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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女子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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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卿吳震元論次

齊姜

重耳至齊齊桓公厚禮而以宗女妻之有馬二十乘重耳安之重耳至齊二歲而桓公卒會豎刁等爲內亂齊孝公之立諸侯兵數至留齊凡五歲重耳愛齊女母去心趙衰咎犯乃於桑下謀行齊女〈愧殺重耳〉侍者在桑上聞之以告其主其主乃殺侍者勸重耳趣行重耳曰人生安樂孰知其他必死於此不能去齊女曰子一國公子窮而來此數士者以子爲命子不疾反國報勞臣而懷女德竊爲子羞之〈重耳一生醉生夢死〉且不求何時得功乃與趙衰等謀醉重耳載以行行遠而覺重耳大怒引戈欲殺咎犯咎犯日殺臣成子偃之願也重耳曰事不成我食舅氏之肉咎犯曰事不成犯肉腥臊何足食乃止遂行 長卿曰晉公子十七而得賢士五人四十三而出亡從此五士其餘不名者數十人至狄妻狄女居十二年至齊娶齊女居五年至秦娶秦女凡十九年而始反國時年六十二所至如歸公子之亡也不亡矣公子曰人生安樂孰知其他必死於此不能去公子非直懷女德也日暮途遠其精力已消亡盡矣英雄氣少兒女情多公子之無壯誌也久矣然則非齊姜卽百咎犯固不能載之走也歸國九年祗了其一生恩怨之局五霸桓文爲盛吾必曰桓女而文妻雲晉公子重耳及曹僖負覊之妻曰吾觀晉公子之從者皆足以相國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國反〈婦人偏眼快〉其國必得誌於諸侯得誌於諸侯而誅無禮曹其首也子盍蚤自貳焉乃饋盤餐寘壁焉 長卿曰武臣十亂有婦人焉亡公子之從者皆足以相國而又得齊姜焉晉安得不昌惜哉負覊妻之見從者而不及見姜也使齊姜亡負覊妻從其烈不更偉哉

泰山婦人 夫子過泰山側有婦人哭於墓者而哀夫子式而聽之使子路問之曰子哭也一似重有憂者而曰然昔者吾舅死於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曰何爲不去也曰無苛政夫子曰小子聽之苛政猛於虎也 長卿曰此婦人是古今殺酷吏第一劊子手也 諺雲莫學封使君生不治民死食人夫使君自可食人何必爲虎哉乃知使君化爲虎未猛也虎化爲使君亦未猛也惟使君自爲使君則猛耳封使君歌雲封使君死食人今使君生食人封使君死而虎今使君生而虎虎使君虎而倀使君虎虎而乳寧與乳虎居莫與使君隣使君食一家乳虎食一人食一人一家哭食一家一路哭路路有猛虎家家有使君昔使君化爲虎今使君化爲鼠化爲鼠食棟宇昔使君化爲虎今使君化爲蝗化爲蝗食田桑昔使君化爲虎今使君化爲貊化爲貊食金鉄籲嗟乎封使君屍而祝之封使君何不學封使君生不治民亦不食人

魯保母

孝義保者魯孝公稱之保母臧氏之寡也初孝公父武公與其二子長子括中子戲朝周宣王宣王立戲爲魯太子武王(公)薨戲立是爲懿公孝公時號公子稱最少義保與其子俱入宮養公子稱括之子伯禦與魯人作亂攻殺懿公而自立求公子稱將殺之義保聞伯禦將殺稱乃衣其子以稱之衣臥於稱之處伯禦殺之義保遂抱稱以出遇稱舅魯大夫於外舅問稱死乎義保曰不死在此舅曰何以得免義保曰以吾子代之義保遂以逃十一年魯大夫皆知稱之在保於是請周天子殺伯禦立稱是爲孝公 長卿曰保之以子代未多也出入深宮之中能縱能奪能殺能活而伯禦莫之何乃足多耳夫陳嬰杵臼以兩男子而活一兒猶艷稱之視保母不落第二義哉 人言儒者裒衣大帶高足緩步所爲多不近人情是殆不然如殺其子以生他人婦女不讀詩書不知禮義爲何物乃肯爲之儒者曰此違道幹譽之事吾不爲也籲孰謂儒者不近人情也哉

魏乳母

魏乳母者魏公子之乳母秦攻魏破之殺魏王瑕誅諸公子而一公子不得令魏國曰得公子者賜金千鎰匿之者罪至夷乳母與公子俱逃魏之故臣見乳母而識之曰乳母無恙乎乳母曰嗟乎吾奈公子何故臣曰今公子安在吾聞秦令曰有能得公子者賜金千鎰匿之者罪至夷乳母倘言之則可以得千金知而不言則昆弟無類矣乳母曰我不知公子之處故臣曰我聞公子與乳母俱逃母曰吾雖知之亦終不可以言故臣曰今魏國已破亡族已滅子匿之尚誰爲乎母籲而言曰夫見利而反上者逆也畏死而棄義者亂也今持逆亂而以求利吾不爲也且夫凡爲人養子者務生之非爲殺之也豈可利賞畏誅之故廢正義而行逆節哉妾不能生而令公子擒也遂抱公子逃於深〈有此故臣自有此乳母〉澤之中故臣以吿秦軍秦軍追見爭射之乳母以身爲公子蔽矢著身者數十與公子俱死秦王義之葬以卿禮賜金百鎰祀太牢寵其兄爲五大夫 長卿曰乳母之抱公子以逃也欲何爲乎此豈眞有陳嬰杵臼之誌哉不過欲生之耳生之必不欲其自我殺之也賞千鎰罪至夷母視之蔑如矣彼魏之故臣亦可羞矣魯大夫者獨何人哉雖然魯保母殺其子可以活孝公而魏乳母卒與公子俱死固亦有幸有不幸也 可以託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君子人與君子人也其二母之謂乎

