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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學案 (四庫全書本)/卷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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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論語學案 卷八 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學案卷八
  明 劉宗周 撰
  下論
  衛靈公第十五
  衛靈公問陳於孔子孔子對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明日遂行在陳絶糧從者病莫能興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陳去聲從去聲見賢遍反
  問衛靈公問陳一語不合明日遂行無傷於悻悻乎曰道不行矣不去何為聖人處此直脫然無絲毫計較纔計較便不成行矣所謂進禮退義蓋如此若有激而行便不是 聖人仕止乆速莫作死格局㸔謂此必當速彼必當乆便是可不可之見 聖人不但言軍旅之事未學而先動之以俎豆之禮有許多委曲在 子路嘗誦不忮不求之言可謂能自信矣至此又信不過㸔窮是分外事一般分明被感遇動了平生得力當在何處乃知其未聞道也故下章有知徳之歎子曰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此固窮之謂也遯世不見知而不悔唯聖者能之信矣夫 君子處窮若固有之素位而行也小人窮斯濫矣願乎外也
  子曰賜也女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對曰然非與曰非也予一以貫之女音汝識音志
  子曰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此多學而識之之謂也識者隨其所學而本諸心使弗忘也由多而識就事物討歸宿也聖人之學固是如此但所學雖多只是一理多學而識只是一以貫之非舎多學而識之外別有一貫也然非與正疑得恰好道是多又有超於多者故云只喝個一不出來非也言我之多學莫作多看了只是一貫耳一者學之歸也貫者學之融㑹自得之機也一無體即多而在貫無跡即識而融聖人之學自日用動靜所及隨處理㑹只是一理認得是方為我有 一貫之説本無二致但此章直指學脈前章直指道體道亦學學即道也後儒之學多教人理㑹個一便求必多學聖門不如此以子貢之頴悟猶不輕示必俟其學有得方道破若先道破便無持循處不若且從多學而識自尋來路久之須有山窮水盡時所見無非一者是一乃從多處來故曰博我以文約我以禮聖門授受如印板顔曽賜皆一様
  子曰由知徳者鮮矣鮮上聲
  徳性人所固有但行不著習不察鮮能知之知徳者深造自得全體洞然有不究其閫奧不已者雖力行如由猶或病之況其他乎夫子呼由而深歎其鮮能也他日又曰由誨女知之乎自知自證何難之有知徳者知性中之徳也知其性則知天矣 朱註此章疑為慍見發也知不知正在此處證楊子雲曰非徒知之實允蹈之此之謂也
  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已正南面而已矣與平聲夫音扶
  君道以無為為至古帝王之所同也獨稱舜者舜躬聖人之徳而紹堯致治凡敬天授時封山濬川命徳討罪既代終於攝政二十八載之日而及其格於文祖首闢四門以來天下之賢乃命禹司空平水土命后稷播時百榖命契司徒敷五教命臯陶作士聽五刑命垂共工若予工命益虞掌山澤命伯夷秩宗典三禮命䕫典樂教胄子命龍納言出納惟允九官奮庸熈帝之載而天下大治舜勞於求賢而逸於任人若冺其有為之跡故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天下本無為也舜亦何為哉但見其恭已正南面而已矣更無所為也敬徳之至穆然如天運於上而四時行百物生自莫知其所以然者此無為之象也其斯以為君道之極乎自古清淨無為獨稱黃帝時當然也老子之教本於黃帝其言曰我無為而民自化至欲絶聖棄知復結䋲而用之則非無為之㫖矣君道無為而無不為無為者敬而已敬則知要知要則事理堯舜兢業而惟不得舜與禹臯陶為己憂急先務也治至於唐虞無不為矣而誦無為者乃不歸之黃帝而歸舜固知老氏之教不可以治天下也故晉以黃老亡故曰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不亦可乎居簡而行簡無乃太簡乎恭已正南面而已矣言君道盡於此也舍恭已外絶無聲臭可窺故曰夫何為哉語意呼應倒喝法也
