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名臣言行錄 (四部叢刊本)/卷第六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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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六 三朝名臣言行錄 卷第六之二
宋 朱熹 撰 景海鹽張氏涉園藏宋刊本
卷第七

   六之二

    丞相荊國王文公

  公名安石字介甫撫州臨川人慶暦二

  年登進士甲科簽書淮南節度判官廳

  公事代還例當獻文求試公獨無所獻

  特召試亦固辭知明州鄞縣通判舒州

  召爲羣牧判官出知常州提㸃江南東

  路刑獄入爲三司度支判官除直集賢

  院累辭不獲命始就職嘉祐五年四月

  除同修起居注固辭不拜十一月申前

  命章又五上不許遂除知制誥糾察在

  京刑獄同知嘉祐八年貢舉丁母憂服

  除 英宗朝累召不起 神宗即位就

  除知江寜府召爲翰林學士未幾除諌

  議大夫叅知政事熈寜三年拜禮部侍

  郎同平章事七年以旱求避位拜觀文

  殿大學士知江寜府明年再入爲首相

  以三經義成拜左僕射九年以使相判

  江寜公懇辭遂復以大觀文領集禧觀

  使元豐三年改特進封荊國公 哲宗

  即位拜司空明年薨年六十六紹聖𥘉

  賜謚配享 神宗廟庭崇寜三年詔配

  祀文宣王廟政和三年追封舒王靖康

  初用諌議大夫楊時言停文宣王廟配

  享列於從祀建炎中用貟外郎趙鼎言

  罷配享 神宗廟庭

王安石舉進士有名於時慶暦二年第五人

 登科𥘉署楊州判官後知鄞縣好讀書能

 強記雖後進𭠘贄及程試有美者一讀過

 輙成誦在口終身不忘其屬文動筆如飛

 𥘉(⿱艹石)不措意文成見者皆服其精妙友愛

 諸弟俸祿入家數日輙盡爲諸弟所費用

 家道屢空一不問議論髙竒能以辨博濟

 其說人莫能屈始爲小官不急急於仕進

 皇祐中文潞公爲宰相薦安石及張⿰王⿱亠𭾱

 公定韓維四人恬退乞朝廷不次進用以

 激僥競之風有旨皆籍記其名至和中召

 試館職固辭不就乃除羣牧判官又辭不

 許乃就職懇求外𥙷得知常州由是名重

 天下士大夫恨不識其面朝廷常欲授以

 美官惟患其不肯就也自常州徙提㸃

 南西路刑獄嘉祐中召除館職三司度支

 判官固辭不許未幾命修起居注辭以新

 入館館中先進甚多不當超處其右章十

 餘上有旨令閤門吏賫敕就三司授之安

 石不受吏隨而拜之安石避之於厠吏置

 敕於案而去安石使人追而與之朝廷卒

 不能奪𡻕餘復申前命安石辭七八章乃

 受除知制誥自此不復辭官矣溫公𤨏語

司馬溫公甞曰昔與王介甫同爲羣牧司判

 官包孝肅公爲使時號清嚴一日群牧司

 牡丹盛開包公置酒賞之公舉酒相勸光

 素不喜酒亦強飲介甫終席不飲包公不

 能強也光以此知其不屈聞見

嘉祐末王介甫以知制誥糾察在京刑獄有

 少年得闘鶉其同儕觀之因就乞之鶉主

 不許借者恃與之狎眤遂持去鶉主追及

 之踢其脅立死開封府捕按其人罪當償

 死及糾察司録問介甫駁之曰按律公取

 竊取皆爲盜此不與而彼強攜以去乃盜

 也此追而毆之乃捕盜也雖死當勿論府

 司失入平人爲死罪府官不伏事下審刑

 大理詳定以府斷爲是有旨王安石放罪

 舊制放罪者詣殿門謝介甫自言我無罪

 不謝御史臺及閤門累移牒趣之終不肯

 謝臺司因劾奏之執政以其名重不問介

 甫亦竟不謝𤨏

仁宗朝王安石爲知制誥一日賞花釣魚宴

 內侍各以金楪盛釣餌藥置几上安石食

之盡明日 帝謂宰輔曰王安石詐人也

 使誤食釣餌一粒則止矣食之盡不情也

 常不樂之後安石自著日録厭薄 祖宗

 仁宗尤甚毎謂漢文帝不足取其心薄

 仁宗也故一時大臣冨弼韓𤦺文彥愽皆

 爲其毀詆雲聞見

初韓魏公知楊州介甫以新進士簽書判官

 事魏公雖重其文學而不以吏事許之介

 甫數引古義爭公事其言迂闊魏公多不

 從介甫秩滿去㑹有上韓公書者多用古

 字韓公𥬇而謂僚屬曰惜王廷評不在此

 其人頗識難字介甫聞以韓公爲輕巳由

 是怨之及介甫知制誥言事復多爲韓公

 所沮㑹遭母䘮服除時韓公猶當國介甫

 遂留金陵不朝參曽魯公知介甫怨忌韓

 公乃力薦介甫於 上強起之其意欲以

 排韓公耳記聞○又聞見録雲韓魏公知楊州王荊公爲簽判毎讀書達旦略假寐日巳

 髙亟上府多不及盥漱魏公見荊公年少意其夜飲放逸一日從容謂荊公曰君少年母廢書不可自棄

 荊公不荅退而言曰韓公非知我者魏公後知荊公之賢欲収之門下荊公終不屈如召館職不就之𩔖

