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査先生文集/卷六
從遊諸賢錄
[编辑]噫!從遊諸賢,皆吾所嘗尊慕而親愛者也。薰陶於師門之誘掖、資益於朋友之講習,庶幾免乎面墻之歸。而斯文不幸,南冥、龜巖兩先生,及藥圃鄭先生,皆已易簀,守愚崔公、寒岡鄭公、忘憂郭公,相繼零落,則晨歌之慟、山陽之感,曷有其已?於是略敍諸賢出處顚末,輯成一篇,以寓平日仰止之忱、講磨之樂。觀者卽此,有以悲子夏索居之歎矣。
南冥曺先生
[编辑]先生諱植,字楗仲。生于弘治辛酉。天姿英發,儀容峻整。初修擧子業,讀許魯齋語,惕然警發,厲志求道。佩金鈴以喚醒,圖《神明》以存心。對牀開卷,心眼俱到,齋房之內,寂然若無人焉。
見時事不靖,決意長往,隱居頭流,累徵不起。章奏之間,盡言不諱,忠愛懇至。得私淑之學,多誘進之功,一時諸賢,皆尊師焉。卒於壬申,享年七十二。號南冥,贈領議政,謚文貞。
龜巖李先生
[编辑]先生諱楨,字剛而。生於正德七年壬申。自髫齕能讀書屬文,十二魁本道夏課,十七遊泮宮,文望籍甚。時圭庵宋先生謫來泗川,先生卽往拜師事,得聞爲己之學。
丙申春,擢別試壯元。後守榮川,進謁退溪先生,講明義理。事母至孝,奉祀極敬。又服中、仁、明三廟喪,方喪三年。官至副提學。卒於辛未,享年六十。號龜巖。
藥圃鄭先生
[编辑]先生諱琢,字子精,號藥圃。生於嘉靖丙戌。稟質淸秀,儀表端重。師事退溪、南冥兩先生,踐履篤實。於書,無不貫通,至於天文、地理、兵家之流,亦無不究。爲正言時,彈劾尹元衡專權誤國之罪,人謂有古直臣風焉。
壬辰之亂,首發西幸之議,北赴請救,中興之功,實基於公。官至左議政府院君。退居卒于家,享年八十。嘉靖庚申間,先生爲晉州敎援,余往受《尙書》。其後赴擧至京師,累拜門下。
槽溪申公
[编辑]公諱霑,字君洽。文忠公叔舟之曾孫。爲人恬靜自守。早廢科業,不求名利。別構書堂,訓誨後進。彈琴詠詩,以自娛。
與守愚堂爲友,每遇令節,携酒同遊於鳳鶴、臨淵之臺。又與姜深、鄭夢虯,議定一州徭役,便宜施行,人服其均,謂之「晉陽三老,至今便之。」余自少受學于公,每勸之以明理。自號槽溪。
嘯皐朴公
[编辑]公諱承任,榮川人。嘉靖丙寅年,爲州牧。政淸訟簡,旣仁且明,民愛吏畏。在州以興學右文爲務,依黨序之規,州之四面,各置書齋,講堂、書樓、東西齋、庫廚,靡不備具。又置學田守護,爲士子藏修之所,以生員鄭斗、河魏寶進士兪伯溫爲訓長,分掌各面,皆晉之聞人也。冬春讀書,秋夏肄業,爲永久遵行之規,文學大盛。自號嘯皐。余亦累造質疑,多所開悟。又與公之子,名漉,字子澄,同榻講磨,交道至好。
守愚堂崔公
[编辑]公諱永慶,字孝元。本以洛中人,師事南冥先生,來居于州之道洞村。與弟餘慶,同居一室,友愛篤至。
明廟朝初,授參奉,除司畜,拜持平,皆不就。天性孝友,疾惡如讎,非其人不見。以是寡合於世。己丑逆嶽,爲奸黨所搆陷,瘐死王獄,一國冤之。辛丑、壬寅間,一道齊奮抗章,得伸其寃。配享德川。
寒岡鄭公
[编辑]公諱逑,字道可,號寒岡。生有異質。九歲而孤,持喪如成人。嘗摹先聖畵像,揭于壁上,日必瞻拜。初學於其德溪,後謁退溪李先生,質《心經》。又往南冥曺先生,講劘義理。
以遺逸薦,官至大司憲。戊申,上疏陳臨海君全恩之意。至癸丑、丁巳,連上封事,不見達,常以是恨之。於所居溪上,築百梅園,聚學徒講業。踐履眞實,禮學俱篤。晩年尤以講學明理爲務焉。公倅昌寧也,余時到是邑,展拜先塋,公聞余之至,訪于旅舍。余遂造謝質疑。後倅咸安也,亦往留話而歸。庚申卒。從祀川谷。
忘憂堂郭公
[编辑]公諱再祐,字季綏,玄風人。監司越之子。嘗受學于南冥先生。天性孝友,器度宏深。平居恂恂然無畦畛,及其遇大事,臨利害,確乎其不可移。文章武藝,無不精通。
壬辰之變,首擧義兵,遮截江右,戰輒有功。使賊不敢肆氣於嶺之右、湖之南者,皆公之力也。連被召命,累官至觀察使、判決事,而皆不就。乃入琵瑟山中,餐松辟穀。晩居洛江上,築亭逍遙。卒之日,雷兩驟作,紫氣沖天。年六十六。
李陶丘
[编辑]公諱濟臣,字彦遇,生於宜春縣。天稟超凡,倜儻不羈。十歲,受業於鄕人安宙,宙稱之以「史庫」。十八歲,丁外艱,喪祭一依《家禮》。二十一,遊太學,與裵紳、金範、金禧年、呂應龜爲友,上書明倫堂,請行年齒坐,事雖未成,而聲名藉甚。
仁廟賓天,心喪三年。尹元衡、李芑等,謂公謗訕朝廷,必欲置之死地,問於公之鄕人鄭士龍曰:「李某今在何處?」士龍曰:「李某貧窮無賴人也。頃得淸河訓導而去。」芑曰:「此不足數也。」遂寢其害意。自此絶意世事,放情物外。遇水石淸幽處,輒徜徉終日,手彈瓢琴,或歌或舞。時人不知其意所在。
晩年,從南冥先生,入德川洞居焉。先生稱之曰:「彦遇,吾老友也。」嘗帶射革着棋之具,先生責之,公卽吟一聯以謝曰:「看棋口絶論人語,射革心存反己思。」先生極稱嘗之。
平生所著詩句多絶唱,若其《金城山吟》曰:「巖下淸泉新雨水,石間枱竹古僧栽。」《濟川亭吟》曰:「東西野闊稻香熟,上下江深魚老肥。」時人謂之「魚老肥先生」。年七十餘以疾,終于陶丘。
姜臨溪亭
[编辑]公諱深,字太涵。器度雄偉,望尊一鄕。才藝絶倫,而累擧不中,人皆惜之。臨溪作草亭,以爲終老計,題一絶曰:「紺巖山下雪梅村,茅屋臨溪竹作門。多病年來人跡少,終朝獨坐到黃昏。」敬差官金行,字周道,訪其家,仍次其韻曰:「山圍水抱自成村,不是人間禍福門。坐對竹林淸意足,一場春睡任昏昏。」以子德龍原從勳,贈戶曹參議。余少時,嘗肄業於公。
河覺齋
