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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鳳吟/第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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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五鳳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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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詞曰:

巡方才得返星詔,又把從戎征戰討,何苦獨賢勞?不因援友路,哪得會多嬌?

                       右調《菊花新》

  卻說祝琪生自領馬出京,一路人馬隨從而行,多少威武。直到常州地界,忙差人往母親處報信。自己隨即下船來見母親,道及朝廷又差孩兒往廣東剿賊,不日要往長江、過梅嶺去了。一則記念母親並探父親下落,二則不知鄒、平二位小姐消息何如?三則要□□□助義兄,同往廣東建些功業,以報知己。如此由浙江、福建□□□□□□,飛英被賊圍困南雄,正在危急之秋,望孩兒救他。□□□□□□□別母親前去。絳玉、素梅、輕煙亦來送別,遂邀了馮鐵頭下船,□□□令開行。

  那些常州府所屬官員,俱來投手本候見,並送下程。琪生一概不收,但要地方官,縴夫多撥幾百名,以便連夜趲行。那些府縣俱是琪生舊屬,今又見新升撫院,且不受一文私禮﹔豈有要幾名夫,不竭力奉承的道理?遂傳各方總甲人等,立刻要縴夫一千名,前往廣東撫院大老爺軍前應用,如遣重究。只見畢遞火速同了差人,各處要夫。

  誰知祝公與鄒小姐自隨紅鬚起解進京,勸他暫住常州後,身邊盤費俱已用盡,口食尚且不給,正是走投無路,忽聽得縣裡立刻要夫,左右鄰皆去。祝公與鄒小姐商量道:「我今早膳尚缺,如何得有銀錢僱夫?只得自去應個名罷。」

  鄒小姐聞說,淚如下雨,便道:「公公如此老年,焉能受得此苦?若是不去,地方總甲又惡狠狠地,決不肯放過。」只得隨在祝公身邊,同著扯纖而行。

  此時,琪生正別了家眷下船﹔馮鐵頭雖然初與紅鬚相會,向日已聞琪生口裡贊過,一見自然氣味相投。三人說了些閒話,船已行有二三里。紅鬚忽記起祝公並鄒小姐尚無下落,便高叫道:「咱有罪了,快放咱上岸去。」琪生忙問道:「兄要往哪裡去?卻是為何?」紅鬚道:「你道為何?還是為你。難道你忘了令尊並尊夫人麼?」琪生道:「怎敢片刻有忘。只因軍機緊急,已吩咐家人多方尋覓去了。如再不見時,待班師之後,仍還要借重。」

  正說之間,忽然岸上人聲嘈雜,其中似有婦人號哭之聲,更覺悽慘。琪生偶而動念,隨立身往船窗外一覷,但見一老者打倒在地,一女人號哭在旁,不知其故。連喚差役上岸,速去二人情節回話。差役忙過腳船上岸,問那老者道:「因何倒在此間?」那女子答道:「我公公是拿來縴夫。因年老行走不快,被夫頭打壞的。」差役隨來回話。

  琪生聽了復想道:「既是縴夫,如何又有一個少年女子隨行之理?其中必有情弊。你可去帶那二人上船來見本院。」原差立要拿祝公上船,祝公決不肯去。鄒小姐道:「公公不妨,待媳婦去哭訴苦情,或者還可出得夫頭之氣。」

  二人隨了差人上船時,琪生先已看見是父親了。慌忙迎出艙門來,一把抱住父親哭拜道:「男該萬死,如何累父親受苦到這田地。」祝公道:「這也是我的命運,再不想你改了姓,如何使我尋得著?」琪生轉身見了鄒小姐,也拜謝她,年來伏事父親之勞。紅鬚、馮鐵頭亦過來下了禮。祝公一見紅鬚便問道:「義土從何得放?真喜殺我也。」外邊又稟道:「知縣、鎖夫頭在此請罪,求大老爺發放。」

  琪生聞之,正欲出去痛責一番,被祝公勸道:「他只知趕路要緊,哪知你我事情。若不是他這一番囉唣,我與你哪得相逢?此係無心之過,饒他罷了。」琪生領命而出,只見知縣、驛丞跪在船頭上請罪。琪生道:「人夫自當選壯丁著役,如何差老弱的塞責?此皆諛役朦朧作弊。已後當細心料理,姑且一概不究。」眾皆叩頭感謝而去。

  琪生進艙來,祝公便問道:「你母親曾有下落否?」琪生道:「母親已在此住久。男今奉命討賊,刻不容緩。父親可同媳婦且與母親暫住此地。待男班師之日,一齊進京。」隨喚轎而送太爺、小姐到衙。即時點鼓開船。

