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村稿/卷四十五
彙言四
[編輯]陽虎將反。順祀先公。子言將出。辨爵於季氏之廟。子言之辨爵。固無可據。虎以家隷。得祀先公。魯之亡兆矣。
東郭書讓犁彌。猶有禮也。
齊君哭敝無存之屍。至於親推。視後之視臣如草芥者遠矣。
蒯聵弒母之心。輒拒父之跡。人理所不容。毋論其父與母之如何。有王者作。必誅無赦。有霸者起則必告於天子而伐之。而惜乎。上無王下無霸。不得明彝倫而聲罪致討爾。
衛郢之對靈公可謂曰道。對夫人之問可謂曰禮。道與禮俱。其賢乎哉。
子方迫於死。而猶以逆之請豹之車。爲愧於魯衛之士。義士也夫。
古者稷有二。列山氏之子曰柱。爲稷。夏以上祀之。周棄爲稷。湯旣勝夏。廢柱祀稷。後世因之。柱神農時諸侯也。
公冶之不以冕服斂。義之屬也。惜其不能辭屬大夫爾。
春秋之際。有辭命而無游說。戰國之時。有游說而無辭命。
子產之賂伯石。非政也。族大寵多。其從政也新。先安其大。蓋出於權。惟子產然後能懼伯石非。子產之賢。而以賂爲政則適來侮焉。不可爲訓。
以子產之賢。而尙迫於豐卷。爲奔晉之行。微子皮則直爲異國之羈耳。國無政則賢人君子之處身。尤有所難者。吁。
子產之治鄭甚嚴。後來孔明之治蜀亦然。蓋亂國故也。
叔向昭三姦。鮒也與焉。不幾直躬者歟。傳記尼父稱善者。豈出於史氏之誤歟。
魯隱公賢君也。而終不免於弒。何也。曰徒善也。
韓宣子至周。始見易象。則是諸侯之國無易也。周亡易亦亡。宜乎象數之不著也。
史稱周武滅國五十。天應人順則宜無方命之國。而滅者五十。何其夥也。
鄭莊猶不殺段。其以此保國。然而胡氏以忽突之亂。歸於克段之報。
魯隱宋穆之事。漢唐以後之所未有也。唯偪是畏。戕賊恐後者。天壤判矣。
春秋之際。卜人禍福。唯在高卑俯仰之間。而及乎後世。則擇地而蹈。服禮而行者。率罹於禍。長惡不悛。凶於而國者。乃反顯赫。何其爽於常也。
立叔段之後。鄭有倫也。
晉獻公與士蔿謀。盡翦桓莊之族。烏能無奚齊之變。天之報應。不忒矣。晉之亂。士蔿始之。
晉獻烝於齊姜則大倫亂矣。無君矣。無父矣。申生之被殺。重耳,夷吾之出奔。細故也。世之咎晉獻者。不以烝齊姜。而以殺申生。緦小功之察也。
許男面縛。逢伯對楚王曰。昔微子啓如是。逢伯之言苟有稽焉。微子何以稱仁。
太叔攻周。御士將禦之。襄王曰。先後其謂我何。違先後是懼。不禦太叔。襄王之德至矣。卒乃諸侯討之則是天下誅之。非我致辟。天倫全矣。彼煮豆然箕者其無天哉。
晏子之處崔抒之亂。其言則辨矣。退而不能討弒君之賊。臣道何居。
絳人能年而趙武謝過。魯人嚴晉。近乎古也。後世之當國者。其賢其俊辱在泥塗而不收何限。其不刈殺幸也。
子產之處伯有盡其道乎。唯強直是主。以成吾所者。不枉其志也。國人伐之而不爲左右者。不以私害公也。羊肆之屍而禭哭斂殯。不愆於度者。以情處禮也。子產其義之歸乎。率是以往。於爲國乎何有。鄭之復振也宜。
家臣之亂。肇於豎牛。天啓之矣。
