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異編正集/卷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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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六


戚里部二


   石崇   石崇,字季伦,生于青州,小名齊奴。少敏慧,勇而有谋。父苞临终分财物与诸子,獨 不及崇。其母以为言,苞曰:「此兒虽小,后能自立。”二十余为修武令,有能名。后伐吳有功, 封安陽縣侯,迁侍中,出为南中郎將,荆州刺史,领南蛮校尉,加鹰扬將軍。崇在南中,得鸩鸟雏, 以与后軍將軍王恺。時制,鸩鸟不得过江,为司隸校尉傅祗所纠。诏原之,烧鸩于都街。   崇颖悟有才气,而任俠元行检,在荆州劫远使商客,致富不赀,征为大司农。以征書未至,擅 去官免。顷拜太仆,出为征虏將軍,假節监徐州诸軍事,镇下邳。崇有州館在河陽之金谷,一名梓 泽,送者倾都,帐饮于此焉。至镇,与徐州刺史高诞争酒相侮,为軍司所奏免官。復拜卫尉,与潘 岳谄事賈谧。谧与之亲善,号曰「二十四友”。广城君每出,崇降車路左,望尘而拜,其卑佞如此。   财产丰积,室宇宏丽。后房百数,皆曳纨绣,珥金翠。丝竹尽当時之选,庖膳穷水陆之珍。与 貴戚王恺、羊之徒,以奢靡相尚。恺以粘澳釜,崇以蜡代薪;恺作紫丝布步障四十里,崇作锦步障 五十里以敌之;崇涂壁以椒,恺用赤石脂。崇恺争豪如此。武帝每助恺,尝以珊瑚树赐。高二尺許, 枝柯扶疏,世所罕比。他以示崇,崇便以铁如意击之,應手而碎,恺既惋惜,又以为疾己之寶,声 色方厉。崇曰:「不足为恨,今還卿。”乃命左右悉取珊瑚树,有高三四尺者六七株,條干绝俗, 光耀如日,如恺比甚众,恺抚然自失。崇为客作豆粥,咄嗟便办,每冬,得韭齑;尝与恺出遊,争 人洛城,崇牛迅若飛禽,恺绝不能及。恺每以此三事为恨,乃密货崇帐下,問其所以。答云:「豆 至难煮,预作熟末,客来,但作白粥以投之耳;韭齑,是捣韭根杂以麦苗耳;牛奔不迟,良由驭者, 遂不及反制之,可 听蹁辕则矣。”于是,悉从之,遂争長焉。崇后知之,因杀所告者。   尝与王敦人大學,见顏回、原宪之象,顾而叹曰:「若与之同升孔堂,去人何必有間?”敦曰: 「不知余人云何?子贡去卿差近。”崇正色曰:「士当名声俱泰,何至饔牖哉?”其立意类此。劉 舆兄弟少時为王悄所嫉,恺召之宿,因欲坑之。崇素与舆等善,聞当有变,夜驰诣恺,問二劉所在。 恺迫卒不得隱,崇径造于后斋索出,同車而去。語曰:「年少,何以轻就人宿?”舆深德之。   及賈谧洙,崇以党与免官。時趙王伦专权,崇甥歐陽建与伦有隙。崇有妓曰綠珠,美而艷,善 吹笛。孫秀使人求之。崇時在金谷别館,方登凉台临清流,妇人侍侧。使者以告,崇尽出其婢妾数 十人以示之,皆蕴蘭麝被羅毅。曰:「任所择。”使者曰:「君侯服御,丽则丽矣,然本受命指索 綠珠,不识孰是?”崇勃然曰:「綠珠吾爱,不可得也。”使者曰:「君侯博古通今,察远照迩, 愿加三思。”崇曰:「不然。”使者出,而又反,崇竟不許。秀怒,乃劝伦洙崇、建。   石崇事 (凡二條)《耕桑偶記)曰:「石崇砌上,就苔薛刻百花,饰以金玉,曰壶中之景, 不过如是’。”   又,外國有進火浣布者,武帝制为衫,衣之幸石崇第。崇知之,身故常衣,而令从奴五十人, 皆火院衫以迎帝。   綠珠傳   綠珠者,姓梁,白州博白縣人也。州则南昌郡,古越地,秦象郡,漢合浦縣地。唐武 德初,削平蕭铣,于此置南州,寻改为自州,取白江为名。州境有博白山、博白江、盘龍洞、房山、 雙角山、大荒山。山上有池,池中有婢妾鱼。綠珠生雙角山下,美而艷。越俗以珠为上寶,生女为 珠娘,生男为珠兒。綠珠之字,由此而称。晉石崇为交趾采访使,以真珠三斛致之。崇有别庐在河 南金谷涧,涧中有金水,自太白源来。崇即川阜置園館。綠珠能吹笛,又善舞,《明君》明君者, 漢妃也。漢元帝時,匈奴单于人朝,诏王嫱配之,即昭君也。及將去,人辞,光采射人,天子悔焉, 重难改更,漢人怜其远嫁,为作此歌。崇以此曲教之,而自制新歌,曰:

