〈【攷異】《通紀》系汝言下獄於元年之冬,蓋以其贓敗事發,牽連竝記耳。《明史·本紀》系之二年正月辛酉,證之《七卿年表》同,今据之。〉汝言以諂附石亨被薦。會于謙誅,王驥管部事,數月解任,乃以汝言代之。至是以贓敗。籍其家,財物累巨萬。上召亨等入視,愀然曰:「于謙被遇景泰朝,死無餘貲。汝言未一年,何多也?」亨俛首不能對。汝言遂伏誅。初,謙既死。皇太后始知之,嗟嘆累日,徐為上言謙匡濟國難之功及迎立外藩之誣,上亦悔之。至是始益悟謙冤而惡亨等。
乙丑,享太庿。
甲戌,大祀南郊。
己卯,上皇太后尊號曰「聖烈慈壽皇太后」。先是上郊天後,顧謂學士李賢曰:「朕居南宮七年,危疑之際,實賴太后憂勤保護。罔極之恩,欲報無由,可依前代尊上徽號,何如?」賢頓首曰:「陛下舉此,莫大之孝也!」即命賢擬徽號進,詔告天下。初,天順改元,太后兄繼宗,以奪門功進侯爵。諸弟官都指揮僉事者,俱改錦衣衛。尋又命繼宗督五軍營戎務兼掌都督府事。左右又有為其弟紹宗求官者,上召李賢謂曰:「孫氏一門,長封侯,次皆顯秩,子孫二十餘人悉得官,足矣。今又請,以為慰太后心。不知初官其子弟時,請于太后,數請始允,不懌者累日,曰:『何功于國,濫授此秩!物盛必衰,一旦有罪,吾不能庇矣。』太后意固如此。」賢稽首頌太后盛德,因從容言:「祖宗以來,外戚不典軍政。」上曰:「初,內侍言『京營軍非皇舅無可屬』,太后至今實悔之。」賢曰:「侯幸湻謹,但後此不得為故事耳。」上曰:「然。」已而,錦衣逯杲奏:「英國公張懋,太平侯張瑾及繼宗、紹宗,竝侵官地,立私莊」。命各首實,宥其罪,還其地于官。
辛巳,頒優老之政。
是月,禮部請皇太子出閣讀書,上命李賢擬講讀官進,竝詢以先讀何書。賢以《尚書》、《大學》對。
初,景泰間,京師崇信佛教,每三年度僧數萬。上謂李賢曰:「僧徒豈可如此泛濫!」敕「今後僧徒每十年一度,著為令」。
二月,戊申,開雲南、福建、浙江銀場,司禮太監福安請之也。安奏:「雲南、福建、浙江等處,舊有銀礦,採辦煎銷,上納京庫。近年或采或止。今國用不足,宜如舊制遣官開場煎辦。」又請于雲南等處分遣內官收買黃金、珍珠、寶石,從之。
是月,保喇寇涼州,柳溥堅壁不出,官軍敗績。
改馬昂為兵部尚書。
閏月,己巳,日無光,旋赤如赭。
己卯,詔瘞土木暴骸。
是月,籍前副都御史羅綺。綺自上年下獄,謫為廣東參政,未赴。至是其鄉人告:「綺在家,有磁州同知龍約自京還,與綺言天子仍寵宦官,刻香木為王振形事,相與訕笑,以為朝廷失政,致吾輩降黜。」上聞奏大怒,詔捕綺下吏,坐死。籍其家,陳所籍財賄於文華門示眾。家屬戍邊,婦女發浣衣局。〈【攷異】羅綺以居家訕笑朝政下吏事,諸書皆不載。證之《明史》本傳,特書于下獄之明年閏二月,今据增。〉
三月,張軏卒。軏以奪門功封侯,納賄亂政,亞于石亨。于謙、王文、范廣之死,軏有力焉。或曰:「廣既死,軏一日遇諸途,為拱揖狀。問之左右,曰:『范廣過也。』歸家,發病死。」〈【攷異】諸書系之是年三月,書「張賜卒」,而以為軏之更名。《弇州攷誤》辨之,謂:「軏為河間王弟四子,英宗每呼之為張四,世遂譌『四』為『賜』耳。」按《明史》,軏竝無更名事,今仍据《傳》書之。〉
夏,四月,乙丑,皇太子出閣講讀。上語廷臣曰:「東宮講讀,宜在文華殿。朕欲移居武英殿,但早晚朝見太后不便。」乃以左廊居東宮。
辛未,復設巡撫官。先是上語李賢曰:「朕初復位,奉迎諸人皆以巡撫官不便。一旦革去,軍官縱肆,士卒疲弛,文武官不相制之過也。宜為朕舉才能者復任之。」賢因請曰:「遼東、宣府、大同、廷綏、甯夏、甘肅,需人最急。」上令賢與王翱、馬昂等議,乃以太僕卿程信之遼東,山東布政王宇之宣府,僉都御史李秉之大同,監察御史徐瑄之延綏,山西布政陳翼之甯夏,陝西布政芮釗之甘肅,仍以京官巡撫地方如舊制。尋又召前山西參政葉盛至京,擢僉都御史,巡撫廣東,盛乞終制,不允。
