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山先生大全文集 (四部叢刊本)/文集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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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集四十八 鶴山先生大全文集 文集四十九
宋 魏了翁撰 景烏程劉氏嘉業堂藏宋刊本
文集五十

重校鶴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之四十九

  潭州州學重建稽古閣明倫堂記

古今學校之制相似而不同其來尚矣葢自漢儒始

有先聖先師之說然而西京太學僅寓曲臺郡國雖

立學校官而先聖之廟終漢之世不出闕里攷諸史

亦未有釋奠之文不知記禮者何從受之永平二年

始詔郡縣道行郷飲于學校祀周公孔子則先聖之

祠有出闕里者矣然猶未有作廟之文也至唐武德

二年始命胄監立孔廟正觀四年始命州縣皆立孔

廟則廟制至是徧乎州縣矣至我 仁宗景祐寶元

慶曆之盛州縣無小咸得立學而孔廟巋然其中則

州縣間廟學之備實此乎昉所以風厲作成之意視

前益有光矣然而教思益詳而士習不加厚其故何

哉古之爲庠序歳時以屬郷民行射飲讀教法正齒

位竣事則反閭塾事父母親師友睦族婣其㓜而學

也洒掃應對進退之節禮樂射御書數之文也長而

學也格物致知正心誠意脩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

事也然則視後世之學越郷違親羣居聚食詞章之

尚利禄之勸異端之趨不曰相似而不同其可乎孔

子曰古之學者爲巳今之學者爲人夫自孔子時而

既然矣何責乎今之又今也或者病其如此則謂王

制既壞人心之澆訛巳乆生斯世也爲斯世也而可

矣抑不思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㓜有序

朋友有信逺稽古𧨏近察人倫今獨不古(⿱艹石)乎庠序

之制雖異而庠序之意則同先王之教亦惟申其義

而降之德焉非有佗謬巧何至自棄於古人由乎人

倫之中而不自知也二氣五行之運閱千古如一日

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仲尼之道所以行乎倫𩔖者有

能内反諸心則安有彼能是而我不能顧口誦於此

而志郷在彼所謂天叙天秩昭昭乎宫庭屋漏洋洋

乎日用飲食者非視爲空談則習矣不察士滿天下

寜無自抜於流俗以起千載之溺者乎 國𥘉未

有學天下惟四書院而潭之嶽麓居其一自慶曆四

年始建學于定王臺之圠治平二年以地卑且居西

比偏呉侯中復更實于東南隅祠宇齋廬既備又

爲閣曰稽古堂曰議道而燬于建炎之冦至紹興六

年以後吕忠穆公發少府餘財復之會君命召至十

四年攝守勾侯光祖徙建于甘泉之上嗣守劉侯眆

始以忠穆所儲卒成之視舊加壯而禮殿之後仍以

稽古名閣更堂日明倫堂之東西齋廬凡八閱三年

而成由乾道元年劉忠肅公以後歷數賢牧隨冝繕