[编辑]公名沆,字浩源。中生員。耿介淸粹,英才秀出。弱冠謁南冥先生,先生愛其才,遂勸以《小學》、《近思錄》等書。自是專尙爲己之學,於義理上,日事講究。踐履篤實,言行有規。晉鄕志學之士,稍知趨向之方者,皆公爲之先導也。先生歿,爲服心喪。再授參奉,不就。中年移居大覺村。自號覺齋。
朴篁巖
[编辑]公名齊仁,字仲思。嘉靖丙申生,咸安人。器度沖裕,學識淵源。自少已有長者風,書顔子四勿、朱子《十訓》,揭壁觀省。出入南冥之門,與守愚、覺齋諸公交遊。鄭寒岡道可,爲咸安時,與公及李篁谷偁、李茅村瀞,日與之遊,稱爲「巴山三賢」。種竹所居巖上,自號篁巖。以薦累除,至王子師傅。赴召啓迪之方,一遵聖賢。後又拜軍威,政淸訟簡。素履之貞,至老不衰。年八十三而終。
李松嚴
[编辑]公名魯,字汝唯。甲辰生,宜寧人。丁舍人熿謫巨濟時,就學焉,又遊守愚堂門。氣骨雄豪,言論激勵,人以氣節稱之。文名早盛。中進士,晩登第。拜正言,卽遞。嘗爲比安縣,冶績甚著。
壬辰之亂,與趙咸陽宗道,誓心討賊。時鶴峯金先生,以招諭使,到咸陽,二公不期而會,鶴峯喜甚,因留之幕下。同至晉陽,見城守不備,軍民未集,以爲前頭事勢,更無下手地,欲與同沈於江。鶴峯以爲死未晩,笑而止之。後人稱之謂「矗石樓中三壯士」,有詩傳於世。後爲都體察使李元翼參謀官,多所謀畫。患瘧歲餘,終不起。自號松巖。
李雲塘
[编辑]公名琰,字玉吾,自號雲塘,又號安溪。器度雄偉,容貌秀麗。早年致力於《小學》、四書,尤用功於《大學》誠意章,以不欺、謹獨爲日用工夫。雖處暗室,衣冠必整,儼然若對師友時也。居喪,一依文公《家禮》行之,待諸弟,盡其友愛。兩弟璿、琢,皆病癰,常吮之,痛若在己。與崔守愚堂爲道義之交,剖拆義理,守愚許其深造。以公薦除參奉,不就。
年五十一,以疾終。守愚堂痛傷之曰:「吾所交遊者多矣,務實篤行,未嘗見如此人。」病篤時,守愚堂、河覺齋、柳潮溪、河寧無成常會問疾,公曰:「無以我先逝爲痛。數年之後,當羨我先死。」及己丑士禍大起,守愚、潮溪皆被禍,人皆服其先見。
柳潮溪
[编辑]公名宗智,字明仲。天性穎悟,容儀端雅。言論詳明,且有才藝。與河覺齋,謁南冥先生,受《小學》、《近思錄》等書,始知爲學之方。從守愚堂遊,爲道義交,常講論義理公私之分,守愚深許之。己丑之變,權奸羅織,冤死王獄,時年四十四。自號潮溪。
李竹閣
[编辑]公名光友,字和甫。家貧自守,而於物欲,淡然無累。早遊南冥先生之門,講《中庸章句》,極其詳明,先生嘉之曰:「不圖君之魯鈍,曉解至此也。」與崔守愚、金東岡、鄭寒岡、河覺齋諸賢爲交。平居未明而起,盥櫛衣冠,展拜家廟,晨昏定省,未嘗廢焉。以孝友稱於世。年踰九十而終。自號竹閣。
金將軍
[编辑]公名德齡。光州石底村人。勇力絶倫,志氣慷慨。壬辰,倭寇大至,連陷三京,大駕西幸,列郡有無男兒之歎。時將軍遭內憂守廬,爲本道監司及潭陽倅所勸,遂起復。東宮嘉之,賜號「翼虎將軍」。啓達行朝,行朝又加「忠勇」之號。自此軍聲大振,義旅爭集。於是傳檄列郡,虜酋見而大懼。
甲午春,來陳於州東代如村。每於暇日,習陣於馬坪,馬上着虎頭假面,佩二十四斤鐵椎,揮五十斤鐵柄釰,喑啞叱咜,人皆辟易。軍法嚴明,如有犯令者,小不饒貸。
丙申,鴻山賊李夢鶴逆獄大起。湖南人有參謀庭鞠者,乃將軍前日所斬卒之弟也。誣告以同謀,遂拿致將軍,上親鞠之。將軍曰:「臣小無自作之罪。謂殿下必有恩命,今加嚴訊,臣將死矣。然臣死之後,殿下必有悔。」遂閉目不言而死,國人莫不揮涕,賊酋酌酒相賀。後上燭其冤,贈職賜祭。
李茅村
[编辑]公名瀞,字汝涵。嘉靖辛丑生。居家孝友,處鄕敦睦。摳衣於南冥先生,見重於守愚堂。性且精敏,有幹事手段。壬辰之亂,召募鄕兵。遮絶賊路,賊以此不敢長驅。以功除沙斤察訪,尋拜爲丹城縣監。爲岳堅山城將,後升堂上,授淸州、昌原府使。居咸安茅村,故自號茅村。後移居于州西元堂里。經亂之後,德川院基,鞠爲茂草,公與晉鄕士友,重建院宇。
李雪壑
[编辑]公名大期,字任重,號雪壑。嘉靖辛亥生。幼有忠孝之性。及長就學於崔守愚堂,仍出入南冥之門,得聞性理之學。且勇於爲義,嘗訟鄭桐溪之冤,被謫於白翎。
辛卯,丁外憂,哀禮俱至。明年壬辰,海寇充斥,慨念生三事一之義,痛切宗社君父之危。旣練召集鄕兵。與郭再祐諸公,互爲聲援,遮截洛江,賊船之往來者,不敢近。以功累官,至咸陽守,未幾棄歸。年七十八而終。與余自少相好,而累歲同業於闍崛之寺,資益相多焉。
李日新堂
[编辑]公名天慶,字祥甫。嘉靖戊戌生。稟質純粹,性分孝友。十歲遭外憂,執喪哀毁,一如成人。事母極其誠敬,及其丁憂,葬祭如禮,歠粥哭泣,幾至滅性。服未闋,遭壬辰之亂,身奉木主,令一奴負祭器而行,必具朝夕上食,不以蒼黃顚沛而一日或廢。誠孝之感,亦有可稱者。平居整飭衣冠,終日危坐,未嘗欹側惰慢。亦嘗出入於南冥先生之門。七十三而終。自號日新堂。
河寧無成
[编辑]公名應圖,字元龍。庚子生。中進士。摳衣於南冥先生之門,知所趨向。兄弟三人,奉母同居,生契甚貧,而怡怡如也。器宇軒豁,不修邊幅。以薦授綾城縣,擊强扶弱,民便之。
癸巳,城陷之後,晉民渙散,體察使李元翼請於朝,除公爲判官,民心賴之。德川院基,卽公之田莊也,士林欲建書院,公樂唯之,人皆韙之。自號寧無成。
陳栢谷
[编辑]公名克敬,字景直。爲人剛直,見義必勇。好善疾惡,出於天性,人以「慷慨士」稱之。出入南冥門下,守愚堂亦深許之。亂後,與李瀞、河憕諸人,重建德川書院。自號栢谷。
河松岡
[编辑]公名恒,字子常。力學篤行,孝於親,友於兄弟,信於朋友,而人無間言。丁母憂,居廬歠粥,三年柴毁成疾。
構亭松江上,植花卉,以爲養病藏修之所,扁曰松岡精舍。日從事於學問上,以古人之道自期。與余家,隔江相對,花朝月夕,往來無間。不幸早世。亭基蕪沒,山陽之感,爲如何哉?