  不須半月,即到福建。探報日日雖有,琪生又暗差精細軍士前往賊營探其虛實。隨取廣東全省地圖一看,何處可以進兵,何處可以埋伏,何處可以圍困,何處可以屯糧,何處係藏奸之所,細細籌劃已定。一進境內,便傳惠在南雄三府附近地方官進見,著他速備糧草,軍前聽用。且不到省行事,疾忙整頓兵馬,竟往潮州而進。

  一邊與焦紅鬚、馮鐵頭密議道:「我若先去解南雄之危,恐賊兵全力俱在南雄,急促不能取勝。不若先攻惠、潮,他必無備。乘其無備狠打一仗,即不能全勝,立時恢復三府。諒有二將軍威勇,也斷不輸予他。南雄賊兵若聞得大兵取惠、潮,必將南雄之兵來救惠、潮,則南雄不戰而圍自解。我兵那時隨往南雄會同鄭飛英,再商議滅賊之策,有何不可。」紅鬚道:「恩主言之有理。以我二人去征惠、潮,原非難事。」

  琪生遂擇日祭旗發兵,將人馬分為三隊。首隊以焦紅鬚為大將,率領一千人馬,密授以方略先行。後隊以馮鐵頭為副將,率領一千人馬,亦授以方略隨行。琪生自領一千人馬,從中接應。並不許一丁沿途擾害良民、姦淫婦女。所過地方,除糧草應供之外,雞犬不驚。但見:

旌旗蔽日,劍朝如林。

  不數日,已到潮州。探報人稟道:「賊兵因攻南雄不下,俱將精勇調去了﹔惠、潮二府,只存千數老弱兵在內,著他緊守城池不可亂動。倘有官兵討戰,速來通報,不可輕出。所以惠、潮二府城門,每口午時一開,除放柴、米、蔬菜之外,即緊閉不出。上城守宿具是百姓。」

  琪生聞得此信,遂覺此來果係不差。便對焦、馮二將道:「看此光景只宜智取,不宜與戰。」紅鬚道:「如此毛賊,何須智取?隨咱力量砍去便了,有何懼哉?」馮鐵頭道:「恩主所見極是。倘只固守不出,何時得下?若有妙計,自當領命而行。」琪生道:「別人行兵,多以先聲奪人。只得三千,報稱十萬,使之畏威投順。今番逆賊擅能殺死總督、巡撫,連下二郡,正在猖狂得意之秋,安能望其投誠。我今寂然而至,略不示以進剿之威,則城內無備。我今將精勇四十名,隨了馮副將扮作客商,待午時混進城去,伏至更深,聽城外炮響,便放開城門殺出,與焦將軍合兵殺進,自無不克之理。」

  二人依計而行,果然迅雷不及掩耳,裡應外合。那些老弱兵無從招架,各皆逃生去了。焦、馮二將,趕殺了半夜,並無敵手。遂請琪生進城,出榜安民。再將府中倉庫細細查點一番,委任一賢能官署了府事。次日起兵,竟往惠州。

  琪生在路對紅鬚道:「此番又不是前日局面了。已前要寂然而至,如今要耀武揚威,大彰聲勢,方才有濟。」紅鬚道:「一樣兩府,何故又要變局?」琪生笑道:「賊人必知我裡應外合之計,此番斷然死守城門,不放面生之人進城,以待南雄救援 之兵到來。則此計不行矣。」惟四路大張招撫榜文,云:

我雄兵數萬,戰將百員,已駐於此,憐爾輩原係良民,不過為賊人所陷。若肯改逆從順,一概免死不究,原係守土之官仍還舊職。特此曉諭,速速投誠。

此時,城內已知榜文所諭。那府、縣自料力不能勝,即會同總兵官商議:「若不見潮州三日內被彼大兵所破,我者兵微將寡,如何是他敵手。不若早早投誠,還可保我舊職。」道猶未了,來報:「張巡撫大兵已滿山塞野而來,圍住城門了。」但見:

一路霜威凌草木,三軍殺氣貫旌旗。

守城百姓一見,便皆驚倒,就欲開門迎接。適值官軍皆有此意,遂一齊出郭迎接。

  探報立時傳進中軍。紅鬚聞報大笑道:「好個主帥,料敵不爽分毫,果然其投誠了。」即便麾軍入城,探其虛實。一面請主帥,發放投誠人眾。就在府中坐下,出了安民榜,查過倉房、錢、糧,仍令諛屬官軍管理地方。即日拔營往南雄。