修迄于比歳參知政事曾公爲禮殿爲大門(⿱艹石)無復

餘憾矣而轉運副使李公攝守以閣(⿱艹石)堂歳乆弗治

復更新之其費取於節縮浮蠧之餘爲錢七百萬米

四百石屬郡教授梁子強長沙縣尉陳純仁學録舒

髙庀其事事㔾則以張應楫諸生之請求記於了翁

且曰昔者吾建學於夔子嘗爲記之今獨無以告于

潭之士乎夫曰稽古曰明倫公所以語人者亦切至

矣况是邦昔號多士而又胡氏張氏父子流俗所漸

尚安以予言爲誠使因名思義顧瞻傑閣宸翰昭囬

必思古先聖賢所傳者何事執經講席堂扁昭揭必

思庠序學校所申者何義相與朝益莫習以循其分

之所當止則豈惟化民成俗是賴推而致之位天地

育萬物皆爲士之分也公之所以望於邦人者非此

其在乎公名鼎豫章人   年進士嘗歷宗正丞

駕部郎官大理少卿外庸甚茂所去見思云

   簡州三賢閣記

成都之天慶觀僊遊閣故有張忠定公繪𧰼嘉定十

三年南海崔公與之來守成都清風令儀底厲頺俗

明年劉文節公一見洒然異之退語人曰是冝配忠

定公與趙清獻公崔公之門人洪咨夔等乃即忠定

之次圖趙崔二公而並祠焉屬劉公爲之贊厥十年

眉山家侯大酉自將作監丞請外擢守簡州州有㑹

勝堂堂圯巳乆僅存清獻詩刻侯既復之又爲閣其

上用成都近比繪三賢而館之而馳書于靖曰趙張

之風烈家傳而人誦之言之祗贅而崔公之潔巳𥙿

民憂邊思職亦近世所罕儷也其大城西和虜連歳

盗邊莫能入人尤德之恐乆而遺忘子其爲我記諸

顧翦焉罪戾之餘世所棄置而陽安之𨽻數千里來

辱余SKchar敢不可乃因劉公之贊比次其事而書之以

復于家侯或曰自淳化四年迄今幾二百四十年矣

而獨三賢之稱不巳䟽乎而况吏之得祠于仕國也

如莊周所書庚桑子事特寓爲之言耳自蜀人祠文

翁由是桐郷南陽渭城之祀史不絶書非其同氣而

春秋奉嘗事巳變古(⿱艹石)夫生而繪𧰼以配先賢則於

義何居曰不然也劉公倡之洪侯和之家侯因之蓋

將以表競廉貪則取其接乎耳目之近而可證焉者

耳已所當律職所當憂孰非人臣之常分而俗淪

世斁貪競相師乃有清方不移華皓益堅如崔公是

不足以刑善而勸德乎二氣五行之運鍾而爲人千

百載而一日億萬人而一心使爲吏而無德于民民

將盻盻然疾視之唯恐棄之不亟也至於歳月慆邁

情僞寂寥去者非有𫝑利之挾也居者非有交譽之

求也而箸乎斯人之心隱然與所寓俱存敬共承事

罔敢不恪是區區者誰實使之然則祠不可以義起

乎既以謝客又次其說以附劉公之贊

   洪氏天目山房記

寶慶元年吾友洪舜俞自考功郎言事罷歸於潜讀

書天目山下寶福僧寺寺靚深舜俞合新故書得萬

有三千卷藏之聞復閣下如李氏廬山故事而移書

于靖屬余記之余少誦蘇文忠公山房記謂𥘿漢以

來作者益衆書益多學者益以苟簡又謂近歳市人

轉相摹刻書日傳萬𥿄而士皆束書不觀㳺談無根

嗚呼斯言也所以開警後學不爲不切至矣而士之

病今未之有瘳也無亦聖逺言湮愈傳而愈失時異

事改愈變而愈下學士大夫讀之而不知其味行之

而不見其端則亦舎之云耳且古之學者始乎禮樂

射御書數蓋比物知𩔖求仁入德皆本諸此今禮慝

滛射御數有其名無其義六書之法惟小篆僅存

而莫知好之爲士者十名九舛不暇問也五三六經之

所傳如仁義中誠性命天道鬼神變化此致知格物

之要也今徃徃善柔爲仁果敢爲義依違以爲中純

魯以爲誠氣質以爲性六物以爲命玄虚以爲天道