聶政姊

聶政姊榮聞人有刺殺韓相者賊不得國不知姓名暴其屍而縣之千金乃於邑曰其是吾弟與嗟〈識人〉乎嚴仲子知吾弟立起如韓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屍哭極哀曰是軹深井裏所謂聶政者也市行者諸衆人皆曰此人暴虐吾國相王縣購其名千金夫人不聞與何敢來識之也榮應之曰聞之然政所以蒙汙辱自棄於市敗之間者爲老母幸無恙妾未嫁也親旣以天年下世妾以嫁夫嚴仲子〈亦德仙子況政乎〉乃察舉吾弟困汙之中而交之澤厚矣可奈何士〈政亦榮知己也榮安得不死〉固爲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絕從妾其奈何畏歿身之誅終滅賢弟之名大驚韓市人乃大呼天者三卒於邑悲哀而死政之旁晉楚齊衛聞之皆曰非獨政能也乃其姊亦烈女也鄕使政誠知其姊無濡忍之誌不重暴骸之難必絕險千里以列其名姊弟俱僇於韓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許嚴仲子也 長卿曰政有姊而難爲弟矣死而成弟之名又自成其名無姊而千載之下知殺韓相者誰也博浪之椎大索不得至今思其人使其時有人名之者千載之下多一快人也政之皮面決眼出腸以全姊也固姊所以驚呼市人於邑而死以名弟也政有姊而難爲弟矣

瀨女

子胥行至吳疾於中道乞食溧陽適遇女子擊綿於瀬水之上筥中有飯子胥遇之謂曰夫人可得一餐乎女子曰妾獨與母居三十未嫁飯不可得子胥曰夫人賑窮途少飯亦何嫌哉女子知非恒人遂許之發其簟筥飯其盎漿長跪而與之子胥再餐而止女子曰君子有遠誓之行何不飽而餐之子胥已餐而去又謂女子曰揜夫人之壺漿無令其露女子歎曰嗟乎妾獨與母居三十年自守貞明不願從適何宜饋飯而與丈夫越虧禮義妾〈可以死可以無死〉不忍也子行矣子胥行反顧女子已自沒於瀨水矣 長卿曰瀨女獨居不嫁猝遇子胥子胥一言殺之沈諸江苧蘿女亦獨居不嫁猝遇少伯少伯用以破吳殺子胥亦沈諸江噫何巧合也吳破而苧蘿女且逐生鴟夷以去也意瀨女必歸死鴟夷矣

西施

越王以吳王淫而好色大夫種乃使相者國中得〈人知有西施而不知有鄭旦人知西施之歸范蠡而不知鄭旦之落阿誰乎〉苧蘿山鬻薪之女曰西施鄭旦餙以羅穀敎以容步習於土城臨於都巷三年學服而獻於吳乃使相國范蠡進之越謀滅吳有美女二人一名夷光二名修明以貢於吳吳處以椒華之房貫細珠爲簾幌朝下以蔽景夕捲以待月二人當軒並坐理鏡靚妝於珠幌之內竊窺者莫不動心驚魂謂之神人矣乃嗟而目之若雙鸞之在輕霧沚水之漾芙蕖吳王妖惑怠於國政及越兵入國乃抱二女以逃吳苑越軍亂入見二女在樹下皆言神女望〈在苧蘿村時耶在山隂道時耶在館娃宮時耶〉而不敢侵西施越之美女欲見者先輸金錢一文嘉興縣南有女兒亭句踐令范蠡取西施以獻夫〈然則五湖一行翻斍蛇足〉差西施於路與范蠡潛通三年始逹於吳遂生一〈如此應名語兒亭矣〉子至此亭其子一歲能言因名女兒亭越絕書雲西施亡吳國後復歸范蠡因泛五湖而去西施山下有浣沙石 長卿雲西施之人吳宮者十年而吳亡又先歸范蠡者三年是時西施可三十許婦人矣吳亡之後范蠡乃裝其輕寳珠玉自與其私徒屬乘舟桴海以行如越絕所雲則西施亦在載中矣後居陶生少子得非西施出耶蠡曰少弟者生而見我富乘堅驅良逐狡兔豈知財所從來則固自西施種也又吳越春秋雲句踐令范蠡取西施以獻夫差西施於路與范蠡潛通三年逹吳生一子得非卽陶朱長子乎但不知范蠡自越適齊自齊居陶再歸相印三致千金此時西施無恙乎否也夫婦人蹤跡之怪莫過於西施王嬙而王嬙猶有黃昏青塚明滅於斷煙荒草間至西施者遂如雲中之龍令人覓其首尾不得鄙哉張麗華楊玉環之流也亦負傾國名哀哉

莒婦

莒有婦人莒子殺其夫已爲嫠婦及老托於紀鄣紡焉以度而去之及師至則投諸外獻諸子占子占使師夜縋而登登者六十人縋絕師鼓譟城上之人亦譟莒公懼啓西門而出七月丙子齊師入紀 長卿曰莒婦之爲嫠也且老矣積而不衰卒以〈快哉快哉〉滅國張茂爲吳郡守被江充所害妻陸氏傾産〈卽不成亦豪況賊斯得乎〉率茂部曲爲先登討充充敗遂爲陸所殺婿故自急信哉

王孫賈母

齊湣王失國王孫賈從王失王之處其母曰汝朝出而晩來則吾倚門而望汝暮出而不還則吾倚閭而望汝今事王不知王處汝尚何歸賈乃入市呼市人攻殺淖齒而齊亡臣相與求王子立之卒以復國 長卿曰有一言而可興邦者此母是也

