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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斋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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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斋夜话
作者:惠洪 北宋
惠洪撰。惠洪一名德洪,字觉范筠州人。大观中游丞相张商英之门。商英败,惠洪亦坐累谪朱厓。是书晁公武读书志》作十卷,与今本相合。然陈善《扪虱新话》谓,山谷《西江月》词“日侧金盘坠影”一首为惠洪赝作,载于《冷斋夜话》。又引《宋百家诗选》云《冷斋夜话》中伪作山谷诗,韵胜不减秦少觌,气爽绝类徐师川云云。今本无此两篇,盖已经后人删削,非其完本。又每篇皆有标题,而标题或冗沓过甚,或拙鄙不文,皆与本书不类。其最刺谬者,如洪驹父《诗话》一条,乃引洪驹父之言以正俗刻之误,非攻洪驹父之误也,其标题乃云洪驹父评诗之误,显相背触。又䢼亭湖庙一条,捧牲请福者乃安世高之舟人,故神云舟有沙门,乃不俱来耶,非世高自请福也。又追叙时建寺乃为秦观维摩赞缘起,非记世高事也,其标题乃云安世高请福䢼亭庙秦少游宿此,梦天女求赞,既乖本事,且不成文。又苏轼道士诗一条,用韦应物全椒山中道士诗韵,乃记诗,非记诗也,而其标题乃云韦苏州全椒道人诗,更全然不解文义。又惠洪氏子,于彭渊材为叔侄,故书中但称渊材,不系以姓,而其标题乃皆改为刘渊材,尤为不考。此类不可殚数,亦皆后人所妄加,非所本有也。是书杂记见闻,而论诗者居十之八,论诗之中称引元祐诸人者又十之八,而黄庭坚语尤多,盖惠洪犹及识庭坚,故引以为重。其庭坚梦游蓬莱一条,《山谷集》题曰《记梦》。洪驹父《诗话》曰,余尝问山谷云,此记一段事也。尝从一贵宗室携妓游僧寺。酒阑,诸妓皆散入僧房中,主人不怪也,故有晓然梦之非纷纭句。惠洪乃称庭坚曾与共宿湘江舟中亲话,有梦与道士游蓬莱事,且云今《山谷集》语不同,盖后更易之。是殆窜乱其说,使故与本集不合,以自明其昵于庭坚,独知其详耳。晁公武诋此书多诞妄伪托者,即此类欤?然惠洪本工诗,其论诗实多中理解,所言可取则取之,其托于闻之某某,置而不论可矣。
[[../|冷斋夜话]] 冷斋夜话/卷一
作者:惠洪 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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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神嗜黄鲁直

王荣老尝官于观州,欲渡观江,七日风作,不得济。父老曰:“公箧中必蓄宝物,此江神极灵,当献之得济。”荣老顾无所有,惟玉尘尾,即以献之,风如故。又以端砚献之,风愈作。又以宣包虎帐献之,皆不验。夜卧念曰:“有鲁直草书扇头,题韦应物诗曰:‘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晩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即取视,傥恍之际,曰:“我犹不识,鬼宁识之乎?”持以献之,香火未收,天水相照,如两镜展对,南风徐来,帆一饷而济。予谓:观江神必元祐迁客之鬼;不然,何嗜之深也?

秦少游笔语题壁

东坡初未识秦少游少游知其将复过维扬,作笔语题壁于一山中寺。东坡果不能辩,大惊。及见孙莘老,出少游诗词数百篇,读之,乃叹曰:“向书壁者岂此郎也?”

罗汉第五尊失队

予往临川景德寺,与谢无逸辈升阁,得禅月所画十八应真像甚奇,而失第五轴。予口占嘲之曰:“十八声闻解埵根,少丛林汉乱山门。不知何处逻斋去,不见云堂第五尊。”明日有女子来拜,叙曰:“儿南营兵妻也,寡而食素,夜梦一僧来,言曰:‘我本景德僧,因行失队,烦相引归寺,可乎?’既觉,而邻家要饭,入其门,壁间有画僧,形状了然,梦所见也。”时朱世英临州,异之,使迎还,为阁藏之。予方少年时,罗汉且畏予嘲,及其老也,如梵吉者亦见悔,可怪也。

东坡梦铭红靴

东坡钱塘日,梦神宗召入禁,宫女环侍,一红衣女捧红靴一双,命铭之。觉而忘,其中一联云:“寒女之丝,铢积寸累。步武所及,云蒸雷起。”既毕,进御。上极叹其敏,诏使宫女送出。睇视裙带间有六言诗一首曰:“百叠依依水绉,六铢縰縰云轻。植立含风殿广,微闻环珮摇声。”

诗本出处

东坡作《海棠》诗曰:“只恐夜深花睡去,高烧银烛照红妆。”事见《太真外传》,曰:“上皇登沈香亭,诏太真妃子。妃于时卯醉未醒,命力士从侍儿扶掖而至。妃子醉颜残妆,鬓乱钗横,不能再拜。上皇笑曰:‘是岂妃子醉,真海棠睡未足耳。’”作《尼童》诗曰:“应将白练作仙衣,不许红膏汙天质。”事见则天长寿二年诏书,曰:“应天下尼,当用细白练为衣。”作《橄榄》诗曰:“待得微甘囘齿颊,已输崖蜜十分甜。”崖蜜事见《鬼谷子》,曰:“照夜青,萤也;百花𬪩,蜜也;崖蜜,樱桃也。”作《赠举子》诗曰:“平生万事足,所欠惟一死。”事见僧史,曰:“世祖宴东府,王公毕集,诏䟦陀罗至。䟦陀罗皤然清痩,世祖望见,谓谢庄曰:‘摩诃衍有机辩,当戏之。’跋陀趋外陛,世祖曰:‘摩诃衍不负远来,惟有一死在。’即应声曰:‘贫道客食陛下三十载,恩德厚矣,无所欠,所欠者惟一死耳。’”李太白诗曰:“昔作芙蓉花,今为断肠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陶弘景《仙方注》曰:“断肠草,不可食,其花美好,名芙蓉。”

宋神宗诏禁中不得牧豭豘因悟太祖远略

陈莹中为予言:神宗皇帝一日行后苑,见牧豭豘者,问何所用。牧者对曰:“自祖宗以来,长令畜之,自稚养以至大,则杀之,又养稚者。前朝不敢易,亦不知果安用?”神宗沉思久之,诏付所司,禁中不得复畜。数月,卫士忽获妖人,急欲血浇之,禁中卒不能致。神宗方悟太祖远略亦及此。

东坡南迁朝云随侍作诗以佳之诗

东坡南迁,侍儿王朝云者请从行。东坡佳之,作诗,有序曰:“世谓乐天有鬻骆放杨枝词,佳其至老病不忍去也。然梦得诗云:‘春尽絮飞留不得,随风好去落谁家?’乐天亦云:‘病与乐天相伴住,春同樊素一时归。’则是樊素竟去也。予家有数妾,四五年相继辞去,独朝云随予南迁。因读乐天诗,戏作此赠之云:‘不学杨枝乐天,且同通德伶玄伯仁络秀不同老,天女维摩总解禅。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裙歌板旧因縁。丹成随我三山去,不作巫阳云雨仙。’”盖绍圣元年十一月也。三年七月五日,朝云卒,葬于栖禅寺松林中,直大圣塔。又和诗曰:“苗而不秀岂其天,不使童乌与我玄。驻景恨无千岁药,赠行唯有小乘禅。伤心一念偿前债,弹指三生断后縁。归卧竹根无远近,夜灯懃礼塔中仙。”又作《梅花》词曰“玉骨那愁瘴雾”者,其寓意为朝云作也。秦少游曰:“诗闺怨词曰:‘绣阁开金锁,银台点夜灯。长征君自惯,独卧妾何曾。’此正语病之著者,而选诗自谓精之,果精乎?”参廖子曰:“林下人好言诗,才见诵贯休齐己诗,便不必问。”

东坡书壁

前辈访人不遇,皆不书壁。东坡作行记,不肯书牌,恶其特地,止书壁耳。候人未至,则扫墨竹。

古人贵识其真

东坡毎曰:“古人所贵者,贵其真。”陶渊明耻为五斗米屈于乡里小儿,弃官去。归久之,复游城郭,偶有羡于华轩。汉高帝临大事,铸印销印,甚于儿戏。然其正真明白,照映千古,想见其为人。问士大夫萧何何以知韩信,竟未有答之者。

东坡陶渊明之遗意

东坡尝曰:“渊明诗初看若散缓,熟看有奇句。”如“日暮巾柴车,路暗光已夕。归人望烟火,稚子候檐隙。”又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又曰:“霭霭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犬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大率才高意远,则所寓得其妙,造语精到之至,遂能如此。似大匠运斤,不见斧凿之痕。不知者疲精力,至死不知悟,而俗人亦谓之佳。如曰:“一千里色中秋月,十万军声半夜潮。”又曰:“蝴蝶梦中家万里,子规枝上月三更。”又曰:“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皆如寒乞相,一览便尽。初如秀整,熟视无神气,以其字露也。东坡作对则不然,如曰“山中老宿依然在,案上《楞严》已不看”之类,更无龃龉之态。细味对甚的而字不露,此其得渊明遗意耳。

凤翔壁上诗

东坡曰:“予少官凤翔,行山邸,见壁间有诗曰:‘人间无漏仙,兀兀三杯醉。世上没眼禅,昏昏一觉睡。虽然没交渉,其奈略相似。相似尚如此,何况真个是。’”故其海上作《浊醪有妙理赋》曰:“常因既醉之适,方识此心之正。”然此老言人心之正,如孟子言人性善,何以异哉!

卢橘

东坡诗曰:“客来茶罢浑无有,卢橘微黄尚带酸。”张嘉甫曰:“卢橘何种果类?”荅曰:“枇杷是矣。”又曰:“何以验之?”答曰:“事见相如赋。”嘉甫曰:“‘卢橘夏熟,黄甘橙榛,枇杷橪柿,亭奈厚朴。’卢橘果枇杷,则赋不应四句重用。应劭注曰:‘《伊尹书》曰:“箕山之东,青鸟之所,有庐橘,常夏热。”’不据依之何也?”东坡笑曰:“意不欲耳。”

东坡文与可

东坡尝对欧公文与可诗曰:“美人却扇坐,羞落庭下花。”欧公笑曰:“与可无此句,与可拾得耳。”世徒知与可扫墨竹,不知其高才兼诸家之妙,诗尤精绝。戏作《鹭鸶诗》曰:“颈细银钩浅曲,脚高绿玉深翘。岸上水禽无数,有谁似汝风标。”

的对

东坡曰:世间之物,未有无对者,皆自然生成之象。虽文字之语亦然,但学者不思耳。如因事,当时为之语曰:“刘蕡下第,我辈登科。”则其前有“雍齿且侯,吾属何患”。太宗曰:“我见魏徴常媚妩。”则德宗乃曰:“人言卢杞是姦邪。”

东坡留题姜唐佐扇、道士息轩姜秀郎几间

东坡儋耳,有姜唐佐者从乞诗。{{ProperNoun|唐佐}],朱崖人,亦书生。东坡借其手中扇,大书其上曰:“沧海何曾断地脉,朱崖从此破天荒。”又书司命宫道士息轩曰:“无事此静坐,一日是两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黄金不可成,白发日夜出。开眼三十秋,速于驹过隙。是故东坡老,贵汝一念息。时来登此轩,望见过海席。家山归未得,题诗寄屋壁。”有女插茉莉花,嚼槟榔,戏书姜秀郎几间曰:“暗麝著人簪茉莉,红潮登颊醉槟榔。”其放浪如此。