是月,吏部侍郎孫宏聞喪。宏以知縣考滿赴京,為石亨鄉里營求京官。又以奉迎有功,擢工部侍郎,即調吏部。上頗鄙其人,而以亨故,又恐其謀奪情,即令守制。召李賢曰:「吏部乃天下人物權衡,侍郎即尚書之次,非他部比。必得其人,卿以為誰可?」賢薦鄒幹、姚夔,更稱「夔表裏相稱,有大臣量」,乃以夔為吏部侍郎。〈【攷異】夔任吏侍,据《傳》在天順二年。證之《天順日錄》,為二年四月。《紀聞》夔與陸瑜任刑尚,同列之三年。證之《七卿表》,瑜亦以是年十月任刑尚,非三年也。今分書之。〉
五月,處士吳與弼至京師。上謂李賢曰:「與弼當授何職?」對曰:「今東宮講讀,正宜老成儒者輔導之,授以宮僚為宜。」上曰:「然。」壬寅,召與弼入見,即日召吏部,授為左諭德。與弼辭曰:「臣草茅賤士,本無高行,陛下采聽虛聲,又不幸有犬馬疾,匍匐京師。今年且六十八矣,實不堪供職。」上曰:「宮僚優閑,不必辭。」賜文綺酒牢,遣中官送館次。謂賢曰:「此老非迂闊者,務令就職。」時上眷良厚,而與弼疏辭再三,不許。乃請以白衣就邸舍,假讀秘閣書。上曰;「欲觀秘書,宜勉受職。」令賢諭意。與弼留京師二月,遂以疾篤請。賢復叩其所以不受之故,謂:「敕書崇重,聘以伊、傅禮,意當大用,而以宮僚無事,慮不得即行其志,故不受。」賢為言於上:「請曲從放還,始終恩禮,以光曠舉」。上然之,賜敕慰勞,賚以銀幣,復遣行人送還,令有司月給米二石。與弼歸,表謝,陳崇聖志,廣聖學等事。〈【攷異】康齋辭宮僚遣歸事,《明史·儒林傳》多据《天順日錄》,而《錄》中亦無貶語,但言其以授職宮僚,未能待以伊、傅之禮。以為固執而已。薛氏《憲章錄》則指其跋石亨《族譜》及與弟訟囚首公庭事,皆本之尹直《瑣綴錄》。黃氏《明儒學案》亦疑其不實,今悉刪之。〉
是月,嚴自宮之禁。初,石亨等收留自宮之人,至是乃自首。其大名等府,金吾等衛,軍民人等,皆相繼自首。乃詔:「凡自宮自首者,皆宥其罪,發南海子藝蔬。」
六月,已卯,雷震大祀殿鴟吻。
秋,七月,癸卯,授定遠伯石彪為平夷將軍,充總兵官,禦寇甯夏。彪先偕高陽伯李文赴延綏備邊,尋以疾召還,遂有是命。
八月,戊辰,保喇寇鎮番。
是月,詔修《一統志》。諭李賢、彭時等曰:「朕欲覽天下輿圖之廣,我太祖、太宗嘗邵儒臣纂輯,未竟厥緒。景泰間雖有成書,繁簡失當。卿等尚折衷精要,繼成初志。」于是,命賢等為總裁官。書成,凡九十卷。
九月,右副都御史林聰奉詔捕江淮鹽盜,以便宜禽僇渠魁數人,余悉解散。竝奏籍指揮之受盜賄者。未幾,以母憂起復,再辭,不許。
冬,十月,己未,太白晝見。
甲子,上校獵南海子,親御弓矢,命勳戚武將以次馳射,獲輒獻之。既畢,賜酒饌,更以所獲分賜侍臣。一時,鷹坊司內臣奏乞出外採獵,上不許。固請,乃曰:「不許擾害州縣!」及出,所獲獐、鹿、兔、雉多出州縣,斂之民間,遣人預進。上令人密訪某州若干,某縣若干,皆得其數,俟其歸,各杖而黜之。
壬午,命武平伯陳友為征夷將軍,充總兵官,勦寇甯夏。
是月,李賢請罷錦衣官校刺事。時上慮廷臣黨比,欲知外事,多倚錦衣官校為耳目。由是指揮門達逯杲俱得幸。而杲更強鷙,上尤委任之。杲遣校尉偵事四出,所至官吏震恐,多進聲伎貨賄以求免,雖親藩亦然。無賄者輒被逮,每逮一人必破數大家。四方奸民,詐稱校尉乘傳,縱橫無所忌。賢請撇還,上不許。于是,其勢益張。
刑部尚書劉廣衡罷,擢布政使陸瑜代之。
十一月,甲寅,免山東濟南、東昌、兗州、青州四府被災稅糧凡五十一萬一千三百餘石。
是月,罷冬至宴。上謂李賢曰:「節固當宴,但殺牲畜太多。尚有正旦,慶成,一歲四宴,朕欲減之,如何?」賢對曰:「大禮之行,初不在此。陛下減之亦是。」由是每歲二宴,至于正旦亦或不宴。唯慶成一宴,歲以為常。〈【攷異】罷冬至宴,諸書皆不載。《憲章錄》系之十一月,蓋本《天順日錄》也,今從之。〉
保喇寇延綏。時楊信充總兵官填延綏,都督僉事張欽副之,禦敵于青陽溝,大捷,欽復敗之于野馬澗等處。捷聞,封信彰武伯,欽進都督同知,填守如故。〈【攷異】諸書多記楊信敗北寇于明年正月。證之《明史》本傳,信封彰武伯在二年,以青陽溝之捷也。《憲章錄》但記張欽破寇事,《法傳錄》竝系之是年十一月,惟「青陽溝」作「柴溝」,今据《明史》本傳。〉
十二月,戊午,柳溥以失律罷歸。
是冬,令百官祈雪。
是歲,日本王源義政以前使臣獲罪天朝,欲入貢謝罪,不敢自達,乃移書朝鮮,令轉請之。詔令擇老成識大體者充使。而倭仍不時入寇,貢使亦不至。