  我本良家女,將适单于庭。   辞别未及终,前驱已抗旌。   仆御涕流離,猿馬悲且鸣。   哀鬱伤五内,涕位沾珠缨。   行行日已远,遂造匈奴城。   延我于穹庐,加我阏氏名。   殊类非所安,虽貴非所荣。   父子见凌辱,对之惭且惊。   杀身良不易,默默以苟生。   苟生亦何聊,积思常愤盈。   愿假飛鸿翼,乘之以遐征。   飛鸿不我顾,伫立以屏营。   昔为匣中玉,今为粪土尘。   朝華不足欢,甘与秋草屏。   傳語后世人,远嫁难为情。 崇又制《懊恼曲》以赠綠珠。崇之婢美艷者千余人,择数十人,妆饰一等,使忽视之,不相分 别。刻玉为蚊龍佩,萦金为鳳凰钗,结袖绕槛而舞。欲有所召者,不呼姓名,惟听佩声,视钗色。 佩声轻者居前,钗色艷者居后,以为行次而進。趙王伦乱常,贼类孫秀使人求綠珠。崇方登凉观, 临清水,妇人侍侧。使者以告,崇出侍婢数百人以示之,皆蕴蘭麝而披羅。曰:「任所择。”使者 曰:「君侯服御,丽则丽矣,然受命指索綠珠,不知孰是?”崇勃然曰:「吾所爱,不可得也。” 秀因是谮伦族之。收兵忽至,崇謂綠珠曰:「我今为尔获罪。”綠珠泣曰:「愿效死于君前。”崇 止之,遽坠樓而死。崇弃東市。時人名其樓曰綠珠樓。在步广里,近狄泉,在王城之東。綠珠有弟 子宋讳,有國色,善吹笛。后人晉明帝宫中。今白州有一派水,自雙角山出谷容州江,呼为綠珠江。 亦犹归州有昭君滩、吳有西施谷、脂粉塘,盖取美人出處为名。又有綠珠井,在雙角山下。耆老傳 云:「汲此井者,诞女必多美丽。里闾有识者,以美色無益于時,因以巨石镇之。迨后虽有产女端 妍者,而七窍四肢多不完具。”異哉!山水之使然。昭君村生女皆炙破其面,故白居易詩曰:

  不效往者戒,恐贻来者冤。   至今村女面,烧的成痕瘢。 又与不完具者同焉。牛僧孺《周秦行纪》云:「夜宿薄太后庙,见戚夫人、王嫱、太真妃、潘 淑妃,各赋詩言志。别有善笛女子,短鬟衫具带,貌甚美,与潘氏偕来。大后以接坐居之,令吹笛, 往往亦及酒。大后顾而謂曰:「识此否?石家綠珠也。潘妃养作妹。’太后曰:‘綠珠岂能無詩乎 ?,綠珠相謝,作曰:

  此日人非昔日人,笛声空怨趙王伦。   紅残钿碎花樓下,金谷千年更不春。 太后曰:‘牛秀才远来,今日谁人与伴?’綠珠曰:‘石卫尉性严忌。今有死,不可及乱。’ ”然事虽诡怪,聊以解颐。噫,石崇之杀,虽自綠珠始,亦其来有渐矣。崇尝刺荆州,劫夺远使, 沉杀客商,以致巨富。又遺王恺鸩鸟,共为鸩毒之事。有此陰谋,加以每邀宴集,令美人行酒,客 饮不尽者,使黄门斩美人。王丞相与大將軍尝共访崇,丞相素不能饮,辄自勉强,至于沉醉。至大 將軍,故不饮以观其气色,已斩三人。君子曰:「祸福無门,惟人所召。”崇心不義,舉动杀人, 烏得無报也。非綠珠無以速石崇之洙,非石崇無以显綠珠之名。綠珠之坠樓,侍兒之有貞節者也。 比之于古,则有田六出。六出者,王進賢侍兒也。進賢,晉愍太子妃。洛陽乱,石勒掠進賢渡孟津, 欲妻之。進賢骂曰:「我皇太子妇,司徒公女。胡羌小子,敢干我乎?”言毕投河。六出曰:「大 既有之,小亦宜然。”復投河中。又有窈娘者,武周時乔知之寵婢也,盛有姿色,特善歌舞。知之 教读書,善属文,深所爱幸。時武承嗣骄貴,内宴酒酣,迫知之將金玉赌窈娘。知之不胜,便使人 就家强載以归。知之怨悔,作《綠珠篇》以叙其怨。詞曰:

  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買娉婷。   此日可怜無得比,此時可爱得人情。   君家闺阁未曾难,尝持歌舞使人看。   富貴雄豪非分理,骄矜势力横相干。   辞君去君终不忍,徒劳掩面伤紅粉。   百年離别在高樓,一旦紅顏为君尽。 知之私属承嗣家阉奴傳詩于窈娘。窈娘得詩悲泣,投井而死。承嗣令汲于井,衣中得詩,鞭杀 阉奴。諷吏羅织知之,以至杀焉。悲夫,二子以爱姬示人,掇丧身之祸。所謂倒持太阿,授人以柄。 《易》曰:「慢藏诲盗,冶容诲淫”,其此之謂乎。其后詩人题歌舞伎者,皆以綠珠为名。庾肩吾 曰:蘭堂上客至,绮席清弦抚。   自作《明君辞》,還为綠珠舞。 李元忠云:

  绎树摇歌扇,金谷舞筵開。   羅袖拂归客,留欢醉玉杯。 江总云:

  綠珠衔泪舞,孫秀强相邀。 綠珠之没,已数百年矣,詩人尚咏之不已,其故何哉?盖一婢子,不知書,而能感主恩,愤不 顾身,其志凛烈,诚足使后人仰慕歌咏也。至有享厚禄,盗高位,亡仁義之行,怀反復之情,暮四 朝三,惟利是视,節操反不若一妇人,岂不愧哉。今为此傳,非徒实美丽窒祸源,且欲惩戒辜恩背 義之类也。季伦死后十日,趙伦败。左卫將軍趙泉斩孫秀于中書,軍士趙骏剖秀心食之。伦囚金塘 城赐金屑酒。伦惭,以巾覆面曰:「孫秀误我也。”饮金屑而卒。皆夷家族。南陽生曰:此乃假天 之报怨。不然,何 枭夷之立见乎!   

   風  石季伦所爱婢名風,魏未于胡中買得,年始十岁,使房内养之。至年十五,容貌無比,

特以姿态见美。妙别玉声,能观金色。石氏之富,财比王家,骄侈当世,珍寶瑰奇,视如瓦石,聚 如粪土,皆殊方異國所得,莫有辨识其出處者。乃使風别其声色,并知其所出之地,言「西方北方 玉声沉重,而性温润,佩服益人靈性;東方南方玉声轻洁,而性清凉,佩服利人精神。”石氏侍人 美艷者数千人最以文辞擅爱。石崇尝語之曰:「吾百年之后,当指白日以汝为殉。”答曰:「生爱 死離,不如無爱。妾得为殉,身其何朽。”于是弥见寵爱。   崇尝择美容姿相类者数十人,装饰衣服,大小一等,使忽睹不相分别,常侍于侧。使風调玉以 付工人为倒龍之佩,萦金为鳳冠之钗。言刻玉为倒龍之势,铸金钗像鳳凰之冠,结紳绕楹而舞,使 昼夜声色相接,謂之「恒舞”。欲有所召者,不呼姓名,悉听佩声、视钗色。玉声轻者居前,钗色 艷者居后,以为行次而進也。使数十人各含異香,使行而笑語,则口气从風而。又屑沉水之香, 如尘未,布致象床,使所爱践之。無迹者,即赐真珠百;若有迹者,则節其饮食,令體轻弱。故闺 中相戏曰:「尔非细骨轻躯,那得百真珠。”   及風年三十,妙年者争嫉之,或言胡女不可为群,竟相排毁。崇受谮润之言,即退風为房老, 使主群少。乃怀怨怼,而作五言詩曰:

  春華谁不美,卒伤秋落時。   突烟還自低,鄙退岂所期。   桂芬徒自蠹,失爱在蛾眉。   坐见芳時歇,惟悴空自嗤。 石氏房中井歌此为樂曲,至晉未乃止。   徐君   徐君,字怀簡,幼聪朗好學,尤長于部書,問無不对,善弦歌。为梁湘東王镇西咨议參 軍。頗好声色,侍妾数十,皆佩金翠,曳羅绮,服玩悉以金银。饮酒数升,便醉而闭门,尽日酣歌。 每遇欢谑,则饮至斗。有時載伎,肆意遊行,荆楚山川,靡不历践。   時襄陽鱼弘亦以豪侈称府中。谣曰:「北路鱼,南路徐。”然君弗如也。文冠一府,特有轻艷 之才。新声巧变,人多諷习。鱼弘身長八尺,白皙,美姿容。累从征讨,常为軍锋,历南谯泗竟陵 太守。尝謂人曰:「我为郡有四尽:水中鱼鳖尽,山中獐鹿尽,田中米谷尽,村里人庶尽。丈夫生 如轻尘栖弱草,白驹之过隙,人生但欢樂,富貴在何時?”于是,恣意酣赏。侍妾百余人,不胜金 翠;服玩車馬,皆穷一時之惊绝。有眠床一張,皆是蹙柏,四面周匝,無一有異。通用银镂金花壽 福。两重为脚,为湘東王镇西司馬述职西上,道中乏食,缘路采菱,作菱米饭给所部。弘度之所过 后,人觅一菱不得。又于穷洲之上,捕得数百猕猴,膳以为脯,以供酒食。比及江陵,资食復振, 逢敕迎瑞豫王,令送像下都。弘率部曲数百,悉衣锦袍,赫奕满道,頗为人所慕。   蕭宏   梁大尉临川王宏,長八尺余,白皙,美容止,而纵恣不悛,奢侈过度,修第拟于帝宫, 后庭数百千人,皆极天下之选。所幸姬江無畏,服玩侔于齊東昏潘妃,寶珥值千万。好食鲭鱼頭, 常日進三百,其他珍膳盈溢后房,食之不尽,弃诸道路。   江本吳民女也,世有國色。亲从子女,遍遊王侯后宫。宏以介弟之貴無他量,能恣意科敛。库 室垂有百間,在后堂之内,关钥甚严,有疑是铠仗者,密以聞武帝。帝于友于甚厚,殊不悦。宏爱 妾江氏寝膳不能暂離,上一日送盛馔与江曰:「当来就汝欢宴。”惟携布衣之旧、射声校尉丘佗卿 往,与宏及江大饮。半醉后謂曰:「我今欲履行汝后房。”便呼后阁舆径往屋所。宏恐上见其贿货, 顏迹怖惧。上意弥信是仗屋。屋既检视,宏性爱錢,百万一聚,黄榜標之;千万一库,悬一紫標, 如此三十余間。帝与伦卿屈指计,见錢三亿余万。屋贮布绢丝绵,漆蜜蜡,朱砂杂货,但见满库, 不知多多。帝始知非仗,大悦謂 曰:「阿六,汝生活大可。”剧饮至夜乃還,兄弟更睦。   高陽王   后魏高陽王雍,居近青陽门外数里,御道西旁,洛中之甲第也。正光中雍为丞相,给 羽葆鼓吹虎贲班剑百人,貴极人臣,富兼山海,居第匹于帝宫。白壁丹槛,窈窕連云,飛檐居宇, 葛周通,童仆六千,伎女五百,隋珠照日,羅衣从鳳。自漢晉以来,诸王豪侈,未之有也。出则鸣 驺御道,文物成行,铙歌繁响,笳声哀怨。人则歌姬舞女,击筑吹笙,丝管迭奏,連宵尽日。其竹 林鱼池,佯于禁苑。芳如积,珍木連陰。雍薨后,诸伎女悉令人道,或有出家者。美人徐月華善箜 筷,能为明妃出塞之曲,聞者莫不动容。永安中,与卫將軍原士康为侧室,士康宅亦近青陽门。徐 鼓箜筷而歌,哀声人云,行路听者,俄而成市,徐常語士康云:「王有二美姬,一名修容,二名艷 姿,并蛾眉皓齿,洁貌倾城。修容亦为綠水歌,艷姿善逐風舞,并爱倾后室,寵冠诸姬。”士康聞 此,常令徐鼓綠水火鳳之曲焉。   河間王   后魏,王侯、外戚、公主擅山海之富,居山林之饶。争修園宅,各相夸竞。崇门丰室, 阿户連房,飛館生風,重樓起雾。高台芳榭,家家而筑;花林曲池,園園而有,莫不桃李夏綠,竹 柏冬青。而河間王琛最为豪首,常与高陽争衡。造文柏堂,如徽音殿。置玉井金罐,以五色绢为绳。 伎女三百人,尽皆國色。有婢朝云,善吹,能作團扇歌、陇上声。琛为秦州刺史,诸羌外叛,屡讨 之不降。琛令朝云假为贫妪,吹而乞。诸羌聞之,悉皆流涕,迭相謂曰:「何为弃坟井在山谷为寇 也?”即相率归降。秦民語曰:「快馬健兒,不如老瓯吹篪。”   琛为秦州無政绩,遣使向西域求名馬。远至波斯國,得千里馬,号曰「追風赤”。其次有七百 里者十余匹,皆有名字。以银为槽,金为环锁。诸王服其豪富。深尝語人云:「晉室石崇乃是庶姓, 犹能雉頭狐腋,畫卯雕薪,况我大魏天王,不为華侈?”造迎風館于后園,窗户之上,列錢青琐, 玉鳳衔铃,金龍吐旆,秦柰朱李,株條人檐,伎女樓上,坐而摘食。琛尝會宗室,陳诸寶器,金瓶、 银瓮百余口。瓯擎盘合称是,余酒器有水晶钵,玛瑶琉璃碗,赤玉卮数十枚,工作奇妙,中土所無, 皆从西来。又陳女樂及诸名馬,復引诸王案行府库,锦珠玑,冰羅雾,充积其内。琛謂章武王融曰: 「不恨我不见石崇;恨石崇不见我。”融立性贪暴,志欲無限,见之惋叹,不觉生疾,還家卧三日 不起。及尔朱氏乱后,王侯第宅,多题为寺。壽丘闾里,列刹相望,祗園鬱起,寶塔高临。四月八 日,京師士女,多至河間寺,观其堂庑绩丽,無不叹息,以为蓬莱仙室,亦不是过也。   寧王   寧王宪貴盛,寵伎数千人,皆绝艺上色。宅左有卖饼者妻,纤白明媚,王一见属目,厚 遺其夫取之,寵惜愈等。环岁因問之:「汝復忆饼師否?”默然不对。王召饼師,使见之。其妻注 视,雙泪垂颊,若不胜情。時王座客十余人,皆当時文士,無不凄異。王命赋詩,王右丞維詩先成:

  莫以今時寵,寧忘旧日恩。   看花满目泪,不共楚王言。   元載   元載未年,造芸辉堂于私第。芸辉,香草也,出于阗國,其香洁白如玉,入土不朽烂, 舂之为屑以涂壁,故号芸辉焉。而更构沉檀为梁栋,饰金银为户牖,内设悬黎屏風、紫绡帐。其屏 風,本楊國忠之寶也,屏上刻前代美女伎樂之形,外以玳瑁、水犀为押络,络以真珠瑟瑟,其为精 妙,殆非人工所及。紫绢帐,得于南溪洞中之酋帅,则鲛绢之类也。轻疏而薄,如無所碍。虽属凝 冬,而風不能入;盛夏则清凉自至。其色隱隱焉,忽不知其帐也,謂載卧内有紫气而服玩之。奢僭 拟于帝王之家。芸辉之前有池,悉以白石砌其岸。中有残陽花,亦类白,其花紅,大如牡丹,不知 自何而来也。更有碧芙蓉,香洁菡萏,伟于常者。載因暇日,凭栏以观。忽聞歌声清响,若十四五 女子唱焉,其曲则《玉树后庭花》也。載惊恶既甚,遂剖其花,更無所见,则秘之不令人知。載有 龍髯紫拂,色如烂椹,可長三尺,削水晶为柄,刻紅玉为环钮。或風雨晦瞑,临流沾湿,则光采摇 动,奋然如怒。置之于堂中,夜则蚊蚋不敢人;拂之为声,鸡大無不惊逸者;垂之池潭,则鳞介之 属,悉俯伏而至;引水于空中,则成瀑布;烧燕肉熏之,则焉,若生云雾。厥后上知其異,屡言之。 載不得已,而遂進焉。載云得于洞庭道士張知和。   載寵姬薛瑶英,攻詩書,善歌舞,仙姿玉质,肌香體轻,虽旋波、摇光、飛燕、綠珠不能过也。 瑶英之母趙娟,亦本岐王之爱寵,后出为薛氏妻,生瑶英,而幼以香啖之,故肌香也。及載纳为姬, 處金丝之帐、却尘之褥。其褥出自句骊國,一云是却尘之兽毛所为也,其色鲜妍,柔软亡比。衣龍 绡之衣,一衣無一二两,抟之不盈一握。載以瑶英體轻,不胜重衣,故于異國以求是服也,惟賈至、 楊炎、公南与載友善,故往往得见歌舞,至因赠詩曰:

  舞怯铢衣重,笑疑桃脸開。   方知漢武帝,虚筑避風台。   公南亦作長歌褒其美,畧曰:   雪面澹娥天上女,鳳蕭驾翅欲飛去。   玉钗碧翠步無尘,楚腰如柳不胜春。   瑶英善为巧媚,載惑之,怠于庶务。而瑶英之父曰宗本,兄曰从義,与趙娟递相出入,以构贿 赂,号为关節。与中書主吏卓倩等为腹心,而宗本輩以事告者,載未尝不颔之。天下赍寶货求大官 职,無不恃載权势,指薛卓为梯媒。及載死,瑶英自为里人妻矣。論者以元載丧令德,而崇贪名, 自一妇人而致也。   張功甫   張氏功甫,号约斋,忠烈王诸孫。能詩,一時名士大夫莫不交遊。其園池声伎服玩之 丽甲天下,尝于南湖園作驾霄亭于四古松間,以巨铁悬之空中,而羁之松身。当風月清夜,与客梯 登之,飘摇云表,真有挟飛仙、溯紫清之意。王簡卿侍郎,尝赴其牡丹會,云众賓既集,坐一虚堂, 寂無所有。俄問左右云:「香已发未?”答云:「已发。”命卷簾,则異香自内出,鬱然满座。群 奴以酒肴、丝竹次第而至。别有名伎数十輩,皆衣白,首饰衣领,皆绣牡丹。首戴照殿紅一伎,执 板奏歌侑觞,歌罢樂作乃退。復垂簾談論自如。良久,香起,卷簾如前。别数十伎易服与花而出, 大抵簪白花则衣紫,紫花则衣鹅黄,黄花则衣紅。如是,十杯,衣与花凡十易。所讴者,皆前輩牡 丹名詞。酒竟,歌者、樂者百数十人,列行送客,烛光香雾,歌吹杂作,客皆恍然如仙遊也。   韓胄   韓胄有爱姬,小过被谴。錢唐令程松壽亟召女侩,以八百千市之,舍之中堂。旦夕夫妻 上食,事之甚谨,姬惶恐,莫知所由。居数日,胄意解,復召之,知为松所市矣,大怒。松壽聞之, 亟上谒獻之曰:「顷有郡守辞阙者,將挟市去外郡,某忝赤縣,恐件钧顏,故为王匿之舍中耳。”   胄意犹未平,姬既入,具言松壽谨待礼。   胄大喜,即日躐除太府寺丞,寻迁监御史,逾年進右谏议大夫。犹不怏怏满。乃更市一美人獻 之,名日松壽。胄追問之:「奈何与大谏同名叶答曰:「欲使贱名,常达钩听耳。”胄怜之,即除 同知枢密院事。胄有四妾,皆郡夫人。其三夫人号满頭花,新進者号四夫人,尤寵幸,通籍宫中。 慈明尝召人赐坐,四夫人即与慈明偶席,其次有十婢均寵。有獻北珠冠四枚者,胄喜,以遺四夫人。 十婢者皆愠,曰:「等人耳,我輩不堪戴耶?”胄患之。時趙師以列卿守临安,聞之,亟出十万缗 市北珠冠十枚,瞰胄,人朝獻之。十婢者大喜,分持以去。胄归,十婢咸来謝。翌日,都市行燈, 十婢者皆顶珠冠而出。观者如堵。归語胄曰:「我輩得趙大卿,光价十倍,王何吝酬一官耶?”胄 許之。遂進師工部侍郎。胄又尝与客饮南園,師与焉。过山庄竹篱茅舍,曰:「此真田舍境,但欠 鸡鸣大吠耳。”少焉,有犬嗥丛薄間。视之,乃也。胄大悦,益亲爱之。學诸生有詩曰:堪笑明庭 鸳鹭,甘作村庄犬鸡。一日冰山人势,湯镬煮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