换骨夺胎法

山谷云:“诗意无穷,而人之才有限。以有限之才,追无穷之意,虽渊明、少陵不得工也。然不易其意而造其语,谓之换骨法;规模其意形容之,谓之夺胎法。”如郑谷《十日菊》曰:“自縁今日人心别,未必秋香一夜衰。”此意甚佳,而病在气不长。西汉文章雄深雅健者,其气长故也。曾子固曰:“诗当使人一览语尽而意有馀,乃古人用心处。”所以{{ProperNoun|荆公}]作《菊诗》则曰:“千花百卉彫零后,始见闲人把一支。”东坡}则曰:“万事到头终是梦,休,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又如翰林诗曰:“鸟飞不尽暮天碧。”又曰:“青天尽处没孤鸿。”然其病如前所论。山谷作《登达观台》诗曰:“瘦藤拄到风烟上,乞与游人眼界开。不知眼界阔多少,白鸟去尽青天回。”凡此之类,皆换骨法也。顾况诗曰:“一别二十年,人堪几回别。”其诗简缓而立意精确。舒王作《与故人诗》曰:“一日君家把酒杯,六年波浪与尘埃。不知乌石江头路,到老相逢得几回。”乐天诗曰:“临风杪秋树,对酒长年身。醉貌如霜叶,虽红不是春。”东坡《南中作》诗曰:“儿童悮喜朱颜在,一笑那知是醉红。”凡此之类,皆夺胎法也。学者不可不知。

诗用方言

诗人多用方言,南人谓象牙为“白暗”,犀为“黑暗”,故老杜诗曰:“黑暗通蛮货。”又谓睡美为“黑甜”,谓饮酒为“软饱”,故东坡诗曰:“三杯软饱罢,一枕黑甜馀。”

老妪解诗

白乐天毎作诗,令一老妪解之,问曰:“解否?”妪曰解,则录之;不解,则易之。故末之诗近于鄙俚。

采石渡鬼

欧阳文忠公庆暦末,宿采石。舟人甫鼾,潮至月黑,公方就寝,微闻呼声曰:“去未?”舟尾有答者曰:“有参政船宿此,不可擅去,斋料幸为携至。”五鼓,岸上猎猎驰骤声,舟尾者呼曰:“斋料幸见还。”有且行且答者曰:“道场不清净,无所得而皈领,略多嗟恨之词。”公异之。后游金山,与长老{{ProperNoun|瑞新}]语,曰:“某夜还有水陆,有施主携室至,忽乳一子,俄觉腥风灭烛,大众恐。使人问其时,乃公宿采石之夜。”其后蔡州求退之锐者,亦其前知然耶?时公自参知政事除蔡州黄鲁直熙宁初宿石塘寺,寺有鬼灵异,若独足公之类,然独足寺僧敬信之。一夕梦曰:“分宁刑部至。”僧曰:“侍郎乎?尚书乎?”曰:“侍郎也。”鲁直南迁已六十,亲故忧其祸大,又南方瘴雾,非菜肚老人所宜。鲁直笑曰:“宜州者,所以宜人也。且石塘鬼非村落间无智愚鬼,侍郎之言,岂欺我哉!”鲁直竟殁于宜州。较采石之鬼,何愚智相去三十里。岂鲁直痴绝,故欺之耶?

李后主亡国偈

宋太祖将问罪江南李后主用谋臣计,欲拒王师。法眼禅师观牡丹于大内,因作偈讽之曰:“拥毳对芳丛,由来趣不同。发从今日白,花是去年红。艶曳随朝露,馨香逐晩风。何须待零落,然后始知空。”后主不省,王师旋渡江。

[[../卷一|卷一]] 冷斋夜话/卷二
作者:惠洪 北宋
[[../卷三|卷三]]

嗜诗

韩魏公罢政判北京,作《园中行》诗:“风定晓枝蝴蝶舞,雨匀春圃桔槹闲。”又尝以谓意趣所至,多见于嗜好。欧阳文忠喜士为天下第一,尝好诵孔北海“坐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范文正公清严,而喜论兵,常好诵韦苏州诗“兵卫森画戟,燕寝凝清香”。东坡友爱子由,而味著清境,毎诵“何时风雨夜,复此对床眠”。山谷寄傲士林,而意趣不忘江湖,其作诗曰:“九陌黄尘乌帽底,五湖春水白鸥前。”又曰:“九衢尘土乌靴底,想见沧洲白鸟双。”又曰:“梦作白鸥去,江湖水贴天。”又作《演雅》诗曰:“江南野水碧于天,中有白鸥闲似我。”

陈无己挽诗

予问山谷:“今之诗人,谁为冠?”曰:“无出陈师道无己。”问:“其佳句如何?”曰:“吾见其作温公挽词一联,便知其才不可敌。曰:‘政虽随日化,身已要人扶。’”

洪驹父评诗之误

洪驹父曰:“桞子厚诗曰:‘𣤃霭一声山水绿。’𣤃,音‘奥’,而世俗乃分‘𣤃’为二字,误矣。如老杜诗曰:‘雨脚泥滑滑。’世俗易为‘两脚泥滑滑。’王元之诗曰:‘春残叶密花枝少,睡起茶亲酒盏疏。’世以为‘睡起茶多酒盏疏’。多此类。”

留食戏语大笑喷饭

予与李德修游公义过一新贵人,贵人留食。予三人者皆以左手举箸,贵人曰:“公等皆左转也。”予遂应声曰:“我辈自应须左转,知君岂是背匙人。”一座大笑,喷饭满案。

欧阳《黄牛庙》、东坡《钱塘》诗

欧阳公《黄牛庙》诗曰:“石马系祠门。”东坡《钱塘》诗曰:“我识南屏金鲫鱼。”二句皆似童稚语,然皆记一时之事。欧阳尝梦至一神祠,祠前有石马缺左耳,及谪夷陵,过黄牛庙,所见如梦。西湖南屏山兴教寺,池有鲫十馀尾,皆金色,道人斋馀,争倚槛投饼饵为戏,东坡西湖久,故寓于诗词耳。

古乐府前辈多用其句

予尝馆州南客邸,见所谓常卖者,破箧中有诗编写本,字多漫灭,皆晋简文帝时名公卿,而诗语工甚。有古意乐府曰“绣幕围香风,耳节朱丝桐。不知理何事,浅立经营中。护惜如穷袴,堤防托守宫。今日牛羊上丘垄,当时近前靣发红”云云。前辈多全用其句,老杜曰:“意象惨淡经营中。”李长吉曰:“罗帏绣幕围香风。”山谷曰:“今日牛羊上丘垄,当时近前左右瞋。”予见鲁直,未得此书。穷袴,时语也,今裆袴是也。

雷轰荐福

范文正公鄱阳,有书生献诗甚工,文公礼之。书生自言:“天下之至寒饿者,无在某右。”时盛习欧阳率更字,荐福寺碑墨本直千钱。文正为具纸墨,打千本,使售于京师。纸墨已具,一夕,雷撃碎其碑。故时人为之语曰:“有客打碑来荐福,无人骑鹤上扬州。”东坡作《穷措大》诗曰:“一夕雷轰荐福碑。”

立春王禹玉口占

欧公王禹玉倶在翰苑,立春日当进诗贴子。会温成皇后薨,阁虚不进,有旨亦令进。欧公经营中,禹玉口占促写曰:“昔闻海上有三山,烟锁楼台日月闲。花似玉容长不老,只应春色胜人间。”欧公喜其敏速。禹玉欧公门生也,而同局,近世盛事。其诗略曰:“当年叨入武成宫,曾看挥毫气吐虹。梦寐闲思十年事,笑谈今此一樽同。喜君新赐黄金带,顾我今为白发翁”云云。

稚子

老杜诗曰:“竹根稚子无人见,沙上凫雏并母眠。”世不解“稚子无人见”何等语。人《食笋》诗曰:“稚子脱锦绷,骈头玉香滑。”则稚子为笋明矣。赞宁《杂志》曰:“竹根有鼠,大如猫,其色类竹,名‘竹豚’,亦名‘稚子’。”予问韩子苍子苍曰:“笋名‘稚子’,老杜之意也,不用《食笋》诗亦可。”

老杜刘禹锡白居易诗言妃子死

老杜《北征》诗曰:“唯昔艰难初,事与前世别。不闻衰,终自诛。”意者明皇之败,畏天悔过,赐妃子死也。而刘禹锡《马嵬》诗曰:“官军诛佞幸,天子舍夭姬。羣吏伏门屏,贵人牵帝衣。”白乐天《长恨》词曰:“六军不发争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乃是官军迫使杀妃子,歌咏禄山叛逆耳。孰谓能诗哉!其去老杜何啻九牛毛耶。《北征》诗识君臣之大体,忠义之气与秋色争高,可贵也。

馆中夜谈韩退之

沈存中吕惠卿吉甫王存正仲李常公泽治平中同在馆中夜谈诗。存中曰:“退之诗,押韵之文耳,虽健美富赡,然终不近诗。”吉甫曰:“诗正当如是,吾谓诗人亦未有如退之者。”正仲存中公泽吉甫,于是四人者交相攻,久不决。公泽正色谓正仲曰:“君子群而不党,公独党存中。”正仲怒曰:“我所见如此,偶因存中便谓之党,则君非党吉甫乎?”一坐大笑。予尝熟味退之诗,真出自然,其用事深密,高出老杜之上。如《符读书城南》诗“少长聚嬉戏,不殊同队鱼”,又“脑脂盖眼卧壮士,大招挂壁何由弯”,皆自然也。襄阳魏泰曰:“韩退之诗曰:‘剥苔吊班林,角黍饵沈冢。’竹非墨点之斑也,竹初生,藓封之,土人斫之,浸水中,洗去藓,故藓痕成紫晕耳。”

昭州崇宁寺观音永州澹山

邹志完南迁,自号道乡居士。在昭州江上为居,屋近崇宁寺,因阅《华严经》于观音像前。有修竹三根生像之后,志完揭茅出之,不可,乃垂枝覆像,有如世画宝陀山岩竹,今犹在。人扃锁之,以为过客游观。北还,过永州淡山岩,岩有驯狐,凡贵客至则鸣。志完将至,而狐辄鸣。寺僧出迎,志完怪之,僧以狐鸣为对。志完作诗曰:“我入幽岩亦偶然,初无消息与人传。驯狐戏学仙伽客,一夜飞鸣报老禅。”

僧赋蒸豚诗

中令既平,捕逐馀寇,与部队相远,饥甚,入一村寺中。主僧醉甚,箕踞。公怒,欲斩之,僧应对不惧,公奇而赦之,问求蔬食。僧曰:“有肉无蔬。”公益奇之。馈之以蒸猪头,食之甚美,公喜,问:“僧止能饮酒食肉耶,为有他技也?”僧自言能为诗,公令赋食蒸豚,操笔立成,曰:“嘴长毛短浅含膘,久向山中食药苗。蒸处已将蕉叶裹,熟时兼用杏浆浇。红鲜雅称金盘饤,软熟真堪玉箸挑。若把膻根来比并,膻根只合吃藤条。”公大喜,与紫衣师号。东坡元祐初见公之玄孙,夜话及此,为记之。

王平甫梦至灵芝宫

王平甫熙宁癸丑岁,直宿崇文馆,梦有人要之至海上。见海中央宫殿甚盛,其中作乐,笙箫鼓吹之伎甚众,题其宫曰“灵芝宫”。平甫欲与倶往,有人在宫侧,隔水谓曰:“时未至,且令去,他日当迎之。”至此恍然梦觉,时禁中已钟鸣。平甫颇自负不凡,为诗记之曰:“万顷波涛木叶飞,笙歌宫殿号灵芝。挥毫不似人间世,长乐钟来梦觉时。”