申伊溪
[编辑]公名檟,字養仲。文忠公叔舟之後也。天姿朴實。與余同庚,而日月後於余。自少同學於申槽溪,又出入崔守愚堂門,守愚堂亦深許。其篤實孝友之誠,出於天性,學由師傅,不事麤鄙。以嚴見憚於後輩。又明於詩律,而常自韜晦,故人多不知。
居於伊溪之上,故自號伊溪。伊呼査,爲査翁;査呼伊,爲伊翁。常相往來,酬唱甚多,而相在山之南,水之北,每恨其不常見。甲寅秋,以疾終於家,仁壽不遐,伯道無兒,人皆歎惜。
河滄洲
[编辑]公名憕,字子平。癸亥生,子常之弟也。中進士。天性孝友,志行勤懇。平生處事,以忠厚爲主,不露圭角。亦嘗出入於南冥先生之門,得聞實理之學,先生所編《學記》,更加證定鋟梓。又與余共撰《晉陽誌》,未及脫藁而先歿,悲夫。亂後,與李瀞、陳克敬諸人,重建德川書院。自號滄洲釣徒。
金東籬
[编辑]公名允安,字而靜。庚申生,安東九潭人。尊事退溪、西厓者也。軒豁不羈。能文而尤長於詩。丙午歲,調召村察訪,與申伊溪,所居密邇,往來酬唱,殆無虛日。亦與余相知情好,亦多和詩。後以直長赴召。自號東籬,又曰晴巒。
鄭南溪
[编辑]公名承尹,字任仲,號南溪。中進士。操行甚高,孝友尤至。居喪守墓,一遵禮節,三年之內,足不出外,隆冬盛暑,不脫衰絰,歠粥哀慽,見者歎服。初有産業,兄弟諸姪之貧乏者,分而與之,至於屢空,而不易其操。好善疾惡,老而彌篤。守拙丘園,以此自終。
韓奉事
[编辑]公名誡,字愼伯。戊申生。中生員。居家孝友,處族敦睦。年未弱冠,丁外憂,與弟譍,共執喪禮。且敎導甚勤,以至成就文學,人皆謂之賢父兄焉。以薦除參奉,至奉事。
崔新寧
[编辑]公名餘慶,字積元。守愚堂之弟也。自漢陽隨守愚堂,來居于州之道洞村。同居一室,事母夫人,極其溫淸,待守愚堂,如嚴父,未嘗小懈。藥圃鄭相國,薦爲監役,轉至縣監。己丑之禍,先守愚一年而被殺,人皆惜之。後伸其冤,贈參議。
姜處士
[编辑]公名彦平,字君保。受業於龜巖李先生之門。孝友出於天性。兄進士汝平病,調治奉養,極其至誠,有人所不可及者。及歿,期年之內,不離殯側,世服其行義焉。
南處士
[编辑]公名泰亨,字元吉。天性醇厚,敦行孝友。早有文名,屢擧不中,人皆惜之。受業於龜巖李先生之門。
姜長鬐
[编辑]公名德龍,字汝中。天性忠孝,廉潔醇厚,以名武聞於世。壬辰之亂,爲元均裨將,公極力規畫,戰必大捷。招諭使金鶴峯,聞其風聲,狀聞除咸昌守,方伯又差天兵放糧使,盡心奉職,避亂人飢餓者,亦多全活。
丁酉之亂,體察使李元翼召爲體府營將,與鄭起龍、禹拜善等擊賊,累戰大破之。前後忠勤甚多,而口不言功,常自韜匿,故終不見褒,人皆冤之。
事親孝,母夫人嘗有疾,思食江魚,時適江漲,施罟無地。因涕泣乘舟,而沿江上下,思所以得魚者,忽大魚躍入舟中,人以爲孝感。雖以武名,而忠孝淸謹,誠敬仁厚,範家之誼、律身之制,殆非學者所可企及。及終,遠近莫不嗟惜,揮涕曰:「善人亡矣。」
李蘆坡
[编辑]公名屹,字山立。嘉靖丁巳生。早以文詞,名於時,一擧中司馬。以親老不欲離,白其家君,遂廢擧業,專意奉養。天性孝友,志行和毅。外朴而內明,言訥而心敏。平居恂恂然,若無可否,及至義理是非之辨,截然有不可犯者。好學不倦,老而彌篤。又喜敎人,鄕黨子弟隨才敎導,多所成就。
常以公字爲符,嘗曰:「處心行事,念念在此。」勇於爲善,畏於名利。見人之善,若己有之;聞人之惡,如恐相逼。又好山水之趣,嘗作《三公不換此江山賦》以寓志。又吟一絶曰:「處身處世謀殊拙,求利求名計亦疏。有人來問前途事,笑指浮雲過太虛。」其志所在可知矣。年七十一終於家。自號蘆坡。丁卯春,鄭桐溪在西銓,薦公爲洗馬,命下公已歿矣,尤可惜也。
李進士
[编辑]公名大約,字善守。庚申生,任重之弟也。亦以文章中司馬。抱才蓄德。屢擧不中。晩更韜晦,結精舍,藏圖書,於名利上,淡如也。公之兄弟,性本孝友,兼以學問,俱有重名。與余自少相知,許以心契。而任重則遊宦,未常見,善守則約爲雞黍遊,未幾亦以故不終。
河新溪
[编辑]公名天澍,以孝友稱於世。疾惡如讎,好學不倦。平居常夙興夜寐,盥櫛衣冠,一遵《小學》規矩。人皆稱歎曰:「甞見於黃卷中,而未嘗見其人,今見夫君矣。」公嘗爲校長,黜世家大族不法者四十餘人,一州爲之肅然。
附追補從遊諸賢,皆先生之所嘗手錄而猶有闕略,故謹追補如左。
[编辑]東岡金先生
[编辑]先生諱宇顒,字肅夫,自號東岡,又號直峯布衣。嘉靖庚子生,幼而嬉戱,異於凡兒。
戊午,中司馬,丁卯,擢文科,選入玉堂。論陳人君爲學之要,作《聖學六箴》以進之。初拜南冥曺先生受學,又拜退溪李先生於京邸,講問質疑焉。己丑之變,先生亦坐,謪會寧。自安東任所,直至配所,構完齋,粘退溪先生手書「思無邪,無不敬,母自欺,愼其獨」十二字於壁上,日讀書其中,卒筆《續綱目》。壬辰,賜環歸,進《中興要務八條》。上疏訟崔守愚之冤。癸卯,卒于淸州寓舍,歸葬于星州。
寒岡鄭先生狀其行,旅軒張先生跋其狀,略曰:「立朝大節,則以堯舜之道望其君;學問心法,則以聖賢之業期其身。晬容溫貌、淸範坦懷,則間世挺拔之人英也。精形秀發、表裏洞澈者,天眞德性之呈露也云。」官至吏曹參判,贈吏曹判書,謚文貞。
大笑軒趙先生
[编辑]先生諱宗道,字伯由。見高識遠,氣豪心雄。群居善諧謔,恒言多笑,因自號大笑子。外若軼蕩然,內有所守,不肯碌碌隨人後。