⿱冝八 -- 𡨋漠以爲鬼神也有無以爲變化也甚則以察爲

知以蕩爲情以貪爲欲以反經爲權以捷給爲才以

譎詐爲術聖賢之言炳如日星而師異指殊其流弊

乃爾(⿱艹石)夫先王之制又在所當講而風氣既降名稱

亦訛有一事而數說一物而數名學者亦莫之質也

并牧居民之良法也而丘乗卒伍之不合則參以管

仲穣苴之法封建經國之大務也而百里五百里之

不合則託諸歷代之異制賔興之法自遂以降自王

畿以外無文則約諸郷遂之數郊丘禘祫太事也或

以郊丘爲二或以禘祫爲一廟學明堂先務也或以

爲異所而殊制或以爲一廟而八名七世之廟常典

也而殷六廟周二祧或親盡而毀或宗無常數莫知

折𠂻三年之䘮逹禮也而有謂君大夫士廬服異等

又有謂君卒哭而除皆莫敢以爲非大抵始去籍于

周末大壞于𥘿觖望于漢而盡覆于五胡之亂二千

年間慿私臆决罔聞于行帝號官儀承𥘿舛矣郊祧

廟室踵漢誤矣衣冠樂律雜胡制矣學校養不賔之

士科舉取投牒之人資格用自陳之吏刺平人以爲

軍而聽其坐食髠農夫以規利而縱其自奉授田無

限而豪奪武斷以相尚也出泉輸租而重科覆折以

相蒙也嗚呼生斯世也爲斯民也而讀聖賢之書以

求帝王之法使其心曉然見之且無所於用也况衆

言殽亂始以春秋戰國之壞制𠂻以秦漢晉魏之雜

儀終以鄭王諸儒之臆說學者之耳目肺腸爲其所

揺惑而不得以自信於是根本不立而異端得以乗

之利禄得以移之文詞得以溺之則有口道六經而

心是佛老篤信而實踐者矣則有心是聖學而輯爲

文詞隨世以就功名者矣六經之書孔孟未及行也

今二千年矣而猶莫之行也余長而有聞晚益多懼

舜俞以藏書屬記願以所懼者相與切磋究之嗚呼

其亦以余言爲過矣乎

  湘郷縣禇公洗筆池記

永徽六年禇公以尚書右僕射諫立武宸妃幾爲

所殺頼長孫太尉一言以免猶坐貶潭州都督一日

行縣至湘郷距縣治之北數百歩有僧寺曰感應公

嘗滌筆池上(⿱艹石)有浮雲滃然人異之即其地祠公歳

久弗治藩拔碑仆紹定二年邵君自言爲宰即故堤

遺世封略而浚治焉斷碑所勒有逺山崷崪翠凝煙

之詩乃爲亭其上榜曰凝煙爲大門榜曰唐都督禇

公洗筆池更爲堤以繯之灌木脩蔓蒙茸蔽虧漣水

衡陳鳯山對峙實爲是邦勝處書來命記成事余惟

咸以无心爲感艮以不獲其身爲明蓋感於所不係

感以虚也止於所不見見以理也此人心之良感而

實見也方禇公之俟辠長沙也梟婦之勢如燎方揚

而轍跡所繇豪端所沾湘民之愛之殆與屈潭賈井

儷芳齊榮况筆非有靈也水非有雲也即思而成致

愛而存世之相後今六百載尚懍乎如在也是又奚

感奚見而然哉許敬宗李義府諸人擠善逢惡固無

足言李勣何爲者亦遷延獨對故陳喪邦之言自一

忤一合而升沈立判升者信乎爲得矣歳月慆邁事

與時逝浮榮急景何翅朝菌莫蕣而是心之昭昭可

以建諸天地質諸鬼神者億萬人而一心千百載而一

日著在史𠕋寓諸陳跡是非邪正燎如目睫彼所謂

得者𥘉無毫髮加益徒起穢以自臭而忠臣良士流

風所漸則雖殘隄斷碣過其下者屏營徬徨周視太

息莫敢翦拜甚則尸祝而社祠之嗚呼是所謂良感

而實見非可以幸而致也敬宗既䧟忠良復專史筆

變亂白黒𩔖非敬播之舊如謂劉垍之死禇公有力

且垍子訟𡨚之事義府助之而敬宗書之公之大節

如此人將公之信乎抑許李之信乎然則士大夫以

萬物皆備之身而不以古人自任不以千載自期則