  子張問行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立則見其參於前也在輿則見其倚於衡也夫然後行行篤行不之行去聲夫音扶子張書諸紳
  此心此理隨處發見於言為忠信於行為篤敬一而已矣故在輿猶是立亦猶是忠信篤敬所以行也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者所以宻其忠信之功也夫然後行苟不如是則不誠未有能動者故曰行有不得反求諸己學者體認通塞之機一絲未徹自難假合乃謂誠不能動物是誣性也參前倚衡反身而誠也推之東南西北海而凖其此之謂乎立則見在輿則見是實有所見我軰只恁地昏昏
  雖食有不知味者漆雕開曰吾斯之未能信所見合當如此 子張才高意廣看學問事但等閒做過只格立與在輿一闗頓令爽然自失書紳一舉乃做上大人生活從此一日千里者
  子曰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巻而懷之
  直哉史魚臣品之正也君子哉蘧伯玉道學之純也有道無道只是一節更無夾雜轉移處故謂之直可仕可止只是一理更無係累鶻突處故謂之君子都從他心體表出來學者學伯玉之學而行史魚之志其可矣 如史魚者何處得來只屍諫一事凜然日月爭光 看來無道則止只為仕無益於國無濟於君如史魚死而忠感其君何必巻懐乎
  子曰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知去聲
  學者纔黙便失人纔語便失言一無恰好處只此心物蔽在知者虛而能覺自能知語知黙物來順應當境精明何失之有洪鐘之善鳴也以其虛乎 能盡語黙之道則能盡出處之道能盡出處之道則能盡生死之道
  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
  一邊是求生以害仁一邊是殺身以成仁幾人勘得清楚就下一割惟有志之士必遂其志成徳之人必成其仁志一決而莫違心已安而無累君子之於仁直以身殉之而已 志於仁之為志成其志則仁矣然古今仗節義之士其品亦有不同者及其至則一也 只為死得恰好故謂之仁 好仁者無以尚之其殺身成仁之謂乎 方遜志先生臨難曉門人廖鏞曰汝讀書㡬許尚不識箇是字
  子貢問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
  聖門論仁只是直求本心論為仁只有親師取友是吃𦂳工夫即居是邦也何地無仁賢而失之所貴乎我有善下之心惟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則遜志時敏遷善改過之益在其中矣
  顔淵問為邦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放鄭聲逺佞人鄭聲淫佞人殆逺去聲
  王者繼天立極財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莫大乎時昔堯命羲和欽若昊天厯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嵗三百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嵗允釐百工庶績咸熈其定時之法首命義叔正仲春次命羲仲正仲夏次命和叔正仲秋次命和仲正仲冬舉仲以概孟季而正四時之中則建寅之法肇於是矣是夏受唐虞之禪其法因之不改其四時之書有夏小正視唐虞益加宻焉若日月昏旦之次分至啟閉之期雷風氷雪雨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水旱之節百榖草木稊秀之候羽毛鱗蠃蠕動蟄興陟降離損鳴呴之應以及王者因時行政慶賞刑威之凖三農以時穫植耕斂作息之宜靡不畢及此夏時之善而萬世帝王憲天出治之道無踰此矣此聖人行夏時之意也殷周以征誅得天下其敬時授事固未嘗有外夏正之遺而建統改歳則遞而更之取以新天下之耳目也殷以冬十二月為嵗首則建丒之月也伊訓曰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丒伊尹祠於先王奉嗣王祗見厥祖是也周以冬十一月為嵗首則建子月也泰誓曰惟十有三年春大㑹於孟津武成曰惟一月壬辰旁死魄蓋十三年春正月二日也班固律歴志曰初發師以殷十一月戊子日在析木箕七度是夕也月在房五度房為天駟後三日為周正月辛卯朔合辰在斗前一度明日壬辰晨星始見至