吾讀春秋。所聽熒者。二。蘧伯玉衛之大夫而不願聞君之出入。季札吳之宗卿而立者從之。人臣之道如是而止。則何以曰扶顚持危。何以曰弒逆必誅。其不可以爲法。
天下萬古之奸賊。無愈於費無極。間平王而出其子。欺子常而殺卻宛。後世亦有此類。其父存則罔其父以害其子。其子立則罔其子以怨其父。免於市朝之肆幸矣。
舜爲天子。瞽猶在世。不聞其尊稱之號。豈有之而亡於秦火不傳歟。太上之名特起於漢爾。況舜之卽位。以堯爲廟。則待瞽其何以道。非徒史氏不紀。先儒亦無論此者。余常有疑於斯也。
及啓而家天下矣。當立七廟矣。堯舜之廟。啓猶廟之歟。苟其宗之尊也。則在所宜廢。載籍無傳焉。何也。
稷下之士鄒衍,淳于髡其尤也。髡未嘗仕。亦未嘗如蘇,張之奔命六國。其答田忌隱語。足見其智。衍雖虛誕。人品自大。
益避位。而啓之立也不聞其用益。何也。如用之。史必紀之矣。豈啓之德衰。畏偪而遂不用耶。未可知者。
今之人。以堯舜爲上世者非也。堯舜之世。天地之中也。天地之中。故極治。纔降而禹。又降而啓。啓之後。天地間氣數。固難得純善。
以史家系牒考之。禹與堯爲八寸。俱爲舜之高祖行。而禹爲舜後何也。凡人之族姓。親屬派別旣遠。則或有幼者屬尊。長者屬卑之理。然至於高祖行則太尊矣。年紀必相遼絶。而反爲之後。雖曰古今事異。以常情度之。所未解者也。或者史氏之訛歟。
魯之三家。如孟獻子,季文子。社稷之衛也。
介子推何以稱於史也。我有德於人。忘之可也。人君錄之則從君以錄。亦可也。隱於山中已過。焚而至死。甚矣。若子推者。悻悻之一夫也。與拔劍擊柱者。固有間。律之君子之大道。遠矣哉。
秦孝公疾。欲傳於商君。商君不受。孝公之處心公矣。直恨所得者鞅爾。漢昭烈之欲傳於孔明者。蓋與之同符。二君之能自立。非幸也。
項羽生於六朝五季之時。南面而帝天下。固優爲而無不足。特遇漢高三傑爲之佐。不能敵爾。直幸與不幸爾。誠不可以成敗論。
漢之三傑。得其時命則皆帝王才也。有其才而無其命者也。
以天下爲家則桓靈亦能持天下。足見形勢之未易奪也。
荀彧。吾見其才。未見其智也。如其智也。進退無所據。何也。
孔融。知其死而不避者也。
東京之末。固多節士。然未有若田疇者。然爲曺孟德來往何也。
劉表懦夫也。然據荊州必爭之地者累十年。而終其身不犯寇被兵。亦賴其懦爾。以爲朝夕囊中物。不足事也者。操之計也。如袁紹者敵也。操不得不角而蹶之也。然則懦亦有所利。恨表不早與玄德。使孔明治之爾。玄德早得荊州。恢復什六七成矣。而畢竟爲紫髥郞有。惜也。
賈生幸不見用。行其計畫爾。行其計畫則亦一朝錯。七國之變必作於文帝之時。然漢之封建太重。大者千里。非如周之五等百里七十里止爾。處其後者實無上策。朝錯特引繩而絶之也。
高祖知周勃之安劉則呂氏之亂已料之矣。知吳濞之反相則東南之變已揣之矣。使周昌而相趙則人彘之禍已籌之矣。顧不能弭之生前者曷故也。所謂數之不可逃者也。
以漢武之雄才大略。而太子之不得其死。卽與愚騃之晉惠同歸。爲人君者惑於讒佞。則餘不足觀已。
孫伯符,周公瑾。天下之奇才也。天之不壽二公者。佑操也。瑾以三萬之衆。破八十萬如疾雷破塊。使策據江東之兵而瑜爲之將。驅吳中豪俊以左右之。鼓行而北則彼阿瞞老奸。必無所歸處矣。天之奪之。曷故哉。
