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異編正集/卷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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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八


鬼部三


   竇玉傳   進士王胜、盖夷,元和中,求荐于同州。時賓館填溢,假郡功曹王翥第以俟试。既而 他室皆有客,惟正堂以草绳系门。自牖而窥其室,獨床上有褐衾,床北有破笼,此外更無有,問其 邻,曰:「處士竇三郎玉居也。”二客以西厢为窄,思与同居,甚喜其無姬仆也。及暮,竇處士者, 一驴一仆,乘醉而来。胜、夷前谒,且曰:「胜求解于郡,以賓館喧,故寓于此,所得西廊亦甚窄。 君子既無姬仆,又是方外之人,愿畧同此堂,以俟郡试。”玉固辞,接对之色甚傲。夜深將寝,忽 聞異香。惊起寻之,则见堂中垂簾帏,喧然笑語。于是夷、胜突入。其堂中屏帏四合,奇香扑人。 雕盘珍膳,不可名状。有一女,年可十八九,嬌丽無比,与竇对食。侍婢十余人,亦皆端妙。银炉 煮茗方熟。坐者起入西厢帷中,侍婢悉入。曰:「是何兒郎,冲突人家。”竇面色如土,端坐不語。 夷、胜無以致辞,啜茗而出。既下阶,聞闭户之声,曰:「風狂兒郎,因何共止?古人所以卜邻者, 岂虚語哉!”竇辞以「非己所居,难拒異客。必虑轻侮,岂無他宅。”因復欢笑。   及明,往觇之,尽復其旧。竇獨偃于褐衾中,拭目方起。夷、胜诘之,不对。夷、胜曰:「君 昼为布衣,夜會公侯,苟非妖幻,何以致丽人?不言其实,当即告郡。”竇曰:「此固秘事,言亦 尤妨。比者玉薄遊太原,晚发冷泉,將宿于孝義縣。陰晦失道,夜投人庄。問其主,其仆曰:‘汾 州崔司馬庄也。’令入告焉,出曰:‘延入。’崔司馬年可五十余,衣绯,儀貌可爱。問竇之先及 伯叔昆弟。诘其中外亲族,乃玉旧亲,知其为表丈也。自幼亦尝聞此丈人,但不知官位。慰問殷勤, 情意甚优重。因令报其妻曰:‘竇秀才乃是右卫將軍七兄之子,是吾之重表侄,夫人亦是丈母,可 见之。从宦異方,亲戚離阻,不因行李,岂得相逢?请即见。’有顷,一青衣曰:‘屈三郎入。’ 其中堂陳设之盛,严若王侯之居。盘馔珍奇,味穷海陆。既食,丈人曰:‘君今此遊,將何所求? ’曰:‘求舉资耳。’曰:‘家在何郡?’曰:‘海内無家。’丈人曰:‘君生涯如此,身事落然, 蓬遊無抵,徒劳往復,丈人有女,年近長成,今便令奉事。衣食之给,不求于人,可乎?’玉起拜 謝。夫人喜曰:‘今夕甚佳,又有牢馔。亲戚中配属,何必广召賓客。吉礼既具,便取今夕。”謝 讫復坐,又進食,食毕,指玉憩于西厅。具沐浴讫,授衣巾。引相者三人来,皆聪明之士。一姓王, 称郡法曹;一姓裴,称户曹;一姓韋,称郡督邮。相让而坐。俄而礼兴,香車皆具,花烛前引,自 厅西至中门,展亲御之礼。