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书志传/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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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唐高祖升殿,文武百官朝罢,使臣奏上秦王平复高墌,收降仁杲表章。高祖得秦王捷音大悦,与群臣会议,使刑国公李密往迎世民。敕下李密府中,密即领命,与王伯当等离了京师,迳至泾州地界。前面人报:“秦王大军已到。”密即停骖道旁,遣人将高祖敕书赍与秦王。使人去不多时,只见金鼓齐鸣,旌旗展扬。密遥见人马队伍严整,绳然不乱。秦王自坐车中,左右亲随将佐不计其数。密往昔自恃其智略功名,见唐主犹有傲色,及见世民,不觉惊服,私谓王伯当曰:“真英主也!不如是,何以定祸乱乎!”秦王车驾已近,密下车迎候。人报知秦王,秦王亦出车相见驿道。二人握手极欢,世民曰:“有劳叔父车驾至此,侄之过也。”密曰:“君命召,有不俟驾!英侄有如此威风,宁以候迎为劳哉!”世民请密登车。大小三军依次望京师回。众军屯扎城外。

  次日,秦王入朝见高祖,具上献俘之表,高祖大喜,慰劳曰:“往者罪讨仁杲,新军挫衄。孤以远方悍逆,难即克复。卿言务使奏凯而还。寡人以此言难合。未度今已献俘,叛党胆落。有志者事竟成也。”秦王拜贺曰:“仁杲播乱,乘天厌人怒之时,干戈一出,逆党计穷。使臣获建奇功,皆仗陛下之洪福也。”高祖召仁杲来见。仁杲拜伏阶下。高祖曰:“闻卿尝磔人于火,割以啖之,又取人倒悬,以酢注鼻。此何等刑也?”仁杲曰:“逆叛不服,有违号令者,以此刑处之。”高祖怒曰:“尔拒违君命,暴师经年,岂不是逆叛者耶?”下旨:以仁杲及酋党皆弃市。不移时,金瓜武士将仁杲推出午门,监斩官俱戮之于长安市,取首级回报。

   《纲目》断云:光武待刘盆子以不死,盖以既受其降,则不可得而杀之也。薛仁杲以盗贼窃据土宇,罪固当诛,然上书仁杲出降,下书斩仁杲于市,则唐人未免为杀降,而仁杲之罪否,则有所未暇问也。

  却说高祖已斩了薛仁杲,将首级号令示众。复刘文静爵邑,授民部尚书、陕东道行台左仆射。又复殷开山官爵,设筵宴,重享劳将士,谓群臣曰:“诸公共相翊载,以成帝业。若天下承平,可共保富贵。使王世充得志,公辈岂有种乎?如仁杲君臣,岂不可以为鉴乎!”众皆曰:“诚如圣谕。”高祖又曰:“天下诸侯,有鲠王命未服者,诸君宜条陈开奏。”李密曰:“臣旧将徐世𪟝,据臣旧境,未有所属。陛下宜遣使召之。”高祖曰:“孤闻世𪟝为公守领旧地。未得公命,恐其不来也。”密曰:“与臣同归关中者魏徵,此人如往,世𪟝必承命。纵自不至,亦有书致陛下。”高祖大悦,即封魏徵为秘书丞,往召世𪟝,仍令安集山东诸路。

  魏徵受了官职,领敕书,离长安,迳从山东路来,安抚诸州皆下之。乘传至黎阳,遣人报入城中。世𪟝闻知,即出城迎接魏徵。入府中坐定,魏徵因言:“久违足下,一向入关,与旧主归命唐主。那时,公为守臣,征为降臣。一守一降,公论难灭。然而唐主、秦王平昔豁达大量,终为太平天子也。吾等所依,亦不失人。今唐主特遣征来召足下,共扶唐室。公肯从命乎?”世𪟝曰:“旧主既归,吾将何往?亦当诣降矣。”遂款留魏徵于府中。次日,世𪟝与长史郭孝恪议曰:“此民众、土地,皆魏公有也。今魏徵承诏来召,吾若献之,是利主之败,自为功以邀富贵也。吾实耻之。今宜籍郡县户口士马之数,以启魏公,使自献于唐主。”孝恪然之。因曰:“谁可以往?”世𪟝曰:“此行非公不可。”孝恪慨然许诺。世𪟝乃取库中图籍付与孝恪。孝恪离了黎阳,迳诣长安,来见唐主。唐主设朝,使臣奏知郭孝恪为徐世𪟝来覆命。唐主怪世𪟝无表,问于孝恪。孝恪曰:“旧主李密已归陛下。守臣徐世𪟝不敢自专。付臣以图籍、户口、士马,献与旧主,以呈陛下。”唐主既而闻之,叹曰:“世𪟝不背德,不邀功,真纯臣也!”赐姓李氏,复使孝恪赍诏,封黎州总管,授孝恪为宋州刺史,仍与世𪟝经营虎牢。孝恪领诏,回至黎阳,见世𪟝,具说唐主盛德及授封之事。世𪟝大喜,遂与孝恪等决计西向。