趙括母

秦與趙兵相距長平時趙奢已死而藺相如病篤趙使廉頗將攻秦秦數敗趙軍趙軍固壁不戰秦數挑戰廉頗不肯趙王信秦之間秦之間言曰秦之所惡獨畏馬服君趙奢之子趙括爲將耳趙王因以括爲將代廉頗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膠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讀其父書傳不知合變也趙王不聽遂將之趙括自少時學兵法言兵事以天莫能當嘗與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難然不謂善括母問奢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趙不將括卽已若必將之破趙軍者必括也及括將行其母上書言於王曰括不可使將王曰何以〈括母不獨善知人也其論將處亦高人一籌矣〉對曰始妾事其父時爲將身所奉飯飲而進食者以十數所友者以百數大王及宗室所賞賜者盡以予軍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問家事今括一旦爲將東向而朝軍吏無敢仰視之者王所賜金帛歸藏於家而日視便利田宅可買者買之王以爲何如其父父子異誌願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決矣括母因曰王終遣之卽有時不稱妾得無隨乎王許諾趙括旣代廉頗悉更約束易置軍吏秦將白起聞之縱奇兵佯敗走而絕其糧道分斷其軍爲二士卒離心四十餘日軍餓趙括出銳卒自搏戰秦軍射殺趙括括軍敗數十萬之衆遂降秦秦悉阬之趙前後所亡凡四十五萬(明年)秦兵遂圍邯鄲歲餘幾不得脫頼楚魏諸侯來救乃得解邯鄲之圍趙王亦以括母先言竟不誅也 長卿曰括之不可將也其父知之母知之頗相如知之趙人皆知之秦人亦知之所不知者獨趙王耳使母之言聽不獨趙氏安長平之四十五萬白骨皆肉矣仁人之言其利溥哉

如姬

魏安釐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趙長平軍又進兵〈信陵姊平原夫人亦重矣哉〉圍邯鄲信陵君姊爲趙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數遺魏王及公子書請救於魏魏王使將軍晉鄙將十萬衆救趙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趙旦暮且下而諸侯敢救者已拔趙必移兵先擊之魏王恐使人止晉鄙留軍壁鄴名爲救趙實持兩端以觀望平原君使者冠蓋相屬於魏讓魏公子曰勝所以自附爲婚姻者以公子之高義爲能急人之困今邯鄲且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縱輕勝棄之降秦獨不憐公子姊耶公子患之數請魏王及賓客辨士說王萬端魏王畏秦終不聽公子公子自度終不能得之〈其計不足存也其心可憐也〉〈匹夫之勇〉於王計不獨生而令趙亡乃請賓客約車騎百餘乘欲以客往赴秦軍與趙俱死行過夷門見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軍狀辭決而行侯生曰公子勉〈妙人〉之矣老臣不能從公子行數裏心不快曰吾所以詩侯生者備矣天下莫不聞今吾且死而侯生曾無一言半辭送我我豈有所失哉復引車還問侯生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還也曰公子嘉士名聞天下今有難無他端而欲赴秦軍譬若以肉投〈從信陵往者何客耶〉餒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復返也公子再拜〈妙哉弄公子於股掌中也〉因問侯生乃屏人語曰嬴聞晉鄙之兵符常在王臥內而如姬最幸出入王臥內力能竊之嬴聞如姬父爲人所殺如姬資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報〈如姬亦先識公子哉〉其父仇莫能得如姬爲公子泣公子使客斬其仇頭敬進如姬如姬之欲爲公子死無所辭顧未有路耳公子誠一開口請如姬必許諾則得虎符奪晉鄙軍北救趙而西卻秦此五霸之伐也公子從其計請如姬果盜晉鄙兵符與公子公子行侯生曰將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國家公子卽合符茍利社稷死生以之姬之竊符授公子使公子之殺晉鄙將十萬軍卻秦以存趙也不獨報公子且報國嬴亦何負於姬哉夫平原君之日夕迫公子而促其救趙也以公子姊故公子之日夕不忘救趙者亦以姊故救趙者一婦人存趙者又一婦人平原信陵我知之矣 公子之請賓客約車騎而赴秦軍以死也決侯生意侯生必有奇計能免公子於行不然且俱死侯生傲然不應聽其去知公子之無死心也去而復返乃以如姬進請而得符乃以朱亥進非侯生與朱亥公子一獨夫耳肉投餒虎尚安事客安在公子之能嘉士也然非如姬則兩人亦束手斃耳方公子爲姬報仇時不過以其泣故許之豈知其安危可倚任如所以待侯生者哉一旦有急賓客莫救五伯之伐乃成於一婦人侯生恥之姬亦恥之此其所以死也

屈原姊

離騷曰女嬃之嬋媛兮申申其詈余註雲女嬃屈原姊也楚人謂女曰嬃荊州圖經雲南北岸者屈原之鄕裏原旣流放忽然歸責其矯世鄕人又名其北岸曰姊歸岸袁山松雲原有賢姊聞原放逐亦來歸喻令自寛全鄕人冀其見從因名曰姊歸縣縣比有原故宅宅之東北有女嬃廟擣衣石猶存 長卿曰屈原之無愧於聶政也人知之而其姊之可爲聶榮也人不知之卽姊亦自知其可爲而不敢爲也悲哉

巴寡婦清

巴寡婦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數世家亦不貲清寡婦能守其業用財自衛人不敢犯始皇以爲貞婦而客之爲築女懷清臺 長卿曰石季倫之見收也曰奴輩利我財耳收者曰旣知財爲患何不早散之乃巴寡婦反以財自衛人不敢犯何也以始皇之虎兒而可狎也何況餘子哉