因又绕庄一周,自南门入中堂。堂中帐帷已满。成礼讫,初三更。妻告 玉曰:‘此非人間,乃神道也。所言汾州,陰道汾州,非人間也。相者数子,無非冥官。妾与君宿 缘,合为夫妇,故得相遇。人神路殊,不可久住,君宜速去。’玉曰:‘人神既殊,安得配属?已 为夫妇,便合相从,何为一夕而别也?’妻曰:‘妾身奉君,固無远近,但君生人,不合久居于此。 君速命驾。常令君筐中有绢百匹,用尽復满。所到必求静室獨居,少以存想,随念即至。十年之外, 可以同行,今且昼别宵會耳。’玉乃入辞。崔曰:‘明晦虽殊,人神無二。小女子得奉巾栉,盖是 宿缘。勿謂異类,遂猜薄之。亦不可言于人。公法讯問,言亦無妨。’言讫,得绢百匹而别。自夜 獨宿,思之则来,供帐馔具,悉其携也。若此者五年矣。”夷、胜開其箧,果有绢百匹。因各赠三 十匹,求其秘言之。言讫遁去,不知所在焉。   曾季衡   太和四年春,监州防御使曾孝安,有孫曰季衡,居使宅西偏院。屋宇壮丽,而季衡獨 處之。有仆夫告曰:「昔王使君女暴终于此,乃國色也。昼日其魂或時出现,郎君慎之。”季衡少 年好色,愿睹其靈異,终不以人鬼为間。频炷名香,頗疏凡俗,步遊闲處,恍然凝思。   一日晡時,有雙鬟前揖,曰:「王家小娘子遣某傳达厚意,欲面拜郎君。”言讫瞥然而没。俄 顷,有異香袭衣,季衡乃束带伺之,见向者雙鬟引一女而至,乃神仙中人也。季衡揖之,問其姓氏。 曰:「某姓王氏,字丽貞,父今为重镇。昔侍从大人牧此城,据此室,亡何物故。感君思深窈冥, 情激幽壤,所以不間存没,頗思相會,其来久矣,但非吉日良時。今方契愿,幸垂留意。”季衡留 之,款昵移時乃去。握季衡手曰:「翌日此時再會,慎勿泄于人。”遂与侍婢俱不见。自此每及晡 一至,近六十余日,季衡不疑。因与大父麾下將校说及艷丽,误言之。將校惊欲实其事,曰:「郎 君將及此時,愿一叩壁,某当与一二輩潜窥焉。”季衡亦终不肯叩壁。是日,女郎一见季衡,容色 惨沮,語声嘶咽,握季衡手曰:「何为负约而泄于人,自此不可更接欢笑矣。”季衡追悔,無詞以 應。女曰:「殆非君之过,亦冥数尽耳。”乃留詩曰:   五原分袂真胡越,燕拆鶯離芳草竭。   年少烟花處處春,北郊空恨清秋月。   季衡不能詩,耻無以酬,乃强为一篇,曰:   莎草青青雁欲归,玉腮珠泪洒临歧。   云鬟飘去香風尽,愁见鶯啼紅树枝。   女遂于襦带解蹙金结花合子,又抽翠玉雙鳳翘一只,赠季衡,曰:「望異日睹物思人,無以幽 冥为隔。”季衡搜書笈中,得小金镂花如意酬之。季衡曰:「此物虽非珍異,但貴其名如意,愿長 在玉手操持耳。”又曰:「此别何時更會?”女曰:「非一甲子,元相见期。”言讫,呜咽而没。 季衡自此寝寐思念,形體羸瘵。故旧丈人工回推其方术,疗以药石,数月方愈。乃询王原纫妇人, 曰:「王使君之爱女,無疾而终于此院,今已归葬北邙山,或陰晦而魂常遊于此,人多见之。”则 知女詩「北邙空恨清秋月”也。   顏會昌中,進士顏,下第遊广陵,遂之建業,赁小舟抵白沙。同載有青衣,年二十許,服饰古 朴,言詞清洒。