 是也故荊公熈寜日録中短魏公爲多毎曰韓公但形相好耳作畫虎圗詩詆之至荊公作相行新法魏

 公言其不便 神宗感悟欲罷其法荊公怒甚取魏公之章送條例司䟽駁頒天下又誣呂申公有言藩

  鎭大臣將興𣈆陽之師除君側之惡自草申公謫詞明著其事因以揺魏公頼 神宗之明眷禮魏公終

  始不替及魏公薨荊公有挽詩云幕府少年今白髪傷心無路送靈輀猶不忘魏公少年之語也○又曰

  熈寜二年韓魏公自永興移判北京過闕上殿王荊公方用事 神宗問曰卿與王安石議論不同何也

  魏公曰 仁宗立 先帝爲皇嗣時王安石有異議與臣不同故也 帝以魏公之語問荊公公曰方

  仁宗欲立 先帝爲皇子時春秋未髙萬一有子措先帝於何地臣之論所以與韓𤦺異也荊公強辯𩔖

  如此當魏公請𠕋 英宗爲皇嗣時 仁宗曰少俟後宮有就閤者公曰後宮生子所立嗣退居舊邸可

  也蓋魏公固有以處之矣○又東軒筆録雲嘉祐末魏公爲相荊公知制誥因論蕭注降官詞頭遂上䟽

  爭舎人院職分其言頗侵執政又爲糾察刑獄駮開封府斷爭鵪鶉公事而魏公以開封府爲直自是文

  字還往甚多及荊公秉政又與常平議不合然而荊公毎評近代宰相即曰韓公徳量才智心期髙逺諸

  諸公皆莫及也

王安石居金陵𥘉除母䘮 英宗屢召不至

 安石在 仁宗時論立 英宗爲皇子與

 韓公不合故不敢入朝安石雖髙科有文

 學夲逺人未爲中朝士大夫所服乃深交

韓呂二家兄弟韓呂朝廷之巨室也天下

 之士不出於韓即出於呂韓氏兄弟絳字

 子華與安石同年髙科維字持國學術尤

 髙不出仕用大臣薦入館呂氏公著字晦

 叔最賢亦與安石爲同年進士子華持國

 晦叔爭揚於朝安石之名始盛安石又結

 一時名徳之士如司馬君實軰皆相善先

 是治平間 神宗爲潁王持國翊善毎講

論經義 神宗稱善持國曰非維之說維

 之友王安石之說至 神宗即位乃召安

 石以至大用

治平四年以介甫知江寜府時介甫方乞分

 司衆謂介甫必不肯起旣而詔到即詣府

 視事溫公日録

荊公召爲翰林學士𥘉入對 神宗問方今

 治當何先公對曰擇術爲先 上問唐太

 宗如何公曰 陛下當以堯舜爲法太宗

 所知不逺所爲不盡合先王不足道也堯

 舜之道至簡而不䌓至要而不迂至易而

 不難但末世學者不能通知故常以爲髙

 而不可及耳 上曰卿可謂責難於君矣

 朕自視眇然恐無以副卿意可悉意輔朕

 庶同濟此道一日侍 上語及諸葛亮魏

 鄭公公對曰 陛下誠能爲堯舜則必有

 咎夔稷禼 陛下誠能爲髙宗則必有傅

 說魏鄭公諸葛亮皆有道者所羞何足道

 哉但恐 陛下擇術未明推誠未至則雖

 有咎夔稷禼傅說之賢亦爲小人所蔽因

 卷懷而去耳 上曰自古治世豈能使朝

 廷無小人雖堯舜之時不能無四凶公曰

 唯能辨四凶而誅之此乃所以爲堯舜也

 (⿱艹石)使四凶得肆其䜛慝則咎夔稷禼亦安

 肯苟食其祿以終身乎未幾遂叅大政

荊公旣爲叅知政事 上謂之曰人皆不能

 知卿以爲卿但知經術不暁世務公對曰

 經術正所以經世務但後世所謂者大抵

 皆庸人故世俗皆以爲經術不可施於世

 務耳上問然則卿所施設以何爲先公

 曰變風俗立法度最方今所急也於是青

 苗市易坊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保甲保馬導洛免𭛠之政相

 繼並興設制置三司條例司與知樞宻院

 陳升之同領之中丞呂公誨論公十事公

 力求去位 上爲出呂公而韓魏公亦上

 䟽論青苗法乞罷諸路提舉官奏至公稱

 疾求分司 上不許公入謝因爲上言

 陛下欲以先王正道變天下流俗故與天

 下流俗相爲輕重流俗權重則天下之人

 歸流俗 陛下權重則天下之人歸 陛

 下權者與物相爲輕重雖千鈞之物所加

損不過銖兩而移今姦人慾敗先王之正

道以沮 陛下之所爲是於 陛下與流

 俗之權適爭輕重之時加銖兩之力則用

 力至㣲而天下之權已歸流俗矣此所以

 紛紛也 上以爲然公乃視事

王荊公在臺閣侍從時毎爲人言唐太宗令

諌官隨宰相入閤最切於政道後世所當

行也及入司政事而孫莘老李公擇在諌

職二人者熟荊公此論遂列奏請舉行之

荊公不可曰是又益兩叅知政事也呂氏家塾記

王荊公知制誥吳夫人爲買一妾荊公見之

 曰何物女子曰夫人令執事左右曰汝誰

 氏曰妾之夫爲軍大將部米運失舟家資

盡𣳚猶不足又賣妾以償公愀然曰夫人

 用錢幾何得汝曰九十萬公呼其夫令爲

 夫婦如初盡以錢賜之司馬溫公從龐潁

 公辟爲太原府通判尚未有子夫人爲買

 一妾公殊不顧夫人疑有所忌也一日教

 其妾俟我出汝自飾至書院中冀公一顧

 也妾如其言公訝曰夫人出汝安得至此

 亟遣之潁公知之對僚屬咨其賢荊公溫

 公不好聲色不愛官職不殖貨利皆同二

 公除修注皆辭至六七不獲巳方受溫公