戊午渡師於孟津二月四日癸亥至牧野夜陳甲子昧爽而合按析木為建亥之月於夏為十月殷為十一月周為十二月殷人建丒故殷十一月正周之十二月故越三日而為周正月則周以冬為春矣所云十年春果何為耶則出於後儒牽合以明周正建子之證也而蔡沈註以為建寅之月則殷周之時序固不能改乎夏矣故箕子敘疇四五紀一曰歳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厯數又八庶徴曰嵗月日時無易曽以箕子之明武王之聖曽不能訪羲和萬古不易之序而謬冬為春春為夏審如是也政教號令又安所出乎至秦事不師古但取更新厭勝之意而以孟冬為嵗首按史記始皇推五徳終始之傳以為周得火徳秦代周徳從所不勝方今水徳之始改年始朝賀皆自十月朔然則秦固以冬十月為嵗首而非以冬十月為春正月也知秦則知殷周二代矣董仲舒曰春秋受命改正朔易服色而胡文定公曰春秋以夏時冠月謂周之冬正月而聖人改之為春王正月也若是則春夏秋冬之序在周不易而聖人乃易之是以行夏時而先紊天道矣而其發明春王正月之義則曰正次王王次春春者天之所為正者王之所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為而下正其所為正王道之端其大者在任徳不任刑雲耳聖人承天心正王道之端而反以冬為春失任徳之意則亦何取於春秋之名哉然則春王正月之序即魯史之舊即武王革命惟十有三年春以來之序也知武王之時不必冬而春則春秋之時可知矣然而春秋所書時令徃徃有不合者其義何居王者憲天出治莫大於時時者天道君道即天道也治之而爭奪息道之而生飬遂教之而倫理明皆時之所為也上古聖人之治天下一時也而法莫偹於夏且載在夏小正一書其欽若昊天敬授人時之道一本堯舜之遺而潤色之要於盡制焉萬世治天下大經大法具是矣故夫子嘗曰吾得夏時焉而至此首以告顔子也區區改正朔其餘事也若夫世道循環之運人心風俗升降之機不過文質二者聖人通其變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冝之乗殷之輅所以崇質也服周之冕所以右文也文勝則返之以質質勝則輔之以文斟酌二代而趨於一中並行不悖所以推而凖動而化也由是治定功成而樂作焉尤所以鬯宇宙之元氣而歸於必世之仁也舎韶舞又奚則哉協和風動萬古一時也鳯凰來儀百獸率舞和之至也樂法韶舞而宛然臻斯世於唐虞之域矣至於蠧政之大者莫如鄭聲與佞人鄭聲淫淫人心也佞人殆覆人國也放之逺之二端之害似是而非其中人主之惑甚於盤㳺逸豫非人主端本澄源修身建極日月明而迅雷霆之斷鮮有不中其禍者也夫治亂之機危矣哉以二帝三王之法治之而不足以鄭聲佞人䘮之而有餘自古帝王未議經綸先圗儆戒有以也聖人用世之道首法天時以為嵗月羣生之本而又禮凖其中樂奏其和無非本之天道至於法外之防則所為敕天之命惟時惟㡬也君道一天道也嗚呼大哉達則規四代之禮樂帝王遜其事功窮則修六籍之儒宗帝王遜其道術故曰自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孔子 四代禮樂不是勦襲聖人只明得學問事自於上天下地徃古來今都包孕在這裏溥博淵泉而時出之也或問所學何事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更論恁古和今
  子曰人無逺慮必有近憂
  逺慮者逺大之慮非行險以徼倖徒偷旦夕之安者如是則慮慎以動動罔不臧小而尤悔之乘大而禍敗之廹庶㡬其免矣人無逺慮其如近憂何 詩云迨天之未隂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可為逺慮燕雀處堂噬臍何及也噫
  子曰已矣乎吾未見好徳如好色者也好去聲
  此必有為而重言之也如好好色可為誠矣無以尚之之謂也故又曰我未見好仁者
  子曰臧文仲其竊位者與知柳下惠之賢而不與立也者與之與平聲
  人臣之不忠於君父也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盜也與其未得之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者盜也易曰晉如鼫鼠貞厲據非其有而唯恐失之非竊位而何竊位之情形無窮而獨於蔽賢一節窺其大者秉軸君子念之也哉
  子曰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則逺怨矣逺去聲