  賊寇已知惠、潮有失,火速前來,卻與大兵途中相遇,不能前進。便扎住營頭,就在此決過勝負罷。琪生亦見賊兵到來,即傳令且在此扎住,命焦、馮二將乘機進剿。那些賊眾見我兵聲勢勇猛,也便膽寒。及至對壘,戰有五十餘合,殺得紅鬚性發,趕上一刀,賊首一閃,跌下馬來,被我兵捉住,捆解轅門。

  那副將見賊首捉去,奮勇前來,與紅鬚死戰不休。馮鐵頭見紅鬚不能取勝,便躍馬橫槍,隨來接戰。直至天色漸晚,各自收兵回營。次早復來討戰。琪生道:「賊首已獲,決該駭散,何以還來討戰?二位將軍,今日決要擒得此賊,方可無虞。」焦、馮二人道:「如此毛賊,只須一人夠了。今有我二人在此,怕他飛上天去?不消半個時辰,包管取他驢頭來獻恩主就是。」

  二人便整頓兵威出戰。只見賊眾不因頭目被擒,兵威消滅。紅鬚大聲問道:「賊阿已被我拿下,汝等何不早降,也免得一死。」那賊將道:「主帥被擒,我軍中豪傑盡多,難道再立不得一個的麼?休得誇能,放馬過來。」兩下又戰有五十餘合。馮鐵頭在後,看清了那賊的刀法,冷地趕上前來,斜刺一槍,即時跌下馬來,被紅鬚一刀砍死。賊皆落荒而走。焦、馮二將盡力砍殺一番,方傳號令:「如有願降者免死。」眾皆倒戈乞命。遂收兵回營。正是:

忽聞戰鼓震山林,劍戟交加鬼神驚。
暗淡愁雲渾似夢,二雄從此顯威名。

但見得勝回營,琪生亦來迎焦、馮二將進帳,稱其大功,隨往南雄進發。鄭飛英探知張巡撫到來,已先出郭跪接。琪生一見,連忙扯住道:「弟與兄真異姓手足,何必拘此大禮。」遂請琪生到察院衙門住下。鄭飛英就隨在後稟參,琪生也不坐堂,扯住飛英手往內便走。

  二人坐下,飛英深深又打一恭,感謝道:「自被賊兵圍困數月,料無生理。忽然解散,深為詫異。又聞張巡撫親來進剿,誰知就是臺兄。若非臺兄雄略,弟焉能有今日之重生。莫大之恩,何時可報?日來,老伯、伯母與尊嫂還是在京,還是在家?」琪生道:「承念及老父、老母,弟真名教中罪人。自被平獸毒害之後,俱各流落天涯。直至巡方之日,才接老母奉養。老父是行兵路遇的,相會尚未及兩月。至於家室一事尚未有期。」飛英道:「若未曾恭喜,弟替為兄作月老何如?」琪生道:「這又不敢當。有是有的了,但不得全美耳。」飛英道:「何為全美,何為不全美?」

  琪生笑道:「一言難盡。弟向因浴佛會,拾得鳳釵,與鄒小姐有約,此吾兄所知者。隨後還有平婉如小姐之約。不料獸兄君贊,竟將妹子送入權門,小姐為我守節而亡,至今懸懸。」飛英道:「臺兄既知平小姐已死,何不再續鸞交?」琪生道:「還有一疑案未釋。弟在常州關帝廟,見婉如詩一首,又像未曾死的。故此還要細訪。」飛英道:「臺兄果有心於她,也是易得的事。」遂作別回署。

  即請平小姐出來道:「恭喜,賀喜!祝琪生已做本省巡撫,因剿賊至此。少間來拜時,便可相會。」婉如道:「聞說新巡撫姓張,難道廣東有兩位巡撫麼?」飛英道:「巡撫倒只得一位,祝兄卻有兩姓。小姐不必多疑,待他來時,自見明白。」一面吩咐整備筵席。

  道猶未了,衙役飛報:「巡撫張老爺已親到門。」飛英連忙迎接進來,琪生下了轎,逕往內衙便走。飛英仍要行屬禮,琪生笑道:「若要行此禮,我便不該來看兄了。」遂扯飛英手,一同坐下。

  茶罷,琪生即問道:「兄所說平小姐果還在麼?可以通得一信否?」飛英道:「信是極易通的,但聞張字便不通了。臺兄若真心念她,弟之月老定做得成矣。」連忙叫請小姐出來。

  此時平小姐在內,認得果是祝郎了。聞請相會,也便出來。琪生一見,果是婉如,兩下悲喜交集。飛英就將投河救起緣由說明,琪生感謝不已,方才商量奏凱還朝之事。遂將地方軍政俱交轄部院掌管。把鄭飛英亦敘有軍功,邀他同行。一邊報捷,一邊出本,候旨賞封。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