 除知制誥以不善作辭令屢辭免改待制

 荊公官浸顯俸祿入門任諸弟取去盡不

 問溫公通判太原時月給酒饋待賔客外

 輙不請晚居洛買園宅猶以兄郎中爲戶

故二公平生相善至議新法不合始著書

 絶交矣聞見

王荊公知明州鄞縣讀書爲文章二日一治

縣事起堤堰決陂塘爲水陸之利貸糓

 民立息以償俾新陳相易興學校嚴保伍

 邑人便之故熈寜初爲執政所行之法皆

 本於此然荊公知行於一邑則可不知行

 於天下不可也又所遣新法使者多刻薄

 小人急於功利遂至決河爲田壞人墳墓

 室廬膏腴之地不可勝紀青苗雖取二分

 之利民請納之費至十之七八又公吏冐

 民新舊相因其弊益䌓保甲保馬尤有害

 天下騷然不得休息蓋 祖宗之法臺變

 矣獨𭛠法新舊差募二議俱有弊呉蜀之

 民以雇𭛠爲便秦𣈆之民以差𭛠爲便荊

 公與司馬溫公皆早貴少歴州縣不能周

 知四方風俗故荊公主雇𭛠溫公主差𭛠

 蘇內翰范忠宣溫公門下士復以差𭛠爲

 未便章子厚荊公門下士復以雇𭛠爲未

 盡三人雖賢否不同皆聦眀暁吏治兼知

 南北風俗其所論甚公各不私於所主元

 祐𥘉溫公復差𭛠改雇𭛠子厚議曰保甲

 保馬一日不罷有一日害如𭛠法則熈寜

 𥘉以雇𭛠代差𭛠議之不詳行之太速故

 後有弊今復以差役代雇𭛠當詳議熟講

 庻幾可行而限止五日太速後必有弊溫

 公不以爲然子厚對 太皇太后簾下與

 溫公爭辯至言異日難以奉陪喫劒 太

 後怒其不遜子厚罪去蔡京者知開封府

 用五日限盡改畿縣雇𭛠之法爲差𭛠至

 政事堂白溫公公喜曰使人人如待制何

 患法之不行紹聖𥘉子厚入相復議以雇

 𭛠改差𭛠置司講論乆不決蔡京兼提舉

 白子厚曰取熈寜元豐法施行之耳尚何

 講爲子厚信之雇𭛠遂定蔡京前後觀望

 反復賢如溫公𭧂如子厚皆足以欺之眞

 小人也聞見

熈寜四年王荊公當國欲以朱柬之監左藏

 庫柬之辭曰左帑有火禁而年髙𪧐直非

 便願易勾當進奏院荊公許諾翊日進擬

 某人監左藏庫 上曰何不用朱東之監

 左藏庫可也荊公震駭莫測其由 上之

 機神臨下多知外事雖纎㣲莫可隱也

 

吐蕃在唐最盛至本朝始衰今河湟邈川青

 唐洮岷以至階利文政綿州威茂𥠖雅州

 夷人皆其遺種也獨唃廝囉一族㝡盛雖

 西夏亦畏之朝廷封西平王用爲藩翰陜

 西州縣特置驛謂之唃家位𡻕貢奉不絶

 未開熈河前關中士人多言其利害雖張

 橫渠先生之賢少時亦欲結客以取範文

 正公帥延安招置府第俾修制科至登進

 士第其志乃巳 仁宗皇帝朝韓𤦺冨弼

 二公爲宰相凡言開邊者皆不納熈寕𥘉

 王荊公執政始有開邊之議王韶者罷新

 安縣主簿逰邊得其說遂上開河湟之䇿

 荊公以爲竒謀乃有熈河之𭛠獨岷州白

 石大潭秦州屬縣有賦稅其餘無㪷粟尺

 布唯仰陜西州郡朝廷帑藏供給故自開

 熈河以來陜西民日困朝廷財用益耗𥘉

 唃廝囉分處諸子於熈河洮岷之地唃廝

 囉死諸子皆衰弱故韶能取之唃廝囉諸

 子唯董氊者在湟鄯最盛韶之勢止能取

 河州韶暫入朝鬼章已舉兵攻河州遂有

 踏白之敗景思立死之紹聖𥘉章惇作相

 曽布作樞宻董氊巳爲強臣阿里骨所簒

 國人畏之阿里骨死其子瞎征立國人思

 故主不輔瞎征瞎征懦弱欲爲僧國人又

 欲殺之瞎征遂乞納上歸朝廷時童貫𥘉

 領邊事乃受之送於朝封官爵遣居熈州

建中靖國𥘉韓忠彥爲相安燾爲樞宻遂

棄𨜔鄯求唃氏苗裔立之韓忠彥罷蔡京

作相復𨜔鄯責安燾與熈河帥姚師雄及

凢議棄者邊事復興矣靖康𥘉言者乞求

青唐種族以𨜔鄯之地賜之朝廷下熈河

帥議以聞無敢任其責者乃巳至金人䧟

陜之六路兵入熈河即求𨜔鄯舊族盡以

 其地與之聞見

上以外事問介甫介甫曰 陛下從誰得之

 上曰卿何必問所從來介甫曰 陛下與

 他人爲宻而獨隠於臣豈君臣推心之道

 乎上曰得之李評介甫由是惡評竟擠

 而逐之他日介甫復以宻事質於上

 上問於誰得之介甫不肯對上曰朕無

 隠於卿卿獨有隠於朕乎介甫不得已曰

 朱明之爲臣言之 上由是惡明之眀之

 介甫妹夫也及介甫出鎮金陵吉甫欲引

 親䁥置之左右薦明之爲侍講上不許

 曰安石更有妹夫爲誰吉甫以直講沈道

 原對上即以道原爲侍講吉甫又引弟

 升卿爲侍講升卿素無學術每進講多捨

 經而談財糓利害營繕等事上時問以

 經事升卿不能對輙目道原從旁代對

熈寧六年十一月吏有不附新法介甫欲深

 罪之上不可介甫固爭之曰不然法不

 行上曰聞民間亦頗苦新法介甫曰祈

 寒暑雨民猶有怨咨者豈足顧也 上曰

 豈若並祈寒暑雨之咨亦無邪介甫不恱

 退而屬疾家居數日上遣使尉勞之乃

 出其黨爲之謀曰今不取門下士 上所

素不喜者𭧂進用之則權輕將有人窺間

𨻶者矣介甫從之旣出即奏擢章惇趙子

幾等上喜其出勉強從之由是權益重

 