清揖之問其姓氏,对曰:「幼芳,姓趙。”問其所适,曰:「亦之建業。”甚喜。 每維舟,即買酒果与之宴饮,多说陳隋間事。頗異之。或谐谑,即正色敛衽不对。抵白沙,各迁舟 航。青衣乃謝曰:「数日承君深顾,其陋拙,不足奉欢笑。然亦有一事,可以奉酬。中元必遊瓦官 阁,此時当为君會一神仙中人。况君風儀才调,亦甚相称,望不渝此约。至時某候于彼。”言讫, 各登舟而去。志其言,中元日,来遊瓦官阁。士女阗咽。及登阁,果有美人从二女仆,皆雙鬟,而 有媚态。美人倚栏獨語,悲叹久之。注视不易,美人亦讶之。又曰:「幼芳之言不谬矣。”使雙鬟 傳語曰:「西廊有惠览黎院,则某旧门徒,君可至是。幼芳亦在彼。”喜甚,蹑其踪而去。果见 同舟青衣,出而微笑。遂与美人叙寒暄,言語竟日。僧進茶果。至暮,謂曰:「今日偶此登览,为 惜高阁,病兹用功,不久毁除,故来一别,幸接欢笑。某家在青溪,頗多松月。室元他人,今夕必 相过。某前往,可与幼芳后来。”然之,遂乘轩而去。及夜,幼芳引前行,可数里而至。有青衣数 輩,秉烛迎之。遂延入内室,与幼芳环坐。曰:「孔家娘子相邻,使邀之,曰‘今夕偶有佳賓相访, 愿因倾觞,以解烦愤。’”少顷而至。遂延入,亦多说陳朝故事。因起白曰:「不审夫人復何姓第, 頗贮疑讶。”答曰:「某即陳朝張貴妃,彼即孔貴嬪。居世之時,谬当後主采顾,寵幸之礼,有过 妃嬪。不幸國亡,为楊广所杀。然此贼不仁何甚乎!劉禅。孫皓,岂無嬪御。獨有斯人,行此冤暴。 且一种亡國,我後主实即風流,詩酒追欢,琴樽取樂而已。不似楊广,西筑長城,東征遼海,使天 下男冤女旷,父寡子孤。途穷广陵,死于匹夫之手。亦上天降鉴,为我报仇耳。”孔貴嬪曰:「莫 出此言,在座有人不欲聞。”美人大笑曰:「浑忘却。”曰:「何人不欲聞此言耶?”幼芳曰:「 某本江令公家嬖者,后为貴妃侍兒。國亡之后,为隋宫御女。炀帝江都,为侍湯膳者。及乱兵入, 某以身蔽帝,遂为所害。蕭后怜某尽忠于主,因使殉葬。后改葬于雷塘,则不得从焉。時至此谒貴 妃耳。”孔貴嬪曰:「前说尽是闲事,不如命酒,畧延曩日之欢耳。”遂命雙鬟持樂器,洽饮久之。 張貴妃题詩一章曰:      秋草荒台响夜蛩,白楊凋尽减悲鳳。   彩笺曾擘欺江,绮阁尘清《玉树》空。   孔貴嬪曰:   寶阁排云称望仙,五云高艷拥朝天。   清溪犹有当時月,夜照琼花绽绮筵。   幼芳曰:   皓魄初圆恨翠蛾,繁華浓艷竟如何。   两朝惟有長江水,依旧行人逝作波。   亦和曰:   蕭管清吟怨丽華,秋江寒月绮窗斜。   惭非後主题詩客,得见临春阁上花。   俄聞叩门曰:「江修容、何捷妤、袁昭儀来谒貴妃。”曰:”窃聞今夕佳賓幽會,不免辄窥盛 筵。”俱艷其衣据,明其佩,而入坐。及见四篇,捧而泣曰:「今夕不意再逢三阁之會,又与新 狎客题詩也。”顷之,聞鸡鸣,孔貴嬪等俱起,各辞去。与貴妃就寝,欲曙而起。貴妃赠辟尘犀簪 一枚,曰:「異日睹物思人。昨宵值客多,未尽欢情,别日更当一小會。然須咨祈幽府。”呜咽而 别。翌日懵然若有所失。