亦自遏其躬耳矣邵君金華名閥也習聞詩書之訓

故爲政知所先後其必謂余言然也

  浦城夣筆山房記

世傳江文通爲呉興令夢人授五色筆繇是文藻日

新今浦城縣故呉興也縣故有孤山里人因以夢筆

稱之郷先生楊文莊公嘗讀書其間比歳眞希元於

山之麓得數𤱈地蓻卉木營闔廬爲息逰藏脩之所

既爲文莊識其事又以書抵了翁曰子爲我發之了

翁毎惟由周而上聖賢之生鮮不百年蓋歷年彌乆

則德盛仁孰故雖從心所欲罔有擇言皆足以信今

貽後詩三百聖賢憂憤之所爲者十六七六蓺之作

七篇之書亦出於歷聘不遇凡皆坦明敷暢日星垂

而江河流也聖人之心如天之運純亦不巳如川之

逝不舎晝夜雖血氣盛衰所不能免而才壯志堅純

終弗貳SKchar嘗以老少爲銳惰窮逹爲榮悴者哉靈均

以來文詞之士興巳有虚驕恃氣之習魏𣈆而後則

直以纎文麗藻爲學問之極致方其秊盛氣強位亨

志得徃徃時以所能譁世眩俗歳慆月邁血氣隨之

則不惟形諸文詞衰颯不振雖建功立事蓄縮顧畏

亦非復盛年之比此無他非有志以基之有學以成

之徒以天資之美口耳之知才驅氣駕而爲之耳如

史所書任彦𦫵丘靈鞠江文通諸人皆有才盡之嘆

而史於文通末年至謂夢張景陽奪錦郭景純徴筆

才不逮前天才命於氣氣稟於志志立於學者也此

豈一夢之間他人所得而子乎窮當益堅老當益壯

而它人亦可以奪之乎爲此言者不惟昧先王夢祲

之義亦未知先民志氣之學由是夢筆之事如王元

琳紀少瑜李巨山李太白諸人史不絶書而杜子美

歐陽永叔陳履常庶幾知道者亦曰老去才盡曰詩

隨年老曰才隨年盡雖深自抑損亦習焉言之不知

二漢時猶未有是說也希元用力於聖賢之學今既

月異歳殊志隨年長其自今所資益深所居益廣則

息遊藏脩於是山也其必謂吾言然矣叡聖武公年

九十五作抑之詩曰相在爾室尚不愧于屋漏嗚呼

爲學不倦如此才可盡而文可躓乎既以復于希元

又以自儆云

  寶慶府躍龍橋記

古者門關道路廬館舟梁脩除以時非以爲觀美也

所以通國野敬賓旅恤老㓜遷有無亦財成輔相之

一端云爾是故辰角見而雨畢則除道天根見而水

涸則成梁梁也者造舟爲之如𥘿漢以後所謂浮橋

而其時未有橋之名也駟晨覿則修囷倉以備穡事

水昏正則植板榦以興土功且穡事土功有國之重

事也而梁與道實先之葢道之不除巳非善政而梁

不夙戒則厲深濟盈渉者滋病焉昔人之覘陳議鄭

固不越是雖近世亦有以驛傳橋道觀人者殆不可

以末務忽之也邵水自龍山出徑邵陵城東廣餘三

十丈先是比舟爲梁以濟不通而賦之邵陽新化二

邑水惟無溢溢輙壞慶元間郡守黃夏通守李正通

將伐石爲矼又以不便舟行而輟嘉定六年李侯直

柄欲自爲浮梁不以賦之二邑屬役于浮屠師寳寳

乃請疊石爲七頓而架梁其上頓之形橢方不與水

磯其勢可乆然役廣費鉅經始維艱於是發少府斥

幣不足則吏捐󠄂奉民輸財以佐之趙侯崇度許侯成

之嗣修不怠歳乆未就寳亦引去至趙侯善淇然後

七頓皆集而其一猶以里人忠訓郎蕭芾之力爲之

(⿱艹石)架梁之費則又夥未有以繼也李侯大謙之至節

縮浮蠧靡廢不舉乃市材他邦庸工梓而卒成之司

理參軍汪之榦實受役要浮屠應珂智瑩德厚參比

其力曾未半載而板庋石甃崇麗堅緻撗空卧波秋

毫不以病民侯曰是維龍濳重鎮今郡譙重建府號

更新而是役適成不可無以識之乃命之曰躍龍橋

而移書了翁俾記其事維侯淳熈天官侍郎之冡孫