介甫請並京師行陜西所鑄折二錢旣而宗

室及諸軍不樂有怨言 上聞之以問介

甫欲罷之介甫怒曰朝廷每舉一事定爲

 浮言所移如此何事可爲退遂移疾臥不

出 上使人諭之曰朕無間於卿天日可

鑒何遽如此乃起

王荊公秉政更新天下之務而𪧐德舊人論

議不葉荊公遂選用新進待以不次故一

時政事不日皆舉而兩禁臺閣內外要權

莫非新進之士也洎三司論市易而呂叅

政指爲沮法荊公信以爲然堅乞罷相旣

出呂嘉問張諤持荊公而泣公慰之曰已

薦呂惠卿矣二子収淚及惠卿入叅有射

羿之意而一時之士見其得君謂可以傾

奪荊公矣遂更朋附之旣而鄧潤甫枉狀

廢王安國而李逢之獄又扶李士寧之事

 以撼荊公又言熈寧編勑不便乞重編修

 及令百姓手實供家財簿又欲給田募𭛠

 以破𭛠法其他寅縁事故非議前宰者甚

 衆綱紀幾紊 天子斷意再召荊公秉政

 鄧綰懼不自安欲弭前跡遂發張若濟事

 返攻呂惠卿朝廷俾張諤爲兩浙路察訪

 以驗其事諤猶欲掩覆而鄧綰復觀望意

 指薦引匪人於是惠卿自知不安乃條列

 荊公兄弟之失凡數事靣奏意欲上意

 有貳上封惠卿所言以示荊公故荊公

 表有忠不足以取信故事事欲其自明義

 不足以勝姧故人人與之立敵蓋謂是也

 旣而惠卿出亳州鄧綰張諤之徒皆以罪

 去然自是門下之人皆無固志荊公無與

 共圗事者又復請去而再鎮金陵故詩有

 紛紛易變浮雲白落落難鍾老栢青者蓋

 謂是也東軒筆録○又雲熈寧七年王荊公𥘉罷相薦呂惠卿爲叅政呂得君怙權慮荊公復進

 因郊禮薦荊公爲使相方進熟 上察見其情遽問日王安石去不以罪何故用赦復官呂無以對〇又

 曰李士寧者蜀人得導氣養生之術又能言人休咎王荊公與之有舊每延於東府跡甚熟及呂惠卿執

 政㑹山東告李逢劉育之變事連宗子丗居起獄推治劾者言士寕甞預此謀敕天下捕之獄具丗居賜

死逢育棄市士寜決杖流永州連坐者甚衆呂爲此獄引士寜者意欲有所誣衊㑹荊公再入謀遂不行

王荊公再秉政旣逐呂惠卿門下之人復爲

 䛕媚以自安而荊公求退告去尤切有練

 亨甫者謂中丞鄧綰曰公何不言於 上

 以丞相之子雱爲樞宻使諸弟皆爲兩制

 婿姪皆館職京師賜第宅田邸則庶幾可

 留也綰如所戒言之 上察知其阿黨亦

 頷之而已一日荊公復於 上前求去

 上曰卿勉爲朕留當一一如卿所欲但未

 有一穏便第宅耳荊公駭曰臣有何欲且

 何爲而賜第 上𥬇而不荅翊日荊公懇

 請其由 上出綰所上章荊公即乞推劾

 先是綰欲用其黨方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臺官懼不厭人望

 乃並彭汝礪薦之其實意在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也無何

 上黜汝礪綰遽表言臣素不知汝礪之爲

 人昨所舉鹵莾乞不行前狀即此二事

 上察見其姦遂落綰中丞以本官知SKchar

 亨甫奪校書爲漳州推官綰制曰操心頗

 僻賦性姦回論士薦人不循分守又曰朕

 之待汝者義形於色汝之事朕者志在於

 邪蓋謂是也東軒筆録

初呂惠卿爲荊公所知驟引至執政荊公去惠

 卿遂背之洎荊公再相於是起華亭詔獄

 而使徐僖王古蹇周輔三輩按之惠卿情

 不得練亨甫呂嘉問以鄧綰所條惠卿事

 交闘其間復爲惠卿所中語連荊公子雱

 雱時巳病坐此憂憤而卒荊公憂傷益不

 堪遂再求罷去

熈寧庚戌冬荊公拜相百官皆賀荊公以未

 謝皆不見之獨與余坐西廡之小閤忽顰

蹙乆之取筆書䆫曰霜筠雪竹鍾山寺𭠘

老歸歟𭔃此生放筆揖余入後再罷相歸

金陵築第於白門外元豐癸丑春余謁公

於第公遽邀余同逰鍾山憇法雲寺偶坐

 於僧房余因爲公道平昔之事及誦書䆫

之詩公憮然曰有是乎㣲𥬇而已東坡筆録

元豐七年春公有疾兩日不言少蘇與蔡元

度書曰風疾𭧂作心雖明了口不能言語

 吳國夫人曰夫婦之情偶合耳不湏它念

強爲善而已執葉濤手曰君聦眀冝愽讀

佛書勿徒勞作丗間言語安石生來多枉

費力作閑文字深自悔責呉國勉之曰公

未宜出此言曰生死無常吾恐時至不能發

言故今敘此時至則行何用君勸公疾瘳乃

自悔曰雖識盡天下理而定力尚淺或者

未死應尚竭力修爲陳子聞之而疑曰豈

 現行無常現身有疾者乎不可疑也荊公語録

元豐末創爲戶馬之說 神宗俯首歎曰朕

 於是乎愧於文彥愽矣王珪等請宣德音

復曰文彥愽頃年爭國馬不勝甞曰 陛

 下十年必思臣言珪因奏曰罷去 祖馬

 監是王安石堅請行之者夲非 陛下意

 也 上復歎曰安石相誤豈獨此一事

 神宗聞安石之貧命中使甘師顔賜安石

 金五十兩安石好爲詭激矯厲之行即以

 金施之定林僧舎師顔因不敢受常例回

 具奏之 上諭御藥院牒江寧府於安石

 家取甘師顔常例安石約呂惠卿無令

 上知一帖惠卿旣與安石分黨乃以其帖

 上之 上問熈河嵗費之實於王韶安石

喻韶不必盡數以對韶旣畔安石亦以安

 石言上之晁以道論神廟配享劄子

王荊公晚年於鍾山書院多寫福建子三字

蓋悔恨於呂惠卿者恨爲惠卿所䧟悔爲

惠卿所誤也毎山行多恍愡獨言(⿱艹石)狂者

田畫承君雲荊公甞謂其姪防曰吾昔好

 交㳺甚多皆以國事相絶今居閑復欲作

書相問防忻然爲設紙筆案上公屢欲下

筆作書輙長歎而止意(⿱艹石)有所愧也公旣

病和甫以邸吏狀視公適報司馬溫公拜

 相公悵然曰司馬十二作相矣公所謂日

 録者命防収之公病甚令防焚去防以他

 書代之後朝廷用蔡卞請下江寧府王防

 家取日録以進卞方作史乃假日録減落

 事實文致姦僞盡改元祐所修 神宗正

 史蓋荊公𥘉相以師臣自居 神宗待遇

 之禮甚厚再相 帝滋不恱議論多異同

 故以後日録下欺 哲宗匿之今見於世

