桯史 (四部叢刊本)/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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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桯史 卷十一
宋 岳珂 撰 景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元刊本
卷十二

桯史卷第十一八則

          相 臺岳珂

    李白竹枝詞

紹聖二年四月甲申山谷以史事謫黔南道間作竹

枝詞二篇題歌羅驛曰撐崖拄谷蝮蛇愁入箐攀天

猿掉頭鬼門𨵿外莫言逺五十三驛是皇州浮雲一

百八盤縈落日四十九渡明鬼門𨵿外莫言逺四海

一家皆弟兄又自書其後曰古樂府有巴東三峽巫

峽長猿鳴三聲淚霑裳但以抑怨之音和爲數疊惜

其聲今不傳余自荊州上峽入黔中備嘗山川險阻

  因作二疊傳與巴娘令以竹枝歌之前一疊可和雲

  鬼門𨵿外莫言逺五十三驛是皇州後一疊可和雲

  鬼門𨵿外莫言逺四海一家皆弟兄或各用四句入

  陽𨵿小秦王亦可歌也是夜宿於驛夣李白相見於

  山間曰予往謫夜𭅺於此聞杜䳌作竹枝詞三疊丗

  傳之不子細憶集中無有三誦而使之傳焉其辭曰

  一聲望帝花片飛萬里明妃雪打圍馬上胡兒那解

  聽琵琶應道不如歸竹竿坡靣蛇倒退摩圍山腰胡

  孫愁杜䳌無血可續淚何日金雞赦九州命輕人鮓

  甕頭船日瘦鬼門𨵿外天北人墮淚南人𥬇青壁無

梯聞杜䳌今豫章集所刋蓋自謂夣中語也音響節

奏似矣而不能揜其真亦寓言之流歟

   蟻蝶圖

黨禍既起山谷居黔有以屏圖遺之者繪𩀱蝶翾舞

骨於蛛𢇁而隊蟻憧憧其間題六言於上曰胡蝶𩀱

飛得意偶然畢命網羅群蟻爭𭣣墜翼䇿勛歸去南

柯 崇寜間又遷於宜圖偶爲人𢹂入京鬻於相國

寺肆蔡客得之以示元長元長大怒將指爲怨望重

其貶㑹以訃奏僅免其在黔嘗摘香山句爲十詩卒

章曰病人多夣醫囚人多夣赦如何春來夣合眼在

郷社一時網羅之味蓋可想見然余觀其前篇又有

⿱冝八 -- 𡨋懐齊逺近委順隨南北歸去誠可憐天涯住亦得

之句浩然之氣又有百折而不衰者存蟻計左矣

    周益公降官

周益公相 兩朝 慶元間以退𫝊居于吉𨼆然有

東山之望當路忌之時善𩔗引去者紛紛一皆指爲

僞學婺有呂祖泰者東萊之別𣲖也勇義敢言憤時

事之日非𡚒然投匭上書力詆用事者且乞以益公

爲相皁嚢下三省朝論雜然起或以爲益公實頥指

之遂露章奏劾且謂 淳熈之季王魯公爲首台益

  公嘗擠而奪之位以身爲僞學摽凖羽翼其徒使邪

  說橫流以害天下屏居田野不自循省而誘致狂生

  扣閽自薦以覬召用乞加貶削 上不以爲然言者

  益急乃鐫一官爲少保下祖泰於天府杖而竄之益

  公上表 謝余時在里中傳得之今尚憶其全文曰

  告老七年宿愆故在貶官一等洪造難名敢期垂盡

  之年猶麗怙終之罪中謝伏念臣踈庸一介際遇

  四朝逮事 髙皇已徧塵於臺省受知 孝廟復乆

  玷於機衡不思勉效於同寅乃敢與聞於異論既肺

  肝衆所共見豈口舌獨能自明惟 光宗興念於元