  君子盡其在我而已矣人有不及可以情恕非意相干可以理遣何過督之有此君子所以一體天下而無怨也與中庸曰正已而不求於人則無怨然則怨不生於人而生於我乎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如之何如之何非懸想也自修自證自叩自靈轅轉尋求必恍然而後即安所為深造自得者也進徳修業皆是也此非可取貸於他人之力也明矣不曰如之何如之何雖人將如之何哉程子曰他人食飽子無餒乎使人可如之何也則不屬我之事矣即欲倩人索如何仍是騎驢覔驢如何如何只索自家尋取語曰鹵莾焉而耕亦鹵莾而穫滅裂焉而耘亦滅裂而穫
  子曰羣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好去聲言不及義將一切倫常日用都束之高閣卻只習一等行險徼倖之事自謂得計習慣自然世教人心俱受其病有莫究其終者曰難矣哉不言得失利害而祗絶其出於人道之外也 羣居講學出禪入佛慣用棒喝正是聖人攅睂事
  子曰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孫去聲
  君子之道不可見而義其質也義也者宜也宜於理之謂義日用動靜皆是也所為義也義以為質道體立矣而禮則所以行之也中之至也孫則所以出之也和之至也信則尤所以成始而成終者也誠之至也此君子之所以為君子也故曰君子哉 就君子上見出義禮孫信故曰君子哉
  子曰君子病無能焉不病人之不已知也 子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
  君子不病人不知已既反求於所能矣至於沒世無稱平生碌碌直與草木同腐耳君子一念及此而早夜皇皇圗所為三不朽者其容已乎然則君子之學能杜生前之名心而又激死後之名心非得已也縂欲了吾分內事而已 名之一字正須在沒世以後覷破此方是亭亭丈夫
  子曰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
  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同一學也而所為不同其辨在隠微之際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則顯而易見者也求諸己者求則得之求諸人者心勞日拙矣
  子曰君子矜而不爭羣而不黨
  矜者斬斬自持不爭則非絶物矣羣者油油與人不黨則非殉物矣此君子持世之凖也矜而爭其失小羣而黨其失大
  子曰君子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此章失案
  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求終身之行於一言可謂善學矣其恕乎言舉斯心推諸彼而已矣心體與天下相關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是也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恕之端也仁之方也學者苟隨所在而擴充之則全體大用無不由此出矣非終身可行之道哉 恕之一言終身可行即忠恕一貫之㫖 如心為恕心合是這様還他這様如心之愛以為仁固恕也如心之宜以為義如心之別以為禮如心之知以為智亦恕也此易簡之道也 實有是恕即是忠
  子曰吾之於人也誰毀誰譽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譽平聲
  世衰道微人心不直無復三代之遺乆矣而聖人猶不忍以叔季之道待其民而曰斯民也即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之民也則聖人挽氣化之情深矣無毀無譽所以為直也道在人心萬古如一日也道則猶是道故民亦猶是民聖人不過先得斯民之所同然耳因斯民之道而覺斯民而已無所與焉此天地之所以為大也
  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有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乘平聲亡與無通夫音扶
  子嘗曰文勝質則史春秋文勝之習於一史得其概矣吾猶及史之闕文也則我生之初猶未冺先進之遺也而今不然矣有馬者借人乘之庶㡬大道為公之一端也而今又不然矣文勝則質亡故人皆習於偷而不勝其自私自利之見其不流為禽獸者㡬希此風一倡至於戰國蘇季子曰貧窮則父母不子富貴則親戚畏懼賈誼曰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借父耰鉏慮有徳色母取箕帚立而誶語則文勝必至之勢也然則周道其敝於文乎 春秋良史莫如左氏然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紀載何辨而多鑿也范𡩋曰左氏艷而富其失也誣韓愈曰左氏浮誇夫子歎闕文殆謂是與此春秋所以作也或雲有馬者借人乗之正是史闕文也張子曰史闕