天官嘗以衡陽莫職兩治邵獄有德是邦後七十有

七年而侯來爲守顧瞻遺茇益祗厥紹凡以濟人利

物力所逮爲無敢不竭予無所措其詞也雖然嘗攷

諸周官而有感焉道路之脩職於司險廬館之備具

於遺人固也而自國及野逹道路守涂地敍舟車則

秋官之屬分掌之其有不由道而橫行宵征不由梁

而川游徑踰皆爲之厲其禁乃(⿱艹石)不相𩔖然蓋自大

司冦至郷遂縣士凡典獄聽訟前導驅辟莫不以通

屈塞伸幽枉爲事豈序官之意固以是爲𩔖乎然而

道路橋梁人所共由至近而易察也士有抑而不逹

民有鬱而不伸四境之内有茀而不治使爲守於斯

者又以𩔖而致思焉庸非職分之所當然平又充𩔖

而思之雖天下之有溺匹夫匹婦之有不𬒳澤者文

孰非吾分乎顧今之爲吏者不得乆於其官予懼來

者之或不皆然也敢申是義以榖無窮云

  靖州教授㕔題名壁記

靖自崇寧再歸職方今一百二十有九年矣方爲誠

州巳嘗建學立師首命長沙朴成爲之逮大觀二年

又改作于州之北賜田賜書教養咸備自淳熈三年

姚明敖之亂刑獄使者行郡表省教授七年郡守延

平廖遂請修廢官以崇化美俗乃以命三衢祝禹圭

繇是爲守者嗣修弗怠廟室廬館田租府實視舊有

加獨教官氏名自廢學以前不可復識僅記乾道間

故參知政事蕭照隣燧嘗爲此官唯淳熈興學後始

歷歷可考而皆未之識也天台張君先之始至愀然

曰兹不謂闕典與士亦合詞以請張君乃爲大書深

刻而屬予記其首予惟春秋之法有直書其事不加

一詞而羙惡自見者今官寺之題名實似之題名之

所及唯氏名歳月非有一詞之子奪也而是非之良

心人皆有之習其讀而識其人必曰某賢有行某好

學某爲名進士某善其職不則曰是不肖不學濫於

進而怠其事者也居是官者自修自明固不爲人作

輟而前曕後慮不亦修省之一助乎矧又攷諸故典

以子衿之不來而廢學以風化之所係而復修之則

朝廷之卷卷是州所以望於學校之師友者非徒使

之記事纂言以譁衆取寵爲足也記曰凡學官先事

士先志嗚呼居官而思其所當先者奚事爲士而思

所當先者奚志則興是學而立之師也亦庻幾爲無

負矣是又張君記徃籍以望來哲之意云張君字子益

   寶慶府濂溪周元公先生祠堂記

寶慶府府學教授梁君士英遺了翁書曰自治平四

年周元公先生遷郡學于牙門之東南陬紹興二十

有五年又遷之神霄廢宮乾道八年復其舊而奉先

生之祀以張公九成侑紹熈四年又更以特祀嘉定

十有三年遷學少城之西舊址荒茀不治先生之祠

雖寓新學而僅寘諸堂隈士英請于趙侯善淇以舊

址𨽻學請于李侯大謙即其地而祠先生自守貳僚

佐郷之薦紳韋布各悁金以潰于成始紹定二年

冬訖明年之夏凡爲堂四楹祠居其一東西又爲齋

廬以翼之士謂是不可無記也以惟子也請了翁雖

不佞而於先哲言行槩乎有聞且學之始建而用幣

于先聖先師者先生之文也記學之改作者五峯胡

子也記學之復故者宣公張子也記先生之特祠文

公朱子也四子之文日星垂而江河流也而奚以尚

之敢辭梁君又曰先生之没百五十年未有所易名

子爲之請寧逺營道皆先生故里也子爲之記其祠

郡國之祀先生子之記亦巳多矣而奚獨遺是哉了

翁曰非敢遺也而難爲言也雖然請爲誦先生之言

而申三子之撰可乎蓋自孔孟氏以來爲五百年者

三矣聖逺言湮俗淪士散求道者離乎器而不知一

理二氣之互根言性者離乎氣而不知元亨變化之

實理知剛柔之爲善惡不知剛不一於善柔不一於