虞姬

虞氏西楚霸王項羽美人也羽被漢圍垓下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乃大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乃起飮帳中慷慨悲歌自爲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數闋美人和之曰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泣數行下遂自剄 長卿曰項籍喑啞咄咤排宕千古敗之日不釋一婦人曹孟德陰陽鬼蜮牢絡千古死之日亦不釋一婦人雖然千古而下謂虞美人者於銅雀臺上伎何如哉

漂母

淮陰侯韓信始爲布衣時貧無行不得推擇爲吏又不能治生啇賈常從人寄食飮人多厭之者常數從其下鄕南昌亭長寄食數月亭長妻患之乃〈去卽去耳何怒爲〉晨炊蓐食食時信往不爲具食信亦知其意怒竟絕去信釣於城下諸母漂有一母見信飢飯信竟〈報卽報耳何喜爲〉漂數十日信喜謂漂母曰吾必有以重報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孫而進食豈望報乎 長卿曰余過淮陰拜漂母祠題壁上雲數椽依飛鳥一甌豢毒龍或問若奈何以毒龍擬淮陰侯余曰毒龍亦龍也群龍無首神龍見首不見尾毒龍則首尾俱見淮陰聲色氣熖摩頓千古英雄無用冷落水次必有一種徘徊倜倘之致見於眉目淮陰不習漂母漂母故習淮陰久矣一旦得誌溢不自禁報一飯以千金易三齊以七尺吞吐晴雨翻覆冥清觸者碎犯者焦俄而滅人俄而自滅侯眞毒龍也哉故少年侮龍之失水也相國拾龍之鱗爪也齊魏趙楚攖龍之逆鱗也帝入壁而奪其軍探龍之睡也奪其齊且奪其身困龍之魚服也故曰淮陰龍也帝屠龍者也夫帝能殺之而不能馴也若母則可謂豢龍者矣 亭長妻食信數月不喜漂母飯數日輒喜何故怒亭長妻故喜母也人多厭信不怒亭長妻一日不具食輒怒是信一飮食之人耳飮食之人飯之何益孰謂亭長妻不識信也方母得重報言而復飯信如故是傭媼也且出亭長妻下卽謝絕之亦相去三十里矣

緹縈

漢齊太倉令淳于公之女名緹縈者淳于公無男有女五人孝文皇帝時淳于公有罪當刑是時肉刑尚在詔繫長安當刑會逮公罵其女曰生女不生男緩急非所益緹縈自悲泣而隨其父至長安上書曰妾父爲吏齊中皆稱治平今坐法當刑妾傷夫死者不可復生刑者不可復續雖欲改過自新其道無繇也妾願入身爲官婢以贖父罪使得自新書奏天子憐其意乃下詔曰蓋聞有虞之時畫衣冠異章服以爲戮而民不犯何其至治也今法有肉刑五而奸不止其咎安在非朕德薄而數之不明哉吾甚自愧夫訓導不純而愚民陷焉詩雲豈弟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過教未施而刑加焉或欲改行爲善其道毋由朕甚憐之夫刑者至斷支體刻肌膚終身不息何其痛而不德也豈稱爲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自是之後鑿顚者髠抽脇者笞刖足者鉗淳于公得免焉君子謂緹縈得一言發聖主之意易曰小懲而大誡漢文之謂也 長卿曰千載而下知肉刑之去爲文帝仁政第一而孰知得之自緹縈一言也洛陽年少流涕痛哭何爲也哉

