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村稿/卷四十八
野言一
[编辑]田居岁久。已作世外人。适披前修著撰。有会心者。录为小帙。间附己意。名以野言。迹其实也。其言宜于野。可与野人言也。
口中不设雌黄。眉端不挂烦恼。可称烟火神仙。
随意而栽花竹。适性而养禽鱼。此是山林经济。
子云玄亭。停桡问字。渊明菊迳。携酒款扉。终觉多事。不如仲蔚逢蒿。袁安高卧。
诸病皆可医。惟俗不可医。医俗者唯有书。
饮酒有真趣。不在醉。不在不醉。微酡有邵尧夫。酩酊有刘伯伦。
逸客高踪。幽人妙韵。与会心友谈之。亦自神王。
友之疏狂者。足启庸俗。通达者足破拘挛。博学者足开孤陋。高旷者足振颓堕。镇静者足制躁妄。恬淡者足消浓艶。
名心未化。对妻孥亦自矜庄。隐衷释然。即梦寐亦成清楚。
事当快意处能转。言当快意处能住。不特尤悔自少。且觉趣味无穷。
破绽处。从周旋处见。指摘处。从爱护处见。艰难处。从贪恋处见。
惟读书。有利而无害。爱溪山。有利而无害。玩花竹风月。有利而无害。端坐静默。有利而无害。
茶熟香清。有客到门可喜。鸟啼花落。无人亦自悠然。真源无味。真水无香。
云白山青。川行石立。花迎鸟歌。谷答樵讴。万境俱寂。人心自闲。
意尽而言止者。天下之至言也。然言止而意不尽。尤为至言。
人生一日。或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行一善事。此日方不虚生。
诗堪适性。过则刻苦。酒取怡情。过则颠佚。
风流得意之事。一过辄生悲凉。清真寂寞之乡。愈久转增意味。
花太丽者馨不足。花多馨者色不丽。故侈富贵之容者少清芬之气。抗幽芳之姿者多莫落之色。君子宁馨百世。不求一时之艶。
为文而欲一世之皆好之。非至文也。为人而欲一世之皆好之。非正人也。
山栖是胜事。稍有系恋则亦市朝。书画是雅事。稍一贪念则亦商贾。杯酒是乐事。稍一徇人则亦狴牢。好客是达事。稍涉俗流则亦苦海。
才俊人宜学恭谨。聪明人宜学沈厚。
俗语近于市。纤语近于娼。诨语近于优。士夫一涉乎此。损威重。
仁厚刻薄。是修短关。谦抑盈满。是祸福关。勤俭奢惰。是贫富关。保养纵欲。是人鬼关。
盛名必有重责。大巧必有奇穷。
看中人。要在大处不走作。看豪杰。要在小处不渗漏。浓于声色生虚怯病。浓于货利生贪饕病。浓于功业生走作病。浓于名誉生矫激病。浓于学古生画葫芦病。
客散门扄。风微日落。酒瓮乍开。诗句初成。便是山人得意处。
长廊广榭。曲水回磴。丛花深竹。野鸟江鸥。瓦罏爇香。玉麈谈禅。是为真境界。亦为淡生活。
有可有不可是为世法。无可无不可是为出世法。有是有不是是为世法。无是无不是是为出世法。
鹿养精。龟养气。鹤养神。故能寿。
静处炼气。动处炼神。
君子不辱人以不堪。不愧人以不知。即寡怨。
春序将阑。步入林峦。曲迳通幽。松竹交映。野花生香。山禽哢舌。时抱焦桐。坐石上。抚二三雅调。幻身即是洞中仙画中人也。
桑林麦垄。高下竞秀。雉雊春阳。鸠呼朝雨。即村居真景物也。
与衲子坐松林石上。谈因果说公案。久之松际月来。踏树影而归。
同会心友登山。趺坐。浪谈。谈倦仰卧岩际。见青天白云飞绕半空中。便欣然自适。
霜降木落时。入疏林中。坐树根上。飘飘黄叶点衣袖。野鸟从树梢飞来窥人。荒凉之地。乃反清旷。
闭门阅会心书。开门迎会心客。出门寻会心境。此乃人间三乐。
霜降石出。潭水澄定。悬岩峭壁。古木垂萝。皆倒影水中。策杖临之。心境俱清。
鼓琴偏宜于桐风涧响之间。自然之声正合类应。
杏花疏雨。杨柳轻风。兴到忻然独往。
得闲多事外。知足少年中。栖遁之情也。种花春扫雪。看箓夜焚香。栖遁之兴也。硏田无恶岁。酒谷有长春。栖遁之味也。
良宵宴坐。篝灯煮茗。万籁俱寂。溪水自韵。衾枕不御。简编乍亲。一乐也。风雨载途。掩关却扫。图史满前。随兴抽检。绝人往还。境幽室寂。二乐也。空山岁晏。密雪微霰。枯条振风。寒禽号野。一室拥炉。茗香酒熟。三乐也。
须一小舟。短帆轻棹。舟中杂置图书鼎彝酒浆荈脯。风利道便。或访故人。或访名刹。且畜一歌娃一笛童一琴奚。与儿小随意往来烟波间。以弭寥静。最胜致。顾我国无此境。亦难办此具尔。
初夏园林。随意拂苔藓坐石上。竹阴漏日。桐影扶云。俄而山云乍起。微雨生凉。就榻午眠。梦亦得趣。
敕断家事。择二三童子自随。其强干者以备炊爨。弱者以备洒扫抄写。子孙能相体者则送供养。宾朋能相念者则通馈问足矣。
荆楚岁时记。小寒三信梅花山茶水仙。大寒三信瑞香兰花山矾。立春三信迎春樱桃望春。雨水三信菜花杏花李花。惊蛰三信桃花棣棠蔷薇。春分三信海棠梨花木兰。清明三信桐花菱花柳花。谷雨三信牡丹荼蘼楝花。
人生唯寒食重九慎不可虚掷。四时之变。无如此节者。
竹几当窗。蒲团坐地。高峯入云。清流见底。篱边种菊。堂后生萱。花妨过坞。柳碍移门。曲迳烟深。路接青帘。澄江日落。船泊渔村。
凡山具设经籍子史。备药饵方书。储佳笔名茧。留清醪杂蔬。畜古书名画。制絮枕芦被。足以遣老。
深山高居。炉香不可缺。退休既久。佳品乏绝。取老松柏根枝叶实𢭏之。斫枫肪和之。每焚一丸。亦足助清苦。
竹榻石枕蒲花褥。隐囊芦花被纸帐。欹床藤墩蒲石盆。如意竹钵锺磬道服。文履道扇拂麈。云舃竹杖。瘿杯韵牌。酒樽诗筒禅灯。皆山居之不可阙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