春,正月,甲申朔,有大星如蛇,入危宿。
乙未,大祀南郊。
甲辰,保喇復犯安邊營,總兵官石彪、楊信擊敗之。先是保喇屢犯甯夏、延綏等處,皆敗之。至是,復以二萬騎入寇,彪與信連戰皆捷,斬其平章郭勒齊〈舊作鬼力赤,此又一人。〉追出塞,轉戰六十餘里,復大敗之,生禽四十餘人,斬首五百餘級,獲馬、駝、牛、羊二萬餘,為西北戰功弟一。都督僉事周賢,都指揮李鑑俱沒于陳。
是月,晦,兩廣猺賊起,慶遠同知葉禎募健兒與戰,生縶其酋。其黨憤,悉眾攻城,禎子公榮戰不克,死之。禎自帥三百人趨赴,道遇賊山下,鏖戰,手刃一賊,身被數鎗,與從子官慶及三百人俱殲焉。嶺南無雪,是夜,大雷電,雪深尺許,賊解圍去,諸村寨獲全。事聞,贈廣西參議,命守臣立庿祀之。〈【攷異】葉禎事見《明史·本傳》,而諸書皆不載。今按《傳》記其事,特大書云:「時天順三年正月晦也」,又記是夜嶺南大雪事。不知《三編》何以佚之,今据增。〉
二月,丁卯,遣御史呂洪同內官往廣東雷州、廉州採珠,從太監福安奏也。
是月,上幸太監曹吉祥宅。吉祥以奪門功得上寵,至是邀上幸其宅。時有百戶李成者,善謔,稱「沙狐狸」,隨迤北有功,擅入內府求陞職。上怒,命錦衣衛鞫之。指揮僉事哈銘與額森特穆爾〈舊作也先帖木兒,此又一人。〉謀脫成罪,伺上幸吉祥宅,乃報額森特穆爾先期往候。比至,奏言:「成有功,乞宥之」。上問知事由哈銘,復命錦衣衛監禁。久之,錄奏罪囚,乃降銘千戶,調發貴州衛差操。
夏,四月,壬子,巡撫兩廣僉都御史葉盛大破瀧水猺,生禽猺鳳弟吉。時兩廣盜蠭起,所至破城殺將。諸將怯,不敢戰,率殺平民冒功,民之從賊者益眾。盛以蠻出沒不常,請「自今攻劫城池者始以聞,餘止類奏」。疏上,兵部駁不行。
己巳,南和侯方瑛平貴州苗。初,東苗千把豬等,僭號稱王,攻都勻等衛。詔瑛與贊理軍務都御史白圭合川、湖、雲、貴軍四道擊之。瑛、圭兵進青崖,總兵李貴進牛皮箐,參將劉玉進谷種,參將李震進鬼山,所向皆捷。至是合兵攻石門山,賊退踞六美山翁受河。諸軍大進,生禽千把豬,送京師磔之。凡先後克六百餘砦,邊方悉定。
石彪以安邊功進爵為侯。彪本以戰功起家,不藉父兄蔭。然一門二公候,勢盛而驕,多行不議,馴至于敗。〈【攷異】《明書》系石彪下獄于正月,《憲章錄》系之二月,皆誤也。證之《功臣年表》,彪以四月己巳進封侯,蓋以正月安邊之捷也。是時彪雖以功進爵,而與亨內外握兵柄,上已疑之。故欲以封侯召還,使奉朝請,非逮也。彪之下獄在是年之八月,誅在明年二月。《明史·本紀》所記亨、彪前後事,證之弇州《史乘攷誤》所据《國史》,其年月日悉符,今据之。〉
五月,庚子,詔都督劉深充總兵官,會兩廣守臣討廣西流賊。〈【攷異】此据《明史稿》增。惟《本紀》敘于四月己巳下,四月無庚子,蓋脫「五月」字。〉
六月,辛酉,復命巡撫官以八月集京師議事。尋諭戶部:「移文各巡撫,以地遠近分年赴京,著為令。」
秋,七月,召石彪還。彪與石亨內外為援,上頗疑之,欲以封爵使奉朝請。而彪謀填大同,令千戶楊斌等保奏。上覺其詐,收斌等,拷訉得實,趣彪疾馳入京。
八月,庚戌,下石彪錦衣衛獄,令門達鞫之,得其繡蟒龍衣及違式寢牀諸不法事,罪當死。遂籍彪家,竝逮其黨七十六人。彪事既發,言官將于朝班劾之,有泄于彪者,上聞之,大怒。己未,「禁文武大臣往來,其給事、御史及錦衣官,不得與文武大臣交通。違者依洪武間鐵搒例治罪。」
乙亥,免湖廣被災秋糧。
是秋,建安老人賀煬上書論時事,言:「今銓授縣令,多年老監生,洎滿九載,年已七十,苟且貪污,何以為治?宜擇年富有才能者,其下僚及山林抱德之士,亦當推舉。」又言:「朝廷建學立師,將以陶鎔士類。而師儒鮮積學,草野小夫,夤緣津要,初解兔園之冊,已廁鶚薦之羣。待次循資,濫升太學,侵尋老耄。倖博一官,但廑身家之謀,無復功名之念。及今不嚴甄選,人材日陋,士習日非矣。」上善其言,下所司行之。〈【攷異】賀煬上書事,見《明史·張昭傳》。《傳》言是年之秋,今据之。〉
冬,十月,己未,上獵南苑。