安世高请福䢼亭庙秦少游宿此梦天女求赞

安世高者,安息国王之嫡子也,为沙门。汉桓帝建和初至长安灵帝中大乱,谓人曰:“我有道伴在南,当往省之。”人曰:“游宦乎?沙门乎?”曰:“以嗔故为神,然吾亦往广州偿债耳。”世高舟次庐山亭湖庙下,庙甚灵,能分风送往来之舟。世高舟人捧牲请福,神辄降曰:“舟有沙门,乃不倶来耶?”世高闻之,为至庙下。神复语曰:“我果以多嗔致此业,今家此湖,千里皆所辖,以虽嗔而好施,故多宝玩。以缣千匹、黄白物付君,为建佛寺为冥福。”今洪州大安寺是也。秦少游南迁,宿庙下,登岸纵望久之,归卧舟中,闻风声,侧枕视,微波月影纵横,追绎昔尝宿云老惜竹轩,见西湖月夜如此,遂梦美人,自言维摩诘散花天女也,以维摩诘像来求赞。少游极爱其画,默念曰:“非道子不能作此。”天女以诗戏少游曰:“不知水宿分风浦,何似秋眠惜竹轩。闻道诗词妙天下,庐山对眼可无言。”少游梦中题其像曰:“竺仪华,梦瘴面囚首,口虽不言,十分似九。应笑舌覆大千作师子吼,不如博取妙喜如家手。”予过雷州天宁,与禅师夜话,问少游字画。出此传为示,少游笔迹也。

[[../卷二|卷二]] 冷斋夜话/卷三
作者:惠洪 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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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刘伶陶潜李令伯文如肺腑中流出

李格非善论文章,尝曰:“诸葛孔明出师表》、刘伶酒德颂》、陶渊明归去来辞》、李令伯乞养亲表》,皆沛然从肺腑中流出,殊不见有斧凿痕。是数君子,在后汉之末、两晋之间,初未尝以文章名世,而其意超迈如此。吾是以知文章以气为主,气以诚为主。”故老杜谓之诗史者,其大过人在诚实耳。诚实著见,学者多不晓。如玉川子《醉归》诗曰:“昨夜村饮归,健倒三四五。摩挲青莓苔,莫嗔惊著汝。”王荆公用其意作《扇子诗》曰:“玉斧修成宝月团,月边仍有女乘鸾。青冥风露非人世,鬓乱钗横特地寒。”

“池塘生春草”

昼公云:“‘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之句,谓有神助,其妙意不可以言传。”而古今文士多从而称之,谓之确论。独李元膺曰:“予反复观此句,未有过人处,不知昼公何从见其妙?”盖古今佳句在此一联之上者尚多。古之人意有所至,则见于情,诗句盖其寓也。公平生喜见惠连,梦中得之,盖当论其情意,不当泥其句也。如谢东山喜见羊昙羊叔子喜见邹湛王述喜见坦之,皆其情意所至,不可名状,特无诗句耳。

诗说烟波缥缈处

予自并州还故里,馆延福寺。寺前有小溪,风物类斜川,予儿童时戏剧处也。尝春深独行溪上,作小诗曰:“小溪倚春涨,攘我钓月湾。新晴为不平,约束晩来还。银梭时拨刺,破碎波中山。整钓背落日,一叶软红间。”又尝暮寒归见白鸟,作诗曰:“剩水残山惨淡间,白鸥无事钓舟闲。个中著我添图画,便似华亭落照湾。”鲁直谓予曰:“观君诗说烟波缥缈处,如陆忠州论国政,字字坦夷。前身非篙师、沙戸种类耶?”有诗,其略曰:“吾年六十子方半,槁项顶螺忘岁年。脱却衲衣著蓑笠,来佐涪翁刺钓船。”予尝对渊材诵之,渊材曰:“此退之《赠澄观》‘我欲收敛加冠巾’换骨句也。”

山谷集句贵拙速不贵巧迟

集句诗,山谷谓之百家衣体,其法贵拙速,而不贵巧迟。如前辈曰:“晴湖胜镜碧,衰柳似金黄”,又曰:“事治闲景象,摩挲白髭鬚”,又曰:“古瓦磨为砚,闲砧坐当床”,人以为巧。然皆疲费精力,积日月而后成,不足贵也。

东坡谪仙句语作赞

“晓披云梦泽,笠钓青茫茫。”又曰:“暮骑紫云去,海气侵肌凉。”东坡曰:“此语非李太白不能道也。”尝作赞曰:“天人几何同一沤,谪仙非谪乃其游。挥斥八极隘九州,化为两鸟鸣相酬,一鸣一止三千秋。开元有道为少留,縻之不可矧肯求。东望太白横,眼高四海空无人。大儿汾阳中令君,小儿天台坐忘身。生平不识高将军,手污吾足乃敢嗔,作诗一笑君应闻。”

韦苏州全椒道人诗

东坡曰:“罗浮有野人,山中隐者或见之,相传葛稚川之隶也。有邓道士者,尝见其足迹。”予偶读韦苏州诗《寄全椒道士》云:‘今朝郡斋冷,忽念山中客。涧底束荆薪,归煮白云石。遥持一樽酒,远慰风雨夕。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迹其风度,则全椒道士岂亦邓君之流乎?因以酒问,依苏州韵作诗寄之曰:‘一杯罗浮春,远饷采薇客。遥知独酌罢,醉卧松下石。幽人不可见,清啸闻月夕。聊戏庵中人,飞空本无迹。’”

棋隐语

舒王锺山,有道士来谒,因与棋,辄作数语曰:“彼亦不敢先,此亦不敢先。惟其不敢先,是以无所争。惟其无所争,故能入于不死不生。”舒王笑曰:“此特棋隐语也。”

李元膺丧妻长短句

许彦周曰:李元膺作南京教官,丧妻,作长短句曰:“去年相逢深院宇,海棠下,曾歌《金缕》。歌罢花如雨。翠罗衫上,点点红无数。 今岁重寻携手处,空物是人非春莫。回首青门路。乱红飞絮,相逐东风去。”李元膺寻亦卒。

秦国大长公主挽诗

秦国大长公主薨,神考赐挽词三首曰:“海阔三山路,香轮定不归。帐深空翡翠,珮冷失珠玑。明月留歌扇,残霞散舞衣。都门送车返,宿草自春菲。”又曰:“晓发城西道,灵车望更遥。春风空馆,明月断萧。尘入罗衣暗,香随玉篆销。芳魂飞北渚,那复可为招。”又曰:“庆自天源发,恩从国爱申。歌钟虽在馆,桃李不成春。水折空还沁,楼高已隔。区区会稽市,无复献珠人。”元丰初,臣魏泰载之于诗话中,虽穆王《黄竹》、汉高《大风》之词,皆莫可拟其仿佛。噫!岂特前代帝王,盖古今词人之工者,无此作也。

荆公锺山东坡馀杭

山谷云:“天下清景,初不择贤愚而与之遇,然吾特疑端为我辈设。荆公在锺山定林,与客夜对,偶作诗曰:‘残生伤性老耽书,年少东来复起予。各据槁梧同不寐,偶然闻雨落阶除。’东坡宿馀杭山寺,赠僧曰:‘暮鼓朝钟自撃撞,闭门欹枕对残缸。白灰旋拨通红火,卧听萧萧雪打窗。’”人以为山谷之言为确论。

少游鲁直被谪作诗

少游,凄怆,有诗曰:“南土四时都热,愁人日夜倶长。安得此身如石,一时忘了家乡。”鲁直,殊坦夷,作诗曰:“老色日上面,懽情日去心。今既不如昔,後当不如今。”“轻纱一幅巾,短簟六尺床,无客日自静,有风终夕凉。”少游情鍾,故其诗酸楚;鲁直学道休歇,故其诗闲暇。至于东坡,《南中》诗曰:“平生万事足,所欠惟一死。”则英特迈往之气,不受梦幻折困,可畏而仰哉!

活人手段

司马温公童稚时,与群儿戏于庭。庭有大瓮,一儿登之,偶堕瓮水中。群儿皆弃去,公则以石撃瓮,水因穴而迸,儿得不死。盖其活人手段已见于龆龀中,至今京间多为小儿撃瓮图。

诗未易识

诗有“竹迳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之句,欧阳文忠公爱之,毎以语客曰:“古人工为发端,心虽晓之,才莫逮。欲仿此为一联,终莫之能。”以文忠公之才而谓不能,诗盖未易识也。

诗一字未易工

老杜诗云:“身轻一鸟过。”文忠公梅圣兪初得一本而失“过”字,诸公续之曰“一鸟疾”、“一鸟落”、“一鸟去”,及得善本,乃“过”字。乃知一字之工,才力有短长也。

[[../卷三|卷三]] 冷斋夜话/卷四
作者:惠洪 北宋
[[../卷五|卷五]]

诗话妄易句法字

司马温公《诗话》曰:“魏野诗:‘烧叶炉中无宿火,读书窗下有残灯。’而俗人易‘叶’为‘药’,不止不佳,亦和下句无气味。”鲁直曰:“老杜诗云:‘黄独无苗山雪盛。’‘黄独’者,芋魁小者耳,南名曰土卵,两川多食之。而俗人易曰‘黄精’,子美流离,亦未有道人剑客食黄精也。如渊明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其浑成风味,句法如生成。而俗人易曰‘望南山’,一字之差,遂失古人情状,学者不可不知也。”

五言四句得于天趣

吾弟超然善论诗,其为人纯至有风味。尝曰:“陈叔宝绝无肺肠,然诗语有警绝者,如曰:‘午醉醒来晩,无人梦自惊。夕阳如有意,偏傍小窗明。’王维摩诘《山中》诗曰:‘谿清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舒王百家衣体曰:‘相爱不忍发,惨淡暮潮平。欲别更携手,月明洲渚生。’此皆得于天趣。”予问之曰:“句法固佳,然何以识其天趣?”超然曰:“能知萧何所以识韩信,则天趣可言。”予竟不能诘,叹曰:“溟滓弟之哉!”

梦中作诗

崇宁元年元日,粥罢昏睡,梦中忽作一诗,既觉辄能记之,曰:“无赖东风试怒号,共乘一叶傲惊涛。不知两岸人皆愕,但觉中流笑语高。”三月七日,偶与莹中渡湘江。是日大风,当断渡,而莹中必欲宿道林,小舟掀舞白浪中,两岸聚观胆落,而莹中笑声愈高。予细绎梦中诗以语莹中莹中云:“此段公案,三十年后大行丛林也。”

西昆体

诗到李义山,谓之文章一厄。以其用事僻涩,时称“西昆体”。然荆公晩年亦或喜之,而字字有根蒂。如作雪诗曰:“借问火城将策探,何如云屋听窗知。”又曰:“未爱京师传谷口,但知乡里胜壶头。”其用事琢句,前辈无相犯者。昔李师中作《送唐介谪官》诗曰“去国一身轻似叶,高名千古重于山。并游英俊颜何厚,已死姦谀骨尚寒”云云。已而,闻赴月首上官,乃大悔,以书索其诗。公笑曰:“吾正不用此无对属落韵诗。”遂以还之。大惊,久之乃悟“一身”“千古”非挟对,与荆公措意异矣。

诗比美女美丈夫

前辈作花诗,多用美女比其状。如曰:“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陈俗哉!山谷作《酴醿诗》曰:“露湿何郎试汤饼,日烘荀令炷炉香。”乃用美丈夫比之,特若出类。而吾叔渊材作海棠诗又不然,曰:“雨过温泉浴妃子,露浓汤饼试何郎。”意尤工也。

道潜作诗追法渊明乃十四字师号

道潜作诗,追法渊明,其语逼真处:“数声柔橹苍茫外,何处江村人夜归。”又曰:“隔林仿佛闻机杼,知有人家住翠微。”时从东坡黄州,京师士大夫以书抵曰:“闻公与诗僧相从,真东山胜游也。”以书示,诵前句,笑曰:“此吾师十四字师号耳。”

米元章瀑布诗

米芾元章豪放,戏谑有味,士大夫多能言其作止。有书名,尝大字书曰:“君有《瀑布》诗,古今赛不得。最好是‘一条界破青山色’。”人固以怪之,其后题云:“苏子瞻曰:‘此是白乐天奴子诗。’”见者莫不大笑。

诗句含蓄

诗有句含蓄者,如老杜曰:“勋业频看镜,行藏独倚楼。”郑云叟曰“相看临远水,独自上孤舟”是也。有意含蓄者,如《宫词》曰:“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又《嘲人》诗曰“怪来妆阁闭,朝下不相迎。总向春园里,花间笑语声”是也。有句意倶含蓄者,如《九日》诗曰:“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子细看。”《宫怨》诗曰“玉容不及寒鸦色,犹带朝阳日影来”是也。