  文祝史闕文也
  子曰巧言亂徳小不忍則亂大謀
  有言者不必有徳巧言者工於言者也彌近理而大亂真䘮徳而似徳故亂乎徳小不忍者顧小則失大大謀莫決能無亂乎溺於小小利害首尾莫能一割若煦煦姑息者然是小有所不忍則逺大之圗能無茫然亂乎易曰利武人之貞志治也亂則不治言無斷也巧言似徳而亂徳小不忍似謀而亂謀進徳居業者知之 小不忍如婦人之仁謂小之乎不忍也若匹夫之勇是小不忍也一語不可兩解兩意不能相兼且匹夫之勇無謀者也曷雲亂謀書曰必有忍其乃有濟從含忍之忍自與不忍語意不類
  子曰衆惡之必察焉衆好之必察焉好惡並去聲
  衆好惡不可不察固也曰必察之者見聖人之好惡未嘗求異於衆人而苐欲自證於吾心以吾心之好惡衡衆人之好惡而好惡乃定即從衆可也違衆亦可也要於其當而已矣故唯聖人能致好致惡亦唯聖人能以衆好衆惡問衆人好惡何故與聖人不同曰衆人之情或泛而不察或私而不公則好惡亦僅得其概而已不察故也使能察焉則善惡之情雖有遁焉者寡矣雖然非至虛不能察
  子曰人能𢎞道非道𢎞人
  中庸曰率性之謂道離人則道之名不立故曰大哉聖人之道又曰待其人而後行此人能𢎞道之説也言人能自𢎞於道之中而非道操其𢎞也故又曰非道𢎞人然則人自謂不能者是誣人也謂人不必𢎞而聽道之𢎞者是誣道也
  子曰過而不改是謂過矣
  人心未有有過而不自覺者旋覺旋改何過之有過而不改不即改也是謂過矣其不流為惡者㡬希
  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思者聖功之本即學中之能事然亦曰慎思而已非荒唐無據者也是之謂思誠若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則思而荒矣何益之有哉夫惟反而從事於學乃知斯道只在當人之身學之即是博而約之好古而敏求之進進不已則益矣所為下學而上達也此之為學未嘗廢忍而所由殆與忘寢食者異情則亦止謂之學而已矣夫言學則不言思可矣故聖人但曰學而不厭 終日不食終夜不寢只另有意見在故入難僻一路去若反觀黙識自不應如此 發憤忘食樂以忘憂妙在勿忘勿助間此聖人之善學也終日不食終夜不寢而無益助之長也非徒無益而又害之 所思合是纔致思便已不是道愈思愈隔而今試舉得仁是甚樣只索就日用間平鋪做去故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如此而已矣
  子曰君子謀道不謀食耕也餒在其中矣學也祿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
  君子謀道不謀食道外無學非富貴利達之學也夫人亦知得失之辨乎耕也餒在其中矣謀食有餘貧也學也祿在其中矣謀道有餘祿也富於道之謂祿貧於道之謂貧得道則失貧故君子但憂道之不我得而卒未嘗動念於貧也謂將以道易貧也謀道不謀食殆謂是與聖人慨世之學而千祿焉者故惓惓致曉如此雲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荘以涖之則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荘以涖之動之不以禮未善也
  君子之學知之真守之固大而化之斯全學也知及之者擇乎中庸是也知之所及即是仁但未必能服𭙶勿失耳非禮勿視聽言動仁也守之至也意想之及非知也把持之守非仁也知及仁守君子之學有真得矣然非充積之盛者有中而忽乎外也以語荘涖無由矣則亦無以作民敬矣非存神過化上下同流則動民之禮猶未見所性之節文而欲民自至於中不可得也則亦豈得為盡善之學哉故君子從仁守以後隨處體認天理本諸身徴諸庶民必要乎盡善而後已盛徳大業一以貫之其斯以為全學乎知仁並進纔有覺便是知常常覺去便是仁守纔守得便須顯㣲無間體用一原荘禮一齊俱到不如此不能守矣但工夫有生熟之不同只得次苐檢查去陸子靜曰論語中多有無頭説話如知及之仁能
  守之不知所及所守者何事又曰知之所及者及此也仁之所守者守此也程子曰仁也者仁此者也將知去及此理仁去守此理則知仁是一物理是一物如何打合得禮者敬而已矣以此治身即以此動天下猶至誠動物之動動不以禮則敬徳在我猶有間隔處未能盡人物之性也所謂聲色之於以化民末也烏得為善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從道徳起經濟則所受者大從才技出揮霍規規乎小已出乎大則入乎小出乎小則入乎夫此君子小人之分也
  子曰民之於仁也甚於水火水火吾見蹈而死者矣未見蹈仁而死者也