惡也知隂陽之爲動靜不知隂不一於靜陽不一於

動也先生始爲圖書貫融而劈析之二程先生親得

其傳道日以章迨胡子朱子張子推衍究極亦機無

餘藴矣然而論說益明適以爲藻飾詞辯之資流傳

益廣適以爲紿取聲利之計故胡子曰棄不貲之身

於一物之小其不仁莫甚焉張子曰學校神講不過

綴緝文詞規取利禄非先生所以望於後人之意而

朱子亦曰程氏既没傳之者不能無失流爲老釋而

世莫之悟也嗚呼邵居重湖之南地阻且右而先生

之遺風餘化三子之格言精義洋洋乎斯人之耳目

使爲士者目擊而心惟氣感而機悟則將有惕然于

𠂻而不能自巳者子無所措其詞請以是識諸石紹

定三年秋九月辛丑臨卭魏了翁記并書篆廣乎李

大謙立石

   殷少師祠堂記

殷商之季少師比干與箕子微子各靖其爲臣之分

以自獻于先王事不必同也而發於𪫟惕惻隱之公

心則一故皆得以言仁周武王未及下車封少師之

墓蓋章善旌淑以壹民聽其事有不容緩者孔孟氏

亟稱之亦以殷周存亡之所系耳至於後世凡諫於

其君必曰願得與龍逄比干游於地下嗚呼世固有

並世而羞伍之者二人死向千載而願從之游此何

所爲者邪曹操南遷建少師祠唐太宗適殷追命大

師易名忠烈大臣吊𥙊州縣封墓李太白尉于衛又

爲銘表之此亦非有爲爲之也古者宗廟非其鬼

𥙊山川非其望不𥙊而君與大夫士之所有事又各

有等殺焉春秋以來如晉祀鯀衛祀相鄭祀周公趙

祀董安于巳非先王之舊至漢儒𥙊法則又多爲之

目祀益以䌓於是郡國或祠天子或祠循吏而黃帝

堯之祠徃徃見於武宣之世魏晉以後則非鬼越望

之祀何所無之雖然是猶義起臆决乆而得不廢者

也廣安楊侯伯洪守均州之歳爲殷少師立祠屬記

于某閱書未竟而罔然曰紂居河内北邶南鄘東衛

而西薄山少師紂之諸父也與國爲存亡則其卒其

葬當不出紂都之内今均之四境則金房光化商鄧

襄陽與紂都不相及也少師之祠於此乎何居伯洪

又自叙其事曰恢之始至訪問古今人物長老皆言

殷少師之裔實居此土以比干爲氏既文合二字爲

一而音切不改吾謂少師引義盡分不惟示萬世爲

臣之法亦以爲有國家者不用賢則亡之戒况其子

孫是州爲蕃而可以無祠某讀之竟而重有感焉

大哉乾元萬物資始此天地人物古今後世所以爲

性情之本也其本同故雖緜歳禩越宇宙而善善惡

惡之心未嘗不同且堯之祠冝不岀平陽也桂林有

堯山有唐帝廟舜卒於鳴條而蒼梧黃陵之祀在楚

上虞餘烑百官之名在越禹之祠當不出安邑而㑹

稽有陵有廟有元圭有窆石亦未知南廵不復何所

考訂大抵有國故而祀之此禮之經人情之常也合

他國之聖賢而祀之此禮之變而人情之義起者也

出於義起固不必皆禮之所有然人心世變亦於是

有發焉且乾坤之運闔闢萬古何有終極而人以𦕈

然之身生死乎其間近數十逺百年耳况少師雖以

諫死而無救於宗國之亡距今幾三千年興衰治亂

亦秋毫不相渉也而是心之靈可以立天地宰萬物

者昭昭赫赫與天地相爲無窮乃至因其子孫之在

吾地相與尸祝而社祠焉嗚呼是卷卷者誰實使之

予嘉楊侯之爲是舉也足以扶世厲俗樂爲之書

   均州尹公亭記

廣安楊侯伯洪夙有懐賢尚德之志比攝守竟陵自

皮陸以來凡前哲流風所𬒳悉表異之今守均陽蒐

輯廢隊興校官創殷少師祠又以尹公師魯嘗謫是

州州故有尹公亭既爲繕修而屬予書亭扁且識歳

月子惟古之人先立乎其大者大者立則小者逹焉