“满城风雨近重阳”

黄州潘大临工诗,多佳句,然甚贫,东坡山谷尤喜之。临川谢无逸以书问:“有新作否?”答书曰:“秋来景物,件件是佳句,恨为俗氛所蔽翳。昨日清卧,闻搅林风雨声,欣然起,题其壁曰:‘满城风雨近重阳。’忽催租人至,遂败意。止此一句奉寄。”闻者笑其迂阔。

“天棘梦青丝”

王仲正言:“老杜诗:‘江莲摇白羽,天棘梦青丝。’天棘非烟非雨,自是一种物,曾见于一小说,今忘之。”高秀实曰:“天棘,天门冬也,一名颠棘,非天棘也。”王元之诗曰:“水芝卧玉腕,天棘舞金丝。”则天棘盖柳也。

琥珀

韦应物作《琥珀》诗曰:“曾为老茯苓,元是寒松液。蚊蚋落其中,千年犹可觌。”旧说松液入地千年所化,今烧之尚作松气。尝见琥珀中有物如蜂,然此物自外国来,地有茯苓处皆无琥珀,不知韦公何以知之。

诗误字

老杜诗曰:“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驯。”今误作“波浩荡”,非唯无气味,亦分外闲置“波”字。舒王曰:“道人北山来,问松我东冈。举手指屋脊,云今如许长。”今误作“问松栽东冈”,与“波浩荡”当并按也。

王荆公东坡诗之妙

对句法,诗人穷尽其变,不过以事、以意、以出处具备谓之妙。如荆公曰:“平昔离愁宽带眼,迄今归思满琴心。”又曰:“欲寄岁寒无善画,赖传悲壮有能琴。”乃不若东坡微意特奇,如曰:“见说骑鲸游汗漫,亦曾扪虱话辛酸。”又曰:“蚕市风光思故国,马行灯火记当年。”又曰:“龙骧万斛不敢过,渔舟一叶纵掀舞。”以“鲸”为“虱”对,以“龙骧”为“渔舟”对,小大气焰之不等,其意若玩世。谓之秀杰之气终不可没者,此类是也。

诗忌

众人之诗,例无精彩,其气夺也。夫气之夺人,百种禁忌,诗亦如之。曰“富贵中不得言贫贱事,少壮中不得言衰老事,康强中不得言疾病死亡事,脱或犯之,谓之‘诗谶’,谓之‘无气’”,是大不然。诗者,妙观逸想之所寓也,岂可限以绳墨哉!如王维作画雪中芭蕉,诗眼见之,知其神情寄寓于物;俗论则讥以为不知寒暑。荆公方大拜,贺客盈门,忽点墨书其壁曰:“霜筠雪竹锺山寺,投老归欤寄此生。”儋耳作诗曰:“平生万事足,所欠惟一死。”岂可与世俗论哉!予尝与客论至此,而客不然吾论。予作诗自誌其略曰:“东坡醉墨浩琳琅,千首空馀万丈光。雪里芭蕉失寒暑,眼中骐骥略玄黄。”

诗言其用不言其名

用事琢句,妙在言其用,不言其名耳。此法唯荆公东坡山谷三老知之。荆公曰:“含风鸭绿鳞鳞起,弄日鹅黄袅袅垂。”此言水柳之用,而不言水柳之名也。东坡《别子由》诗:“犹胜相逢不相识,形容变尽语音存。”此用事而不言其名也。山谷曰:“管城子无食肉相,孔方兄有绝交书。”又曰:“语言少味无阿堵,氷雪相看有此君。”又曰:“眼看人情如格五,心知世事等朝三。”“格五”,今之蹙融是也。《后汉》注云:“常置人于险处耳。”然句中“眼”者,世尤不能解。“语言”者,盖其德之候也,故曰:“有德者必有言。”王荆公欲革历世因循之弊,以新政化,作雪诗,其略曰:“势合便疑包地尽,功成终欲放春回。农家不验丰年瑞,只欲青天万里开。”

贾岛

贾岛诗有影略句,韩退之喜之。其《渡桑乾》诗曰:“客舍幷州三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如今更渡桑乾水,却望幷州是故乡。”又《赴长江道中》诗曰:“策杖驰山驿,逢人问梓州长江那可到,行客替生愁。”

诗用方言

句法欲老健有英气,当间用方俗言为妙。如奇男子行人羣中,自然有颖脱不可干之韵。老杜《八仙诗》,序李太白曰“天子呼来不上船”,“船”,方俗言也,所谓襟纫是也。“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川峡路人家多供事乌蛮鬼,以临江故顿顿食黄鱼耳。俗人不解,便作养畜字读,遂使沈存中自差乌鬼为鸬鹚也。“夜阑更秉烛,相对疑梦寐”,更互秉烛照之,恐尚是梦也。作“更”字读,则失其意甚矣。山谷毎笑之,如所谓“一霎社公雨,数番花信风”之类是也。江左风流,久已零落,士大夫人品不高,故奇韵灭绝。东晋韵人胜士最多,皆无出谢安石之右,烟飞空翠之间,乃携娉婷登临之。与夫雪夜访山阴故人,兴尽而返;下马据胡床,作三弄而去者异矣。

舒王女能诗

舒王女,吴安持之妻蓬莱县君,工诗多佳句。有诗寄舒王曰:“西风不入小牕纱,秋气应怜我忆家。极目江山千里恨,依前和涙看黄花。”舒王以《楞严经》新释付之,又和诗曰:“青灯一点映牕纱,好读《楞严》莫忆家。能了诸縁如幻梦,其间惟有妙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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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惠洪 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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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梅诗输诗、罚松声诗

王文公锺山,尝与薛处士棋,赌梅诗,输一首,曰:“华发寻香始见梅,一枝临路雪培堆。凤城南陌他年忆,杳杳难随驿使来。”又尝与兪秀老报宁,公方假寐,秀老私跨公驴,入法云宝觉禅师,公知之。有顷,秀老至,公佯睡,睡起,遣秀老下阶曰:“为僧子乃敢盗跨吾驴。”秀老叩头,愿有以自赎其罪,寺僧亦为解劝。公徐曰:“罚松声诗一首。”秀老立就,其词极佳,山中之人忘之,予为补之曰:“万壑摇苍烟,百滩渡流水。下有跨驴人,萧萧吹醉耳。”

东坡《藏记》点定一两字

舒王锺山,有客自黄州来。公曰:“东坡近日有何妙语?”客曰:“东坡宿于临皋亭,醉梦而起,作《成都圣像藏记》千有馀言,点定纔一两字。有写本,适留船中。”公遣人取而至。时月出于东南,林影在地,公展读于风檐,喜见眉鬚,曰:“子瞻,人中龙也,然有一字未稳。”客曰:“愿闻之。”公曰:“‘日胜日负’,不若曰‘如人善博,日胜日贫’耳。”东坡闻之,拊手大笑,亦以公为知言。

荆公梅诗

荆公尝访一高士,不遇,题其壁曰:“墙角数枝梅,凌寒特地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诗置动静意

荆公曰:“前辈诗云‘风定花犹落’,静中见动意。‘鸟鸣山更幽’,动中见静意。”山谷曰:“此老论诗,不失解经旨趣,亦何怪耶。”诗有曰“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暮年”者,置早意于残晩中。有曰“惊蝉移别柳,鬭雀堕闲庭”者,置静意于喧动中。东坡作《眉子研》诗,其略曰:“君不见长安画手开十眉,横云却月争新奇。游人指点小颦处,中有渔阳胡马嘶。”用此微意也。

舒王山谷赋诗

舒王宿金山寺赋诗,一夕而成长句,妙绝。如曰:“天多剩得月,月落闻津鼓。”又曰“乃知像教力,但渡无所苦”之类,如生成。山谷在星渚,赋道士快轩诗,点笔立成,其略曰:“吟诗作赋北窗里,万言不及一盃水,愿得青天化为一张纸。”想见其高韵,气摩云霄,独立万象之表,笔端三昧,游戏自在。

王荆公诗用事

舒王晩年诗曰:“红梨无叶庇华身,黄菊分香委路尘。岁晩苍官纔自保,日高青女尚横陈。”又曰:“木落冈峦因自献,水归洲渚得横陈。”山谷谓予曰:“‘自献’、‘横陈’事,见相如赋,荆公不应完用耳。”予曰:“《首楞严经》亦曰:‘于横陈时,味同嚼蜡。’”

警句

诗有曰:“长因送客处,忆得别家时。”又曰:“旧国别多日,故人无少年。”而荆公用其意,作古今不经人道语。荆公诗曰:“木末北山烟冉冉,草根南涧水泠泠。缲成白云桑重绿,割尽黄云稻正青。”东坡曰:“桑畴雨过罗纨腻,麦陇风来饼饵香。”如《华严经》举因知果,譬如莲花,方其吐华,而果具蘂中。

句中眼

造语之工,至于荆公东坡山谷,尽古今之变。荆公曰:“江月转空为白昼,岭云分暝与黄昏。”又曰:“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东坡《海棠》诗曰:“只恐夜深花睡去,高烧银烛照红妆。”又曰:“我携此石归,袖中有东海。”山谷曰:“此皆谓之句中眼,学者不知此妙语,韵终不胜。”

舒王编四家诗

舒王李太白杜少陵韩退之欧阳永叔诗,编为《四家诗集》,而以欧公太白之上,世莫晓其意。舒王尝曰:“太白词语迅快,无疏脱处;然其识汙下,诗词十句九句言妇人酒耳。欧公,今代诗人未有出其右者,但恨其不修《三国志》而修《五代史》耳。”如欧公诗曰“行人仰头飞鸟惊”之句,亦有佳趣,第人不解耳。

范文正公蚊诗

范仲淹少时,求为秦州西溪监盐,其志欲呑西夏,知用兵利病耳。而廨舍多蚊蚋,文正戏题其壁曰:“饱去樱桃重,饥来柳絮轻。但知离此去,不要问前程。”虽戏笑之语,亦恺悌浑厚之气逼人,况其大者乎。

诗有竒趣

柳子厚诗曰:“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竹。烟消日出不见人,𣤃音‘奥’蔼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东坡云:“诗以‘竒趣’为宗,反常合道为‘趣’,熟味此诗,有奇趣。然其尾两句虽不必亦可。”𣤃蔼,三老相呼声也。

东坡属对

予游儋耳,及见氏为予言,东坡无日不相从乞园蔬。出其临别北渡时诗:“我本儋耳民,寄生西蜀州。忽然跨海去,譬如事远游。平生生死梦,三者无劣优。知君不再见,欲去且少留。”其末云:“新酝佳甚,求一具,临行写此诗,以折菜钱。”又登望海亭,柱间有擘窠大字曰:“贪看白鸟横秋浦,不觉青林没暮潮。”又谒姜唐佐唐佐不在,见其母。母迎笑,食予槟榔。予问母:“识苏公否?”母曰:“识之,然无奈其好吟诗。公尝杖而至,指西木橙,自坐其上。问曰:‘秀才何往哉?’言入村落未还。有包灯心纸,公以手拭开,书满纸,祝曰:‘秀才归,当示之。’今尚在。”予索读之,醉墨欹倾,曰:“张睢阳生犹骂贼,嚼齿空龈;颜平原死不忘君,握拳透爪。”

林和靖遵式

王冀公金陵,以书致钱塘讲师遵式遵式以病辞。及愈,将谒公,乃过孤山和靖先生林逋以诗送之曰:“虎牙熊轼隐铃斋,棠树阴阴长碧苔。丞相望崇宾谒少,清谈应喜道人来。”

丁晋苏文公诗两联

韩子苍曰:“丁晋公海外诗曰:‘草解忘忧忧底事,花能含笑笑何人。’世以为工。及读东坡诗曰:‘花非识面尝含笑,鸟不知名时自呼。’便觉才力相去如天渊。”