信宿更寻曩日地,则近清溪,松桧丘墟。询之于人,乃陳朝宫人墓。惨恻 而返。数月,阁因寺廢而毁。后至广陵,访得吳公台炀帝旧陵,果有宫人趙幼芳墓,因以酒奠之。   韋氏子   京兆韋氏子,舉進士,门阅甚盛。尝纳妓于洛,顏色明秀,尤善音律。常令写杜工部 詩,本甚蠹,妓随笔改正,文理晓然,是以頗为所惑,年二十一而卒。韋悼痛之,甚为赢瘠。弃事 而寝,意其梦见。一日,家童有言:「嵩山任處土有返魂之术。”韋召而求其术。任命择日斋戒, 除一室,舒帷于壁,焚香,仍須一经身衣以導其魂。韋搜衣筒,尽施僧矣,惟余一金缕裙。任曰: 「事濟矣。”是夕,绝人屏事,且以昵近悲泣为戒。燃蜡烛于香前,曰:「睹烛燃寸,即復去矣。 ”韋洁衣敛息,一如其诲。是夜,万籁俱止,河漢澄明,任忽長笑,持裙,向帷而招,如是者三。 忽聞吁叹之声,俄顷,映帷微出,斜睇而立,幽芳怨态,若不自胜。韋惊起泣,任曰:「無庸,恐 迫以致倏回。”生忍泪视之,無異平生。或与之言,颔首而已,逾刻烛尽,欲逼之,然而灭,韋乃 捧帷長恸,既绝而蘇。任生曰:「某非猎金者,哀君情切,故来奉救,沤沫槿艷,不必置怀。”韋 欲酬之,不顾而别。韋尝赋詩曰:   惆怅金泥簇蝶裙,春来犹见伴行云。   不教布施刚留得,浑似初逢李少君。   悼亡甚多,不备录。韋自此鬱鬱不怿,逾年而殁。   韓宗武   韓宗武文若,侍父庄敏公之官于蜀。舍郡宇書室中,僻在一隅,去使宅稍远。丛竹果 树之前有大池,芰荷甚盛。孟秋初三日,風月清爽,闲步砌下。聞池中荷叶声,如急風至。视 月影中,二青衣从一女行池上。其衣皆绡鲜丽,隔衣见肌肤莹白如玉。韓問曰:「不识子为何神, 辄此临顾,愿聞所来。”女曰:「予非神,亦非鬼,乃仙也。籍中与君有缘,特来相见,幸無怖。 ”語言清丽,顏色艷美,服饰香洁,非尘間所常睹。韓曰:「既言有缘,当为夫妇耶?”笑曰:「 然。当有日,不可遽。”韓请期。曰:「后五日會之。七夕,可设珍果,焚香相待,仍屏左右。” 遂去。復聞荷叶声,乃不见。及期而至,容服益華美于前,见酒果,怒曰:「何不精若此!”韓惭 曰:「大人性严,不敢广求,极力止此耳。”女令青衣取于其家,顷刻即至,若只此池畔取之。所 赍果实,虽市廛中物,俱极精。犹疑之,每食留其核,置砚匣内。夜分同寝,率如常人,但不肯言 姓氏。云:「我有父母。”迨晓告去。久而狎熟,极惑之。女戒曰:「切勿轻泄,使我受祸。”家 人讶韓病瘁,终不以告。會庄敏移官陕右。女曰:「我所不能以逐君去者,盖道途修阻,弱质弗堪。 相别之后,幸無念我,且得罪。”韓惨然曰:「岂能無念哉?”遂别。韓思之,忘寝与食。既到陕, 以夏夜偕兄弟坐庭下,忽瞥然而起,俄復来。意色欣欣,若有所感。白纱衫袖上,有血污迹甚多。 众惊異,共白父母。庄敏公杖之使尽言,始具实以对。女繼至曰:「为尔念我,蒙二亲垢责。然从 此可以数来。我在中路,为石损腹胁,其血故在。”韓喜拊其腹,因污衣。自是每留心焉。旬日, 韓又娶妇。礼迎之夕,妇入羅帏中,见一美女据床叱曰:「我正在此,汝耶敢来!”