庚午,石亨以罪罷。先是亨聞彪下詔獄,懼,請罪,上慰諭之。亨請盡削弟姪官,放歸田里,亦不許。及法司再鞫彪,言:「彪初為大同游擊,以代王增祿為己功,王至跪謝。自是數欵彪,出歌妓行酒。彪凌侮親王,罪亦當死。」因交章劾亨招權納賄,肆行無忌,私與術士鄒叔彝等講論天文,妄談休咎。上乃命錮彪于獄,罷亨閒住,絕朝參。亨既得罪,時方議革「奪門」功,上以問李賢。賢曰:「『迎駕』則可,『奪門』豈可示後!天位乃陛下固有,『奪』即非順。時亦幸成功耳,萬一事機先露,亨等不足惜,未審置陛下何地?」上悟曰:「然。」賢曰:「若景泰果不起,羣臣表請復位,此輩雖欲陞賞,以何為功?老臣耆舊,依然在職,何至有殺戮降黜事,致干天象?招權納賄,何自而起?國家太平氣象,豈不益盛!《易》曰:『開國承家,小人勿用』,正謂此也。」上深然之。乃詔:「自今章奏勿用『奪門』字。諸冒功得官者,許自首更正。」凡罷黜四千餘人。
是月,命法司會廷臣霜降後錄重囚,謂之「朝審」,遂為定製。〈【攷異】《明史·本紀》,「每歲霜降錄重囚」。《明史稿》則云「霜降前」,《憲章錄》則云「霜陷後」。證之《刑法志》,亦作「後」,從之。〉
十一月,癸巳,振湖廣饑,免其稅糧。
是月,南和侯方瑛卒於鎮所。瑛在湖廣、貴州,前後克砦幾二千,俘斬四萬餘,平苗之功,前此無與比者。至是卒,年四十五。上聞,震悼,賜諡「忠襄」。瑛天資英邁,通古兵法,嘗上《練兵方略》及《陣圖》,老將多稱之。時都督僉事李震,從瑛平東苗有功。至是,即以震充總兵官,代填貴州、湖廣。〈【攷異】方瑛卒在是年,見本傳。證之《功臣表》,在三年十一月,今据增。〉
春,正月,丁亥,大祀南郊。
癸卯,下石亨錦衣衛獄。亨既罷,中官逯杲等奏:「亨怨望逾甚,與其從孫後日造妖言。且蓄養無賴,專伺朝廷動靜,不軌跡已著。」廷臣皆言不可輕宥,乃下亨詔獄。坐《謀叛律》應斬,籍其家。〈【攷異】《明史·本紀》,「正月,癸卯,石亨有罪,下獄瘐死」。「二月,丁卯,石彪棄市。」按亨死獄中。《弇州攷誤》以為二月癸亥,又四日丁卯,誅石彪。《明史稿》分書之,下獄在正月癸卯,籍家在甲辰,亨死在二月癸亥,彪誅在丁卯,今据之。〉初,上以復辟德亨,亨復薦千戶盧旺、彥敬為指揮使,侍上側。自是干請無虛日。亨每見上,出必張大其言,在亨門下者,得亨語即揚于眾,以為聲勢。一時,朝臣奔走恐後,以貨之多寡為授職美惡,入之先後為得官遲早。時有「朱三千,龍八百」之謠,謂郎中朱銓、龍文輩俱以賄被擢也。杲,本亨所擢,密受上旨,往往伺亨所為以報。會彪謀填大同,為天下精兵處,權傾人主。羣疑其有異志,遂及于禍。〈【攷異】《三編·質實》云:「按《明史紀事本末》,瞽人童先者,出妖書曰:『惟有石人不動』,勸亨舉事。亨謂其黨曰:『大同士馬甲天下,吾撫之素厚。今石彪在彼,可恃也。異日,彪佩鎮朔將軍印,專制大同,北塞紫荊關,東據臨清,決高郵隄以絕餉道,京師可不戰而困。』及保喇寇廷綏,帝命亨往禦之。童先又力勸亨,亨曰:『為此不難。但天下都司除代未周,待周,為之未晚也。』先曰:『時者,難得而易失。』亨不聽。會彪敗,罷亨,而亨謀漸急,事益露。其家人上告變,逮治之。据此,則亨不軌之謀,乃其家人所發,而《明史·亨傳》以為杲奏,存考。」按《傳》言「蓄養無賴,專伺朝廷動靜」,則當時必有發其陰事者,抑或杲具爰書時,使人告變,以為不軌之左證。第野史所記,半出傳聞,而《國史紀聞》所載,尤多蕪襍,今仍參《石亨本傳》及《三編》,餘悉刪之。〉
是月,天下朝覲官至京師,詔:「出榜禁約,不許交通京官,餽送土物,亦不許下人挾讐告害」。 上又語李賢曰:「黜陟之典,亦宜舉行。」對曰:「此祖宗舊制。」時吏部、都察院黜不職者數百人,旌其才行超卓、政績顯著者,布政以下賈銓等十人,賜禮部筵宴,竝衣服楮幣遣之。
二月,壬子,廣西獞賊陷梧州。
癸亥,石亨瘐死獄中。法司請僇其屍,梟首示眾,上以李賢言,命瘞之。