上元诗

予尝自并州南,过都下,上元,逢符宝郎蔡子,因约相见相国寺。未至,有道人求诗,且曰:“觉范尝有寒岩寺诗怀京师,曰:‘上元独宿寒岩寺,卧看青灯映薄纱。夜久雪猿啼岳顶,梦回山月上梅花。十分春瘦縁何事,一掬归心未到家。却忆少年行乐处,软风香雾喷东华。’今当为作京师上元怀山中也。”予戏为之曰:“北游烂熳看幷山,重到皇州及上元。灯火楼台思往事,管弦音律试新翻。期人未至情如海,穿市归来月满轩。却忆寒岩曾独宿,雪牕残夜一声猿。”

东坡滑稽又言无有无对

有村校书,年已七十,方买妾馔客。东坡杖藜相过,村校喜,延坐其东,起为寿,且乞诗。东坡问:“所买妾年几何?”曰:“三十。”乃戏为诗,其略曰:“侍者方当而立岁,先生已是古稀年。”此老滑稽于文章如此。又曰:“世间事无有无对,第人思之不至也。如曰:‘我见魏徴尝妩媚。’则对曰:‘人言卢杞是姦邪。’”又曰:“无物不可比类,如蜡花似石榴花,纸花似罂粟花,通草花似梨花,罗绢花似海棠花。”

[[../卷五|卷五]] 冷斋夜话/卷六
作者:惠洪 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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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子固舒王嗜佛

舒王嗜佛书,曾子固欲讽之,未有以发之也。居一日,会于南昌,少顷,潘延之亦至,延之喜谈禅,问其所得,子固熟视之。已而又论人物,曰:“某人可秤。”子固曰:“介甫老而逃佛,亦可一秤。”舒王曰:“子固失言也,善学者读其书,唯理之求。有合吾心者,则樵牧之言犹不废。言而无理,所不敢从。”子固笑曰:“前言弟戏之耳。”

称“甘露灭”

陈了翁罪予不当称“甘露灭”,近不逊,曰:“得甘露灭觉道成者,如来识也。子凡夫,与仆辈俯仰,其去佛地如天渊也,奈何冒其美名而有之耶?”予应之曰:“使我不得称‘甘露灭’者,如言蜜不得称‘甜’,金不得称‘色黄’。世尊以大方便晓诸众生,令知根本,而妙意不可以言尽,故言‘甘露灭’。灭者,寂灭;甘露,不死之药,所谓寂灭之体而不死者也。人人具足,而独仆不得称,何也?公今闲放,且不肯以‘甘露灭’名我。脱为宰相,宁能饰予美官乎?”莹中愕然,思所以为折难予,不可得,乃笑而已。

大觉禅师乞还山

大觉琏禅师,学外工诗,舒王少与游。尝以其诗示欧公欧公曰:“此道人作肝脏馒头也。”不悟其戏,问其意,欧公曰:“是中无一点菜气。”庙赏识,留住东京净因禅院甚久,尝作偈进呈,乞还山林,曰:“千簇云山万壑流,闲身归老此峰头。慇懃愿祝如天寿,一炷清香满石楼。”又曰:“仁况是如天阔,乞与孤云自在飞。”

靓禅师溺流诗

靓禅师,有道老宿也,初主之三峰。尝赴供民家,渡溪涨,重迟,为溪流所陷。童子掖之至岸,坐沙石间,垂头如雨中鹤。童子意必怒,且遭诟逐,不敢仰视。忽指溪作诗曰:“春天一夜雨霶𩃱,添得溪流意气多。刚把山僧推倒却,不知到海后如何。”后住汝州香山,无疾而化。

靓禅师劝化人

三峰靓禅师,初住宝云。邑有巨商,尚气不受僧化,曰:“施由我耳,岂容人劝。”宣言:“唯吾独能化之。”其人闻至,果不出。题其壁而去,曰:“去年巢穴画梁边,春暖双双绕槛前。莫讶主人帘不捲,恐衔泥土汙花砖。”其人喜不怒,特自伤追还,厚施之。笑谓人曰:“吾果能化之。”

智觉禅师

智觉禅师,住雪窦之中岩,尝作诗曰:“孤猿叫落中岩月,野客吟残半夜灯。此境此时谁得意,白云深处坐禅僧。”诗语未工,而其气韵无一点尘埃。予尝客新吴车轮峰之下,晓起临高阁,窥残月,闻猿声,诵此句大笑,栖鸟惊飞。又尝自朱崖琼山,渡藤桥,千万峰之间,闻其声类车轮峰下时,而一笑不可得也,但觉此诗字字是愁耳。老杜诗曰:“感时花溅涙,恨别鸟惊心。”良然,真佳句也。亲证其事,然后知其工也。

永庵嗣法南禅

邓峰永庵主,南禅师子也,未尝开法。南公所至,辄随之。鲁直闻其风而悦之,眼不及识。有自者,事甚久,即以黄龙宜州为作疏,语特竒峻,丛林于改观。又见之,与语多解体,又嗣法南公宜州旧庵,题其壁曰:“夺得胡儿马便休,休嗟李广不封侯。当时射杀南山虎,子细看来是石头。”

东坡和僧惠诠

东吴惠诠,佯狂垢汙,而诗句绝清婉。尝书湖上一山寺壁曰:“落日寒蝉鸣,独归林下寺。柴扉夜未掩,片月随行屦。唯闻犬吠声,又入青萝去。”东坡一见,为和于后曰:“惟闻烟外钟,不见烟中寺。幽人夜未寝,草露湿芒屦。惟应山头月,夜夜照来去。”竟以诗知名。

象外句

僧多佳句,其琢句法,比物以意而不指言某物,谓之“象外句”。如无可上人诗曰:“听雨寒更尽,开门落叶深。”是以“落叶”比“雨声”也。又曰:“微阳下乔木,远烧入秋山。”是以“微阳”比“远烧”也。

清顺赋诗多佳句

西湖清顺,颐然清苦,多佳句。尝赋十竹诗云:“城中寸土如寸金,高人种竹只十个。春风慎勿长儿孙,穿我阶前绿苔破。”又有林下诗曰:“久服林下游,颇识林下趣。纵渠绿阴繁,不碍清风渡。闲来石上眠,落叶不知数。一鸟忽飞来,啼破幽寂处。”荆公游湖上,爱之,为称扬其名。晩年亦与之游,亦多唱酬。

东坡道潜之诗

东吴道潜,有标致。尝自姑苏归湖上,经临平,作诗云:“风蒲猎猎弄轻柔,欲立蜻蜓不自由。五月临平山下路,藕花无数满汀洲。”东坡赴官钱塘,过而见之,大称赏。已而相寻于西湖,一见如旧。及移守东徐往访之,馆于逍遥堂,士大夫争欲识面。东坡馔客罢,与倶来,而红妆拥随之。东坡遣一妓前乞诗,援笔而成曰:“寄语巫山窈窕娘,好将魂梦恼襄王。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春风上下狂。”一座大惊,自是名闻海内。然性偏尚气,憎兄子如仇。尝作诗云:“去岁春风上苑行,烂窥红紫厌平生。如今眼底无,浪蘂浮花懒问名。”士论以此少之。

景淳诗多深意

桂林景淳,工为五言诗。诗规模清寒,其渊源出于,时有佳句。元丰之初,南国山林人多传诵。居豫章乾明寺,终日闭门,不置侍者,一室淡然。闻邻寺斋钟即造焉,坐海众食堂前,饭罢径去。诸刹皆敬爱之,见其至,则为设钵。其或阴雨,则诸刹为送食,住二十年如一日。有四时不出,谓大风雨极寒热时。景福老衲为予言,诗意苦而深,世不可遽解,如曰:“夜色中旬后,虚堂坐几更。隔溪猿不叫,当槛月初生。”又曰:“后夜客来稀,幽斋独掩扉。月中无旁立,草际一萤飞。”有深意。予时方十六七,心不然之,然闻清修自守,是道人活计,喜之耳。

锺山赋诗

余居锺山最久,超然山水间,梦亦成趣。尝乘佳月登上方,深入定林,疲卧松下石上。四更,自宝公塔路还合妙斋,月昃虚幌,净几兀然,童仆憨寝甫鼾。凭前槛无所见,时有流萤穿戸牖,风露浩然,松声满院。作诗曰:“雨过东南月清亮,意行深入碧萝层。露眠不管牛羊践,我是锺山无事僧。”又曰:“未饶拄杖挑山衲,差胜袈裟裹草鞋。吹面谷风衝过虎,归来松雨撼空斋。”

可遵好题诗

福州可遵,好作诗。暴所长以盖人,丛林貌礼也,而心不然。尝题诗汤泉壁间,东坡庐山,偶见,为和之。曰:“禅庭谁立石龙头,龙口汤泉沸不休。直待众生尘垢尽,我方清冷混常流。”东坡曰:“石龙有口口无根,龙口汤泉自吐呑。若信众生本无垢,此泉何处觅寒温。”自是愈自矜伐。客金陵佛印元公自京师还,过焉。作诗赠之曰:“上国归来路几千,浑身犹带御炉烟。凤凰山下敲蓬戸,惊起山翁白昼眠。”戏答曰:“打睡禅和万万千,梦中趍利走如烟。劝君抖擞修禅定,老境如蚕蚕已再眠。”诗虽少缊藉,然一时快之。

[[../卷六|卷六]] 冷斋夜话/卷七
作者:惠洪 北宋
[[../卷八|卷八]]

苏轼衬朝道衣

哲宗问右珰陈衍:“苏轼衬朝章者何衣?”对曰:“是道衣。”哲宗笑之。及谪英州,云居佛印遣书追至南昌东坡不复答书,引纸大书曰:“戒和尚又错脱也。”后七年,复官,归自海南,监玉局观,作偈戏答僧曰:“恶业相缠四十年,常行八棒十三禅。却著衲衣归玉局,自疑身是五通仙。”

东坡庐山

东坡庐山,至东林,作偈曰:“溪声便是广长舌,山色岂非清净身。夜来八万四千偈,他日如何举似人。”

般若了无剰语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看山了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祇縁身在此山中。”《题西林壁》鲁直曰:“此老人于般若横说竖说,了无剰语。非其笔端有口,安能吐此不传之妙哉!”

船子和尚

华亭船子和尚偈曰:“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纔动万波随。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丛林盛传,想见其为人。宜州倚曲音成长短句曰:“一波纔动万波随。蓑笠一钩丝,金鳞正在深处,千尺也须垂。呑又吐,信还疑,上钩迟。水寒江静,满目青山,载月明归。”

东坡

东坡惠州,尽和渊明诗。鲁直南闻之,作偈曰:“子瞻海南,时宰欲杀之。饱喫惠州饭,细和渊明诗。渊明千载人,子瞻百世士。出处固不同,风味亦相似。”寻又迁儋耳,久之,天下盛传子瞻己仙去矣。后七年北归,时丞相方贬雷州东坡南昌,太守祖洽问曰:“世传端明已归道山,今尚耳游戏人间耶?”东坡曰:“途中见章子厚,乃廻反耳。”

东坡戏作偈

东坡自海南至虔上,以水涸不可舟,逗留月馀,时过慈云寺浴。长老明鉴,魁梧如所画慈恩,然丛林以道学与之。东坡作偈戏之曰:“居士无尘堪洗沐,老师有句借宣扬。窗间但见蝇钻纸,门外时闻佛放光。遍界难藏真薄相,一丝不挂且逢场。却须重说圆通偈,千眼熏笼是法王。”又尝要刘器之同参玉版和尚,器之毎倦山行,闻见玉版,忻然从之。至廉泉寺,烧笋而食,器之觉笋味胜,问:“此笋何名?”东坡曰:“即玉版也。此老师善说法,要能令人得禅悦之味。”于是器之乃悟其戏,为大笑。东坡亦作偈曰:“丛林真百丈,嗣法有横枝。不怕石头路,来参玉版师。聊凭柏树子,与问箨龙儿。瓦砾犹能说,此君那不知。”