女大骇退避。 他夜,伺其去,乃克成婚,異時女来,则迁妇别室。女相處自如,無可奈何。   金彦   金彦与何俞出城西遊春,见一座院華丽,乃王太尉锦庄。贳酒坐阁子上,彦取二弦轧之, 俞取蕭管合奏。忽见亭上有一女子出曰:「妾亦好此樂。”令仆子取蜜煎劝酒。俞問姓氏,答曰: 「姓李,名會娘。”二人次日復往,其女又出。二人请同坐饮酒,笑語谐谑。女属意于彦,情绪正 浓,忽报太翁至,女惊忙而去。自此两情無缘會合。   次年,清明又到,彦思锦庄之事,仍寻旧约。信步出城,行入小路,忽听粉墙間有人呼声。孰 视之,仍會娘也。引彦入花陰間少叙衷情。云雨才罢,會娘请随彦归去,彦遂借一空宅居之,朝夕 同欢。月余,俞拉访锦庄,忽遇老妪哭云:「會娘因二客同饮,得疾而死久矣。”彦归诘會娘,答 曰:「妾实非人也。为郎君当時一顾之厚,遂有今日。郎君不以生死为間,妾之愿也。”

  吕使君   淳熙初,殿前司牧馬于吳郡平望,归,途次临平。众已止宿。后軍副將贺忠与四卒獨 在后三里,至蒋湾,迷失道,询于田父。曰:「可从左边大路行。”方及半里,遇柏林中一大第, 系馬数匹,皆狙骏可爱。問阍者曰:「此谁居之?”曰:「前邕州吕使君。今已亡,但娘子守寡。 ”又問:「馬欲卖乎?”曰:「正访主分付。”于是微赂之,使入报。良久,娘子者出,淡装素裳, 然有林下風致,年將四十,侍妾十数人,延坐瀹茗。叩所欲,以馬对。笑曰:「细事也。”俄而置 酒張筵,歌舞杂奏。既罢,邀入房,將与寝昵。贺自以武夫朴野,非当与丽人偶,固辞。娘子叹曰: 「吾婆居十年,又無子弟,只同群婢苟活。今夕不期而會,岂非天乎!宜勿以为虑。”遂留館。凡 三夕始别,赆以五花骢及白金百两,四卒各沾万錢之贶。又云:「家姐在净慈寺西畔住,倩寄一書 。”握手眷眷而退。   贺還日,违軍期,且获罪,窘怖無计,奉馬獻之主帅,托以暴得疾,故迟归。帅见馬,喜而不 問,乃升为正將。越数日,持書至湖上,果于净慈寺西松径中,至姊宅,相见如姻亲,仍约明日再 集。亦留与乱。金珠市帛,捆載以归。自是每三四日一往,贺妻以获财之故,一切弗問。   尝往欢洽,迨暮,外报「吕令人来。”姊失色,然無以拒。后至,三人而足共坐。令人者,招 贺入小阁,峻责之。贺拜而謝过,哀恳再三,乃释。经半岁,贺妻亡,窀穸之费,皆出于吕氏。乃 凭媒纳纳币娶为繼室。逾三年,贺亦亡。先有三子,一居廛市,二从軍。令人诣府投牒,分橐装遺 之,而乞身去姊冢同處。明年,寒食,贺子上父家,因访姊家。姊云:「妹已归临平矣。”又明年, 復诣其處,宅舍俱不知所在,惟松林内有两古坟。贺子悲異,瞻而去。

