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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閒鼓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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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閒鼓吹
作者:張固 
唐張固撰。固始末未詳。是書末有明顧元慶跋,稱共二十五篇,與晁公武《讀書志》所言合。今檢此本乃二十六篇,蓋誤斷元載及其子一條為二耳。元慶又稱固在懿、僖間采摭宣宗遺事,則殊不然。書中元和、會昌間事不一而足,非僅記宣宗事也。又稱姚文公《唐詩鼓吹》序謂宋高宗退居德壽宮,嘗纂《唐宋遺事》為《幽閒鼓吹》。其言不知何據,元慶亦以為疑。今考《唐書·藝文志》,小說家有張固《幽閒鼓吹》一卷,則出自唐人,更無疑義。縱高宗別有《幽閒鼓吹》,亦書名偶同,不得以此本當之矣。固所記雖篇帙寥寥,而其事多關法戒,非造作虛辭,無裨考證者,比唐人小說之中,猶差為切實可據焉。

宣宗屬念萬壽公主,蓋武皇世有保護之功也。駙馬鄭尚書之弟覬嘗危疾,上使訊之。使回,上問:「公主視疾否?」曰:「無。」「何在?」曰:「在慈恩寺看戲場。」上大怒,且嘆曰:「我怪士大夫不欲與我為親,良有以也。」命召公主,公主走輦至,則立於階下,不視。久之,主大懼,涕泣辭謝。上責曰:「豈有小郎病,乃親看他處乎?」立遣歸宅。畢宣宗之世婦禮以修。

宣宗暇日召翰林學士。時韋尚書澳遽入,上曰:「要與卿款曲,少間出外,但言論詩。」上乃出新詩一篇。有小黃門置茶訖,亦屏之,乃問曰:「朕於敕使如何?」韋公即述:「上威制前朝無比。」上閉目搖首曰:「總未,總未,依前怕他。在於卿,如何?計將安出?」韋公既不為之素備,乃率意對曰:「以臣所見,謀之於外庭即恐有太和末事。不若就其中揀拔有才識者,委以計事,如何?」上曰:「此乃末策,朕已行之。初擢其小者,自黃至綠至緋皆感恩,若紫衣掛身,即一片矣。」公慚汗而退。噫!大君之問,社稷之福,對揚止此,惜哉!

裴公休在相位。一日奏對,宣宗曰:「今賜卿無畏,有何貯畫,言之。」公嘗蓄論儲宮之意,至是乃頓首以諫。上曰:「若立儲君,便是閑人。」公不敢盡言而退。

宣宗坐朝次對,官趨至,必待氣息平均,然後問事。令狐相進李遠為杭州。宣宗曰:「比聞李遠詩云:『長日惟銷一局棋』,豈可以臨郡哉?」對曰:「詩人之言,不足有實也。」仍薦遠廉察可任,乃俞之。

宣宗視遠郡《謝上表》,左右曰:「不足煩聖慮也。」上曰:「遠郡無非時章奏,只有此《謝上表》,安知其不有情懇乎?吾不敢忽也。」

張長史釋褐為蘇州常熟尉。上後旬日,有老父過狀,叛去。不數日,復至。乃怒而責曰:「敢以閑事屢擾公門。」老父曰:「某實非論事,但睹少公筆跡奇妙,貴為篋笥之珍耳。」長史異之,因詰其何得愛書,答曰:「先父愛書,兼有著述。」長史取視之,曰:「信,天下工書者也。」自是,備得筆法之妙,冠於一時。

白尚書應舉,初至京,以詩謁顧著作。顧睹姓名,熟視白公曰:「米價方貴,居亦弗易。」乃披卷首篇曰:「咸陽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即嗟賞曰:「道得個語,居即易矣。」因為之延譽,聲名大振。

喬彜京兆府解試。時有二試官,彜日午叩門,試官令引入,則已醺醉。視題曰《幽蘭賦》,不肯作,曰:「兩個漢相對作此題。」速改之為《渥窪馬賦》曰:「校些。」子奮筆斯須而就警句云:「四蹄曳練,翻瀚海之驚瀾。一噴生風,下胡山之亂葉。」便欲首送,京尹曰:「喬彜崢嶸甚。」以解副薦之。

李藩侍郎嘗綴李賀歌詩,為之集序。未成,知賀有表兄與賀筆硯之舊者,召之見,記以搜訪所遺。其人敬謝且請曰:「某盡記其所為,亦見其多點竄者,請得所葺者視之,當為改正。」李公喜,並付之。彌年絕跡,李公怒復召,詰之。其人曰:「某與賀中外自小同處,恨其傲忽,常思報之,所得兼舊有者一時役於混中矣。」李公大怒,叱出之,嗟恨良久。故賀篇什流傳者少。

李賀以歌詩謁韓吏部。時為國子博士分司送客歸,極困,門人呈卷,解帶旋讀之。首篇《雁門太守行》曰:「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卻援帶命邀之。