东坡留戒公疏

东坡维扬,幕下皆奇豪。一日,石塔长老遣侍者投牒求解院,东坡问:“长老欲何往?”对曰:“归西湖旧庐。”即令出,别候指挥。东坡于是将僚佐,同至石塔,令撃鼓,大众聚观。袖中出疏,使晁无咎读之,其词曰:“大士何曾出世,谁作金毛之声?众生各自开堂,何关石塔之事?去无作相,住亦随縁。戒公长老开不二门,施无尽藏。念西湖之久别,亦是偶然。为东坡而少留,无不可者。一时稽首,重听白槌。渡口船廻,依旧云山之色。秋来雨过,一新钟鼓之声。谨疏。”予谓戒公甚类杜子美黄四娘耳,东坡妙观逸想,托之以为此文,遂与百世倶传也。

负《华严》入岭及大雪偈

陈莹中合浦时,予在长沙,以书抵予,为负《华严》入岭。有偈曰:“大士游方兴尽回,家山风雨绝纤埃。杖头多少闲田地,挑取《华严》入岭来”。予和之曰:“因法相逢一笑开,俯看人世过飞埃。外休分别,圆寂光中共往来。”又闻外大雪,作二偈寄之曰:“传闻外雪,压倒千年树。老儿拊手笑,有眼未曾睹。故应润物材,一洗瘴江雾。寄语牧牛人,莫教头角露。”又曰:“遍界不曾藏,处处光皎皎。开眼失却踪,都縁大分晓。园林忽生春,万瓦粲一笑。遥知忍冻人,未悟安心了。”

梦迎五祖戒禅师

苏子由初谪高安时,云庵洞山,时时相过。有聪禅师者,人,居圣寿寺。一夕,云庵梦同子由出城迓五祖戒禅师,既觉,私怪之,以语子由,语未卒,至。子由迎呼曰:“方与洞山老师说梦,子来亦欲同说梦乎?”曰:“夜来辄梦见吾三人者,同迎五祖戒和尚。”子由拊手大笑曰:“世间果有同梦者,异哉!”良久,东坡书至,曰:“已次奉新,旦夕可相见。”三人大喜,追笋舆而出城,至二十里建山寺,而东坡至。坐定无可言,则各追绎向所梦以语曰:“年八九岁时,尝梦其身是僧,往来陕右。又先妣方孕时,梦一僧来托宿,记其颀然而眇一目。”云庵惊曰:“陕右人,而失一目,暮年弃五祖来游高安,终于大愚。”逆数盖五十年,而东坡时年四十九岁矣。后东坡以书抵云庵,其略曰:“戒和尚不识人嫌,强颜复出,真可笑矣。既是法契,可痛加磨砺,使还旧观,不胜幸甚。”自是常衣衲衣。

张文定公前生为僧

张文定公方平滁州日,游琅琊,周行廊庑,神观清净。至藏院,俛仰久之。忽呼左右梯其梁间,得经一函。开视之,则《楞伽经》四卷,馀其半未写。公因点笔续之,笔迹不异。味经首四句曰:“世间离生灭,犹如虚空花。智不得有无,而兴大悲心。”遂大悟流涕,见前世事。盖公生前尝主藏于此,病革,自以写经未终,愿再来成之故也。公立朝正色,自庆暦以来,名臣为人主所敬者,莫如公。暮年出此经示东坡居士,居士为重写,题公之事于其后,刻于浮玉山龙游寺

悦禅师作偈戏诜公

云峰悦禅师,丛林敬畏为明眼尊宿,与兴化诜公友善。城居三十馀年,老矣,犹迎送不已。尝诫曰:“公乃不袖手山林中去,尚此忍垢乎?”郡僚爱多,久不果去。一日,送大官出郊,堕马损臂,呻吟月馀,以书哀诉于悦。恨其不听言,作偈戏之曰:“大悲菩萨有千手,大丈夫儿谁不有。兴化和尚折一枝,犹有九百九十九。”南华恭长老同嗣大愚,然少丛林,有书来叙法乳。作偈戏之曰:“与师萍迹寄江湖,共忆当年在大愚。堪笑堪悲无限事,甜瓜生得苦葫芦。”

触背闗

宝觉禅师老,庵于龙峰之北。鲁直丁家难,相从甚久,馆于庵之傍两年。宝觉见学者,必举手示之曰:“唤作拳是触,不唤拳是背。”莫有契之者,丛林谓之“触背闗”。丞相奉使江西日,将造其庐,至兜率,见悦禅师,遂甘称其门人。及见宝觉,乃作偈曰:“久嚮黄龙山里龙,到来只见住山翁。须知背触拳头外,别有灵犀一点通。”灵源叟时为侍者,乃作赞,其略曰:“闻时富贵,见后贫穷。老年浩歌归去乐,从他人唤住山翁。”鲁直大笑曰:“天觉所言灵犀一点,此藞苴为虚空安耳穴。灵源作赞分雪之,是写一字不著画。”

毛僧之化

有异比丘,号毛僧,日游聚落,饮食无所撰。轻薄子多狎玩之,贵势要之不诣。忽谓人曰:“吾其死矣。”乃危坐,说偈曰:“毛僧毛僧,事事不能,死了烧了,却似不曾。”言卒遂化。嗟乎,异哉!其端师子、戒阇梨之徙乎?

谢无逸佳句

谢逸无逸临川县人,胜士也,工诗能文。黄鲁直读其诗曰:“流也,恨未识之耳。”无逸诗曰:“老凤垂头噤不语,枯木槎牙噪春鸟。”又曰:“贪夫蚁旋磨,冷官鱼上竹。”又曰:“山寒石发瘦,水落溪毛雕。”为鲁直所称赏。

洪觉范朱世英二偈

朱世英以徳行荐于朝,当入学,意不欲行,不得已诣之,信宿而还。所居溪堂,生涯如厐蕴。予尝过之,小君方炊,稚子宗野汲水,而无逸诵书扫除。顾见予,放帚大笑曰:“聊复尔耳。”予作偈曰:“老妻营炊,稚子汲水。庞公扫除,丹霞适至。弃帚迎门,一笑相视。不必灵照,多说道理。”世英闻之,亦作偈曰:“提篮灵照,扫地谢公。一般是麫,做作不同。不假语默,通透玲珑。更若不会,换手捶胸。”

[[../卷七|卷七]] 冷斋夜话/卷八
作者:惠洪 北宋
[[../卷九|卷九]]

跛子说二范诗

跛子,青州人,拄一拐,毎岁必一至中看花,馆家园,春尽即还京师。为人谈噱有味,家子弟多狎戏之。有老见之,即与之二十四金,曰:“跛子喫碗羹。”于是以诗谢伯仲曰:“大见时二十四,小见时喫碗羹。人生四海皆兄弟,酒肉林中过一生。”

陈莹中赠跛子长短句

初,丞相召自。跛子与客饮市桥,客闻车骑过其都,起观之,跛子挽其衣,使且饮,作诗曰:“迁客召赴京,车归迎迓一何荣。争如与子市桥饮,且免人间宠辱惊。”陈莹中甚爱之,作长短句赠之,其略曰“槁木形骸,浮云身世,一年两到京华。又还乘兴,闲看洛阳花。说甚紫,春归后,终委泥沙。忘言处,花开花谢,都不似我生涯”云云。予政和改元见于兴国寺,以诗戏之曰:“相逢一拐大梁间,妙语时时见一班。我欲从公蓬岛去,烂银堆里见青山。”予姻家中复大夫宜人参政之孙女,云:“我十许岁时,见跛子来觅酒喫,笑语终日而去。”计其寿百四十五年许。尝馆于京师新门张婆店三十年,日坐相国寺东廊,邸中人无有识之者。

刘野夫长短句

刘野夫留南京,久未入都,渊材以书督之。野夫答书曰:“跛子一生别无道路,展手教化,三饥两饱,目视云汉,聊以自诳。元神新来,被法师、神翁形迹得不成模样。深欲上京相觑,又恐撞著丈人泥陀佛,蓦地被乾拳湿踢,著甚来由。”其不羁如此。尝自作长短句曰:“跛子年来,形容何似,俨然一部髭鬚。世上许大,拐上有工夫。选南州北县,逢著处,酒满葫芦。醺醺醉,不知来日,何处度朝晡。洛阳花看了,归来帝里,一事全无。又还与瓠羹不托,依旧再作门徒。蓦地思量,下水轻船上,芦席横铺。呵呵笑,睢阳门外,有个好西湖。”

刘渊材南归布橐

渊材游京师贵人之门十馀年,贵人皆前席。其家在新昌,其贫至𫗴粥不给,父以书召其归,曰:“汝到家,吾倒悬解矣。”渊材于是南归,跨一驴,以一黥挟以布橐,橐、黥背斜绊其腋。一邑聚观,亲旧相庆三日,议曰:“布橐中必金珠也。”予雅知其迂阔,疑之,乃问曰:“亲旧闻渊材还,相庆曰:‘君官爵虽未入手,必使父母妻儿脱冻馁之厄。’橐中所有,可早出以慰之。”渊材喜见鬚眉,曰:“吾富可埒国也,汝可拭目以观。”乃开橐,有李廷珪墨一丸,文与可墨竹一枝,欧公五代史》橐草一巨编,馀无所有。

云庵活盲女

云庵住洞山时,尝过檀越家,经大林间,少立,闻哀声杂流水,临涧下窥,有蹲水中者。使两夫下扶,猿臂而上,乃盲女子,年十七八许。问其故,曰:“我母死,父佣于远方,兄贫无食,牵我至此,猛推下我而去。”云庵意恻,不自知涕下,顾其人力曰:“汝无妇,可畜以相活,我给与一世。”力拜诺,即以所乘笋兜舁归山,云庵步随之。盲女后生三子,皆勤院事。云庵虽领众他山,岁时遣人给衣食,如子侄然。云庵高世之行,若此之类甚众。

钱如蜜

仲殊初游中,自负一盖,见卖饧者,从乞一钱,饧者与之,即就买饧食之而去。尝客馆古寺中,道俗造之,辄就觅钱,皆相顾羞缩,曰:“初不多办来,奈何?”曰:“钱如蜜,一滴也甜。”

道士畜三物

万安军南并海石崖中,有道士,年八九十岁,自言本交趾人,渡海,船坏于此岸,因庵焉。养一鸡,大如倒挂,日置枕中,啼即梦觉。又畜王孙,小于虾蟆,风度清臒,以线系几案间。道士饭,则跳踯登几唇危坐,分残颗而食之。又有龟,状如钱,置合中,时掲其盖,使出戏衣褶间。予谒之,示此三物,从予乞诗。予熟视曰:“公小人国中引道神,吾诗讵能摹写高韵。”

黄鲁直梦游蓬莱

黄鲁直元祐中昼卧蒲池寺。时新秋雨过,凉甚,梦与一道士褰衣升空而去,望见云涛际天。梦中问道士:“无舟不可济,且公安之?”道士曰:“与公游蓬莱。”即袜而履水,鲁直意欲无行,道士强要之。俄觉大风吹鬓,毛骨为战慄。道士曰:“且敛目。”唯闻足底声如万壑松风,有狗吠,开目不见道士,唯见宫殿张开,千门万戸。鲁直徐入,有两玉人导升殿,主者降接之。见仙官执玉尘尾,仙女拥侍之,中有一女,方整琵琶。鲁直极爱其风韵,顾之,忘揖主者,主者色庄,故其诗曰:“试问琵琶可闻否,灵君色庄妓摇手”。顷与予同宿湘江舟中,亲为言之,与今《山谷集》语不同,盖后更易之耳。

周贯吟诗作偈

周贯者,不知何许人,雅自号木雁子治平熙宁间,往来西山,时时至高安。与予大父善,日酣饮,畜一大瓢,行沽,夜以为溺器。工作诗,诗成癖。尝宿奉新龙泉观,半夜槌门,道士惊,科发披衣,启关问其故。笑曰:“偶得句当奉告。”道士殊不意,业已问之,因使口诵。以手指画,吟曰:“弹琴伤指甲,盖席损髭鬓。”是夜寒甚,以席自覆故尔。又至袁州,见市井生者有秀韵,欲携以同归林下。而嗜酒色,意欲无行,指煮药铛作偈示之曰:“顽钝天教合作铛,纵生三脚岂能行。虽然有耳不听法,只爱人间恋火坑。”寻死于西山,方将化,人问其几何岁,贯曰:“八十西山作酒仙,麻鞋轧断布衣穿。相逢甲子君休问,太极光阴不计年。”后有见于京师州桥,附书与袁州生云:“我明年中秋夕当上谒也。”至时,果造生。生时以事出,乃以白土大书其门而去,曰:“今年中秋夕,来赴去年约。不见破铁铛,弹指空剥剥。”生后竟堕马,折一足。

学士

石曼卿隐于酒,谪仙之流也,然善戏。尝出报慈寺,驭者失控,马惊,曼卿堕马。从吏惊,遽扶掖升鞍,市人聚观,意其必大诟怒。曼卿徐著鞍,谓驭者曰:“赖我学士也,若瓦学士,则固不破碎乎?”