丁卯,石彪棄市,後亦伏誅。後,中天順元年進士,助亨籌劃。時有都督杜清,出亨門下,後造妖言,有「土木掌兵權」語,蓋言「杜」也。事覺,流金齒。亨之敗也,有錦衣指揮劉敬坐飯亨直房,用《朋黨律》論死。時韓雍為右僉都御史,佐寇深理院事,語深曰:「朋黨,謂阿比亂朝政也。以一飯當之,豈律意!且亨盛時,大臣朝夕趨門不坐,獨坐敬,何也?」深嘆服,出之。雍以景泰二年為右僉都御史,巡撫江西,劾奏甯王兄弟相訐事。一時王府官皆得罪,軍民連逮者甚眾,甯王銜之。天順初,罷天下巡撫官,改山西副使。甯王因挾前憾,劾其擅乘肩輿諸事,下獄,釋之。尋起故官,佐理刑部。未幾,復命巡撫宣府、大同。
是月,擢布政蕭晅為禮部尚書,又召致仕副都御史年富為戶部尚書。時沈固罷,上以戶部難其人,李賢薦年富「執法不撓,可居此職」,上然之。左右有不悅富者,謂賢「不宜再舉」。一日,上召賢曰:「戶部之缺,恐非年富不可。」賢因述其不悅于眾,上曰:「富之執法,正宜居此。國計所關,豈顧私情!」遂召用之。晅以吏部考察薦,故有是擢。〈【攷異】蕭晅、年富擢召事。《紀聞》系之三年十二月,《憲章錄》在是年正月,蓋以晅考察在十人之列,因牽連竝書召年富事也。證之《明史·年表》,二人皆以二月間任,今系之是月下。〉
命皇子德王、秀王等出閣讀書。
陝西慶陽隕石,大者四、五斤,小者二、三斤,擊死人以萬計。又有傳石能言可駭。〈【攷異】《明史·五行志》不載。《紀聞》系之是月,《二甲野錄》同,今据之。〉
三月,庚辰,賜王一夔等進士及第,出身有差。一夔,前推官王得仁子也。
乙酉,大雨雪,越月乃止。〈【攷異】此据《明史·五行志》,《三編》彙記之于四月。〉
戊戌,免南畿被災秋糧。
是月,召耿九疇為南京刑部尚書,軒輗為左都御史,總理南京糧儲。石亨既死,上每念二人廉正不易得,故相繼召用之。
夏,四月,己酉,分遣內臣盧永等督浙江、雲南、福建、四川銀課。浙、閩課額,大略如舊;雲南十萬兩有奇,四川萬三千有奇。總新舊額十八萬三千有奇。
壬子,襄王瞻墡來朝,上命百官朝王於邸。詔王詣天壽山謁三陵。及辭歸,禮送加隆。且勅王歲時與諸子得出城遊獵,蓋異數也。
五月,壬午,免畿內、浙江被災秋糧。
己亥,罷中官督蘇、杭織造 。 六月,癸亥,免湖廣被災稅糧。
秋,七月,乙亥朔,日有食之。
辛卯,自五月雨,至是月,淮水決,沒軍民田廬,遣使加意振䘏,竝所決城壩以次修築。
甲午,填守廣東太監覃記,誣奏廉州知府李遜縱民竊珠,徵遜下獄。遜悉發記杖人至死及強斂民財物狀,上怒,令錮記,復遜職。
是月,徵天下逋逃工匠凡三萬八千四百餘名,命吏部遣官二十員分往督捕。
工部侍郎翁世資于獄。初,蘇、杭等府織染局歲造上供,皆有定數。至是上遣內使增造綵緞七千匹,世資請減之,上怒,下獄,尋貶衡州知府。
八月,戊午,上親諭戶部免天下災田稅糧。
甲子,韃靼、保喇與瑪拉噶等分三道自大同威遠西擁眾南行,總兵官李文及宣府總兵官楊能禦之。文等畏其鋒,不敢出。癸酉,寇大舉直抵雁門,掠忻、代、朔諸州,烽火徹京師。居民驚走,擁入禁城,不能止。李賢言于上曰:「宜出軍紫荊、倒馬二關。非欲與之對敵,一則安撫人民,一則使彼知懼,不敢深入。」會兵部奏請遣將統京軍赴大同,上曰:「緩不及事,徒勞士馬,惟駐關之策可行也。」于是,遣都督顏彪領兵赴紫荊關,馮宗領兵赴倒馬關。寇知有備,尋引去。
九月,庚辰,保喇復犯大同右衛。
庚寅,命撫甯伯朱永、都督白玉、鮑政率京軍巡宣府邊。永,謙之子也。
甲午,免江西被災秋糧。
冬,十月,甲子,上御西苑,閱京營將領騎射。令三營管操侯、伯、都督以下皆騎射,以三矢為率。上親按籍記中矢多寡,賜鈔有差。
戊辰,幸南海子。
十一月,丁酉,復閱隨操武臣騎射于西苑。
是月,改蕭晅于南京,以南吏部侍郎石瑁為禮部尚書。
閏月,丁巳,以月食失占,下禮部侍郎掌欽天監事湯序于獄。上謂李賢曰:「月食人所共知,欽天監失于推算,以致救護不行。」因言:「序掌監事,遇有災異,多隱蔽不言,天文吉事,卻詳書以進。朝廷正欲知災異以見上天垂戒,庶知修省。今序如此,豈為臣盡忠之道!」賢對曰:「自古聖帝明王,皆畏天變,聖意實同。序罪可誅也。」尋貶序秩。〈【攷異】《明史·本紀》不載。《史稿》書「閏十一月,丁巳」,蓋望後一日。《天順日錄》書「閏十一月,十六日」,是也。《紀聞》作「閏十月,丁巳」。證之《明史·天文志》,是年閏在十一月,蓋轉寫脫去「一」字耳。〉
己未,上幸鄭村壩,閱甲仗、車馬。