文君

司馬相如素與臨卭令王吉相善吉曰長卿久宦遊不遂而來過我於是相如往舍都亭臨卭令繆〈遊套〉爲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初尚見之後稱病使從者謝吉吉愈益謹肅臨卭中多富人而卓王孫家〈不斍入〉僮八百人程鄭亦數百人二人乃相謂曰令有貴〈其玄中〉〈富人之尊如此〉客爲具召之並召令令旣至卓氏客以百數至日〈大爲遊客爭氣〉中謁司馬長卿長卿謝病不能往臨卭令不敢嘗〈遊套〉食自往迎相如相如不得已彊往一坐盡傾酒酣臨邛令前奏琴曰竊聞長卿好之願以自娛相如辭謝爲鼓一再行是時卓王孫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繆與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相如之臨〈遊套〉卭從車騎雍容閒雅甚都及飮卓氏弄琴文君竊從戸窺之心說而好之恐不得當也旣罷相如乃使人重賜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奔亡相如相如乃與馳歸家居徒四壁立卓王孫大怒曰女至不材我不忍殺不分一錢也人或謂王孫王孫終不聽文君久之不樂曰長卿第俱如臨卭從昆弟假貸猶足爲生何至自苦如此相如與俱之臨卭〈想假貸無所得矣〉盡賣其車騎買一酒舍酤酒而令文君當壚相如身自著犢鼻禈與傭保雜作滌器於市中王孫聞〈又入其玄中〉而恥之爲杜門不出昆弟諸公更爲王孫曰有一男兩女所不足者非財也今文君已失身於司馬〈頼有此耳〉長卿長卿故倦遊雖貧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獨奈何相辱如此卓王孫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錢百萬及其嫁時衣被財物文君乃與相如歸成都買田宅爲富人居久之蜀人楊得意爲狗監侍上上讀子虛賦而善之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馬相如自言爲此賦上驚乃召問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諸侯之事未足觀也請爲天子遊獵賦賦奏天子大悅以爲郎數歲會卭筰君長聞南夷與漢通得賞賜多多欲爲內臣妾請吏比南夷天子問相如相如曰卭筰冉駹者近蜀道亦易通秦時嘗通爲郡縣至漢興而罷今誠復通爲置郡縣愈於南夷天子以爲然乃拜相如爲中郎將建節往使副使王然於壼充國呂越人馳四乘之傳因巴蜀吏幣物以賂西南夷至蜀蜀太守以下郊迎縣令負弩矢先驅蜀人以爲寵於是卓王孫臨卭諸公皆由門下獻牛酒以交驩卓王孫喟然而嘆自以得使女尚司馬長卿晚而厚分與其女財與男等同司馬長卿便略定西夷卭筰冉駹斯榆之君皆請爲內臣除邊關關益斥西至沬若水南至牂牁爲僥通零關道橋孫水以通邛都還報天子天子大悅 又 司馬相如初與卓文君還成都貧居愁懣以所著鷫鸘裘就市人陽昌貰酒與文君爲懽文君舉杯而笑曰我平生富足今乃以裘貰酒遂相與謀於成都賣酒相如親著犢鼻禈滌器以恥王孫王孫果以爲病乃厚給文君文君遂爲富人文君姣好眉色如望遠山臉際常若芙蓉肌膚柔滑如脂十七而寡爲人放誕風流故悅長卿之才而越禮焉長卿素有消渇疾及還成都悅文君之色遂以發痼疾乃作美人賦欲以自刺而終不能改卒以此疾至死文君爲誄雲嗟嗟夫子兮亶通儒少好學兮綜群書縱橫劔技兮英敏有譽尚慕往哲兮更名相如落魄遠遊兮賦子虛畢爾壯誌兮駟馬高車憶初好兮雍容孔都憐才仰德兮琴心兩娛永托爲妃兮不恥當壚平生淺促兮命也難扶長夜思君兮形影孤步中庭兮霜草枯鴈鳴哀哀兮吾將安如仰天太息兮抑鬱不舒訴此悽惻兮疇忍聽余泉穴可從兮願捐其軀 又 〈聘亦得〉文君亡奔相如與馳歸成都後相如將聘茂陵人女爲妾文君作白頭吟以自絕雲皚如山中雪皎如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訣絕平生共城中何嘗鬥酒會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蹀躞禦溝上溝水東西流郭東亦有樵郭西亦有樵兩樵相推與無親爲誰驕淒淒重淒淒嫁娶亦不啼願得〈止亦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長卿乃止 長卿曰文君之爲人放誕風流也女不俠不豪俠不放誕風流亦不豪放誕風流不眉色姣好如遠山臉際如芙蓉肌膚柔滑如脂亦不豪放誕風流不奔相如亦不豪奔相如不家徒四壁亦不豪放誕風流不當壚亦不豪當壚不相如親著犢鼻褲與傭保雜作滌器於市亦不豪放誕風流不得僮百人錢百萬及其嫁時衣被財物亦不豪不得太守郊迎縣令負弩卓王孫臨卭富人皆傴僂門下亦不豪此所以爲放誕風流也且也文君以身殉相如相如亦以身殉文君一琴一誄已足千古美人賦白頭吟不蛇足乎 余有詩弔阮藉雲窮途哭罷向隣姬不及生前作故知何似臨邛老司馬一琴換得一妻歸夫嗣宗哭兵家女何足怪隣有美婦日向沽酒輒醉臥其側婦亦勿驚夫亦勿疑假而遇文園司馬且把臂恨晚吾不知其誰主誰賓也當文君當壚酤酒時設有一人焉調笑不已虬髯郎猶可馮子都將奈何 樊通德曰夫淫於色非慧男子不至也慧則通通則流流而不得其防則變態百出爲溝爲壑無所不往而張生亦曰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於身必妖於人向使崔氏子得遇合富貴乘嬌寵不爲雲爲雨則爲蛟爲螭吾不知其所變化矣夫漢武雄才大略拓地萬里拉殺豪傑如擲孤豚而戀戀一李夫人死而不已長門一賦陳後復幸豈相如之文章能感動哉心相知也吾故曰相如而得好才之文君一知己也又得好色之武帝又一知己也士有兩知己者死不恨矣武帝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惜哉當吾世而失文君也

隨清娛

清娛姓隨氏平原人漢太史令司馬遷侍姬也年〈遷亦可人〉十七歸遷遷凡遊名山必以清娛自隨後隨至華陰之同州而遷召入京師留清娛於同已而遷陷極刑發憤著書未幾病卒於京清娛聞之遂悲憤而死州人葬之於某亭子下忘其名厥後唐禇遂良刺同州清娛乃感夢於遂良具言始卒雲上帝憫其年壽未盡以死因命爲此州之神廟食一方然圖籍未載世人莫有知者以公爲一代文人求誌其墓光揚幽懿遂良欣然命筆其銘皆四字不過數句而已 長卿曰隨清娛爲龍門姬甚艶十七隨龍門遊名山甚韻獨處同州悲憤而死甚冷千百年而魂現於文士之手甚香更千百年而碑出清娛再生甚奇龍門於是乎不腐矣

楊敞妻

霍光與張安世謀廢立議旣定使大司農田延年報楊敞敞驚懼不知所言汗出浹背延年起至更衣敞夫人遽從東廂謂敞曰此國家大事今大將軍議已定使九卿來報君侯君侯不疾應與大將軍同心猶豫無決先事誅矣延年從更衣還夫人與延年參語許諾 長卿曰天下國家之事固有兒女子了然於胸中而丈夫處之倀倀乎莫知所之者敞之於人也木強矣大將軍何不與其婦謀而必取木強之人而問之

王章女

王章爲諸生學長安獨與妻居章疾病無被臥牛衣中與妻決涕泣其妻呵怒之曰仲卿京師尊貴在朝廷人誰踰仲卿者今疾病困戹不自激昻乃反涕泣何鄙也後章仕宦歴位及爲京兆欲上封事妻又止之曰人當知足獨不念牛衣中涕泣時邪章曰非女子所知也書遂上果下廷尉獄妻子皆收繫章小女年可十二夜起號哭曰平生獄上呼囚數常至九今八而止我君素剛先死者必君明日問之章果死 長卿曰妻能料生女能料死雖然其妻可及也其女不可及也