中生員以薦爲安奇察訪,秩滿陞陽智,有治績,最諸縣。嘗執贄南冥先生門,所與遊者皆名流。己丑之變,與崔守愚同被構誣,俱繫禁獄,謔浪諧笑,無異平日,人服其量。丁酉之亂,與郭存齋殉節於黃石山。贈吏曹判書,謚忠毅。
桐溪鄭先生
[编辑]先生諱蘊,字輝遠。隆慶己巳生,號桐溪。中丙午進士,庚戌登別試第,爲正言。時兩宮已有間,公獨力言其不可,人謂之鳳鳴朝陽。出補鏡城,及還,永昌已死,上疏請斬鄭沆。又言造、訒等之極罪,廢主大怒,安置大靜,荐棘十年。至癸亥,始靖難,以獻納召還。時母夫人,年八十餘,執手笑語,一無遠別悲思之色,人賢之。
丙子之亂,國勢危卵,崔鳴吉力主講和,將以明日出城,公怒曰:「亡國降虜,吾實恥之。」拔佩刀自剚。上聞之大驚,遣御醫救之。舁歸鄕里,入德裕山某里谷,耕山種秫以自給,不復見新曆,而崇禎辛巳卒,年七十三。官至吏曹參判,贈領議政,謚文簡。
思湖吳先生
[编辑]先生諱長,字翼承,德溪子也。其天性剛方正宜,論議之間不肯屈撓於人。文章早成,以善讀《中庸》稱,人謂德溪有子。
中進士,擢文科,爲正言,時以直論,忤當路,見黜。甲寅,桐溪鄭先生極言鄭沆厄殺永昌之罪,廢主大怒,繫于獄禍,將不測。公與先生及李進士會一、李參奉殼會于宜寧,欲伸桐溪之寃,疏則公之所製也。終爲執拗者所沮,不得見達。然以此禍作,仍謫兎山而卒,時議惜之。
凌虛朴先生
[编辑]先生諱敏,字行遠。嘉靖丙寅生。自髫齔,風儀超邁,器局宏深。及長,才調拔萃,文章早闡,累捷東堂,兩魁鄕試,名譽籍甚。
甲寅以後,彝倫斁廢,公遂廢擧杜門。癸亥改玉,始留意世事,中天啓丁卯進士。北虜之亂,推公爲右道義兵將。本州義兵將河長水惺,素與公不相協,來詣軍門,帶劍請罪,公下牀執手曰:「今日所遭國家之急,曩時所構,一己之私,莫如釋去舊嫌,共濟國事。」一時道內之人,咸服其弘量。
平生行事,一以潔淨廉謹爲主,喪祭悉遵《禮經》。不喜浮華,不樂遊宴,不趨勢利,而好學之篤,修己之實,無愧於古人矣。構精舍,左右書史,日與學者講磨其中,逍遙林泉,不求聞達。又築一臺於巖石嶄絶處,名之曰「凌虛臺」,自號凌虛主人,示傲世絶俗之意也。一代名流樂與之,交遊門徒亦多成就者。享年六十五,後追贈承旨。
釣隱韓先生
[编辑]先生諱夢參,字子變。萬曆己丑生。生而穎悟秀發,姿品異凡。
早歲就篁巖朴先生齊仁之門,講學經傳,見識明透,動止中規,篁巖甚重之。二十五中生員。丁巳年間,有廢母之議,公遂棄擧業,結茅巴山適巖絶勝處,號適巖釣隱。
仁廟朝,除自如察訪,不就。孝廟朝,陰童蒙敎官,又不就。壬寅,卒于舊第。享年七十四。
澗松趙先生
[编辑]先生諱任道,字季重,號澗松堂。性溫醇高潔,自少已有重名。
弱冠强志力學。從金槃泉、張旅軒先生,講問性理,終身以師禮事之。朝廷聞其賢,以禮徵之,累遷至佐郞,皆不就,隱遯自守,年八十而終。
謙齋河先生
[编辑]先生諱弘度,字重遠。萬曆癸巳生。生有異姿。十歲始讀《小學》,能自知力行。十二三,已有求道之志,從鄕先生,受《論語》,通大義。
弱冠遊學宮,諸生皆敬重之。當光海時,棄擧子業,專以經學自勉。好謙約,有號謙齋。與人敦厚有禮,推其孝悌,鄕黨化之。仁廟朝,以遺逸累召,不起。孝廟九年,召除義興縣監,終不起。
肅廟三年,御史南九萬訪先生於安溪。時朝廷有爭禮事言者,皆斥逐,請聞其正,先生曰:「爲次長三年見於經傳,況孝廟旣已君臨臣庶,長少嫡庶,何可論也?」九萬旣復命,以先生白上,先生已七十,上賜之粟,又有旨尊賜之甚厚。先生上疏謝之,仍陳《君道九事》。後四年,丙午四月二十六日卒,享年七十四。
台溪河先生
[编辑]先生諱溍,字晉伯。萬曆丁酉生。性沈靜聰明特異。
十六,學旣通,天啓甲子,取進士。崇禎癸酉及第,累爲臺省,言事不諱。在諫院,上疏,言時事。在憲府,又上疏,言金自點專權無忌狀,朝著爲之肅然。晩年謝病歸鄕。累除掌令、司諫、執義,皆不就。
公性至孝,前後喪皆號泣寖地,羸毁幾滅性。立朝所行,亦有禮有法,令人可觀。享年六十二而終。上聞之,以禮賻之。
鄭淸風
[编辑]公諱允穆,藥圃鄭相國之子也。器度軒豁,天質淸簡。能文章,善詩畵。
丙辰秋,先生遊頭流時,公以召村郵丞,亦作遊覽之行。於蟾江上,遇先生,有唱和詩。戊午夏,又逢於虎灘江亭,作詩以贈之。
李處士
[编辑]公諱堉,字士厚。晴暉堂之子也。爲人簡重,氣量宏深,篤學好禮,取重士林,自號心遠堂。
初學于東岡金先生,又學于寒岡鄭先生,多質疑答問。壬寅閏二月,先生欲伸守愚堂之冤,齊會星州,與公及鄭公蘊、李公大約、李公宗榮、姜公克新、李公秀彦、都公應兪,諸賢同詣闕得伸。歸路同至金陵贈詩,分別。
李參奉
[编辑]公諱殼,字遵晦。梧月堂之子也。爲人沈靜剛毅。能文章,有大節,號松軒。
己酉,中司馬,與先生同榜。以才行薦爲參奉。甲寅,桐溪鄭先生,以請斬鄭沆事得罪,禍將不測,一道齊會于宜寧,設疏論救而先生與公贊成之。
李進士
[编辑]公諱鯤變,字子擧。與兄虎變,同榜進士。孝友篤至,且善文章,所著之文,多膾灸。號百忍齋。
眉叟許文正公,序其遺稿,略曰:「吾少時,事梧里李相國,相國每論南州人物,必稱泗上李上舍,傑出爲高人。吾恨不及李上舍從遊,今讀其遺編,信而好古,渢渢乎有不汚穢於廢俗者。其所與酬和者,如禹使君、成上舍,皆有高世之名。或仕或不仕,而要亦潔其身者也云。」成上舍卽先生也。
姜孝子
[编辑]公諱敏孝,字士順。居鳳鶴臺上,自號鳳臺。天性孝友,學務爲己。不求聞達,養眞林泉,以儒行薦爲齋郞。