  此甚醒人以仁也仁者人也即水火雖至切於民生而仁尤甚何也不仁則不人不人則不生仁則生雖死而生然則起死囬生莫仁若矣以生為生則人固生於水火而有時而死若蹈之而死者然以生生而生仁能死人乎故曰民之於仁也甚於水火 蹈水火而死言終身託於水火而死也
  子曰當仁不讓於師
  顔淵曰舜何人也子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此當仁不讓於師之謂也程子曰言學便以道為事言人便以聖為志何讓之有胡雲峯曰顔曽逰於夫子之門未嘗以當仁之事遜於夫子㫖哉當仁不讓於師只是極當仁之量不聽人獨占地歩也
  子曰君子貞而不諒
  四時之貞也言天道貞於終也於人則為智智者貞之蘊也故知是知非而不失其常諒則執一不通為有我之私而已貞而不諒其君子守道之正乎
  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後其食
  不徒曰任事而曰敬其事一乃心也何暇顧利祿乎公爾忘私國爾忘家其是之謂乎
  子曰有教無類
  有教無類分明天地氣象善惡之類雖殊而天地生物之心初無㨂擇栽培傾覆物之自取則然天地無心也聖教亦然 有如時雨化之者有成徳者有達財者有答問者有私淑艾者有不屑之教誨也者其無類也夫其辨類也夫
  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為去聲
  道一而已一則無弗同不同者非我之異於彼而彼之有異於我也大同之中忽起籓籬吾儒與異端之名始立吾儒方獨伸其是而異端且自執其迷兩相角以求勝若氷炭之相為用也君子其如異端何哉雖然為吾道謀者姑力持同異之辨毋使以異為同相謀而蝕猶庶㡬乎 韓愈曰孔子必能用墨子墨子必能用孔子此見不到處遺衣大顛畢竟惑其説
  子曰辭達而已矣
  易曰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可與言達矣
  師冕見及階子曰階也及蓆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師冕出子張問曰與師言之道與子曰然固相師之道也見賢遍反道與之與平聲相去聲
  子曰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又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此與師言意也謝上蔡監西塲竹木為諸生講子見齊衰者及師冕見一章曰一部論語只如此看故子張問曰與師言之道與可為獨窺其㣲矣只此是道便只此是學子張實認得來不是鑿空疑問者故夫子曰然而又申之曰是道也固相師之道也言非有我之所得私也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其聖人之道乎子張求道於夫子之身所見真夫子求道於天地萬物之固然所見大一部論語正合如此看 相師之道不是舊格子聖人仍作舊格看 如此是道便知不如此非道知相師之道便知子臣弟友之道
  季氏第十六
  季氏將伐顓臾冉有季路見賢遍反於孔子曰季氏將有事於顓臾孔子曰求無乃爾是過與平聲夫顓臾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於庚反用彼相去聲下同矣且爾言過矣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與平聲冉有曰今夫顓臾固而近於費今不取後世必為子孫憂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為之辭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逺人不服則修文徳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今由與求也相夫子逺人不服而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干戈於邦內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