昭君

昭君、字嬙南郡人也、初元帝時以良家子選入掖庭、會匈奴單於來朝、求美人爲閼氏、帝勑以宮女賜之、昭君入宮數歲、未得見禦、積悲怨、乃請掖庭令求行、單於臨辭大會、帝召女以示之、昭君豐容靚餙、光明漢宮、顧影徘徊、竦動左右、帝見大驚、意欲留之、而重難改更、遂與匈奴、昭君戎服乘馬、提一琵琶出塞而去、 又 文穎曰昭君本蜀郡秭歸人也琴操曰王昭君者齊國王穰女也年十七儀容絕麗以節聞國中長者求之者王皆不許乃獻漢元帝帝造次不能別房帷昭君恚怒之會單於遣使帝令宮人裝出曰欲至單於者起昭君喟然越席而起帝視之大驚悔是時使者並見不得止乃賜單於 又 漢元帝宮人旣多乃令畫工圖之欲有呼者輒披圖召幸其中常者皆行貨賂王昭君姿容甚麗誌不茍求工遂毀爲其狀 又 昭君有子曰世違單於死世違繼立凡爲胡者父死妻母昭君問世違曰汝爲漢也爲胡也世違曰欲爲胡耳昭君乃吞藥自殺石季倫曰昭以觸文帝諱改爲明 長卿曰夫古今美人非一而獨西施毛嬙狎習於兒婦之口兩人皆輕身去故鄕不惜惜其名之不傳與面目之不經見於天下毛嬙一去不返西施返而不知所之此必非閨閤中物也人爲奇人事爲奇事紫臺沙漠青冢黃昏生奇死亦奇耳方昭君之行也豐容靚餙光明漢宮顧影徘徊竦動左右此卽昭君圖也戎服乘馬提一琵琶出塞而去此卽昭君圖也延壽豈能圖昭君哉延壽而能圖昭君卽誤死昭君不請行矣使帝見而強留也昭君無行乎曰否也生不貯金屋死不入玉門去誌也決矣

班姬

扶風曹世叔妻者同郡班彪之女也名昭字惠班一名姬博學高才世叔早卒兄固著漢書其八表及天文誌未及竟而卒和帝詔昭就東觀藏書閣踵而成之數召入宮令皇後諸貴人師事焉號曰大家每有貢獻異物輒詔大家作賦頌時漢書始出多未能通者同郡馬融伏於閣下從昭受讀昭作女誡七篇其辭曰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餘寵頼母師之典訓年有十四執箕箒於曹氏於今四十餘載矣戰戰競競常懼黜辱以增父母之羞而今而後乃知免耳男能自謀矣吾不復以爲憂也但傷諸女方當適人而不漸訓誨不聞婦禮懼失容他門取恥宗族間作女誡七章願諸女各寫一通庻有補益禆助汝身去矣其最勉之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臥之牀下弄之瓦塼而齊告焉臥之牀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塼明其習勞主執勤也齊告先君明當主繼祭祀也三者茍備而患名稱之不聞黜辱之在身未之見也夫婦第二察今之君子徒知妻婦之不可不禦威儀之不可不整故訓其男檢以書傳殊不知夫主之不可不事禮義之不可不存但教男而不敎女不亦蔽於彼此之數乎敬愼第三鄙諺雲生男如狼猶恐其尫生女如鼠猶恐其虎故曰敬愼之道婦之大禮也夫婦之好終身不離房室周旋遂生媟凟媟凟旣生語言過矣語言旣過縱恣必作縱恣旣作則侮夫之心生矣夫事有曲直言有是非直者不能不爭曲者不能不訟訟爭旣施則有忿怒之事矣侮夫不節譴呵從之忿怒不止楚撻從之夫爲夫婦者義以和親恩以好合楚撻旣行何義之存譴呵旣宣何恩之有恩義俱廢夫婦離矣婦行第四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夫雲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婦言不必辨口利辭也婦容不必顔色美麗也婦功不必功巧過人也專心第五禮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離也故女憲曰得意一人是謂永畢失意一人是謂永訖由斯言之夫不可不求其心也曲從第六夫物有以恩自離者亦有以義自破者也夫雖雲愛舅姑雲非此所謂以義自破者也然則姑雲不爾而是固宜從令姑雲爾而非猶宜順命此則所謂曲從矣故女憲曰婦如影響焉不可賞和叔姊第七婦人之得意於夫主由舅姑之愛己也舅姑之愛己由叔姊之譽己也由此言之我臧否譽毀一由叔姊知叔姊之不失而不能和之以求親其蔽也哉馬融善之令妻子習焉昭壻妹曹豐生亦有才惠爲書以難之辭有可觀昭年七十餘卒皇太後素服舉哀使者監護喪事所著賦頌銘誄問註哀辭書論上疏遺令凡十六篇子婦丁氏爲撰集之又作大家讚焉 長卿曰文學非婦人事也然而亦有可稱者崔篆母師氏通九經百家之言漢末寵以殊禮賜號義成夫人韋逞母宋氏世傳周官禮註年八十視聽無闕符堅就其家立講堂置生徒百二十人隔絳紗帳而受業賜侍婢十人號宋氏爲宣文君虞韙妻趙氏作列女傳解註賦數十萬言韙沒詔入宮省號曰趙母宋廷芬女五人長若華次若昭若倫若憲若荀皆善屬文欲以學名家德宗召入禁中試文章並問經史大義悉留宮中呼學士貞元中若華總領秘禁圖籍元和末卒穆宗拜若昭嗣其秩歷穆恭文三朝皆呼先生則以文學受封號者不獨大家一人也尤可異者廷芬男獨愚不可教爲民終身豈眞所謂遜抗機雲沒而扶輿清淑之氣不鐘男子而鐘婦人耶夫班大家不獨爲帝後師也且爲馬融師夫馬融非所稱坐高堂施綘紗帳前授生徒後列女樂教飬諸生常有千數第一好爲人師者哉宣文君方之蔑如矣