白土埭

《高僧传》有神仙史宗者,著麻衣,加衲其上,号麻衣道者。喜怒不常,体癣疥,日坐广陵白土埭,讴歌自适,夜不知归宿处。江都檀祗召至与语,词多无畔岸,索纸赋诗曰:“有欲苦不足,无欲即无忧。未若清虚者,带索披麻裘。浮游一世间,泛若不系舟。要当毕尘累,栖息老山丘。”檀祗异之。{{ProperNoun|陶渊明}]所说白土埭逢三异比丘,此其一也。有狂道士借海盐令所畜小儿,登小山,山有屋数椽,道人三四辈相劳苦,其言小儿一不解,但得食一𫭟如熟艾。有问道士者:“谪者何时竟?”答曰:“在徐州江北广陵白土埭上,计其谪,行当竟矣。”问者作书授道士,曰:“为达之。”即系小儿衣带还。海盐令喜,问曰:“衣中有何?”曰:“书疏耳。”又呼问小儿至何处,小儿曰:“前为道士投杖,飘然去,但闻足下波浪声,至山中,山中人寄书与白土埭上。”即引衣带示令,令一不能晓。小儿诣史宗,{{ProperNoun|史宗}]大惊曰:“汝乃蓬莱山中来耶!”神仙之有无,吾不能知,然观其诗句,脱去畛封,有超然自得之气,非寻常介夫所能作也。

范尧夫揖客对卧

范尧夫谪居永州,闭门,人稀识面。客苦欲见者,或出,则问寒暄而已。僮扫榻具枕,于是揖客,解带对卧,良久,鼻息如雷霆。客自度未可起,亦熟睡,睡觉常及暮而去。

李伯时画马

李伯时善画马,东坡第其笔,当不减韩幹。都城黄金易得,而伯时马不可得。师让之曰:“伯时为士大夫,而以画行,已可耻也。又作马,忍为之耶?”伯时恚曰:“作马无乃例能荡人心、堕恶道乎!”师曰:“公业已习此,则日夕以思其情状,求为神骏,系念不忘,一日眼花落地,必入马胎无疑,非恶道而何?”伯时大惊,不觉身去坐榻曰:“今当何以洗其过?”师曰:“但画观音菩萨。”自是画此像妙天下。故一时公卿服师之善巧者也。

房琯前身为永禅师

东坡集》中有《观宋复古画序》一首曰:“旧说房琯开元中尝宰氏,与道士邢和璞夏口村,入废佛寺,坐古松下。和璞使人凿池,得瓮中所藏娄师德永禅师画,笑谓曰:‘颇忆此耶?’因怅然悟前生之为永禅师也。故人柳子玉宝此画,盖本,宋复古所临者。”

退静两忘

尹师鲁谪官过大梁,与一老衲语。师鲁曰:“以退静为乐。”衲曰:“孰若退静两忘。”师鲁顿若有所得。及移邓州,时范文正南阳师鲁手书与文正别。文正驰至,则师鲁已沐浴,衣冠而坐,少顷而化。文正哭之甚哀,师鲁忽举首曰:“已与公别,安用复来。”文正惊问所以,师鲁笑曰:“死生常理也,希文岂不达此。”又问后事,曰:“此在公耳。”乃揖希文,复逝。俄顷,又举首谓希文曰:“亦无鬼,亦无恐怖。”言讫长往。沈存中曰:“师鲁所养至此,可谓有力。然尚未脱有无之见,何也?得非退静两忘尚存胸中乎。”独无为子杨次公曰:“存中识药矣,然未识药之忌也。”

[[../卷八|卷八]] 冷斋夜话/卷九
作者:惠洪 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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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草书亦自不识其字

丞相好草书而不工,当时流辈皆讥笑之,丞相自若也。一日得句,索笔疾书,满纸龙蛇飞动,使侄录之。当波险处,侄罔然而止,执所书问曰:“此何字也?”丞相熟视久之,亦自不识,诟其侄曰:“胡不早问,致予忘之。”

当出汝诗示人

沈东阳《野史》曰:“桓温少与殷浩友善,尝作诗示玩侮之,曰:‘汝慎勿犯我,犯我当出汝诗示人。’”

昌州海棠独香

李丹大夫客都下,一年无差遣,乃受昌州。议者以去家远,乃改受倅。渊材闻之,吐饭大步往谒,曰:“今日闻大夫欲受倅,有之乎?”曰:“然。”渊材怅然曰:“谁为大夫谋?,佳郡,奈何弃之。”惊曰:“供给丰乎?”曰:“非也。”“民讼简乎?”曰:“非也。”曰:“然则何以知其佳?”渊材曰:“天下海棠无香,昌州海棠独香,非佳郡乎?”闻者传以为笑。

刘渊材迂濶好怪

渊材迂濶好怪,尝畜两鹤,客至,指以夸曰:“此仙禽也。凡禽卵生,而此胎生。”语未卒,园丁报曰:“此鹤夜产一卵,大如梨。”渊材面发赤,诃曰:“敢谤鹤也。”卒去,鹤辄两展其胫伏地,渊材讶之,以杖惊使起,忽诞一卵。渊材嗟咨曰:“鹤亦败道,吾乃为刘禹锡《佳话》所误。自今除佛、老子、孔子之语,馀皆勘验。”予曰:“渊材自信之力,然读《相鹤经》未熟耳。”又尝曰:“吾平生无所恨,所恨者五事耳。”人问其故。渊材敛目不言,久之曰:“吾论不入时听,恐汝曹轻易之。”问者力请说,乃答曰:“第一恨鲥鱼多骨,第二恨金橘大酸,第三恨莼菜性冷,第四恨海棠无香,第五恨。曾子固不能作诗。”闻者大笑,而。渊材瞠目曰:“诸子果轻易吾论也。”

课术有验无验

灵源禅师龙舒太平精舍,有日者能课,使之课,莫不奇中。朝奉者至寺使课,无验,非特为课无验,凡为达官要人言皆无验。至为市井凡庸、山林之土课,则如目见而言。灵源问其故,答曰:“我无徳量,凡见寻常人,则据术而言,无所縁饰。见贵人则畏怖,往往置术之实,而务为谀词。其不验,要不足怪。”

郭注妻未及门而死

韩魏公郭注者,才而美,然求室则病。行年五十,未有室家。魏公怜之,百计赒恤,为求婚,将遂,其人必死。公以侍儿赐之,未及门而死。郭注殆可与范公客同科也。功名富贵如太山黄河,日月所不能老,两客乃尔可笑耶。

痴人说梦梦中说梦

龙朔中游间,其迹甚异。有问之曰:“汝何姓?”答曰:“姓何。”又问:“何国人?”答曰:“何国人。”李邕作碑,不晓其言,乃书传曰:“大师姓何国人。”此正所谓对痴人说梦耳。李邕遂以梦为真,真痴绝也。僧赞宁以其传编入《僧史》,又从而解之曰:“其言姓,亦犹康会本康居国人,便命为康僧会。详何国碎叶东北,是碎叶国附庸耳。”此又梦中说梦,可掩卷一笑。

不欺神明

徐铉曰:“江南处士朱贞,毎语人曰:‘世皆云不欺神明,此非天地百神,但不欺心,即不欺神明也。’”予闻司马温公曰:“我平居无大过人,但未尝有不可对人语者耳。”此不欺神明也。

闻远方不死之术

《孔丛子》有言:昔有人闻远方能不死之术者,裹粮往从之。及至,而其人已死矣,然犹叹恨不得闻其道。予爱其事有中禅者之病。佛法浸远,真伪相半,唯死生祸福之际不容伪耳。今目识其伪,犹惑之,可笑也。

惠远自以宗教为己任

高仲灵远公影堂记六件事,且罪学者不能深考行事,以张大其徳,著明于世。予曰:“仲灵宁尝自考其事乎?谢灵运欲入社,拒之,曰:是子思乱,将不令终。卢循反,而与之执手言笑。谓知人,则何暗于;谓不知人,则何独明于灵运自以宗教为己任,而授《诗》《礼》于辈,与道安谏符坚勿伐洛阳同科。父子于氏,其可谓纯正而知大体者邪?”

牛逐虎

筠溪快山有虎,尝搏牧牛童子,为两牛所逐,虎既去,牛捍护之,童子竟死。石门老衲文公为予言之,为作诗记之,以讽含齿被发而不义者。然予徒能讽之,其能已之哉!“快山山浅亦有虎,时时妥尾过行路。一竖坐地牧两牯,以捶捶地不复顾。虎搏竖如鹰搦兔,两牛来奔虎弃去。因往荷痒挨老树,牯则喘视同守护。虎竟不能得此竖,竖虽不救牯无负。一村嚣传共鸣鼓,而虎已逃不知处。嗟哉异哉两大武,高义可与贯高伍。今走仁义名好古,临事真情乃愧汝。此事可信文公语,为君落笔敏风雨。”

刘野夫龚徳庄火灾

龚徳庄罢官河朔,居京师新门。刘野夫上元夕以书约徳庄曰:“今夜欲与君语,令阁必尽室出观灯,当清净身心相候。”徳庄雅敬其为人,危坐,三鼓矣,家人辈未还,野夫亦竟不至。俄火自门而烧,徳庄窘,持诰牒犯烈焰而出。顷刻,数百舍为火砾之场。明日,未来吊,且欣曰:“令阁已不出,是吾忧;幸出,可贺也。”徳庄心异野夫,然不欲诘之也。

开井法、禁蛇方

渊材好谈兵,晓太乐,通知诸国音语。尝咤曰:“行师顿营,毎患乏水,近闻开井法甚妙。”时馆大清观,于是日相其地而掘之,无水。又迁掘数尺观之,四旁遭其掘凿,孔穴棋布。道士月夜登楼望之,颦頞曰:“吾观为败龟壳乎?何四望孔穴之多耶?”渊材不怿。又尝从太尉游园,咤曰:“吾比传禁蛇方甚妙,但咒语耳,而蛇听约束,如使稚子。”俄有蛇甚猛,太尉呼曰:“渊材可施其术。”蛇举首来奔,渊材无所施其术,反走汗喘,脱其冠巾,曰:“此太尉宅,神不可禁也。”太尉为一笑。尝献乐书,得协律郎,使予跋其书曰:“子落笔当公,不可以叔侄故溢美也。”予曰:“渊材在布衣,有经纶志。善谈兵,晓太乐,文章盖其馀事。独禁蛇、开井,非其所长。”渊材视之,怒曰:“司马子长郦生所为事事奇,独说高祖封六国为失,故于本传不言者,著人之美为完传也。又于子房传载之者,不欲隐实也。奈何书禁蛇、开井乎?”闻者莫不绝倒。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绍圣初,曾子宣在西府,渊材往谒之。论边事,极言官军不可用,用士为良,子宣喜之。既罢,与余过兴国寺河上,食素分茶甚美。将毕,问奴杨照取钱,奴曰:“忘持钱来,奈何?”渊材色窘,予戏曰:“兵计将安出。”渊材以手捋鬚良久,目予,趋自后门出,若将便旋然。予追逐,渊材以手拏帽搴衣,走如飞,予与奴杨照追逐二相公庙,渊材乃敢回顾,喘立,面无人色,曰:“编虎头,撩虎鬚,几不免于虎口哉!”予又戏曰:“在兵法何如?”渊材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卷九|卷九]] 冷斋夜话/卷十
作者:惠洪 北宋