 止七十餘卷陳瑩中所謂尊私史以壓宗

 廟者也至荊公薨溫公在病告中聞之簡

 呂申公曰介甫無他但執拗耳贈䘏之典

 冝厚溫公之盛德如此聞見

王荊公改科舉莫年乃覺其失曰夲欲變學

 究爲秀才不謂變秀才爲學究也蓋舉子

專誦王氏章句而不解義正如學究誦注

 䟽爾

王荊公在金陵聞朝廷變其法夷然不以爲

意及聞罷𭛠法愕然失聲曰亦罷至此乎

 良乆曰此法終不可罷安石與 先帝議

之二年乃行無不曲盡後果如其言

王丞相甞雲自議新法始終言可行者曽布

 也言不可行者司馬光也餘皆前叛後附

 或出或入

先生與僕論變法之𥘉僕曰 神廟必欲變

 法何也先生曰蓋有說矣天下之法未有

 無敝者 祖宗以來以忠厚仁慈治天下

 至於嘉祐末年天下之事似乎舒緩委靡

 不振當時士大夫亦自厭之多有文字論

列然其實於天下根夲牢固至 神廟即

位冨於春秋天資絶人讀書一見便解大

 𭥍是時見兩蕃不服及朝廷州縣多舒緩

 不及漢唐全盛時毎與大臣論議有怫然

 不恱之色當時執政從官中有識者以謂

 方今天下正如大冨家上下和睦田園開

 闢屋舎牢壯財用充足但屋宇少設飾器

 用少精巧僕妾樸魯遟鈍不敢作過但有

 鄰舍來相凌侮不免嵗時以物贈之其來

 已乆非自家做得如此遂不敢承當上意

 改革法度獨金陵揣知上意以一身當之

 以激切𡚒怒之言以動上意遂以仁

 廟爲不治之朝 神廟一旦得之以爲千

 載㑹遇改法之𥘉以天下公論謂之流俗

 內則 太后外則頋命大臣等尚不能回

 何況臺諌侍從州縣乎祇増其勢爾雖天

 下之人群起而攻之而金陵不可動者蓋

 此八箇字吾友宜記之僕曰何等八字先

 生曰虛名實行強辯堅志當時天下之論

 以金陵不作執政爲屈此虛名也平生行

 止無一㸃涴論者雖欲誣之 人主信乎

 此實行也論議 人主之前貫穿經史今

古不可窮詰故曰強辯前世大臣欲任意

行一事或可以生死禍福恐之得回此老

實不可以此動故曰堅志因此八字此法

 所以必行也得君之𥘉與 人主若朋友

 一言不合巳志必靣折之反覆詰難使

 人主伏弱乃巳及元豐之𥘉人主之德巳

 成又大臣尊仰將順之不暇天容毅然正

 君臣之分非與熈寧𥘉比也元城語録

問荊公可謂得君乎曰後世謂之得君可也

 然荊公之智識亦自能知得如表雲忠不

 足以信上故事必待於自明智不足以破

 姦故人與之爲敵也不破姦此則未然若

 君臣深相知何待事事使之辨明也舉此

 一事便可見曰荊公勿使 上知之語信

 乎曰湏看他當時因甚事說此話且如作

 此事當如何更湏詳審未要令 上知之

 又如說一事未甚切當更湏如何啇量體

 察今且勿令 上知若此𩔖不成是欺君

 也凡事未見始末更切子細反覆推究方

 可程氏遺書

介甫不知事君道理觀他意思只是要樂子

 之無知如上表言秋水旣至因知海若之

 無窮大明方升豈冝爝火之不息皆是意

 思常要巳在人主上自古主聖臣賢乃常

 理何至如此又觀其說魯用天子禮樂雲

 周公有人臣所不能爲之功故得用人臣

 所不得用之禮樂此乃大段不知事君大

 凢人臣身上豈有過分之事凡有所爲皆

 是臣職所當爲之事也介甫平居事親最

 孝觀其言如此其事親之際想亦洋洋自

 得以爲孝有餘也臣子身上皆無過分事

惟是孟子知之說曽子只言事親(⿱艹石)曽子

 可矣不言有餘只言可矣唐子方作一事

後無聞焉亦自以爲報君足矣當時所爲

蓋不出誠意嘉仲曰陳瓘亦可謂難得矣

先生曰陳瓘卻未見其巳程氏遺書

王荊公平生養得氣完爲他不好做官職作

宰相只喫魚羹飯得受用厎不受用縁省

便去就自在甞上殿進一劄子擬除人

神宗不允對曰阿除不得又進一劄子擬

 除人 神宗亦不允又曰阿也除不得下

 殿出來便乞去更留不住平生不屈也竒

 特上蔡語録

論及荊公勝流俗之說人多謂荊公以同巳

 者爲是異巳者爲流俗切謂荊公勝流俗

 之說起於方特立有爲之前非解於行新

 法之後人能用此以行其所學爲𥙷不細

 蕭謂先生有㸃鐵成金之語人能用之於

 此何所不可但不知荊公勝之是否爾先

 生曰俗不善而能勝之也不亦善乎又雲

荊公卻養氣今人都無此上蔡語録

因論荊公法雲靑苗免𭛠亦是法然非藏於

 民之道如青苗取息雖不多然嵗散萬緍

 則奪民二千緍入官旣入官則民間不復

 可得矣免𭛠法取民間錢僱人𭛠於官其

 得此錢用者蓋皆州縣市井之人不及郷

 民惟知輸而不得用故今郷民多乏於財

 也青苗二分之息可謂輕矣而不見利於

 百姓何也今民間舉債其息少者亦湏五

 七分多者或倍而亦不覺其爲害曰惟其

 利輕且官中易得人徒知目前之利而不

 顧後患是以樂請若民間舉債則利重又

 百端要勒得之極難故人得巳且巳又靑

 苗雖名取二分之息其實亦與民間無異

 蓋小民旣有非不得巳而請者又有非不

 得巳用之且如請錢千或遇親舊於州縣

 問湏有酒食之費不然亦湏置小小不急

 之物只使二百錢巳可比民間四分之息

 又請納時往來之用與官中門戶之賂遺

 至少亦不下百錢況又有胥吏追呼之煩

 非貨不行而公家期限又與私間不同而

 民之畏法者至舉債以輸官往往㳂此遂

 破蕩産業者固多矣此所以有害而無利

 也或雲官中息輕民得之可以自爲經營

 嵗豈無二分之息乎蓋未之思也(⿱艹石)用之

 啇販則錢散而難集正公家期逼卒収不

 聚失所指凖其患豈細徃年冨家知此患

 也官中配之請不得已請而藏之比及期

 出私錢爲息輸之官乃無患夫使民如此

 是無事而侵擾之也何名𥙷𦔳之政乎

 

謂與季常言王氏只是以政刑治天下道之

 以德齊之以禮之事全無他日季常曰細

 思之實如公言但道以德齊以禮之事於

 今如何做曰湏有㑹做只爲而今不用着

 此等人若是他依本分㑹厎必有道理

 