李文姬

李固旣策罷知不免禍乃遣三子歸鄕裏少子爕時年十三爕姊文姬爲同郡趙伯英妻賢而有智見三子歸默然獨悲曰李氏滅矣密與二兄謀藏匿爕托言爕還京師有頃難作下郡收固三子文姬乃告其父門生王成曰君執義先公有古人之節今委君以六尺之孤李氏存沒其在君矣成感其義乃將爕乘江東下入徐州界變姓名爲酒家傭而成賣卜於市各爲異人陰相往來爕從受學〈酒家亦非恒人〉酒家異之意非恒人以女妻爕爕精專經學十餘年間梁冀旣誅求固後嗣爕乃以本末告酒家酒家具車重遣之姊弟相見悲感旁人姊因戒爕曰先公爲漢忠臣遭遇傾亂梁冀肆虐令吾宗氏將絕今幸得而濟愼毋以一言加於梁氏加梁氏則連主上禍重至矣爕謹從其言 長卿曰固生子三而俊乃在雌祚焉得長然使姬非女且等敗何事之能爲天之以姬祚固也長矣

孟光

梁鴻字伯鸞勢家慕其高節多欲女之鴻並不娶同縣孟氏有女肥醜而黑力舉石臼擇對不嫁父母問其故女曰欲得賢如梁伯鸞者鴻聞而聘之始以裝餙入門七日而鴻不答妻跽牀下請曰竊聞夫子高義簡斥數婦妾亦偃蹇數夫今而見擇敢不請罪鴻曰吾欲裘褐之人可與俱隱深山者今衣綺縞傅粉墨豈鴻所願哉妻曰以觀夫子之誌耳乃更爲椎髻著布衣操作而前鴻大喜曰此眞梁鴻妻也字之曰德耀名孟光居有頃妻曰常聞夫子欲隱居避患今何爲默默無乃欲低頭就之乎鴻曰諾乃入霸陵山中以耕織爲業詠詩彈琴以自娛仰慕高士爲四皓以來二十四人作頌因東出關過京作五噫歌去適吳作詩至吳依臯〈伯通亦烈士也〉伯通居廡下爲人賃舂妻具食舉案齊眉伯通異之曰彼傭能使其妻敬之如此非凡人也乃舍之於家鴻潛閉著書十餘篇疾且困告主人曰昔延陵季子葬子贏博之間不歸鄕裏愼勿令我子持喪歸及卒伯通爲求葬地於要離塜傍鹹曰要離烈士伯鸞清高可令相近 長卿曰德耀非伯鸞之妻乃伯鸞之友也要離非伯鸞之友乃伯鸞之妻也臯伯通非伯鸞之生主人乃伯鸞之死主人也 夫以肥黑而醜之女衣綺縞傅粉墨設以身當之將何如乎夫有所受之也鍾離春黃頭深目長肚大節昻鼻結喉肥項少髮折腰出胸皮膚若漆行年三十無所容入衒嫁不售乃自詣齊宣乞備後宮因說王以四殆王拜爲後此醜婦求夫訣也此法一傳而爲桓少君少君歸桓宣裝送甚盛宣不悅曰少君生富驕習美餙而吾食貧賤不敢當禮少君曰大人以先生修德守約故使賤妾侍執巾櫛旣奉承君子惟命是從乃悉歸侍禦服餙更著短布裳與宣共挽鹿車歸鄕裏拜姑禮畢提甕出汲再傳而爲袁隗妻馬倫倫是季子長女融家勢豐豪裝遣甚盛隗問曰婦奉箕箒而已何乃過珍麗乎對曰慈親垂愛不敢逆命君若欲慕鮑宣梁鴻之高妾亦願從少君孟光之事矣此富家女降夫入門訣也楚王聘陳子仲爲相仲謂妻曰今日爲相明日結駟連騎食方於前妻曰結駟連騎所安不過容膝食方於前所甘不過一肉今以容膝之安一肉之味而懷楚國之憂亂世多害恐先生不保命也於是夫妻遁去爲人灌園王霸與同郡令狐子伯爲友子伯爲楚相子爲郡功曹子伯遣子奉書於霸客去久臥不起妻怪問之霸曰向見令狐子容服甚光舉措有適而我兒蓬髮歴齒未知禮則見客而有慚色父子恩深不覺自失耳妻曰君少修清節不顧榮祿今子伯之貴孰與君之高奈何忘宿誌而慚兒女子乎

范滂母

范滂就捕其母就與之訣滂白母曰弟仲博孝敬足以供養滂從龍舒君歸黃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忍之恩勿增感戚母曰汝今得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旣有令名復求壽考可兼得乎 長卿曰三代而下惟恐其不好名天下無不愛子之母也婦人好名至不愛其子不愛其子之死又何怪乎吳門高士求死不得也哉