僚亦屢分於閫𭔃肆 陛下曲憐其末路爰俾遂於

里居首將正於狐丘巢忽危於燕幕狂生妄發姓名

輙及於樵蘇公議大喧論罰盍輸於薪粲僅削司徒

之秩猶存平𡈽之官茲蓋恭遇 皇帝陛下崇德尚

寛馭民敬故國皆曰殺雖㣲可恕之情耄不加刑姑

用惟輕之典遂令衰朽亦與生全臣有愧積中無階

報 上省諐田裡視桑䕃之幾何託命乾坤比櫟材

而知免𥘉當路入浸⿰氵閠 -- 潤欲文致以罪而難其重名意

或有辨論乃寘於貶及 奏至引咎紆徐言正文婉

洒然消釋既而 東朝奉寳冊 詔復其秩時北門

者當制 廷綸有曰駭匹夫狂悖之上聞乃片言詿

誤之併及既有疑於三至姑薄禠於一階 朕方建

皇極而融㑹於黨偏尊 重闈而濡浹於慶施申念

三朝之遺老僅同下國之靈光寜屈彛章以全晚節

屬外親之詣闕在更生𥘉豈預知貶宮保以居間矧

愽巳嘗得謝猶不謂非罪也 嘉定更化 詔湔

祖泰過名授以文資而晦庵朱文公而下皆 襃贈

賜謚於是其言始伸方祖泰之得罪有宗姓者尹京

據案作色涖制梃焉祖泰大呼庭下曰公爲天族同

國休戚某乃爲何人家計安危而𫉬斯辱也尹亦慙

趣訖其罪使去 行都人至今能誦其詳猶有爲咤

惜者

    畨禺海獠

畨禺有海獠雜居其最豪者蒲姓號白畨人本占城

之貴人也既浮海而遇風濤憚於復反乃請於其主

願留 中國以通徃來之貨主許焉舶事寔頼給其

家𡻕益乆定居城中屋室稍侈靡踰禁使者方務招

徠以阜 國計且以其非吾國人不之問故其宏麗

偉益張而大冨盛甲一時 紹熈壬子先君帥廣

餘年甫十𡻕嘗游焉今尚識其故處層樓傑觀晃蕩

緜亘不能悉舉矣然稍異而可紀者亦不一因録之

以示傳竒獠性尚鬼而好㓗平居終日相與膜拜祈

福有堂焉以祀名如中國之佛而實無像設稱謂聱

牙亦莫能曉竟不知何神也堂中有碑髙袤數丈上

皆刻異書如篆籕是爲像主拜者皆嚮之旦輙㑹食

不置匕箸用金銀爲巨槽合鮭炙梁米爲一灑以薔

露散以氷腦坐者皆寘右手於褥下不用曰此爲觸

手惟以溷而巳羣以左手攫取飽而滌之復入於堂

以謝居無溲匽有樓髙百餘尺下瞰通流謁者登之

以中金爲版施機蔽其下奏厠鏗然有聲樓上雕鏤

金碧莫可名狀有池亭池方廣凡數丈亦以中金通

甃制爲甲葉而鱗次全𩔗今州郡公宴燎箱之爲而

大之凡用鉟鋌數萬中堂有四柱皆沉水香髙貫於

棟曲房便榭不論也嘗有數柱欲羾於 朝舶司以

其非常有恐後莫致不之許亦臥廡下後有窣堵波

髙入雲表式度不比它塔環以甓爲大址絫而増之

外圜而加灰飾望之如銀筆下有一門拾級以上由

其中而圜轉焉如旋螺外不復見其梯磴毎數十級

啓一竇𡻕四五月舶將來群獠入於塔出於竇啁唽

號嘑以祈南風亦輙有驗絶頂有金雞甚鉅以代相

輪今亡其一足聞諸廣人始前一政雷朝宗時爲

盜所取跡捕無有㑹市有窶人鬻精金執而訊之良

是問其所以致曰獠家素嚴人莫闖其藩予棲梁上

三宿而至塔裹麨糧𨼆於顚晝伏夜縁以剛鐡爲錯

斷而懐之重不可多致故止得其一足又問其所以

下曰予之登也挾二雨蓋去其柄既得之伺天大風

鼓以爲翼乃在平地無傷也盜雖得而其足卒不䏻

𥙷以至今他日郡以𡻕事勞宴之迎導甚設家人帷

觀余亦在見其揮金如糞𡈽輿皁無遺珠璣香貝狼

籍坐上以示侈帷人曰此其常也後三日以合薦酒

 饌燒羊以謝大僚曰如例龍麝撲鼻竒味不知名皆

 可食逈無同槽故態羊亦珍皮色如黃金酒醇而甘

 㡬與崖蜜無辨獨好作河魚疾以腦多而性寒故也