或曰正心於此安得天下便平治曰正心一

事自人未常深知之若深知而體之自有

 其効勸後丗治天下皆未甞識此然此亦

 惟聖人力做得徹蓋心有所忿懥恐懼好

 樂憂患一毫少差即不得其正自非聖人

 必湏有不正處然有意乎此者隨其淺深

 必有見効但不如聖人之効著耳觀王氏

 之學蓋未造乎此其治天下專講求法度

 如彼脩身之㓗冝足以化民矣然卒不逮

 王文正呂晦叔司馬君實諸人者以其所

 爲無誠意故也明道常曰有𨵿雎麟趾之

 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蓋深達乎此

 龜山語録

荊公在 上前爭論或爲 上所疑則曰臣

 之素行亦不至無廉恥如何不足信且論

 事當問事之是非利害如何豈可以素有

 廉恥劫人使信巳也夫廉恥在常人足道

 若君子更自矜其廉恥亦淺矣蓋廉恥自

 君子所當爲者如人守官曰我固不受𧷢

 不受𧷢豈分外事乎龜山語録

鄭季常作太學愽士言養士之道當先善其

 心今殊失此意未知所以善之之方曰由

 今之道雖賢者爲教官必不能善人心曰

 使荊公當此職不知如何曰荊公爲相其

道蓋行乎當年今日學法荊公之法也巳

 不能善之矣季常良乆曰如是如是龜山語録

神宗賜金荊公即時送時送蔣山僧寺爲常

 住了翁雲甞見人說以此爲曠古所難其

 實能有多少物人所以難之蓋自其眼孔

淺耳曰荊公作此事絶無義理古者人君

賜之果尚懐其核懐核所以敬君賜也所

賜金義當受則受當辭則辭其可名爲受

 之而施之僧寺乎是賤君賜也金可賤君

賜不可賤書曰人不易物唯德其物若於

義當受而家巳足不願藏之家則班諸昆

弟之貧者則合禮矣龜山語録

王荊公天資孝友俸祿入門諸弟輙用之至

盡不問其子雱旣長專家政則不然矣諸

 弟亦皆有文學安禮者字和甫甞爲右丞

氣豪玩丗在人主前不屈也一日宰執同

對 上有無人材之歎左丞蒲宗孟對曰

 人材半爲司馬光以邪說壞之 上不語

 正視宗孟乆之宗孟懼甚無以爲容 上

 復曰蒲宗孟乃不取司馬光耶司馬光者

 未論別事只辭樞宻一節朕自即位以來

 唯見此一人他人則雖迫之使去亦不肯

 矣宗孟又因奏書請官屬恩 上曰所脩

 書謬甚無恩宗孟又引例書局儀鸞司等

 當賜帛上以小故未荅安禮進曰修書

 謬儀鸞司者恐不預 上爲之𥬇方蘇子

 瞻下御史獄小人𭄿 上殺之安禮言其

 不可安國者字平甫尤正直有文一日荊

 公與呂惠卿論新法平甫吹笛於內荊公

 遣人諭曰請學士放鄭聲平甫即應曰願

 相公逺佞人惠卿深銜之後荊公罷竟爲

 惠卿所䧟放歸田裡卒以窮死雱者字元

 澤性險惡凡荊公所爲不近人情者皆雱

 所教呂惠卿輩奴事之荊公置條例司𥘉

 用程顥伯淳爲屬伯淳賢士一日盛暑荊

 公與伯淳對語雱者囚首跣足手攜婦人

 冠以出問荊公曰所言何事荊公曰以新

 法數爲人沮與程君議雱箕踞以坐大言

 曰梟韓𤦺冨弼之頭於市則新法行矣荊

 公遽曰兒誤矣伯淳正色曰方與叅政論

 國事子弟不可預姑退雱不樂去伯淳自

 此與荊公不合 祖宗之制宰相之子無

 帶職者 神宗特命雱爲從官然雱巳病

 不能朝矣雱死荊公罷相哀悼不忘有一

 日鳯鳥去千年梁木摧之詩蓋以比孔子

 也荊公在鍾山甞恍惚見雱荷鐵枷杻如

 重囚者荊公遂施所居半山園宅爲寺以

 薦其福後荊公病瘡良苦甞語其姪曰亟

 焚吾所謂日録者姪給公焚他書代之公

 乃死或雲又有所見也聞見

王安國常非其兄所爲爲西京國子監教授

 溺於聲色介甫在相位以書戒之曰宜放

 鄭聲安國復書曰安國亦願兄逺佞人也

 官滿至京師 上以介甫故召上殿時人

 以爲必除侍講 上問以其兄秉政物論

 如何對曰但恨聚歛太急知人不明耳

 上黙然不恱由是別無恩命乆之乃得館

 職安國甞力諌其兄以天下恟恟不樂新

法皆歸咎於公恐爲家禍介甫不聽安國

哭於影堂曰吾家滅門矣又甞責曽布以

誤惑丞相更變法令布曰足下人之子弟

朝延變法何預足下事安國勃然怒曰丞

相吾兄也丞相之父即吾父也丞相由汝

 之故殺身破家僇及先人發掘丘壟豈得

 不預我事邪

平甫教授西京國子監代還召對 上曰卿

學問通古今以漢文何主也對曰三代以

後賢主未有如文帝者 上曰但惜其才

不能立法更制爾對曰文帝自代來夜入

 未央宮於擾攘時定變故於俄頃之際諸

 將故武夫皆脅息待命恐無才者不及是

 然能用賈𧨏言待群臣有節專務以德化

 民海內興於禮義幾致刑措使一時風俗

