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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巡撫惲侍郎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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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巡撫惲侍郎書
作者:王闓運 
本作品收錄於《湘綺樓文集/卷2

治下士闓運謹奉記次山大公祖節下:愚聞士之所以用於世者,非以榮其身,顯其名,快一己之意而已也。古之於士,可謂盡禮矣。觀其誠偽,知其治亂;觀其輕重,知其興亡。撥亂世,反之正,莫急於求士。周之興也,飲食幣帛,而忠臣盡心;其衰也,牲牢饔餼,莫之能用。故其詩曰:「人之云亡,邦國殄瘁。」言賢人亡在外也,世道愈亂,賢士愈積。故曰「天地閉賢人,隱括囊而去,以自求無咎者,有其才而懷其寶,則萬國離矣。君相之待人也,以爵位。士之望上也,以禮儀。爵祿者,上之所甚吝也;金玉者,眾人之所寶也。使士必待爵位而出,上必以金玉為餌,則士以道市,而商賈與君相爭權矣。夫韓侯愛其敝褲,燕王捐其馬骨,故不費毫末而坐致俊傑者。此亦今日之所願聞也。湖南行省,重於南翻鄭自元二之寇,巡撫束手。借助民士,養士之費,金歲數萬,所謂局紳是也。文案延客,月費百金,巡撫幕客是也。夫以士為可貨而懸價,以至之今日無貨則士去矣。此非真士能謀國者也,苟利者也。昔者信陵虛左以迎侯生,無忌徒步而從薛毛。侯生復監門,薛毛仍賣漿。一旦有事,犯顏伏屍,曾不之悔。非信陵不能富貴之,而三人之好饑餓也,以為士之節不可以利誘。故魯連卻金,不為矯廉;荊卿投丸,恐勞其手。誠知士之可貴,而不苟其利也。財所以聚人,官所以任賢。今輕不資之費,舉高貴之位,償己所私,其色無難。至於降輿輦,執鞭轡,禮士於敝廬,屈尊於窮巷,則皆難之。何則?恐其禮非賢,襲虛名,而見笑於民吏也。知其緩急不足恃,而非至誠以求之者也。若曰「吾姑備數而已,養之而已」,以此知湖南之薄士,而士之好自輕也。夫謀國重大,其言九鼎。故必隆其禮,順其意,養其尊,與之優遊而澄觀之,使待士之心常若不足,士之受禮常若固有,然後其言重而聽速,心專而報切,非好虛禮欺天下之耳目也。以為不如此,則士不為用,國終不治。夫簿書章奏之事,募勇練兵,小利會稽,非用士之事也。用士者在興大利,去大害,定大亂,以建奇節。故曰:得士者不亡,失士者不昌。且天下方亂,非徒謀國,又必有倉卒禍亂之交,出奇救敗之人,此愚所深憂也。常遊四方,觀國政急其所緩,緩其所急,未有如待士者。今節下親枉車騎,再辱匹士之門有日矣,議者亦怪其降尊鳴謙,非愚所當承者。與其或有輕量士心謂必得所求,以要利而增寵,重負節下。故望門徘徊,不敢冀望顏色。輕發其愚,以貽不知者笑也。夫財之豢人也以身,禮之結人也以心意者,節下亦有所疑慮。經營光輔聖朝,將謀而行者乎。愚雖不才,不後於監門賣漿之徒。節下雖未相見,不減於虛左歡遊之儀。長沙民士,亦有扼腕太息,幸遇知己,以效其才,捐身以為報者。又願節下推而行之也。且士不獨賢,賢不獨用,拔茅連茹,以其彙徵。今自用士以來,各自負王佐之才,膺不次之遇,抗禮均敵,出入諷議,名參賓師,權侔諸侯,而未嘗特薦一士,引與同列者,豈將專己獨用,抑當世遂無可頡頏者乎?何自信之果,而見聞之不廣也。愚嘗觀古之賢者,推進所善,或曰「吾不如某人」,或曰「才勝臣十倍」,故能宏濟艱難,以成大功。今有日日求士而所得非士,人人自賢而不能進賢,此詩人所以刺予聖而思求迪者也。夫賢非他,公明之謂也。士非他,志道之謂也。聞其言,知其心;睹其政,知其效。晚近人士,伐異黨同,專蔽聰明,以矜已長。故兵不得息,民不得足,人不得安,吏不得廉。節下恢休休之容,竭毣々之思,措施之先,當推其綱。知得士不必富貴,則貪競之風息;用賢不必擅政,則延訪之道廣。有一賢而致群才,一言而可以終身。譬猶孫陽逢騏驥,造父御騄駬,坐游八荒,行窮九州。奚假足於駑駘,勞神於芻秣,然後收咫尺之效哉。菁菁之莪,樂其有儀。惟留思省覽。闓運再拜上。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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