十二月,戊寅,以巡撫直隸副都御史崔恭為吏部侍郎。上以王翱年老,欲早得一人習練其事。翱與李賢合薦恭,上以為得人。因與賢論人才高下,上曰:「若徐有貞,才學亦難得,當時有何大罪,祇為石亨輩所害耳。」即日,傳旨釋有貞為民。有貞既歸,猶冀復召,時時仰觀天象,謂將星在吳,益自負,常以鐵鞭自隨,數起舞。及聞韓雍征兩廣有功,乃擲鞭太息曰:「孺子亦應天象耶!」雍,同里人也。有貞既不用,放浪山水間,十餘年而卒。〈【攷異】崔恭授吏侍,据《天順日錄》在十二月六日,「訪其人于李賢,等明日,恭以薦授吏部侍郎。」是月壬申朔,六日為丁丑,又明日為戊寅。至釋徐有貞,同在是時,而《明史·本紀》不載。《三編》据《實錄》系之是年十二月,與《天順日錄》合,今類書之。〉
是歲,朝鮮與鄰部毛憐衛仇殺,詔禮科給事中張甯同都指揮武忠往解之。甯詞義慷慨,而忠驍健,張兩弓折之,射雁一發墜。朝鮮人大驚服,竟解其仇而還。中官覃包邀甯相見,不往。尋擢都給事中。〈【攷異】事見《明史·張甯傳》。證之《朝鮮傳》在天順四年,今增。〉
春,正月,庚戌,大祀南郊。
二月,己卯,免山東被災稅糧凡二十四萬餘石。
甲午,保喇寇莊浪,詔都督馮宗帥兵討之。
丙申,填守廣東中官阮隨奏:「大藤峽猺賊出沒兩廣,累年為患;雖常會兵勦捕,而地里遼遠,又兩廣軍馬不相統屬,宜大舉以創之。」乃命都督僉事顏彪佩征夷將軍印,充總兵官,調南京、江西及直隸、九江等衛官軍一萬隸之。
是月,巡撫廣東葉盛奏:「廣東珠池經二次採取,今珠螺稀嫩,須暫停緩,方得長大。況雷、廉等府州縣夫、蜑累被廣西流賊劫殺。必須大兵甯靖,人力寬甦之日,方可採撈。」上命戶部議行。
三月,壬子,免蘇、松、常、鎮四府被災稅糧凡五十三萬餘石。
甲寅,湖廣、貴州總兵官李震勦城步猺、獞,攻橫水、城溪、莫宜、中平諸砦,皆克之。長驅至廣西西延,會總兵官過興軍克十八團諸猺,前後俘斬數千人。
是春,以劉孜為右副都御史,巡撫江南十府。孜以吏部考察舉,治行卓異,遂自山東按察使陞任左布政,至是命撫南畿。蘇、松財賦,自前撫臣周忱立法,後多紛更。孜至,首訪忱善政遣績,斟酌行之,民以為便。
夏,四月,癸巳,保喇寇邊,入平虜城,誘指揮許顒等人伏死之。邊報日亟,乃詔兵部侍郎白圭督陝西諸軍討之。〈【攷異】是年白圭凡兩命,此係督師七月之命,則贊馮宗軍務也。諸書多混,今分記之。〉
是月,上與閣臣李賢言:「今府庫錢糧,入少出多,且軍官俸一季關銀十四萬兩,何以為繼?」賢對曰:「自古國家惟怕冗食,今一衛官有二千餘員者。」上令賢與吏、戶、兵三部議之。在京軍官老弱殘疾者,令兵部以次調外,卻以軍補其闕,以省冗費。上曰:「此時恐難行。」賢曰:「宜安靜行之,如無事然,使其不覺可也。」上頷之。賢又言:「今日軍官,有增無減。自古賞功之典,雖金書鐵券,誓以永存。然其子孫不一再傳而犯法,即除其國;或能立功,又與其爵。豈有累犯罪惡而不行革黜者!若再因循久遠,天下官多軍少,民困歲供,此不可不深慮也。」上曰:「此事誠可慮,然亦當徐為之。」〈【攷異】語見《天順日錄》,書于五年四月,今据增。〉
五月,丙午,保喇犯宣府。
丁未,免河南被災稅糧凡二十六萬石有奇。
是月,殺弋陽王奠壏。王,甯獻王之庶孫也。初,有錦衣衛指揮緝王烝母事,上遣人按問不實。復令奠壏兄甯王奠培具實以聞,奠培奏無其事。而是時中官逯杲,聽詗事者言,以為實。迨上遣駙馬都尉薛桓與杲再按,會奠培奏亦至。上以責杲,杲懼,仍執如初,遂賜奠監母子自盡,焚其尸。是日,雷雨大作,平地水深數尺,眾咸冤之。〈【攷異】据《天順日錄》系之五年二月,蓋据事發按問之月也。《三編》系殺奠壏于五月,据其見殺之月分。本之《實錄》,其《目》中所記,皆與《明史·諸王傳》合,今据書之。〉
下南雄知府劉實于獄。實居官三十餘年,廉介愛民。中官過郡多邀索,弗與,遂折辱之。郡民大呼,擁實去,中官慚忿,誣以罪,逮下詔獄,瘐死。郡人哀而祠之。實,江西安福人。〈【攷異】据《明史》本傳,實以天順四年知南雄府,因記其忤中官下獄事。《三編》系之是年五月,据《實錄》也。《通紀》系之景泰六年三月,證之本傳,實彼時以順天府治中召修《宋元通鑑》,至天順初還原任,四年擢知南雄府,是其下獄之在五年明矣。今据《三編》書之。〉