 恥言人過則文帝加有才一等矣 上曰

 王猛佐符堅以蕞爾國而令必行今朕以

 天下之大而不能使人何也對曰王猛睚

 眥之忿必報專教符堅以峻刑法殺人爲

 事此必小臣刻薄有以誤 陛下者願專

 以堯舜三代爲法理順而勢利則下豈有

不從者乎 上深然之

王安國著序言五十篇 上𥘉即位韓絳邵

亢爲樞宻副使同以序言進上御批稱美

令召試學士院將不次進用而大臣有不

喜之者止得兩使職官從辟爲西京國子

監教授後中丞呂誨彈奏王荊公猶引以

爲推恩太重平甫愽學工文章通古今逹

治道勁直寡合不阿時之好惡雖與荊公

論議亦不苟合故異時執政得以中傷而

言事者謂非毀其兄遂因事逐之天下人

皆以爲𡨚𥘉荊公爲叅知政事時因閱晏

 元獻公小詞而𥬇曰爲宰相而作艶詞可

 乎平父曰亦偶然爾呂惠卿爲館職在坐

 遽曰爲政必放鄭聲況自爲之乎平父正

 色曰放鄭聲不若逺佞人也呂大以爲譏

 已自是遂與平父相失雲東軒筆録○桉鄭聲事三書所載不同未

 知孰

鄭俠介夫者福州福清人荊公居憂金陵時

 甞從學後舉進士調光州司法秩滿至京

 師㑹荊公秉政俠見之公喻使試刑法俠

 辭不習公問以所聞俠因爲具言青苗免

 𭛠用兵之害公不荅俠退又數以書論之

 亦不報乆之得監在京安上門荊公又使

 人喻將以爲經義局檢討俠又辭之公使

 人謂之曰凡仕宦湏改得一京官然後可

 以別圗差遣何得介僻如此俠對曰俠罷

 官而來夲求執經丞相門下耳𥘉不知官

 有美惡髙下也不意丞相一旦當路發言

 無非以官爵爲先殊非俠所望也且丞相

 果欲援俠而進之俠之所言行其一二使

 俠進而無愧不亦善乎時𥘉行免𭛠及收

 市利錢法京師細民負水拾髮擔粥提茶

 之𩔖皆有免行錢不輸者毋得販鬻市道

 門司稅院並行倉法專欄月賦食錢毎正

 稅百錢則收市利十錢以給之逮法之行

 則正稅不及十錢者有司亦取之其末反

 重於夲俠又言於荊公得損其尤甚者數

 事㑹大旱自十一月不雨至於三月河東

 河北陜西流民大入京師與城外飢民市

 麻籸麥麩爲糜或掘草根采木實以食或

 身被鎻械而負瓦揭木賣妻鬻子以償官

 俠畫圗爲書勾馬遞以聞曰如行臣之言

 十日不雨即乞斬臣以正欺罔之罪又自

 劾擅發馬遞待罪時熈寧 年三月二十

 六日也 神宗皇帝覽䟽歎息終夕不寐

 翌日遂詔韓維孫永體量免行錢詔曽布

 體量市易法又詔司農寺發常平倉放商

 稅務及諸門稅錢三十文以下市利錢二

 十文以下青苗免𭛠權罷追索方田保甲

 並罷凡此𩔖十八事民間讙呼相慶四月

 一日遂下詔責躬求言越三日大雨十一

 日早朝賀雨 神宗出圗狀示宰執且責

 之丞相以下皆謝罪是日有𭥍放俠擅發

 馬遞之罪荊公遂力求去於是其徒爭言

 俠罪詔送開封取勘時士庶欲應詔言事

 者甚衆聞此皆沮縮而姦人託名爲書日

 詣匭獻之乞留荊公守新法而治俠罪㑹

 熈河小捷群小因得入其言呂惠卿鄧綰

 之徒至環泣 上前巳而荊公卒去位薦

 惠卿以代巳命下之日京師大風雨土翳

 席逾寸俠又上書言安石夲爲惠卿所誤

 至此今復相板援以遂前非不復爲宗社

 計昔唐天寳之亂國忠巳誅貴妃未戮人

 以爲賊夲尚在今日之事何以異此又上

 䟽諌用兵語甚切屬熈河奏捷殺戮甚衆

 上爲惻然手詔諭王韶等今後只務招降

 木征餘黨毋以多殺爲功於是惠卿等益

 惡之亟取開封所勘擅發馬遞事下刑部

 定合罸銅十斤取旨勒停俠又上書言大

 臣奏以三路流民皆爲南北下各有田名

 鷰子田若北旱則南南荒又北此皆誣罔

 上聽臣乞勘㑹三路之民自去冬流移至

 今不巳何人是南方有田者它語譏大臣

 甚衆並詆臺諌皆如芻靈木偶又言禁中

 𬒳甲登殿等事奏入執政大怒言於 上

 以爲謗訕朝政追毀出身以來文字送汀

 州編管旣行 上問惠卿鄭俠小臣禁中

 宻事及大臣奏對之言何自聞之惠卿對

 曰此皆馮京手録使王安國持示導之使

 言耳惠卿與京同列議多矛盾又以謟事

 荊公爲安國所疾屢諷其兄不寤故併中

 之巳而上以惠卿語責京京惶駭對曰

 臣與鄭俠素不相識 上方疑之御史知

 雜張琥遂以俠事劾京京奏俠行未逺乞

 追還對辨遂詔付臺推勘遣奉禮郎舒亶

 追俠及諸太康搜其衣橐得王克臣所贐

 銀三十兩御史臺知班楊忠信所贈韓范

 司馬諸公所言新法不便奏藁兩帙遂逮

 赴詔獄俠對實不識京但毎遣門人吳無

 至詣檢院𭠘匭判院丁諷輙爲無至道京

 稱歎之語及罷局時遇安國於途安國馬