  季氏將伐顓臾是無魯也亦無王也將則必誅故夫子因二子之見而力誅之又姑置季氏而先斥二子始終一辭春秋討賊必先治其黨而後為惡者孤也夫顓臾固先王之封國也而耳附庸於魯稱社稷之臣季氏何以伐為哉二子者獨不能矢大義而折其邪心乎然且曰夫子欲之也則如陳力就列之謂何不特此也爾實有能救之責而莫之舉則季氏之惡爾實成之是誰之過與直令冉求無廽避處於是辭窮而遯遂有後世必為子孫憂之説既曰欲之矣又舎曰欲之而必為之辭支吾輾轉欲蓋彌彰故聖人疾之摘發至此如秦鏡照膽邪謀畢見矣丘也以下又發明利害以破子孫憂之説因坐二子誤國之罪而討賊之義無餘藴矣君十而臣一均也均則和和則安均故無貧和故無寡安故無傾內治既修何患逺人之不服哉今由求之相夫子也以服逺則無徳以安內則不均而徒慫惥其君以干戈之事祗以速蕭墻之禍耳可為忠於所事哉然則始終誤季氏者二子也故曰求無乃爾是過與是役也聖人力攻二子既聲大義之不可伐而又深切利害之情愈駁愈證如老吏入獄一字不可平反令聞者感動卒寢顓臾之伐聖人有功於宗國大矣
  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
  先王治天下有五禮六樂八征九伐以統一宇內故繫子於天謂之天子降及春秋而自諸侯出又自大夫出又自陪臣出禮樂征伐亂於雜出而清議自庶人出矣此極亂之徴也權出於下則亂亂而無所歸則散而庶人且將挈其權以歸之一人而天下復治故曰得乎丘民而為天子此宇宙升降之大機也周子曰天下勢而已矣勢輕重也極重而不可反識其重而亟反之可也反之力也識不早力不易也力而不競天也不識不力人也天乎人也何尤嗚呼其唯聖人乎
  孔子曰祿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於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孫㣲矣夫音扶
  祿去公室則政在大夫五世四世之及修短異也勢極重則必反五世希不失矣然則三桓子孫之㣲也宜在今日乎理有固然無足怪者是時陽貨專政已執桓子為三桓浸㣲之漸故云
  孔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便平聲辟婢亦反
  直友最益人其次莫若諒又其次莫若多聞三者皆益友也即得其一而益矣便辟則不直善柔則不諒便佞謂口給禦人而無聞見之實者皆損友也
  孔子曰益者三樂損者三樂樂節禮樂樂道人之善樂多賢友益矣樂驕樂樂佚遊樂宴樂損矣樂五教反禮樂之樂音岳驕樂宴樂之樂音洛
  君子之學察之性情隱㣲之地而聖狂之介已判然矣其油然而生飈然而莫制者好樂之情是也或動焉以天益之㡬也樂節禮樂樂道人之善樂多賢友是也其動焉以人損之㡬也樂驕樂樂佚遊樂宴樂是也三益發乎情止乎理履中蹈和有自然之節焉而又不自滿假津津然道人之善且友人之賢其流露於物我之間無念非上達也故益三損者任其情之發而不知檢或氣盈而驕或氣偷而佚或神溺而宴欲敗度縱敗禮無念非下達也故損學者深察乎此而致力焉於以存天理之本然遏人慾於將萌則學問之功思過半矣故君子必慎其獨也 三者所樂在此則所憂在彼 禮曰敖不可長欲不可縱志不可滿樂不可極三益之謂與反是則損矣 益者之樂從憂勤惕厲中來故與損者相反蟋蟀之詩曰無已太康職思其居好樂無荒良士瞿瞿三益有焉王艮學樂歌曰學即樂樂即學其損乎益乎君子慎諸
  子曰侍於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隠未見顔色而言謂之瞽
  三愆蓋儆學者洗心惕慮以為受教之地也身處函丈而心不在焉或失之語或失之黙三愆隨之雖日侍君子日奉君子之言祗以水投石而已矣 纔一啓口得三愆推此多少般不可勝數遷善改過從此處得力便是吃要學問 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隠未見顔色而言謂之瞽教學皆失也諺雲盲棋對瞎着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鬬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
  君子自少至老無非肆力於學其大要在存理遏欲消融血氣之累而已血氣有盛衰而此心隨時而受役焉少則中於色壯則中於鬭老則中於得三者遞為君臣未有已也故君子戒之防乎其防求其不墮坑塹中當是如何力量學者思之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聖人之言
  無不畏者君子之心法三畏其大端也畏即敬之所發也畏天命畏其命我者也君子知天命之在我而敢弗畏乎畏大人畏其型我者也畏聖人之言畏其訓我者也皆所以宻畏天之功也三畏一畏若小人安知有天命哉小人之心死乆矣自絶於天不勝其䙝越之罪何畏之有況於大人乎況於聖人乎舉無有動其畏者矣然則三畏所以成君子而不畏乃成小人敬肆之闗嚴矣哉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即畏大人也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