忠孝之行,聞于當世,孝廟朝,特命旌閭。板文曰:「天性純孝,父病斷指,年纔八歲,慈母辭堂,懷恨平生,寢食涕泣,七十追喪,歠粥三年。」宣廟及大妃國恤,衰服三年云。事蹟在《晉陽誌》。
枕上斷編
[编辑]太極理也,動靜氣也。一動一靜,陽昇陰降,流轉無窮,兩儀立焉,五氣順布,四時行焉。當初元無一物,只有此理,指其沖漠無眹者言之,是謂無極,由其此理已具者言之,是謂太極。
陰陽一太極也,太極一陰陽也。開物閉物,而太極則無增減無分合。若以未判已判謂之太極者,非知道者也。
○節齋蔡氏曰:「主太極而言,則太極在陰陽之先;主陰陽而言,則太極在陰陽之內;自陰陽未生之時而言,則太極在陰陽之中。陰陽,天之道,剛柔,地之道,仁義,人之道。天之象由陰陽而成焉,地之法由剛柔而效焉,人之性由仁義而立焉。其本則一物而兩體,只是理之至,故曰極。」
○萬物統體一太極,萬物各具一太極。在陰陽之先,而各在陰陽之內。
右太極。
太極是非別有他一物,只是一箇理與氣而已。氣行理亦行,未嘗相離。由是而有形有象,然後方可言理氣。
○理氣非別爲一物,亦無後先。有理便有氣,有氣便有理。然亦未有無理之氣,理旣具而氣必形,則理是先而氣乃後。天地萬物,無非理氣。
○從人物有生之初而言,則理同而氣異;從人物有生之後而言,則氣同而理異。
右理氣。
理外無物,氣外亦無理。理則仁義禮智,是也;氣則金木水火,是也。理一本而氣萬殊,故理無際而氣有限,理無跡而氣有形。由是而五常立焉,由是而五行行焉。
○五行一氣也,亦一陰陽而各一其性之中,又有陰陽之陰陽。譬如草木會獸,各有陰陽,草木得其陰氣,禽獸得其陽氣。然又就其中而分言,則草是陰而木是陽,禽爲陽而獸爲陰。
○五行相爲陰陽,各具其理。天地之間,五行無不在,故人之精、神、魂、魄、意五者,亦一五行。
右五行。
人之所以參三者,以其立仁、義、禮、智也。知覺運動之氣,則人與物同,而仁義禮智之理,則物亦固有而不能全。故謂人與物,理同則可,性同則不可。孟子告告子曰:「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歟者?」卽此也。
○四德本於一元,在天爲元、亨、利、貞,而在人爲仁、義、禮、智,在時則春、夏、秋、冬,在氣則木、火、金、水。
○仁爲義、禮、智、信之首,而亦必須四者而後全。非義則不行,非禮則不立,非智則不知,非信則不能守。然四者又非仁則義不能自行,禮不能自立,智不能自知,信不能自守。
○五者又以孝悌爲本。愛親仁之本、順親義之本、敬親禮之本,知此三者,智之本;誠此三者,信之本。
○仁者,是心中生理。常流行生生不息,徹始終無間斷。苟無這生理,心便死了,四德從何出乎?故活者爲仁,死者爲不仁。
右五常。
心者,性情之主也。人之神明,虛靈不昧,具衆理而應萬重者也。未發爲性,已發爲情,性猶太極,心猶陰陽。太極只在陰陽之中,唯性與心亦然。
○性情之中,又各有理氣。以性言則本然之性爲理,氣質之性爲氣;以情言則發爲四端是理,發爲七情是氣也,亦猶陰陽之中,又各有陰陽。
○以天言,則元亨利貞,天之性,生長收藏,天之情,而以元而生、以亨而長、以利而收、以貞而藏者,天之心也。以人言,則仁義禮智,人之性,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人之情,而以仁而愛、以義而惡、以禮而讓、以智而知,人之心也。
○性者,心之理也;情者,性之動也;心者,統性情之謂也。仁、義、禮、智,性也;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情也;仁而愛、義而惡、禮而讓、智而知者,心也。
右心統性情。
心之所之之謂志,意則又志之經營往來底者。
○志者,心之用而進德之基。志之所向,無往不入,堅甲銳兵,不能捍禦。志之所之,意方經營,舜、跖之分,只在志之向背如何。
○張子曰:「志陽而意陰,志公而意私也。意是就一念處論。」
○志比於意,志爲重,聖賢進德之基,莫不發軔于此志之所在,而氣亦從之。
右志意。
理者,天之體;命者,天之用。仁則體,義則用。
○仁存諸心,性之所以爲體;義制大事,性之所以爲用。
○仁固爲體,義固爲用。然又各有體用動靜,仁之體本靜,而其用則流行不窮;義之用本動,而其體則各止其所。
○《中庸》曰:「君子之道,費而隱。」費者,用之廣也;隱者,體之微也,故其大無外,其小無內。夫婦之近,密而至,察乎天地,放彌六合而卷藏於密。是其一體一用,雖有動靜之殊,然必其體立而後用有以行,則其實非兩事也。
右體用。
中者,體也;和者,用也。未發之前,無過不及、偏倚。仁止於仁、義止於義、禮止於禮、智止於智,寂然然係着者。中也,已發而亦無過不及偏倚,當喜而喜,當怒而怒,當哀而哀,當樂而樂,當愛而愛,當惡而惡,當欲而欲。中節無乖戾者,亦謂之中,蓋未發之中,體之中;已發之中,用之和也。未發之中,性也;已發之中,情也。
○《中庸》曰:「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集註曰:「自戒懼而約之,至於至靜之中無所偏倚而其守不失,則極其中而天地位矣;自謹獨而精之,以至於應物之處無少差謬而無適不然,則極其和而萬物育矣。」
○致中和之功,不過乎一敬字而已。戒懼,靜時敬也;謹獨,動時敬也。靜無不敬,故未發者,皆致於中;動無不敬,故已發者,皆致於和。少其體立而後用有以行,則未發之時不得致中,已發之後何以致和?