作诗准食肉例

陈莹中通州,夜读《浦录》,乃大有所悟。敛目长息曰:“此句唯觉范可解,然渠在海外,吾无定光佛手,何能招之。”又曰:“吾甥李郁光祖者,觉范所爱,当呼来,授以此句。觉范倘有生还之幸,而吾以去死不远,恐隔生,则托光祖授之,如大阳直掇付远录公耳。”于是光祖邵武跰足至莹中熟视弥月,曰:“非寄附所可,姑置之。”明年,予还自朱崖,馆于高安大愚莹中台州载其家来漳浦,过九江,爱庐山,因家焉。督予兼程来,予以三日至湓城莹中曰:“自此公可禁作诗,无益于事。”予曰:“敬奉教。然予儿时好食肉,母使持斋,予叩头乞先饫食肉一日,母许之。今亦当准食肉例,先吟两诗,喜吾二人死而复生,如何?”莹中许之,予诗曰:“雁荡天台看得足,尽般儿女寄蓬窗。径来漳水谋二顷,偶爱庐山九江。名节逼真如醉白,生涯领略似襄庞。向来万事都休理,且听栖钟一夜撞。”“与公灵鹫曾听法,游戏人间知几生。夏口瓮中藏画像,孤山月下认歌声。翳消已觉华无蒂,矿尽方知珠自明。数抹夕阳残雨外,一番飞絮满江城。”莹中喜而谓曰:“此诗如岐下猪肉也,虽美,无多食。”后三年,予客漳水,见莹中胜柔九江来,出诗示予曰:“仁者虽逢思有常,平居慎勿示何妨。争先世路机关恶,近后语言滋味长。可口物多终作疾,快心事过必为伤。与其病后求良药,不若病前能自防。”予谓胜柔曰:“公痴叔诗如食鲥鱼,唯恐遭骨刺耳。与岐下猪肉,不可同日而语也。”

蠹文不通辩译

景祐中,光梵大师惟净以梵学著闻天下。皇祐中,大觉禅师怀琏以禅宗大振京师。传法院净因院,一时学者依以扬声。景灵宫锯镛解木,木既分,有虫镂纹数十字,如梵书字旁行之状,因进之。上遣都知罗宗译经润文,夏英公传法院导译,冀得祥异之语以谶国。焚香导译逾刻,乃曰:“天竺无此字,不通辩译。”右珰恚曰:“诸大师且领上意,若稍成文,译馆恩例不浅。”而英公以此意讽之,曰:“幸若蠹纹稍可笺辩,诚教门光也。异日彰谬妄,万死何补!”上又尝赐以龙脑钵盂,对使者焚之,曰:“吾法以坏色衣,以瓦銕食,此钵非法。”使者归奏,上佳叹之。

辈何可少

富郑公毎语客,此两道人可谓佛弟子也,倘使立朝,必能尽节。以其人品不凡,故随所遇辄尽其才。今则辈何其少也耶。

石崖僧

予游褒禅山,石涯下见一僧,以纸轴枕首,跣足而卧。予坐其傍,久之乃惊觉,起相向,熟视予曰:“方听万壑松声,泠然而梦,梦见欧阳公,羽衣,折角巾,杖藜,逍遥颍水之上。”予问师:“尝识公乎?”曰:“识之。”予私自语曰:“此道人识欧公,必不凡。”乃问曰:“师寄此山久如?”曰:“一年矣。”“道具何在?伴侣为谁?”僧笑曰:“出家欲无累,公所言,衮衮多事人也。”曰:“岂不置钵耶?”曰:“食时寺有椀。”又曰:“岂不畜经卷耶?”曰:“藏中自备足。”曰:“岂不备笠耶?”曰:“雨即吾不行。”曰:“鞋履亦不用耶?”曰:“昔有之,今弊弃之,跣足行殊快人。”予愕曰:“然则手中纸轴复何用?”曰:“此吾度牒也,亦欲睡枕头耳。”予甚爱其风韵,恨不告我以名字乡里,然识其音也,必湖山隐者。南还海岱,逢佛印禅师元公出山,重荷者百夫,拥其舆者十许夫,巷陌聚观,喧吠鸡犬,予自笑曰:“使褒禅山石崖僧见之,则子为无事人也。”

三生为比丘

《忠义传》,李澄之子,自以父死王难,不仕,隐洛阳惠林寺。年八十馀,与道人圆观游甚密,老而约自峡路入曰:“予久不入繁华之域。”于是许之,见锦裆女子浣,泣曰:“所以不欲自此来者,以此女也。然业影不可逃,明年某日,君自还,可相临,以一笑为信。吾已三生为比丘,居西岳麓寺,有巨石林间,尝习禅其上。”遂不复言,已而死。明年如期至锦裆家,则儿生始三日,抱临明檐,儿果一笑。却后十二年,至钱塘孤山,月下闻扣牛角而歌者,曰:“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临风不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坏性常存。”东坡删削其传,而曰圆泽,而不书岳麓三生石上事。赞宁所录为圆观东坡何以书为“泽”,必有据,见叔党当问之。

禅师知羊肉

毗陵承天珍禅师人也,音夷面,真率不事事,郡守忘其名,初至,不知其佳士,未尝与语。偶携客来游,亦坐于旁,守谓客曰:“鱼稻宜,羊麵宜京。”客未及对,辄对曰:“世味无如羊肉大美,且性极暖,宜人食。”守色变瞋视之,徐曰:“禅师何故知羊肉性暖?”珍应曰:“常卧毡知之,其毛尚尔暖,其肉不言可知矣。如明公治郡政美,则立朝当更佳也。”

日延一僧对饭

赵悦道休官归三衢,作高斋而居之,禅诵精严,如老烂头陀。与锺山佛慧禅师为方外友,唱酬妙语,照映丛林。性喜食素,日须延一僧对饭,可以想见其为人矣。

邪言罪恶之由

法云西,铁面严冷,能以理折人。鲁直名重天下,诗词一出,人争传之。师尝谓鲁直曰:“诗多作无害,艶歌小词可罢之。”鲁直笑曰:“空中语耳,非杀非偸,终不至坐此堕恶道。”师曰:“若以邪言荡人淫心,使彼逾礼越禁,为罪恶之由,吾恐非止堕恶道而已。”鲁直领之,自是不复作词曲耳。

三君子瑕疵可笑

徐师川曰:“予于东坡山谷莹中三君子,但知敬畏者也,然其瑕疵,予能笑之。如东坡议论谏诤,真所谓杀身成仁者,其视死生如旦夜尔,安能为哉!而欲学长生不死。山谷赴官姑熟,既至,未视事,闻当罢,不去,竟俯就之,七日符至乃去。问其故,曰:‘不尔,无舟吏可迁。’夫士之进退本体,欲分明不可茍也,岂以舟吏为累耶?莹中大节昭著,其能必行其志者,视爵禄如粪土,然犹时对日者说命。此皆颠倒也,吾固笑之。”

欧阳修何如人

临川谢逸无逸,高才,南胜士也。鲁直见其诗,叹曰:“使在馆阁,当不减。”朱世英抚州,举八行,不就,闲居多从衲子游,不喜对书生。一日,有一贡士来谒,坐定曰:“毎欲问无逸一事,辄忘之。尝闻人言欧阳修者,果如何人?”无逸熟视久之,曰:“旧亦一书生,后甚显达,尝参大政。”又问:“能文章否?”无逸曰:“也得。”无逸之子宗野,方七岁,立于旁,闻之,匿笑而去。

《证道歌》、宣公塔

大通禅师言:吾顷过南都,谒张安道于私弟,道话一夕。安道曰:“景徳初,西土有异僧到都下,阅《永嘉证道歌》,即作礼顶戴久之。译者问其故,僧曰:‘此书流播五天,称《真丹圣者所说经》,发明心要者甚多。’又问大律师宣公塔所在:‘吾欲往礼谒。’译者又问:‘此方大士甚众,何独求宣公哉?’曰:‘此师持律,名重五天。’”

宁安和尚不视僧书

洪州武宁安和尚者,天衣怀禅师之嗣也,与西为同行。已应诏住法云寺,其威光可以挟其法友登云天而翔也。而止荒村破院,单丁三十年,时以书致未尝视,弃之。侍者不解其意,因间问之。曰:“吾始以有精彩,乃今知其痴。夫出家儿冢间树下办那事,如救头然。无故于八达衢头架大屋,养数百闲汉,此真开眼尿床也,何足复对语哉!吾宗自此盖亦微矣,子曹犹当见之。”

馔器皆黄白物

王荆公锺山时,与金华兪秀老过故人家饮,饮罢步至水亭,顾水际沙间有馔器数件,皆黄白物,意吏卒窃之,故使人问司之者。乃小儿适聚于此食枣栗,食尽弃之而去。荆公秀老曰:“士欲任大事,阅富贵如群儿作息乃可耳。”

圣人多生儒佛中

朱世英言:予昔从文公定林数夕,闻所未闻,尝曰:“子曾读《游侠传》否?移此心学无上菩提,孰能禦哉?”又曰:“成周三代之际,圣人多生吾儒中;两以下,圣人多生佛中;此不易之论也。”又曰:“吾止以雪峰一句语作宰相。”世英曰:“愿闻雪峰之语。”公曰:“这老子尝为众生,自是什么。”

有缝浮屠

石㙮长老戒公东坡居士昔赴登文,戒公迓之。东坡曰:“吾欲一见石塔,以行速不及也。”戒公起曰:“这著是砖浮屠耶?”曰:“有缝奈何?”曰:“若无缝,争解容得世间蝼蚁。”首肯之。

麦舟助䘮

范文正公睢阳,遣尧夫姑苏取麦五百斛。尧夫时尚少,既还,舟次丹阳,见石曼卿,问:“寄此久近?”曼卿曰:“两月矣。三丧在浅土,欲丧之西北皈,无可与谋者。”尧夫以所载舟付之,单骑自长芦捷径而去。到家拜起,侍立良久。文正曰:“东见故旧乎?”曰:“曼卿为三丧未举,留滞丹阳,时无郭元振,莫可告知。”文正曰:“何不以麦舟与之?”尧夫曰:“已付之矣。”

读《传灯录》

东坡夜宿曹溪,读《传灯录》,灯花堕卷上,烧一僧字,即以笔记于窗间曰:“山堂夜岑寂,灯下读《传灯》。不觉灯花落,荼毘一个僧。”梵志诗曰:“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一人喫一个,莫嫌没滋味。”鲁直曰:“既是馅草,何縁更知滋味?”易之曰:“须先以酒浇,且图有滋味。”

诗当作不经人语

学士次仲舍人平仲同在馆中,雪夜论诗。平仲曰:“当作不经人道语。”曰:“斜拖阙角龙千丈,淡抹腰墙月半棱。”坐客皆称绝。次仲曰:“句甚佳,惜其未大。”乃曰:“看来天地不知夜,飞入园林总是春。”平仲乃服其工。

外梅花

外梅花与中国异,其花几类桃花之色,而唇红香著。东坡词曰:“玉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幺凰。素面常嫌粉涴,洗妆不退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鲁直词曰:“天涯也得江南信,梅破知春近。夜阑风细得香迟,不道晓来开遍向南枝。玉箫弄粉人应妬,飘到眉心住。平生个里倾杯深,去国十年老尽少年心。”

诗忌深刻

黄鲁直使余对句,曰:“呵镜云遮月。”对曰:“啼妆露著花。”鲁直罪余于诗深刻见骨,不务含蓄。余竟不晓此论,当有知之者耳。

蔡元度生没高邮

蔡元度焚黄馀杭,舟次泗洲,病亟。僧伽塔吐光射其舟,万人瞻仰,中有棺呈露。士大夫知元度不起矣,至高邮而没。元度生于高邮,而没于此,异事。世言元度盖僧伽侍者木叉之后身,初以为诞,今乃信然。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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