  西湖女子   乾道中,江西某官人赴调都下,因遊西湖,獨行疲倦,小憩道旁民家。望雙鬟女子 在内,明艷动人,寓目不少置。女亦流盼寄情。士眷眷若失。自是時一往,女必出相接,笑語绸缪。 挑以微詞,殊無羞拒意,然冀顷刻之欢不可得。既注官言归,往告别,女乘間私語曰:「自与君相 识,彼此倾心。將从君西度,父母必不許。奔而骋志,又我不忍为。使人晓夕劳于寤寐,如之何则 可?”士求之于父母,啖以重币,果峻却焉。到家之后,不復相聞知。   又五年,再赴调,亟寻旧遊,茫無所睹矣。怅然空還,忽遇之于半途,虽年貌加長,而容态益 媚秀,即呼揖問讯。女曰:「隔阔滋久,君已忘之耶?”士喜甚,叩其徙舍之由。女曰:「我久适 人,所居在城中某巷。吾夫坐库务事暂系府狱,故出而祈援,不自意值故人。能过我啜茶不?”士 欣然并行。二里許,过士旅館,指示之,女约就彼从容,遂与之押。士館僻在一處,無他客同邸, 女曰:「此自可栖泊,無庸至吾家。”乃携手入其室。   留半岁,女不復顾家,亦間出外,畧無分毫求索。士亦不忆其有夫,未尝問。將還,议挟以偕 逝,始敛颦蹙曰:「自向来君去后,不能胜忆念之苦,厌厌成疾,甫期年而亡。今之此身,盖非人 也。以宿生缘契,幽魂相从,欢期有尽,终天無再合之欢,無由可陪后乘。虑见疑讶,故详言之; 但陰气侵君已深,势当暴泻,惟宜服平胃散,以补安精血。”士聞語,惊惋良久。乃云:「我曾看 《夷坚志》,见孫九鼎遇鬼,亦服此药。吾思之,药味皆平,何得功效如是?”女曰:「其中有苍 术,去邪气,上品也。第如吾言。”既而泣下,是夜同寝如常。將旦,恸哭而别。暴泻下,服药一 切用其戒。后每为人说,尚凄惨不已。   寧行者   樂平明溪寧居院,为人家设水陆斋,招五十里外杉田院寧行者写文疏,館之寝堂小室。 村刹寥落,無他人伴處。時暮春未,將近黄昏。觉有妇女立窗下,意其比邻淫奔,夙与僧輩私狎者。 出视之,一女子顶鱼冠,語音儇利,儀貌不似田家人。相视喜笑曰:「我只在下面百步内住。寻常 每到此,一寺上下, 無不稔熟者。”寧居乡疃,平生梦如此境象,惟恐不得当,曲意 延接,遂同 入房,闭户張燈。寺童以酒一罂来馈,寧启纳之。女避伏床下。寧謂童曰:「文書甚多,过半夜始 可了得。吾至此時方敢饮。”乃留之而去。復闭户,女出坐对酌。胸次挂小镜,寧廉观之,問何用。 曰:「素爱此物,常以随身。”所著衣皆素洁,而壁褶處不熨帖,露现。寧曰:「衣裳有土气何也, ”曰:「久置箱箧,失于晒曝,故作蒸气耳。”已而就枕,月色照烛如昼,女色态益妍。缱绻欢 洽,寧终夕展转不成寐,女熟睡鼾。將晓出门,寧送之,又指示其處,曰:「此吾居也。汝若未行, 当復来。”才别,而主僧相問讯。骇曰:「師哥燈下写文字,但费眼力,何得辞气困如此?”寧唯 唯,未以实告。僧顾壁間,插玫瑰花一枝,大惊曰:「寺后旧有趙通判女坟,其前种玫瑰花一株。 花開時,人过而折枝者,必与女遇,或致祸。其来已久。今尔所见是其鬼也。宜急归,勿留。”寧 愧惧而反,然犹卧病累月。后還俗为書生,今在淮南。   解俊   保義郎解俊者,故荆南统制孫也。乾道七年,为南安軍指使。有过客且至,郡守將往寶 积寺迎之,俊主其供張,日暮,客不至,因留宿。夜方初更,烛未灭,一女子忽来,進趋娴冶,貌 甚華艷。俊半醉,出微詞挑之。欣然笑曰:「我所以来,正欲结绸缪之好耳。”遂升榻。問其姓氏 居止,曰:「勿多言,只在寺后住。汝明夕尚能抵此否?”俊尤喜曰:「谨奉戒。”