○致中和而位育者,在家則有一家之天地萬物;在國則有一國之天也萬物,而至於天下亦然。在家則以孝感而父母安;以慈化而子孫順;以悌接而兄弟和;以敬處而夫婦正;以寬御而僮僕盡其職矣。
父父、子子、夫夫、婦婦,此一家之天地也。妻子、臣妾、人人、事事,此一家之萬物也。家而國,國而天下,而天地萬物,莫不位育矣。
○以一身言,則亦有一身之天地萬物。心正氣和、粹面盎背、動容周旋中禮,則一身之天地萬物位育。一身之天地萬物位育,然後可以言家言國而至於天下矣。
○天地萬物,本吾一體,故吾之心正,則天地之心亦正矣,吾之氣順,則天地之氣亦順矣。董子所謂「爲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百官,正四方,正萬民,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畢至。」公孫子所謂「心和則氣和聲和而天地之和應」者,此理也。
○其要只在存養省察而已。未發之前敬以持養;已發之後敬以審察,克去私誘而充其本善,致之於大本之中、達道之和也。
○以性情言則中和;德行言則中庸。中和是分體用動靜相對說;中庸是兼德性行事相合說,因性情之自然而致中和;全德行之當然而踐中庸。究其功用,唯在主敬而已,擇善固執,非主敬不能。然中而無權,則是乃子莫之執中而非君子之時中。故君子之中,貴乎權者,以其能時也。
右中和。
忠者,盡己之心之謂;恕者,推己及物之謂。以體用言,則忠是體而恕則用;以天人言則忠天道而恕人道。
○天地之道至誠無息謂忠;各正性命謂恕。聖人之道渾然一理之謂忠;泛應曲當之謂恕。若夫盡己之心、推己及物則學者之忠恕也,《中庸》所謂「違道不遠」者是爾。卽下學上達者也。
○忠主於內,恕見於外。雖若有二,而恕非忠則不誠;忠非恕則不推,一本而萬殊;萬殊而一本。此所謂「一以貫之」者也
右忠恕。
誠者天道,誠之者人道,五常之本,百行之源也。誠之道唯在於敬字而已。
○主一者謂之敬,所謂一者則誠而已矣。
○誠之一字,在道則爲實有之理;在人則爲實然之心,其所以維持主宰者,專在於敬。
○格物、致知爲誠意根基;毋自欺爲誠意工夫。閑邪則誠自存;意誠則心自正。
○盡己爲忠;盡物爲信。盡己者,盡己之性也;盡物者,盡物之性也。忠信而無息無僞則誠矣,誠則心自正,是乃正己而物正者
○先天而天不違,後天而奉天時,不過一箇誠而已。
○毋不敬者,正心也;思無邪者,心正也。
右誠正。
誠非敬不誠,敬以直內,義以方外,然後至誠。愼獨,直內之工也;絜矩,方外之道也。
○庸言之謹;庸行之謹,必使惡念惡事不得闖發者,閑邪存敬之道也。事物之來,當然之理,隨處裁度,唯宜行之,則順理精義之道也。
○獨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獨知之地;矩者,人心天理當然之則。人所不知而必謹,理所當然而必絜,則直內方外之道至矣。
○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八箇字,學者終身行之而不窮不息者也。敬則萬理具在;義則此敬常存。
○敬字工夫,乃聖門第一義也,徹頭徹尾不可頃刻間斷者也。少有間斷則不敬,敬是貫動靜、徹始終、具存省者也。
○敬之一字,乃學者入道之門,日用之間,操存不斷,則久久自有進步處。讀書則心在於書;作事則心在於事,故於書於事,能辨義利、公私之分矣。
○敬與義,不可作兩箇看。敬便有義,義便有敬,靜則察其敬與不敬;動則察其義與不義,須敬義夾持然後內外透徹。朱子曰:「敬比如鏡,義便是照底。」
○居敬之工,須束筋骨,務固心志,惰慢之氣不留於四體,放怠之念不萌於一念,然後可以居敬。是故,頭容直、足容重、坐如尸、立如齊者,皆居敬之義。學者拱手危坐,是乃收心入敬之道。
○求放心、養此心、克復、操存,皆自此敬得。久而無息則至於擇善固執而可以至於惟精惟一。
○敬與恭同,而敬則恭之存於中者也;恭則敬之見於外者也。敬指主事而言;恭就容貌上說,如形之影不是二物。然又與忠、信、恕相關。
右敬義。
《中庸》曰:「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愼其獨也。」毋自欺爲愼獨之工,以人不睹不聞而少有怠慢,則是自欺也
○幽暗之中,細微之事,跡雖未形而幾則已動;人所不知而己先獨知。於此之時,不加猛省克制,則前日用工之誠,皆歸於僞矣,而邪妄之念乃敢售見。是以君子之心,常存敬畏,雖不見聞而亦不敢忽
○守敬之心,未嘗間斷,不以人見聞而乃加維持,亦不以人不見聞而便自放偸。常如鷄之伏卵;猫之守鼠,須使此心惺惺不眛,雖處幽暗昏黑,而如對大賓,無愧乎屋漏,則可謂愼矣。一念之差,百邪俱至,故曾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
○《大學》曰:「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好好色,如惡惡臭,此之謂自慊,故君子愼其獨也。」
○知好爲善而好之不實;知惡惡臭而惡之不眞,九分義理雜了一分私意而掩然留着,外然而中不然、勤始而怠於終者,皆自欺之患也。
○好善惡惡,只要自快自足。譬如寒則衣以自溫、飢則食以自飽,是非爲人衣與食也。然後快足於吾心,點檢心上無一毫歉然,充於己而顯於人者,是自慊也。
○學始於不欺暗室;愼獨之工貴於察幾。幾者,動之微,欲動未動之間,一念乍萌,善惡將分。於此,必加審察,克去其惡念、把來其善念,正如大道岐路始分之處,起脚不差,捨岐趨正,則坦然行去,而無窘步之患矣。若差於分岐之處,則岐正之間,差之一毫而相去之遠,謬以千里。
○愼獨之工不至,則遂至於違道之遠。自强不息則其工至而道亦不遠。趙閱道之所爲必告于天、司馬君實之無不可語人者,是皆愼獨也。
○愼者,非特謹之而已,又有審之之意焉。戒謹恐懼,則是自家不睹不聞之時,存誠養性之氣像;愼獨,則是衆人不睹不聞之際,存誠之工夫。愼比於謹,愼爲密,察幾之,愈精愈密者也。
右愼獨。
孔子曰:「操則存;捨則失。」孟子曰:「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不求則捨而失;求之則操而存。
○存其心、養其體、審其幾、察其微,敬持義養於未發之前,則於其已發之後,無悖戾違正之道,而自然中節,先須存養其本以爲省察之地矣。
○存養者,前念已過,後事未來之際也;省察者,事之方來,念之方萌時也。人之良知、良能,本皆稟賦於天,而初不以賢愚,而有異矣。能存其本然之良心,而敬以持之,義以養之,則存養矣,戒謹恐懼,無敢少忽。幾微之動,審其義利,義則存之行之;利則克之去之,則省察矣。
○一念之善,則天地、神祗、和氣,皆在於此;一念之惡,則妖星、厲鬼、凶荒、札瘥,皆在於此,其敢不存而養;省而察歟?所謂一念之差而凶鬼隨之、一念之善而福神應之者,亦此也。
○日用之間,事事物物,一一存察,不要逐物去了。若不防堤策勵,則怠惰之心生,以至於悠悠、倀倀、放僻、邪侈矣。