 余後北歸見藤守王君興翁諸𭅺言其冨巳不如𭧽

 日池匽皆廢雲泉亦有舶獠曰尸羅圍貲乙於蒲近

 家亦蕩析意積賄聚散自有時也

     王荊公

 王荊公相 熈寜 神祖虛心以聽荊公自以爲遭

 遇 不世出之主展盡底藴欲成致君之業顧謂君

 不堯舜世不三代不止也然非常之元諸老力爭紛

紜之議殆偏天下乆之不䏻堪又幸其事之集始盡

廢老成務汲引新進大更弊法而時事斬然一新至

於 元豊上巳漸悔罷政居鍾山不復再召者十

年其後 元祐羣賢迭起不推原 遺弓之本意急

於民瘼無復周防激成黨錮之禍可爲太息余嘗侍

樓宣獻及此宣獻誦荊公是時嘗因天雪有絶句曰

𫝑合便疑埋地盡功成直欲放春回農夫不觧豊年

意秪欲青天萬里開其志蓋有在余應曰不然舊聞

京師𨺚冬嘗有官檢凍死秀才腰間繫片𥿄啓視之

乃喜雪詩四十韻使來年果豐巳無救溝中之瘠矣

況小人合𫝑如章曽蔡呂輩未知竟許放春否宣獻

聽然是其說及今觀之發冢之議同文之獄以若人

而居位豈不如所臆度荊公𥘉心於是孤

    尊堯集表

日録一書本 熈寕間荊公奏對之辭𥝠所録記

紹聖以後稍尊其說以竄定 元祐史諜蔡元度卞

又其壻方烜赫用事書始益章 建中靖國𥘉曽文

主 紹述垂意實録大以據依陳了翁爲右

司貟外𭅺以書抵文肅謂薄 神考而厚安石尊𥝠

史而壓 宗廟不可文肅大怒罷爲外郡㝷責合浦

了翁始著合浦尊堯集爲十論亶辨其所紀載猶未

敢以荊公爲非及北歸又著四明尊堯集爲八門曰

聖訓曰論道曰獻替曰理財曰邊機曰論兵曰處已

曰寓言始條分而件析之無婉辭矣 政和元年

徽祖聞有此章下政典局 宣取時了翁坐其子

獄徙通川郡移文索之了翁遂以表 進乞於

御前開拆𥘉 崇寜既建辟廱 詔以荊公封舒王

配享宣聖廟肇剏坐像了翁憤之併於奏牘寓意其

略曰代言之筆盡目其徒爲儒宗首善之宮肇塑其

形爲坐像禮官舞禮而行謟吏書獻佞而請觀光乎

仲尼乃王雱聖父之賛比諸孔子實卞等輕君之情

彼衰周之僻王棄真儒之將聖當時不得配太廟之

饗後世所以廣上丁之祠今比安石爲欽王之臣則

方 神考爲何代之主又況 一人幸學列辟班隨

至尊拜伏於爐前故臣驕倨而坐視百官氣鬰多士

心寒自有華夏以來無此悖倒之禮 神考之再相

安石始終不過乎九年安石之屏跡金陵棄置不名

者十載八字威加於鄧綰萬機獨運於 元豊豈可

於善述之時忽崇此不遜之像又曰又況臨川之所

學不以春秋爲可行謂天子有北面之儀謂君臣有

迭賔之禮禮儀如彼名分(⿱艹石)何此乃衰世侮君之非

豈是先王訪道之法贑川舊學記刋於四紀之前辟

水新廱像成於一壻之手唱如聲召應(⿱艹石)響隨其自

敘則曰愚公老矣益堅平險之心精衛眇然未捨塡

波之願歿而後已志不可渝望雖隔於戴盆夣不忘

於馳闕丹誠上格 天語遙詢要觀尊主之恭緩

議奸時之罪淵冰在念梟磔寜逃書 奏有 㫖陳

瓘自撰尊堯集語言無緒並係詆誣不行毀棄送與

張啇英意要行用特勒停送台州覊管令本州當職

官常切覺察不得放出州城月具存在申尚書省於

是廟堂意叵測識者爲了翁危之了翁不顧至天台

剡謝之辭猶曰知詆誣之不可志在尊堯豈行用

之敢𥝠心惟𦔳 舜語言無緒議論至迂獨歸羙於

 先猷遂大違於國是不行毀棄有誤咨詢虛消十

載之光隂靡恤一門之溝壑果煩揆路特建刑章(⿱艹石)