自是無日不来。 乃从寺僧借一室,为久寓计。经月余,僧弗以为疑,外人固無知者。時以金银钗珥为赠。俊既获丽 质,又得美财,欢惬过望。謂之曰:「吾未曾授室,欲凭媒妁,往汝家以礼市娶汝何如?”曰:「 吾父官頗崇,安肯以汝为婿。但如是相从足矣。”俊信为诚然,而气干日瘠,初,货药人劉大用 与之遊善,亦讶之,俊不以告。尝两人同出郭,遇遮道卖符水者,引劉耳語曰:「俊官人何得挟伤 亡鬼自随?不过三月死矣。”劉語俊,俊初尚抵讳,比而惊悟曰:「彼何由知?必有異。”便拉劉 访之旅邸。其人笑曰:「官人肯寻我耶。不然,几坏性命。”留使同邸異室,并乞劉与之共處。書 纸符十余道,使俊吞之。劉密窥之,见其作法摩河之状。一更后,聞门外女子哭声,三更乃寂。明 旦俊辞去,戒令勿復往寺中。诸僧后知其事,曰:「寺之左右,素無妖魅之属。惟昔年邵宏渊太尉 滴官時,丧一笄女,葬于后墙之外,必此也。”自是遂常出为僧患,僧甚苦之,遣仆诣武陵白邵, 请改葬。邵許之,乃瘗于北门外五里田侧,復出扰居者。又徙于深山,其鬼始绝。   江渭逢二仙 紹兴七年上元夜,建康士人江渭元亮,偕一友出观,遊历巷陌。迨至更阑,車 馬稍。见两美人各跨小驷,侍妾五六輩,肩随夹道,提绛纱笼,全如内家装束。频目江。江追蹑至 闲坊,一妾来言:「仙子知君雅志。果欲相亲,便过杜家園中,临溪有樓阁,足可款晤。”江喜往, 而不旋踵至彼,两鬟持燈球出迎,二士皆入,四人偶坐,展叙寒温。仙顾而笑曰:「袭我至此,勿 問有缘無缘,且饮酒可也。”于是设席,杯觞肴馔,一一整洁。仙满酌劝客,酬之皆引满。至于三 行,賓主意惬。一侍女曰:「天上月圆,人間月半,教人似月,正在今宵,不應留連,饮酒歌曲, 只能动情,未畅真情;酌醴,只能助兴,未洽真兴;与其徒然笑語,何似羅帐交欢。”两仙大悦曰: 「小姬解人意。”即起,同诣一阁,对设两榻,香烟如云。各就寝,使妾掩帐。妾曰:「灭烛乎? ”一曰「好”,一日「留”。久之,聞鸡声。妾报曰:「東方且明,宜亟起。”仓皇着衣,就榻盥, 相对恋恋。授 以丹两丸曰:「服之可以辟谷延年,别不再會。”江与友遽趋出。 一鬟曰:「未晓 里,且缓步徐行。”仙送至门,凄怆而别。二士自此不茹烟火,惟餐水果,殊喜为得际上仙。三月 往茅山,与道士劉法師語,自诧奇遇。劉曰:「以吾观之,二君精神索莫,大染妖气,若遇真仙, 当不如此。我能为君去之。”始犹不可,劉開谕以死生之異,涣然而寤曰:「惟先生之命是听。” 劉命具香案,择童子三四人立于旁,结印嘘呵,令重视案。而曰:「一圆光影。如日月。”曰:「 是已。”令细窥光内,有吏兵。劉敕吏追土地至,遣擒元夕杜家園祟物。才食顷,童云:「两妇人 脱去冠帔,伏地待罪,又有数婢侧立。”劉敕通姓名,一云張丽華,一云孔貴嬪,尽述向者之本末。 劉曰:「本合科罪,念其尝列妃媛,生時遭刑,而于二君亦不致深害,只责状而释之足矣。”二士 拜謝而去,復能饮馔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