  人生而有知矣自聖人以至於塗人一也其有不知者物蔽之也甚焉則困矣然而未嘗無知也上焉者其惟生知乎徳性之知即有生而完具之從容中道聖人也其有不知者可學而知也學生知之知擇善固執是也故次也雖困可學而知也學學知之學人一已百人十己千是也是又其次也及其知之一也困而不學自暴自棄斯下愚矣自生知以至於困知同一知實同一學不學而後聖狂霄壤天乎人也故君子學之為貴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難去聲
  道生於一天之數也天體圓徑一而圍三故置一得三又三三而九為天數之終而天下之能事畢矣此所以成變化而行鬼神也吾道一貫而三省三畏三戒三徳舉其綱九思盡其變矣 九思者君子檢身克己之功無所不至有隨在而致吾之思者君子一舉目而唯恐亂吾之明也求吾之明而已矣一傾耳而唯恐其眩吾聰也求吾之聰而已矣推而色與貌言與事疑忿見得無不皆然思之思之隨感而得之而天理之在我者無不各止其所矣此之謂思誠九思一思也故曰吾儒之道理一而分殊 前六思實而可據後三思虛而易忘六者克已之全三者進學之要 君子之學首嚴於視聽而此心出入之闗鍵扃矣又求之色貌之全焉又求之言動之大焉又求之念慮之㣲焉又求之性情之隱焉愈約愈精此心㡬無滲漏之地矣又終之以義利之辨而天理人慾之㡬有益證其真者格此一關方合道耳目有所加言動有所措學問更無餘事矣九思終見得是學問路頭徹首徹尾之道
  孔子曰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吾見其人矣吾聞其語矣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吾聞其語矣未見其人也
  好善惡惡之誠即求志達道之藴也學始於修己而終於用世乃潛見則異致士固有有體而未有用者繕修之宻身心性命之間粹如也語有之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非乎若夫本窮飬為達施堯舜君民直於吾身親見之則非命世之大人不能與於斯矣語有之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非乎斯二者皆聖人之所願見也而有見有未見所見之幸固足寄斯道之輕重而所未見乃關世道汚隆之運聖人之所感深哉 行義達道自伊周而後絶響矣有宋諸儒差足當之然隱而未見行而未成以語達道無當焉然則有其道無其時不能達也有其時無其道不能達也孔孟既不遇而蕭曹王魏之倫終不能致於王茫茫萬古可勝惜哉
  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徳而稱焉伯夷叔齊餓於首陽之下民到於今稱之其斯之謂與平聲
  齊景公夷齊之論即南宮适羿奡禹稷之論聖賢矯切世情如此
  陳亢音剛問於伯魚曰子亦有異聞乎對曰未也嘗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詩乎對曰未也不學詩無以言鯉退而學詩他日又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禮乎對曰未也不學禮無以立鯉退而學禮聞斯二者陳亢退而喜曰問一得三聞詩聞禮又聞君子之逺去聲其子也
  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即家庭授受不過如此有異聞乎陳亢得伯魚之説而自喜也意曰吾今而知詩之不可不學矣又知禮之不可不學矣又知學詩學禮之外不能有加於子矣故曰問一得三陳亢深信聖人之教故若驚若慰以誌喜非實以聖人為逺子也不然詩禮之聞豈自今日乎 學詩者由歌詠而得其情學禮者由莭文以通其意學問大段自禮入然必學詩方能開發性情為進學之地故詩先而禮後後來無人理㑹此教法宜子禽擊莭歎賞
  邦君之妻君稱之曰夫人夫人自稱曰小童邦人稱之曰君夫人稱諸異邦曰寡小君異邦人稱之亦曰君夫人
  閨門風化之始也故稱之禮夫子蓋嘗舉之曰邦君之妻則係重於邦君矣故君稱夫人明有匹也自稱曰小童明有尊也邦人稱之曰君夫人尊君也稱諸異邦曰寡小君遜於君也異邦人稱之亦曰君夫人亦尊君也循名責實則妾媵固不可以僭夫人夫人亦不可以耦邦君而邦君所以端刑於之化者自不容己記者及此有關雎麟趾之思乎




  論語學案卷八
<經部,四書類,論語學案>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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