六月,丙子,保喇寇河西,官軍敗績,關中震恐。 壬午,復命兵部尚書馬昂總督軍務,懷甯伯孫鏜充總兵官,帥京營軍禦之。未行而曹吉祥之亂作。
戊戌,夜,彗星見東方,芒長三尺許,尾指西南。
是月,以天下水災,又值邊警,會昌侯孫繼宗,吏部尚書王翱等,請行寬䘏之政以蘇民困。上有難色,不得已令條其不便于民者十數事,詔行之。
秋,七月,己亥朔,東方有黑氣,須臾蔽天。
庚子,太監曹吉祥及其從子欽反。石亨之敗也,吉祥內不自安,漸蓄異謀,家故多藏甲,日犒諸達官,金錢、穀帛恣所取,皆願盡力,結為死黨。千戶馮益,曾于景泰間請徙上皇于沂州,復辟後,以吉祥庇得不誅,因客欽所。欽問曰:「古有宦官子弟為天子者乎?」益曰:「君家魏武其人也。」欽大喜。欽有家人百戶曹福來者,得罪逃去,奏行捕治,欽乃別遣人尋獲,至家私掠死,為言官所劾。上令逯杲按之,且降敕徧諭羣臣:「毋自專于憲典。」欽驚曰:「前降敕遂捕石將軍,今復爾,殆矣!」反謀遂決。使其黨掌欽天監湯序擇以是月二日昧爽,欽自外擁兵入廢帝,而吉祥以禁兵為內應。謀既定,欽召諸達官夜飲。時懷甯伯孫鏜奉詔西征,將陛辭。是夜,與恭順伯吳瑾俱宿朝房。達官馬亮恐事敗,逸出,走告瑾。瑾趨告鏜,從長安右門隙投疏入。二人皆武臣,拙于書,惟曰:「曹欽反,曹欽反。」上得奏,急縶吉祥于內,而敕皇城及京城九門閉勿啟。欽以亮逸,知事泄,中夜,馳往逯杲家,殺杲,斫傷閣臣李賢于東朝房。以杲頭示賢曰:「杲激我也。」逼賢草奏釋己罪。亡何,又執尚書王翱,賢乃就翱所索紙佯草疏,乃獲免。欽又殺都御史寇深于西朝房。遂帥眾攻東、西長安門,不得入,縱火。守衛者拆河壖甎石塞諸門。賊往來叫呼門外。鏜遣二子亟召西征軍,擊欽于東長安門,且大呼曰:「有獄賊反!」西征軍奔集至二千人,鏜曰:「不見長安門火耶?曹欽反,能殺賊者必得重賞!」欽先攻東安門,不克,瑾將五、六騎覘賊,道遇欽,力戰死。欽復縱火,門燬。門內聚薪益之,火大熾,賊不得入。天漸曙,欽黨稍稍散。鏜勒兵逐欽。鏜子軏,斫欽中膊。欽走突安定諸門,門盡閉。歸家,拒戰。會大雨如注,鏜督諸軍奮呼入,欽投井死。其家無大小盡誅之。
壬寅,撫諭京城內外。癸卯,磔吉祥于市,夷其族。丙午,磔吉祥黨湯序、馮益、陳守忠、丁順等,皆籍其家。額森特穆爾〈舊譯見前〉以事覺,逃至通州,被獲,械送京師,均伏誅。
丁未,免南畿、應天等府被災稅糧凡五十九萬七千七百石有奇。
庚戌,以禽逆賊詔示天下,大赦,求直言。時李賢上言:「曹賊就誅,此非小變。宜詔天下,一切不急之務悉皆停罷,與民休息。」又言:「自古治朝未有不開言路者,或設敢諫之鼓、誹謗之木以導之;或舉旌獎賞勞、陞用之典以勸之,猶慮其緘默自保,或設不言之刑以懼之。聖帝明王,其惓惓求言若此者,唯恐不得聞其失也。惟姦邪之臣,惡其攻己,必欲塞之以肆其非。由是覆宗絕嗣,陷于大僇而不悟矣。」上曰:「此吉祥、石亨、張軏輩實為之,宜列之詔中,咸使聞知。」
丁巳,河溢開封。城中水深丈餘,官舍民居漂沒者過半。周王及諸守土官,皆乘舟筏避于城外,軍民死者不可數計。詔侍郎薛遠往視。
戊午,上以孫鏜不行,邊報益警,乃以馮宗充總兵官禦保喇。又以李賢薦,起副都御史王竑于家,與兵部侍郎白圭參贊軍務。〈【攷異】据《明史·白圭本傳》:「是年,保喇寇莊浪,與都御史王竑贊都督馮宗軍務。」《竑傳》亦云:「都督馮宗出師,用李賢薦起竑故官,與兵部侍郎白圭參贊軍務。」据此,則圭與竑同參贊馮宗軍務。《明史》統系之七月,《三編》据之,皆本《實錄》。《明書》以為白圭班師,誤也。〉
辛酉,保喇上書乞和。
丙寅,彗星自前月晦見,至是凡二十九日始滅。
是月,追封吳瑾涼國公,諡「武壯」。贈寇深少保,諡「莊愍」。〈【攷異】《明史·吳允誠傳》,「瑾諡『忠壯』」,《功臣表》又作「武壯」,《三編》作「武莊」,疑「莊」為「壯」之誤也。〉進孫鏜爵為侯。又以馬亮告反,授都督。〈【攷異】諸書皆作「完者禿亮」。按亮以達官客曹欽家,完者其番名也。《三編》、《明史》皆作「馬亮」,今從之。〉