○存心省事,只當以義理爲主。義理所當然者,則雖害不恤;義理不當然者,則雖利不計。倘不存察,則一出一入於義理之間而終爲利所勝。義比則君子、利比則小人,人君若不以公平正大而辨之,則君子寡合而小人易狎。義利之於心,亦猶是也。
右存養省察。
爲學之方,大略有四,曰立志、居敬、窮理、反身。君子之學將以反躬而已,反躬在致知、致知在格物。
○《大學》之三綱八條,其要只在格物、致知,窮至事物之理,推極吾之知識也。
○知者,吾之所固有者,然不致則不能致之。致之有道,故曰:「致知在格物。」
○物者,理之所在,理外無物、物外無理。有一物則便有一理;有此事則便有此理。故有父則子當孝、有君則臣當忠、兄弟則友、朋友則信,至於居處恭、執事敬,無非是理也。隨遇而格之,以致吾之知,則物物皆格、事事皆窮,吾之知無所不致,而事物之理,盡在我矣。推而萬物之衆、天地之大,無所不知,則能知天地萬物之理,能知天地萬物之理,則與天地萬物爲一矣。
○格物、致知,只是一事,非謂今日格物,明日又致知也。隨事隨物,窮理致知,以求其當然之則,則物理旣格,吾知日廣,讀書則窮其書之理,以致吾之知;作事則窮其事之理,以致吾之知。
○格物,以理言致知、以心言心外無理,理外無物,格物所以窮理也;窮理所以致知也。
○天地萬物,皆在理之一字。故事無不可爲之事;理無不可知之理,惟在推之以當然之則而已,則明之爲人事、幽之爲鬼神,以至於天文、地理、星曆、律呂、軍旅、刑法,自無障礙。是故,學者必以格致爲先,然格致又以誠正爲本,非誠則理之在物者無以格之知之,在我者亦不能致之矣。
右格物致知。
孟子曰:「堯舜之道,孝悌而已。」人人皆能孝悌則天下平矣,孝悌也者,初非人所不可能而學而後可能者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也,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然則孝悌也者,人之良知、良能也,存其良知、良能而不失則可以孝悌矣。
○人之形體受於親,而性命賦於天,則子之形體卽吾親之形體也;天之稟賦卽孝親之性命也。身非別人之形體也;孝非外至之性命也。將親之形體修天之性命,則其亦學而後可能者乎?兄弟亦然。未有不孝而忠者,亦未有不悌而信者也。
○父子,天性之親。父母生而育之,愛而敎之,則子不可以奉而承之、孝而養之乎?天下無不是底父母,父雖不慈,子不可以不孝。五刑之屬三千,而罪莫大於不孝。所求乎吾之子者以事吾親,則可謂孝矣。
○長幼,天倫之序。敬於兄則悌於長。徐行後長者,謂之悌;疾行先長者,謂之不悌。兄弟同氣之人,骨肉之親,兄則愛而弟則恭。未有不恭於兄而悌於長者,所求乎吾之弟者,以事吾兄,則可謂悌矣。
○君臣,天地之分。尊且貴、卑且賤焉,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孝於親然後可以忠於君矣,不孝其親而能忠其君者,未之有也。所求乎吾之下者,以事吾上,則可謂忠矣。豈徒天下無不是底父母而已哉?天下之爲人臣爲人弟者,亦無不是底君與兄。
○朋友,同類之人、人倫之一。敬者,友之道;信者,敬之實。晏子之善與人交云者,以其久而能敬也。自天子以至於庶人,未有不須友以成者。孔子曰:「不信乎朋友,不獲乎親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順乎親,不信乎朋友矣。」然則五常之中,朋友之道甚爲緊要,五常由是而講明資益,則朋友之於人大矣,而世人多不講,豈不哀哉?所求乎朋友,先施之,則可謂信矣。
○信能能此四者,則所謂道者,不外乎此,而君子造端之道,亦在其中矣。然其所以行之者,敬與義,而所以實之者,則誠而已矣。
右孝悌忠信。
天之授於人者命;人之受於天者性,而道則性命之理也。若其善惡,則率其所賦之性而無違者善也,或過或不及,而悖於所賦本性之性者惡也。本然之性則初非有待於學而後善者也。然存其所賦之性而明之以學問;求其已放之心而存之以學力,故君子之道,所以必貴乎學問。
○學問之道,有爲己者、有爲人者。人己之分,只在於明性理以知夫內外輕重之分,而爲學之患又在躐等。
○學必有序。故古之人,人生八歲,先入小學,習之以灑掃、應對、進退之節;禮、樂、射、御、書、數之文,優游涵養,踐履有素。然後,十有五而入于大學,敎之以窮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使之察義理、修德業,因《小學》之成功而進之以《大學》之明法。若不先知其淺者、少者,而超求乎深者、大者,則根本不立矣,奚望其條暢乎?由近及遠,自粗至精,此爲學之方也。
○《大學》者,初學入德之門也。故必先之以《小學》養其德性、知其品節。然後次之以《大學》窮理、正心,變化其氣質,又次之以《論》、《孟》,終之以《中庸》。蓋《大學》者,規模廣大而本末不遺;節目詳明而始終不紊,條理備具,綱維盡提,則實群經之綱領也。是故,學者必先讀之以定其規模,次之以《論語》立其根本,以爲操存涵養之實。又次以《孟子》觀其發越,以爲體驗充廣之端。然後繼之以《中庸》歸其趣、會其極,以求古人微竗之旨矣。
○爲學,必以反躬爲貴,而反躬又在格致,不能反其躬、修其職,則非爲己者也。手不知灑掃之節,而口談天人之理者可乎?
○讀書之要,平其心、易其氣,疑者闕之、知者溫之,愼思明辨,務爲自得而躬行。苟不能自得而躬行,則所讀卽書肆,而五經亦空言耳。
○學,以知爲本,取友次之,行次之,言次之。
○君子之學,必先之以尊德性,次之以道問學。致廣大極高、明溫故敦厚,則尊德性之功也,盡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禮則道問學之事也。蓋道之爲體,其大無外;其小無內。故君子旣能尊德性以全其大;便須道問學以全其小。交相滋益,互相發明,則自然該貫通達,而其於道體之全,無所欠闕矣。
○學者,於義理之要,立其根本,然後參之以通史、百家之語;考之以古今事變之來,則治亂安危之機、吉凶情僞之變,大者,綱提領挈;細者,縷拆毫分,瞭然於吾心目之間,無適而非吾處事之方。酌古揆今,隨事盡道,則其於措諸事功何有?若不立其本而談其故,則是不過凡凡陳編,掇拾浮華以爲談聽之資而已,及其施諸事實,則泛泛悠悠,終無所據矣。
右爲學之道。
性無不善而氣有淸濁,稟其淸者爲才;稟其濁者爲不才。自非聰明睿智生知之聖,則無以入乎道而復其性也。故自三代以來,設學置師,敎之以學而使復其性,則聖人任愛之意至矣盡矣,而師道之設豈不大且遠哉?
○孟子曰:「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得天下英才而敎育之者,爲一樂。」則敎人之樂,顧不大歟?
○人能克己,內外無怍,俯仰不愧,而至於心廣體胖、粹面盎背,則其樂莫大焉?信得天下之英才以己之所樂,敎而養之,則將與天下之人,同樂吾之樂,而後世亦將被吾澤,而樂吾之樂矣,天下之樂孰加此哉?