  却说李密将世𪟝献来黎阳等处户口、士马之数。献与唐主。遇京师当大朝、会集天下官员。唐主以李密为诸侯最,命其典同进食,居光禄职。密甚不悦。及进见百僚,密深耻之。朝罢,密退以告王伯当曰:“往在洛口,尝欲以崔君贤为光禄,不意身今为此。且自与翟让起兵以来,部领精骑四十万,横行天下,谁不畏威。未度少屈,归命关中,意欲得国土荣封,显著诸侯,今又不然。焉得以卑职辱我于朝廷!此恨实难忘也。”伯当曰:“天下事,在公度内耳。倘有所为,伯当唯命是从。”密曰:“若在京师,事终难成。须求出外,方可以远图。”众皆然之。次日,李密奏于唐主曰:“臣蒙荣宠,曾无报效。山东之众,皆臣故时麾下。请往收之。凭借国威,取世充如拾草芥耳。”唐主允其奏。裴寂曰:“李密为人反复无常,自归陛下,朝会尝有不足意。只宜拘留京师,授以散职则可。陛下若遣之将兵于外,正如纵虎归山,放鸟入林,悔之莫能及矣。”唐主曰:“孤以诚心待人,密宁背我哉?”不听。密又请贾闰甫偕行,唐主许之。又引升御榻,饮劳甚厚。以王伯当为副而遣之。李密辞唐主,与王伯当、贾闰甫等出离长安,往山东去讫。秦王听得李密离了京师,入见唐主曰:“陛下遣李密收抚山东,正中其计矣。密狡猾好反,若纵之去,必生后患。陛下可急遣人召回。”唐主曰:“诏令已下,复遣追返,何以示信于天下?”不允其请,仍令诸臣进隋守职者以闻,备例旌表。近臣奏:“河东守将尧君素,拒城不下。”唐主闻奏,即以秦王为陕东大行台,蒲州及河北兵马,并受节制,前往招抚尧君素。临行,唐主手敕曰:“若军到日,不许乘人之厄而失其义。候从容待之。”秦王得旨,离了京师,引兵直趋河东。

  却说尧君素守河东,又听的唐军来到。一边遣人求救邻郡,一边率众上城拒守。秦王遣独孤怀恩领兵攻之,不下。使人招之,又不肯降。相持日久。秦王领大兵到,围其城,犹似冰山铁壁,内外音信不通。君素于军中造木鹅,系上表文,于鹅颔内封固坚漆,外面妆点宛然与鹅无异,放在黄河,顺水浮流,至河阳,有守卒得之,奏达东都。时东都事迫,不得遣兵来救。君素屡望不报,城中危殆。秦王度君素势力已穷,令人取其妻李氏招之。李氏领命,于城下语其夫曰:“秦王遣妾来谕夫主:今隋国祚已绝,天命属唐,四海归心。夫君何自苦如此?若实秉忠诚,不肯纳降,妾死于夫主之前足矣。”君素曰:“天下名义,非尔妇人所知。”言毕,哽咽流涕,引蒲雕弓,只一箭,李氏应弦而倒。后人有诗赞曰:

    拒守孤城志节坚,每观遗史泪潸然。尧君未画麒麟阁,李氏花颜委九泉。

  人报知秦王,秦王嗟呀不已。因下令军中,用缓攻之。君素志在守死,每言及国家,未尝不歔欷,谓将士曰:“吾大义不得不死。必若隋祚永终,天命有属,自当断头以付诸君,持取富贵。今城池甚固,仓储丰备,大事犹未可知。尔众不可有生异心也。”王行本曰:“将军守职坚固,我等愿共死王事,以成将军志耳。岂有横生心耶?”秦王围困日久,既而城中食尽。左右密谋杀君素以降。别将王行本知之,即诛作乱者,复乘城拒守。怀恩以君素已死报知秦王。秦王谓将佐曰:“君素之忠义,与河海以争流,共竹松而俱茂。实可钦也。众将亦可称羡。”秦王遣使奏上唐主。高祖颁诏旌之,曰:“桀犬吠尧,有乖倒戈之志;疾风劲草,实表岁寒之心。”仍敕秦王班师,徇抚幽州等郡,独孤怀恩守围蒲坂。秦王得旨,下令大小三军拔寨,离了河东,迤逦从幽州路回。将近幽州地界,屯扎大营。秦王遣人持招安诏书,进入幽州城来。

  守镇幽州者,乃隋臣罗艺。初,宇文化及弑帝篡位,知其雄略,差使命召罗艺。罗艺怒曰:“我为隋臣,宁有从贼而为叛逆乎?”乃斩其使,为炀帝发丧,哭临三日。时夏主窦建德、北主高开道,各遣使招之。罗艺与部下司马温彦博、薛万彻、其弟万均议曰:“二子皆剧贼耳,不足与共功名。尔众人有何高见?”彦博曰:“吾闻唐主李渊,其子秦王世民,有尧舜之仁,禹、汤之德,温恭而履度,宽裕而养冲。如玉韫石,虹霓凭乎山川,及云升天,龙泽沛乎宇宙。神民悦豫,内外服宁。诚治世拨乱之主也。依我等所度,莫若归唐,可保善后计矣。”罗艺大悦曰:“唐之秦王,真吾主也。”遂与渔阳、上谷诸郡,皆纳款于秦王。人报知秦王:“罗艺遣人献降书。”秦王甚喜,即具表上奏高祖。高祖闻奏,龙颜大悦,遣使命赍玺书、印绶,诣秦王军中,拜封罗艺为本州总管,封温彦博为中书侍郎,其兄温大雅为黄门侍郎。其将薛万彻、万均皆授以官爵。秦王领高祖诏书,报入幽州,授封罗艺。罗艺引吏民出郭迎接秦王,入进府中。罗艺等拜伏阶下。世民以温言抚慰,宣布高祖授封之意。罗艺众人受了官职。秦王招安已毕,次日帅大军离幽州,迳回长安,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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