而巳語曰行有餘力則以學文又曰游於藝非以文

藝爲學之先也夫使文藝之先而夲之則無是亦朝

菌莫舜焉耳世之學者尚論先正必曰國朝之文柳

穆倡之尹歐和之蘇曾諸賢又和之而後黜浮以實

反駮而雅是則然矣然使是數君子惟一藝一詞之

足稱而他無述焉則亦安能以風斯世而惟巳之聽

哉方范文正公以忤大臣黜降三諌官皆以言得罪

而尹公坐監郢州酒稅觀其與歐公書勉以謹職逺

酒其詞平氣和無悻悻戚戚之意未幾雖以將帥辟

除歷仕西垂卒坐范黨爲羣憸所誣謫均州酒稅方

公之𬒳誣也劉湜希時宰意將以竊賄汙公寘之必

死而卒莫之得他日公與孫公之翰語移日秋毫無

怨湜意孫公訝之公曰此湜不能自立之過於洙奚

恨焉嗚呼充是心也雖夷齊不念舊惡殆不是過矣

如公之清躬秉方聳善疾惡(⿱艹石)推其所爲將不得與

斯人一日並生斯世也而可喜可怒在物而不在我

孰是孰非責巳而不責人蓋其省愆念德常(⿱艹石)不及

故於攻人之惡記人之過有所不暇然則即是一端

其眞知篤行有夲者若是則世之以文藝知公者末

也侯名恢嘗爲吏部架閣文字云紹定三秊十二月

  臨卭魏某記

   心逺堂記

虞𨓆夫嘗誦陶元亮詩愛其心逺地自偏之句𢴨二

言以名其先廬之堂属予記之予毎嘆一人之心千

萬人之心也而所以用其心則人人殊且堯舜與人

同耳農夫以百𠭇之不易爲憂堯舜以天下未得人

爲憂禹稷亦塗人耳人思巳之飢溺而禹稷思天下

之飢溺孔氏之門人三千其超倫拔萃僅七十人而

七十人之中又有髙第焉就髙第而言之季路之心

用千乗之國冉有之心足七十里之民公西華之心

相宗廟㑹同之事而曽晳浴沂詠歸其心休休然有

非事物之所能累者矣季路之心以肥馬輕裘與朋

友共之固巳絶人一等顔淵無伐善施勞又非季所

如至於仲尼老安少懐則乾道變化各正性命而天

地無所施其勞矣戰國之君攻城爭地不過以涖中

國朝同列爲大欲當時之臣亦唯以齊威𣈆文管仲

晏子爲極功而孟子獨慨然於唐虞三代之盛恨不

及見仲尼而師之然則鈞是人也而心之廣狹小大

不相遼絶矣乎夫天地不可量也古今不可度也人

以七尺之軀方寸之心立乎兩間形氣所拘僅百年

耳然而由百世之上以攷諸太古乆逺二帝三王之

事隨其心之所之如生乎其時立乎其位與之相周

旋也蓍龜不可方物也而是心之動見乎卜筮鬼

不可見聞也而是心之誠行乎𥙊享萬丗在後不可

蓺極而是心之靈著乎方𠕋舟車所至不可限際也

而是心之明光于日月然則心者神明之舎所以範

圍天地出入古今錯綜人物貫通幽明其逺(⿱艹石)此彼

溺於文蓺泥於佛老沈於功利者尚爲知所以用其

心乎况又文蓺之末如纂緝駢儷佛老之敝如𣑽唄

土木功利之下如聲色貨寶其猷之未逺抑在所不

足言矣胡公康侯嘗爲學者言或尚友古人或志在

天下或慮及後世或不求人知而求天知皆所謂心

逺斯言也足以開儆愚近發陶公言外之意雖然知

其一則能其餘矣退夫之有感於陶公也夫非徒爲

是觀美也愛之斯知之知之斯行之行之則又當得

其所以愛之知之者而終身由之不然則予之所謂

猷之未逺者可不甚懼矣乎





重校鶴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之四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