晉元宋高。不當得而得之者也。若無天下之亂。一宗戚爾。據有江左。南面而行王事。非始望也。其不汲汲於恢復。乃本心也。引兵而北。幸而全則雖可以得天下。不幸則幷與所得而失之。故雖以王始興之輔相。而猶不欲規左足而渡江。況如長腳之逢君者耶。祖士雅,岳鵬擧。不知人主之意者也。
晉人專尙風流。故褚季野,殷深源之無實才者。皆肩方岳之任。烏得以制方張之虜哉。
晉無將。謝玄之功亦偶然爾。後來劉裕稍有將才。而非晉臣也。
桓溫不死。安石其狼狽乎。黃魯直有詩曰。遲回又幸桓溫死。謝傅功名亦偶然。得其情者也。
東漢之祭征虜,西晉之羊鉅平。風流一也。
劉眞長之於衛叔寶。弟也。孔文擧之於楊德祖。兄也。皆一時之傑也。
賈南風之譖太子慘矣。潘岳與焉。才之不足貴也如此。
魏玄成。李密徒也。英雄中鍊事人也。後來得太宗。消其鋒鍔而作一輔佐。知太宗者也。
楊廣,李治。皆蒸父之妾。而楊不免其身。李得保首領天道之左右。何也。楊害及天下故天下反之。李惡唯一身故禍止易宗。
胡氏之論武曌。不可施之實者也。直言之大也。曌戮則中宗不得存也。以子戮母。不可爲也。中宗存而曌戮則中宗亦天下一元惡。與曌又何別。朱子之論以爲不可使中宗知之。此實不易之論。中宗在而戮殺其母。其於義何如也。有父母然後有宗社。不可諉之於宗社大計而不母其母也。人之處事。不外乎其心。驗之於心而其心安者。順乎天理者也。子爲天子而肆其母於市朝。於心安乎。使群臣爲之雲者。尤其不思之甚也。非若枯木朽株。袖而挈之。而人不得知也。告於宗廟。戮之刀鋸。而曰非我也。群臣也。人誰信之哉。故欲戮武曌則當於高宗之世。不可以中宗行之。狄梁公固大臣也。然於二十年間。屈己降志。僞貌讆言何限。特幸而有成。
陳平雖有除呂之功。從臾呂氏之罪平有之。若繼王陵而拒之。則呂氏雖專。不可輒行其胸臆。
平勃功臣也。王陵大臣也。功臣易。大臣難。
唐之藩鎭。肅代之自爲之也。宋之完顏。徽宗之自召也。何咎焉。
天子貴位也。而値其變則黥卒亦爲之。郭威是也。
高歡,宇文泰,慕容紹,宗類也。而泰爲優。王猛,慕容恪匹也而恪勝之。
劉穆之之才。蔡興宗之德。六朝之選也。
楊素。大才也大權也。臣而君者也。無其德。故止於素。使在煬帝之末。必爲移鼎之計。玄感無素之才而欲得其位。是以滅宗。
郭汾陽。識時者也。能屈而能伸。
李鄴侯。無其位者也。故身全而事成。
陸宣公。明白正大。使遇貞觀。何下於魏玄成。
陽道州之諫用延齡似矣。七年於諫議。已久。宜其來昌黎之論也。
趙普幸而遇宋祖。生於亂國則不過爲一權奸。
士君子處世難矣。範文正之賢而尙有碧雲騢之誣。宵人之害正人。曷可測哉。
文正之起廢。任以西事也。文正欲與歐陽永叔同事。永叔拒之曰。君子同其退。不同其進可也。若永叔可謂周而不比。難進易退者也。
士伸於知己。歐陽公出守外州幾十年。得韓魏公入相然後始任參政。魏公所謂文章問西廳者也。
介甫非徒不識義理。亦不識利害。去衆君子。任衆小人。致治者安有是理。介甫之通古今而不知此。特播穅之眯目也。