以李賓為右都御史。寇深之遇害也,上以此職非輕,難其人,李賢請令六部共舉。已,舉三人,以南京刑部尚書蕭維禎居首。賢請用之,上曰:「此人曾經吉祥力薦,必其黨與,非端士也。」上以大理卿李賓年雖少,久典刑名,復詢之王翱等,遂有是命。
八月,壬申,寇犯永昌。甲戌,又犯甘州。
甲申,加李賢、王翱皆太子少保。時上勅吏部曰:「學士李賢為賊傷,乃能力疾辦事,忠勤可嘉。宜進秩酬之。」賢等固辭,不許。〈【攷異】事見《天順日錄》,云「八月十六日」。是月己巳朔。今据書之。〉
是月,保喇寇西番,遂入涼州,守將都督毛忠禦之。鏖戰一日夜,矢盡力疲,寇來益眾;忠意氣彌厲,拊循將士,復殊死鬬,寇卒不能勝。會宣城伯衛穎援至,寇解去,忠竟全師還。
上既擢李賓,而大理寺卿未除。一日,與李賢論人才,因及工部尚書趙榮。賢曰:「此人可取。且如曹賊反時,文臣皆畏縮不敢前,獨榮被甲走馬呼于軍曰:『好漢皆來從我!曹家亂臣賊子,當共勦殺。我輩忠臣義士勿避也!』于是,從者數十百人。」上聞,嘆曰:「此忠臣也!」乃命榮以工尚兼大理卿,食兩俸。〈【攷異】《明史·七卿表》,李賓任右都在七月,趙榮兼大理在八月。今据《表》分書之。趙榮事見《明史》本傳,《紀聞》作「劉榮」,誤。〉
岳正之在戍也,上每念及,輒曰:「岳正到好,只是大膽。」至是曹、石敗,上思其言,乃放還為民。正自為像,贊述上語,以為之死靡憾,人謂其果于自信云。
賜兵部尚書馬昂玉帶及繡金麒麟服。昂初附曹吉祥,嘗薦曹欽,得管大營禁兵。至是以誅欽有功,因得掩其薦欽之罪。自是寵待特厚,賜賚無虛日。
九月,壬戌,巳時,京師地震,有聲起自西南方,至東南方止。
冬,十月,壬申,以西邊用兵,令河南、山西、陝西士民納馬者予冠帶。
保喇之乞和也,上遣都指揮詹昇、竇顯等賫璽書往諭降。自是凡三乞和,皆許之。辛卯,昇等至塞外,保喇聽命,遣使來貢,受約。又請改大同舊貢道而由陝西蘭縣入,朝議許之。初,韃靼入寇,或在遼東、宣府、大同,或在甯夏、莊浪、甘肅。去來無常,為患不久。景泰初,始犯延綏,然部落少,不敢深入。嗣後有韃靼部下阿勒楚爾者〈舊作阿羅出〉,率其屬潛居河套,遂逼近西邊,出沒為患。河套,古朔方地,唐張仁愿築三受降城處也。地在黃河南,自甯夏至偏頭關,延袤二千餘里。其外為東勝州,在受降城之東。明初置衛控之,厥後以曠絕內徙,虜始渡河犯邊。于是,保喇與小王子及瑪拉噶等〈舊譯見前卷〉,先後繼至,掠我邊人以為嚮導。自請改道陝西,每歲入貢而寇掠如故。河套之患如此。〈【攷異】河套事,《通紀》系之五年冬。證之《明史·韃靼傳》,言入河套在天順間,而受約入貢及請改道陝西皆在五年。此即虜入河套之張本。今竝系之請降入貢下。〉
十一月,丁酉朔,日有食之。〈【攷異】諸書多系日食于九月之朔,《明書》以九月之朔為戊戌。《明史》、《三編》据《實錄》為十一月丁酉日食。今從之。〉
丙辰,上召閣臣李賢于文華殿,語曰:「曹吉祥非無功,一旦犯法,誅殛無遺。且朕在南城時,若輩如何?一旦得志,卻又忘之。朕今復位五年矣,未嘗一日忘在南城時,是以每日視朝,朝母后畢即親政務,覽章奏。至于飲食未嘗揀擇去取,衣服亦俱從便。」賢曰:「如此節儉,益見盛德。若朝廷節儉,天下百姓自然富庶可期。」上曰:「願卿勉輔朕躬,君臣一德。」〈【攷異】語見《天順日錄》,云「十一月二十日」,是月丁酉朔,今据之。〉
壬戌,幸南海子。
十二月,癸巳,太白晝見。
是冬,命李震專填湖廣,以李安充總兵官,填貴州。
是歲,四川松潘蠻叛。松潘地雜番、苗,舊設參將一人,事權輕。會守臣告警,朝議設副總兵,以都督同知許貴充總兵官填守。未抵鎮而山都掌蠻叛,詔便道先討之。貴分兩哨,直抵其巢。連破四十餘砦,斬首千一百級,生禽八百餘人,餘賊遠遁。貴亦感嵐氣,未至松潘卒。上為輟明一日,賜賻及祭葬如制。〈【攷異】事見《明史·許貴本傳》。《傳》云「天順五年」,今系之是年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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