非䝉庇於 九重安得延齡於再造其凜凜不屈蓋

如此余後因讀夷堅支乙見其記優人嘗因對 御

戲設孔子正坐顔孟與安石侍側孔子命之坐安石

揖孟子居上孟辤曰天下逹尊爵居其一軻僅䝉公

爵相公貴爲真王何必謙光如此遂揖顔子顔曰回

也陋巷匹夫平生無分毫事業公爲名世眞儒位貌

有間辤之過矣安石遂處其上夫子不䏻安席亦避

位安石皇懼拱手雲不敢徃復未決子路在外憤憤

不能堪徑趨從祀堂挽公治長臂而出公治爲窘迫

之狀謝曰長何罪乃責數之曰汝全不救護丈人看

取別人家女壻其意以譏卞也時方議欲升安石於

孟子之右爲此而止是知當時公議雖小夫下俚猶

不愜不特了翁也其後朝論亦頗疑於禮文遇 車

駕幸學輒以屏障其面是時荊公位實居孟子上與

顔子爲對未嘗爲止夷堅誤矣 國𥘉舊制兗鄒二

公東西嚮今郡縣學二公所以並列於左者蓋 靖

康撤荊公像之時徒撤而不復正耳其位尚可攷也

然 徽祖聖孝根心毎以 𥙿陵篤睠之故不忍以

荊公爲非 翠華北狩居五國城一日燕坐聞外有

貨日録者亟輟衣易之曹功顯親紀其事 羮牆

之念本無一日忘了翁之辨雖明其迄不見省者亦

政宣大臣無以正救爲將順者歟

    三忠堂記

廬陵號多士儒先名臣今古輩出里人圖所以尊顯

風厲以垂無窮者 嘉㤗四年八月始爲堂縣庠以

  祀三忠時周益公在里居春秋七十有九矣是𡻕多

  不懌稍謝碑版之請不肯爲一日韋布𣢾其門者百

  數閽辤焉弗可乃強爲通益公方臥奮然起曰是當

  作即爲屬藁文不加㸃而成邑人愜望四方聞其復

  秉筆求者沓至益公實病矣其冬十月朔遂薨蓋絶

  筆焉後四年余得録本於李次夔大章其文曰文章

  天下之公器萬世不可得而𥝠也節義天下之大閑

  萬世不可得而踰也吉爲江西上郡自 皇朝逮今

  二百餘年兼是二者得三公焉曰歐陽公以六經

  粹然之文崇雅黜浮儒術復明遂以忠言直道輔佐

三朝士大夫翕然尊之 天子從而謚曰文忠莫不

以爲然 南渡搶攘右相杜充擁衆臣虜金陵守陳

邦光就降惟通判楊邦㦸手罵賊視死如歸國𫝑

凜凜士大夫復翕然尊之 天子從而褒贈之賜謚

曰忠襄則又莫不以爲然時宰議禮衆論詾詾惟一

編脩官胡毅然上書乞斬相參虜使三綱五常頼

以不墜士大夫復翕然尊之厥後天子從而褒贈賜

以忠簡之謚則又莫不以爲然是之謂三忠雖然此

邦非無宰相如劉沖之在朝嘗力薦文忠留寘翰

苑又引冨文忠公共政今姓名著在勲臣之令而

謚則未聞子瑾孫僴俱爲待制迄不䏻請矧𬒳遇之

從臣乎夫然後知節以一惠 天子猶不敢專亦必

士大夫翕然尊之乃可得耳廬陵宰趙汝廈即縣庠

立三忠祠𡻕時率諸生祀焉巍巍堂堂袞服有章掲

日月而行學者固仰其煒煌(⿱艹石)夫百世之下聞清風

而興起得無幕休烈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顯光者耶汝廈用意逺矣其

後樓宣獻銘益公墓稱其精確簡嚴士謂紀實益公

謚文忠余謂它日有尚賢者在位隮配其間尚可謂

四忠也

    臨江四謝

 臨江謝氏世以儒鳴 元豊八年有名懋者及其弟

 𡵨其子舉廉世充同登進士第連標之盛侈於一時

 時人謂之臨江四謝舉廉字民師東坡嘗以書與之

 論文今載集中艮齋諤 紹熈間位中執法以厚徳

 著蓋其族孫也



 桯史卷第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