龎娥親

天地不共日月者也李壽不死娥親視息世間活復何求今雖三弟早死門戸冺絕而娥親猶在豈可假手於人哉若以卿心況我則李壽不可得殺論我之心則李壽必爲我所殺明矣夜數磨礪所持刀訖扼腕切齒悲涕長嘆家人及隣裏鹹共笑之娥親謂左右曰卿等笑我直以我女弱不能殺壽故也要當以壽頸血汙此刀刃令汝輩見之遂棄家事乘鹿車伺壽至光和二年二月上旬以白日清時於都亭之前與壽相遇便下車扣馬叱之壽驚愕迴馬欲走娥親奮刀斫之並傷其馬馬驚壽擠道邊溝中娥親尋復就地斫之深中樹間折所持刀壽被創未死娥親因取壽所佩刀殺壽壽護刀瞑目大呼跳梁而起娥親乃挺身奮手左抵其額右樁其喉反覆盤旋應手而倒遂拔其刀以截壽頭持詣都亭歸罪有司徐步詣獄辭顔不變時祿福長漢陽尹嘉不忍論娥親卽解印綬去官弛法縱之娥親曰讎塞身死妾之明分也治獄制刑君之常典也何敢貪生以枉官法鄕人聞之傾城奔往觀者如堵焉莫不爲之悲喜慷慨嗟嘆也守尉不敢公縱陰語使去以便宜自匿娥親抗聲大言曰枉法逃死非妾本心今讎人已雪死則妾分乞得歸法以全國體雖復萬死於娥親畢足不敢貪生爲明廷負也尉固不聽所執娥親復言曰匹婦雖微猶如憲制殺人之罪法所不縱今旣犯之義無可逃乞就刑戮隕身朝市肅明王法娥親之願也辭氣愈厲面無懼色尉知其難奪強載還家涼州刺史周洪酒泉太守劉班等並共表上稱其烈義刋石立碑顯其門閭太常弘農張奐貴尚所履以束帛二十端禮之海內聞之者莫不改容贊善高大其義 長卿曰秦醫和曰女陽物也夫女而俠俠而殺人報仇非陽乎然俠者始多改形破貌絕蹤詭跡使人不隄防陰賊殺之殺之又逃死以去賊不得國不知姓名若是猶陰也娥親晝夜哀酸誌在殺壽壽亦聞而備之夜數厲刀扼腕切齒悲涕長嘆隣裏左右聞而笑之娥親之殺壽已訟言而無誅矣白日清明都亭猝遇挺身奮手反覆盤旋如烈士之摶猛虎何異歸罪有司徐步詣獄抗詞明法百折不回直與日月爭光可也吾乃知李十一娘之徒女子也隱娘香丸婦人之徒女子也聶政荊軻之徒亦女子也娥親蓋女而陽者雲

皇甫規妻

安定皇甫規妻者規更娶之妻也善屬文能草書規卒時妻年猶盛而容色甚美董卓聘以輧輜乘馬奴婢錢帛充路妻輕服詣卓門跪自陳請辭甚酸愴卓使傳奴侍者悉拔刀圍之而謂曰孤之威敎欲令四海風靡何有不行於一婦人乎妻知不免乃立罵卓曰君羗胡之種毒害天下猶未足邪妾之先人清德奕世皇甫氏文武上才爲漢忠臣君親非其趣使走吏乎敢欲行非禮於爾君夫人邪卓乃引車庭中以其頭懸軶鞭樸交下妻謂持杖者曰何不重乎速盡爲惠遂死車下後人圖畫其像號之曰禮宗雲 長卿曰妻之輕服詣門詭自陳請也其誌豈望生還哉寂寂寞寞自經於溝瀆之中而莫之知也不若死鞭樸之下爲快也至此而卓亦氣奪矣夫卓之威可以風靡海內而不能行於一婦人可以見男子之不如婦人矣

趙昂妻

馬超叛漢殺刺史太守涼州參軍楊阜出見姜敘於歷城與議討賊敘母曰韋使君遇難亦汝之負但當速發勿復顧我敘乃與趙昂合謀超取昂子月爲質昂謂妻異曰當奈月何異曰雪君父之大恥喪元不足爲重況一子哉超襲歷城得敘母母罵之曰汝背父殺君天地豈久容汝敢以面目視人乎超殺之月亦死 長卿曰古今無不愛其子之母也君子之愛也以德細人之愛也以姑息王經少貧苦仕至二千石母語之曰汝本寒家子仕至二千石此可以止乎經不能用爲尚書助魏不順於晉被收涕泣辭母曰不從母勑以至今日母都無慽容語之曰爲子則孝爲臣則忠有孝有忠何負吾邪韓康伯母殷隨孫繪之之衡陽於闔廬洲中逢桓南郡卞鞠是其外孫時來問訊謂鞠曰我不死見此豎二世作賊在衡陽數年繪之遇桓景眞之難也殷撫屍哭曰汝父昔罷豫章徴書朝至夕發汝去郡已數年爲物不得動遂及於難夫復何言晉卞壼拒蘇峻戰死二子隨父後亦赴敵而亡其母拊屍哭曰父爲忠臣子爲孝子夫何恨乎李景讓爲浙西觀察因杖殺一左押衙衛軍中忿怒欲爲變景讓方視事其母出坐廳事立景讓於庭責之曰天子付汝以方面豈得妄殺萬一致一方不寧豈惟上負天子且〈此巧於護短者〉下愧先人矣命左右禠其衣坐之欲撻其背將佐皆泣拜爲請至久乃釋軍中遂定劉仁瞻守壽春幼子崇諫夜泛舟渡淮北仁瞻命斬之監軍使求救於夫人夫人曰妾於崇諫非不愛也然軍法不可私若貸之則劉氏爲不忠之門矣趣命斬之然後成喪此君子之愛也瑯琊海曲有呂母者子爲縣吏宰以私意論殺之呂母怨宰母家産數百萬盡以釀酒賈刀劍衣服少年來酤者賒與之乏者輒假之衣服未數年而財用盡少年方相與謀出財償母母泣告曰所以厚諸君者非以求利也徒以縣宰不道枉殺吾子故耳諸少年鹹哀而壯之遂相約至數千百人與呂母亡入海中聚衆爲群盜呂母自稱將軍引兵還攻海曲執縣宰諸吏叩頭請宰母曰吾子不當死而爲宰所殺殺人當死又何請乎遂斬宰以其首祭子冢此細人之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