呂惠卿註老子,莊子,王雱爲莊子解文字甚好。想其人亦極有才者也。用之於不善。可哀也已。
自古稱小人者代有之。而漢唐小人則易辨。最難辨者宋之小人也。世道漸降。機械漸密。色厲內荏。貌厚情深。未易測也。故熙豐,紹聖之禍。百年未弭。
眞西山亦徊徨於彌遠當朝之日。未便退去。亦不可謂本志也。士君子生於末世良苦。
文信國史稱志大才疏。余竊以爲不然。信國以書生破家赴義。當是時。天下已糜爛矣。人心已渙散矣。疆宇已削盡矣。非信國之才則何可一日扶撐耶。不徒志大。才亦大也。史氏之不量形勢。輕疵人者。奚異耳食。
陸秀夫之忠。亘萬古一人。
胡元之入主中夏。天地大變也。而人才輩出。蓋亦天之助也。
耶律楚材。張子房之流也。
劉秉忠,史天澤。傑然者也。置之漢唐。實鮮其比。
開國元勳漢有三傑。唐有房,杜,英,衛,宋有趙普,曹彬。南渡又有張,韓,劉,岳。元有楚材。伯顏。皆拔萃者也。而寬裕有容。材德俱全。莫如皇朝中山王。
中山王誠意伯。漢唐人傑之所罕有。
關雲長之擒于禁。殺龐德。進據荊州也。足以壯漢之聲勢。而未聞孔明進一策爲之先後何耶。豈尺有所短耶。
陳友諒。卽明祖之項羽也。群雄之中最強勇難平者。鄱陽之捷。天幸也。
建文優於守成而不足以處天下之事。以太宗之雄略。而甘心於齊泰,黃澄之鐫削者。無是理也。而方正學但講周禮。不亦迂哉。
楊溥繫獄十年而竟爲太平宰相。休旺之相乘也如此。
皇朝當以弘治爲太平。其時閣臣劉健,謝遷皆大臣才也。及正德之初。毅然樹立。不負所學。偉哉。
玉元美有詩詠弘治曰。時淸轉自饒封事。歲稔兼聞罷上供。可謂善形容盛德者也。
李夢陽亦有詩曰。十年放逐同梁苑。中夜悲歌泣孝宗。所謂前王不忘者也。
王文成守仁。眞儒者也。以儒素能將兵馳身於跕鳶之域。與伏波齊名。壯矣哉。世雖誚以學術之誤。學貴乎適用。錢穀甲兵。何莫非儒者事。而世之尋章摘句者。動引性命。而寘之政事則茫然無措手地。況司命三軍。建立大績乎。文成特用之於將壇爾。若使當日升之廊廟。任天下事。則必爲大明宗臣。而位不滿德。年不及壽。余每想其豪姿英彩而夢寐之也。
賈南風。充之女也。充弒君。南風弒母。世其惡矣。
古之恬退者多矣。以二疏,張翰爲稱首者。蓋時當去而去也。
當晉之末。二陸渡江而來。季鷹渡江而去。一去一來。智愚判矣。
雖以王始興之重望。對僧人亦稱蘭奢。居高位者安可以輕天下士哉。
溫太眞英氣發露。陶荊州胸藏鱗甲。非太眞則晉亡於蘇悛矣。
琳霄玉淸成而完顏來。土木豈與外寇期。蓋當其時則有其應也。李空同詠艮岳曰。金繒社稷和戎策。花石君臣棄國秋。旨哉言也。
將相非人望則國勢輕。國勢輕則士不用命。士不用命則君不得爲君。
號令不及時則事機差。事機差則敵至無以禦。
在己者足以範人然後人爲我用。在己者無以範人則人必侮我。侮我則無以自立。
勢與權。一日之資也。勢去則雖欲與本無勢者等。不可得也。權傾則雖欲與本無權者同。不可得也。
城門閉。言路開。刺骨之論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