 上舉鞭相楫曰賢可謂獨立不懼因隨至

 所居求觀前後奏草俠荅以未甞存留安

 國言亦見所與家兄書家兄雖安國之言

 亦不聽而況公乎俠曰不意丞相一旦爲

 小人所誤以至於此安國曰是何爲小人

 所誤家兄自以爲人臣子不當避四海九

 州之怨使四海九州之怨盡歸於巳方是

 臣子盡忠國家俠曰未聞堯舜在上夔契

 在下而有四海九州之怨安國以爲然忠

 信者甞應四月一日詔書言新法不便因

 謂俠曰御史職在諌爭皆緘黙不言公一

 監門爾乃上書不巳是言責在監門而臺

 中無人也探懐中書授俠曰以此爲正人

 𦔳京未甞使安國傳導省中語凡所論乃

 鄰居內殿崇班楊永芳所告也安國赴對

 不承俠責之曰凡對制使不當有隱口所

 言者安得諱之天地鬼神皆在左右學士

 欲誰欺耶安國乃伏獄成俠改送英州編

 管忠信無至皆眞決編管湖外京罷政諷

 落職安國追毀告身放歸田裡俠徒歩赴

 貶居十年樞宻直學士陳襄在經筵日甞

 論薦當世之士自司馬公而下三十三人

 最後言鄭俠小臣愚直敢言如此是亦發

 於忠義非 陛下矜憐其志而使得生還

 誰復爲俠言者尋以 哲宗登極恩霈放

 還用蘇軾孫覺虞大寧等薦除泉州州學

 教授秩滿諸生借留州奏得再任元符元

 年再貶英州 徽宗登極放還復爲泉學

 教授崇寧𥘉又勒停尋復將仕郎宣和𥘉

 卒俠性清儉布衣糲食終其身平居進止

 必以禮法閨門怡然不肅而治喜賔客樂

 教訓嗇用廣施郷里敬之中表有應舉不

 以實年者俠戒之曰方謀入仕巳有欺君

 之心不可暇日聞子姪誦詩考槃之義曰

 弗諼者弗忘君之惡弗過者弗過君之朝

 弗告者弗告君以善碩人之於君有卷卷

 之不忍也故永矢以絶之公嘆曰是何言

 與古之人在畎畒不忘其君況於賢者一

 不見用而忿戾若是哉蓋弗諼者弗忘君

也弗過者弗以君爲過也弗告者弗以告

 他人也其存心如此故雖流落頓挫之餘

 一話一言未甞不在君父覩政𭛠繁興民

 物嗷嗷但顰顣而巳鄭介夫言行録

錢景諶者忠懿王孫師事康節先生舊與王

 荊公善後荊公用事論新法不合遂相絶

 終身爲外官其家集有荅兗守趙度支書

 自序甚詳雲始僕爲進士時彼爲太常愽

 士主別頭試取僕於數百人之中是後日

 逰其門執師弟子之禮授經論文非二帝

 三王之道孔子孟子之言不言及僕丁家難

 聞其參大政天下之人無不懽喜皷舞謂

 其必能復三代之風一致太平是時僕自

 許昌以私事來京師因見之於私第方盛

 夏與僧智縁者並臥於地又與其日最親

 者一人𥘵露而坐於傍顧僕脫帽禠服𥘉

 不及其他卒然見問曰青苗𦔳𭛠如何僕

 對以利少而害多後日必爲平民之患又

 問曰孰爲可用之人則對以居䘮不交人

 事而知人之難尤非淺淺事彼不樂僕私

 自謂大賢爲政於天下必有竒謀逺業出

 人意表亦不敢必其乖亂及歸許見其變

 祖宗法度專以聚歛苛刻爲政務爲新竒

 謂之新法而天下好進之人紛紛然以利

 進矣殊非前日之所講而聞者又二三年

 僕以調官來京師當其作相又往見之彼

 喜僕之來令先見其弟平甫平甫固故人

 知我者亦喜曰相君欲以館閣處君而任

 以事僕戱與平甫相誚以謂百事皆可所

 不知者新書𭛠法耳平甫雖以僕爲太方

 然擊節賞歎以爲知言及見彼首言欲僕

 治峽路𭛠書又以戎瀘蠻事見委僕以不

 知峽路民情而戎瀘用兵繋朝廷舉動一

 路生靈休戚願擇知兵愛人者彼大怒時

 坐客數十人無不爲僕寒心者後僕官䌓

 鄧彼益任政用事而一代成法無一二存

 者百姓愁苦而郡縣吏惴惴憂懼虞以罪

 去且不但變其法制而已乃以穿鑿不經

 入於虛無牽合臆說作爲字解者謂之時

 學而春秋一王之法獨廢而不用又以荒

 唐誕怪非昔是今無所統紀者謂之時文

 傾險趨利殘民而無恥者謂之時官驅天

 下之人務時學以時文邀時官僕旣預仕

 籍而所學者聖賢事業專以春秋爲之主

 皆大中至正三綱五常之道其所爲文學

 六經而爲必夲於道德性命而一歸於仁

 義其施於官者則又忠厚愛人兼善天下

 之道自顧不合於時而學之又不能方惶

 惶然無所容其跡而故人張諌議正國辟

 僕爲髙陽帥幙到官已逾一年矣今春邵

 堯夫先生亦有書招我爲洛中之游兼有

 詩云年光空去也人事轉蕭然止俟貧老

 之兄生事粗足㓜而孤者有分有歸亦西

 歸洛中守先人墳墓徜徉於有洛之表吾

 願畢矣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