○三代盛時,自王宮國都,莫不有學,而自天子之元子,以至庶人之子,莫不入大學。各隨其才而敎之,故所以治隆於上、俗美於下,而非後世所能及者,有此具也。
○孔夫子之弟子,多是東州之人,而言偃則以句吳荒外之人,北學於中國,能列於文學之科,而得聖人之一體,則才之無分於華夷者如此。
○夫子弟子,至於三千之多,如使三千之徒,不得知義理之悅我心,如芻豢之悅我口,則豈能如是窮若,而從學於棲遑轍環之間哉?夫子亦焉能設科施敎,不倦不厭於阨宋困陳之際乎?蓋三代以後,學校漸廢,師道已衰,而夫子不得君師之位以行其政敎,故獨取先王之法,誦而傳之於弟子,以詔後世。
○君子敎人之法,豈是幽竗高遠,難知難能之事哉?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以修其身,誦詩、讀書、格物、致知以窮其理而已,是二端者,豈世人之所不知不能也哉?特以世之心狀,迫於俯仰衣食之資而不暇顧;誘奪於場屋雕篆之習而不及爲。非但學之者如此、敎之者亦如此,如此而敎、如此而學,徒徇區區目前近小之利,而忘其所貴於己者,則固已悖矣。況其所徇者,又未必果得乎?此道學之所以不明不行,而功利之徑日趨濡者矣。
○人非超倫拔俗之才,則鮮能自得而知。其爲學之方,必當矯揉奬勤,因材循序,過者抑之,不及者進之。優游涵養,變化氣質,使其高者,不得走作於虛無寂滅之歸,下者不爲滯痼於暴棄鹵畫之域,然後乃可自能窮理,而各盡其材矣。
○今之敎者只是記誦詞章而不知其有理,故文與理爲二而不相關,其功百倍而成就難見。其要必使學者先知學之有本,而以理求之,使其所讀之文,必若自己出,然後可使爲學。
○天下萬物無非此理,則文豈亦出於此理之外乎?以理求之,則天下無不可解之文。
○才有敏鈍、質有淸濁,何必盡得賢才而敎之乎?寬裕以容之、義理以漸之、忠信以成之,袪其惑而開其明,優游歲月,則可以進道,此孟子所以「有才也養不才、中也養不中,而人樂有賢父兄」之敎也。
○敎人之道,莫切於以身先之。目睹耳聞,心悅誠服,則易以成就。苟不身率,則言與行各異,而不知所以行之之道。是以有「夫子未出正」之譏焉。
右敎人之術。
《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大舜,善與人同,樂取於人,以爲善。又能五十而慕父母。
○禹拜昌言,又能一饋十起以勞天下之民。
○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又能執中。
○文王望道而如未之見,於!緝熙敬止,純乎天,於穆不已!
○武王曰:「我小子,夙夜祗懼。」又曰:「我聞,吉人爲善,惟日不足,凶人爲不善,亦惟日不足。」
○周公,思兼三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則坐以待朝。
○孔子曰:「見義不爲,無勇也。」又曰:「吾未見剛者。」
○孟子曰:「有爲者譬如掘井,掘井九仞而不及泉,是猶棄井也。」
○程子曰:「難勝者莫如己私。學者能克之,非大勇乎?」又曰:「守之必嚴,執之必定,小有怠縱,則存者亡矣。」
○朱子曰:「人之一身,應事接物,無非義理之所在。人雖不能盡知,然其要在於力行,其所已知勉求,其所未至,則自近及遠、自粗入精,循循有序,而日有可見之功矣。」
○此皆力行其所已知,而戒其半塗而棄畫也。以聖賢生知之資猶尙如此,況衆人乎?今人通患,惟在於怠惰而已。生於聖遠言湮之後,又不能强勉,則人無知道者,宜其無有乎爾。
○學者工夫,須是奮勵警發,悵然如有所失,不尋得則不休。古人云:「比如自家一大光明寶藏,被人偸將去,此心還肯放捨否?定去追捕,尋捉得了方休。」
○學者自治之道極於剛,則守道愈固;勇於進則遷善愈速。克己之工別無他巧。比如孤軍遇强敵,只得盡力捨死向前而已,尙何問哉?
○子路之爲百世師者,以其聞過勇改也。不勇則過不改、善未遷,正如撑船上水,放一步則退下十丈,而不得進矣。
○雖有聰明之姿,必須做遲鈍工夫,方可進就。若恃其才而不勉其行,則終無所成,而反不如無才之人矣。無才之人,恥其才之不若人,勉勉不已,得有成就,董子所謂:「道在勉强而已。」,申公所謂:「顧力行如何者。」,豈特學者之機要?凡事皆然。
○《易》曰:「『風雷益,君子以,見善則遷,有過則改。」天下之至迅疾者莫如風雷,故以此爲改過遷善之象,君子不力行,烏乎成?」
右力行。
天地之間,理一而已矣,天得之而爲天,地得之而爲地。凡生於天地間者,又各得之而爲性,張之爲三綱、紀之爲五常。此皆一理之流行,無所適而不在者也。若其盈虛消長循環不已,則自未始有人物之前,以至人消物盡之後,終則復始,始復有終,未嘗頃刻之或停或滯,衆人貿貿,莫知其所以然者而遂亡其本然者。
惟儒者旣有以得之本然,兼之以學力,其於修己治人、垂世立敎者,靡有纖毫造作輕重之私焉。是以,因其自然之理而成其自然之功,極至夫參天地、贊化育,而幽明巨細,無一物之或遺,是豈求之於天地形骸之外者哉?不過得之於本然,而行其當然之理也,而又非學問,則無以窮其理而極其竗矣。
爲學之要在於窮理,而窮理之要又貴乎自得。〈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
若不自得,而徒徇聽聞,則理與學不相關,而理非我有矣。余初拜〈龜巖李先生〉,先生敎之以孝悌忠信,而必使求之心,心講之於學。及拜〈南冥曺先生〉,而得聞敬義二字。
其時年少,未知兩先生敎之之意,今已老矣,時或靜夜思之,則兩先生敎之之意,雖有名命之異,而其實則二而一者也。
孝悌、忠信,非敬義則不行;敬義,非孝悌、忠信則不立,而不越乎日用行事間盡吾心之所當然者而已,豈可以博洽聽聞爲哉?兩先生敎人之意,至矣盡矣,恨不得早自體驗而心得,今至倀倀然如窮人之無所歸也。
今汝輩請聞一言乎道者至矣,而性與天道游、夏之徒不得聞焉,則況余於道乎?雖然,汝等以童稚之年,而有意於斯,其心甚嘉,而余之就木不遠,則或恐一言之不及告,而爲長逝者恨。
故於病枕上,抽荒思、呼斷章,名之以《枕上齗編》,而使汝筆而與之。此皆古人糟粕,豈敢傅會穿鑿,以自爲說哉?其中忠恕以上,則固非初學者所可驟語驟聞,而編之於首者,以示夫道之大原出於天之意也。其下則皆日用常行之道也。
孝悌爲人之本、誠敬爲孝悌之本,是乃吾人本然之心,而惟其外物紛然蔽於前,耳目口鼻手足之欲潛爍於內,故所存者,日危而日亡之矣。倘非誠敬,其何能制其欲而存其亡乎?若夫天人之理至竗至極,則古之聖賢或圖畵焉,或記註之布在簡編,以理求之,則何患不得?如其博求廣究,則經傳在耳,不必多引。
余旣未能而擧而言之,則乃者所道,皆未出於正者也。然讀書之暇,參究旁推,則其於天之爲天,地之爲地,人之爲人,天地間,所謂一理者,不難知矣,其惟勉哉。
玄黓涒灘之年,閼逢執徐之月,昭陽大淵獻之日,浮査老翁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