苗帝師困於名場一年,似得,復落第。春景喧妍,策蹇驢出都門,貰酒一壺,藉草而坐,醺醉而寐。久之既覺有老父坐其旁,因揖敘以余杯飲。老父愧謝曰:「郎君縈悒甚,寧要知前事耶?」苗曰:「某應舉已久,有一第分乎?」曰:「大有事,但更問。」苗曰:「某困於窮變,一郡寧可及乎?」曰:「更向上。」曰:「廉察乎?」曰:「更向上。」苗公乘酒猛問曰:「將相乎?」曰:「更向上。」苗公怒,全不信,因肆言曰:「將相向上,作天子乎?」老父曰:「天子真者,即不得;假者,即得。」苗都以為怪誕,揖之而去。後果為將相,及德宗升遐,攝冢宰三日。

賓客劉公之為屯田員外郎,時事勢稍異,旦夕有騰趠之勢。知一僧有術數,極精寓,直日邀之。至省,方欲問,命報韋秀才在門外。公不得已,且令僧坐簾下。韋秀才獻卷已,略省之而意色殊倦。韋覺之,乃去。與僧語,不對,籲嗟良久,乃曰:「某欲言,員外必不愜,如何?」公曰:「但言之。」僧曰:「員外後遷,乃本行正郎也。然須待適來韋秀才知印處置。」。公大怒,揖出之。不旬日,貶官,韋秀才乃處厚相也。後三十餘年,在中書劉轉屯田郎中。

朱崖李相在維揚,封川李相在湖州,拜賓客分司。朱崖大懼,遣專使厚致信好。封川不受,取路江西而過。非久,朱崖入相,過洛,封川憂懼,多方求厚善者致書乞一見,欲解紛,復書曰:「怨即不怨,見即無端。」初朱崖封川早相善,在中外致力。及位高,稍稍相傾。及封川在位,朱崖為兵部尚書,自得岐路,必當大拜。封川多方阻之,未效。朱崖知而憂之。邠公杜相即封川黨,時為京兆尹,一日謁封川,封川深念,杜公進曰:「何戚戚也?」封川曰:「君揣我何念?」杜公曰:「非大戎乎?」曰:「是也,何以相救?」曰:「某即有策,顧相公必不能用耳。」曰:「請言之。」杜曰:「大戎有辭學而不由科第於今怏怏,若與知舉則必喜矣。」封川默然良久曰:「更思。」其次曰:「更有一官亦可平治慊恨。」曰:「何官?」曰:「御史大夫。」封川曰:「此即得。」邠公再三與約,乃馳詣安邑門,門人報:「杜尹來。」朱崖迎揖曰:「安得訪此寂寞?」對曰:「靖安相公有意旨令某傳達。」遂言亞相之拜,朱崖驚喜雙淚遽落曰:「大門官小子,豈敢當此薦拔?」寄謝重疊。杜遽告封川,封川與虔州議之,竟為所隳,終至後禍。

朱崖在維揚,監軍使楊欽義追入必為樞近,而朱崖致禮皆不越尋常,欽義心銜之。一日,邀中堂飲,更無余賓而陳設寶器、圖畫數床,皆殊絕。一席祗奉,亦竭情禮,起後皆以贈之。欽義大喜過望。旬日,行至汴州有詔,令監淮南軍。欽義至即具前時所獲歸之。朱崖笑曰:「此無所直,奈何相拒。」一時卻與欽義感悅數倍。後竟作樞密使,武皇一朝之柄用皆是欽義也。

李師古跋扈,憚杜黃裳為相,未敢失禮。乃命一幹吏寄錢數千繩,並氈車子一乘,亦直千緡,使者未敢遽送,乃於宅門伺候累日。有綠輿自宅出,從婢二人,青衣藍縷,問何人,曰:「相公夫人。」使者遽歸以告師古,師古折其謀,終身不敢失節。

潘炎侍郎德宗時為翰林學士,恩渥極異,其妻劉氏,晏相之女也。京尹某有故,伺候累日,不得見,乃遺閽者三百縑。夫人知之謂潘曰:「豈有人臣,京尹願一見遺奴三百疋縑帛?其危可知也。」遽勸潘公避位。

潘孟陽為戶部侍郎,太夫人憂惕謂曰:「以爾人材而在丞郎之位,吾懼禍之必至也。」戶部解喻再三,乃曰:「不然試會爾列,吾觀之。」因遍招深熟者。客至,夫人垂簾視之。既罷會,喜曰:「皆爾之儔也,不足憂矣。末坐綠衣少年何人也?」答曰:「補闕杜黃裳。」夫人曰:「此人全,別必是有名卿相。」

元相在鄂州,周復為從事。相國常賦詩,命院中屬和。周正郎乃簪笏見相公曰:「某偶以大人往還高門,謬獲一第,其實詩賦皆不能也。」相國嘉之曰:「遽以實告,賢於能詩者矣。」

裴寬尚書罷郡,西歸汴。流中日晚維舟,見一人,坐樹下,衣服極弊,因命屈之與語,大奇之,遂為見知:「以君才識,必自當富貴,何貧也?」舉船錢帛奴婢貺之,客亦不讓所惠。語訖上船,奴婢偃蹇者鞭撻之,裴公益奇之,其人乃張徐州也。

安祿山將反前三兩日,於宅宴,集大將十餘人,錫賚絕厚。滿廳施大圖,圖山川險易攻取剽劫之勢,每人付一圖,令曰:「有違者,斬。直至洛陽。」指揮皆畢,諸將承命,不敢出聲而去。於是行至洛陽,悉如其畫也。

張正甫為河南尹,裴中令銜命代淮西。置宴府西亭,裴公舉一人詞藝好解頭,張相公正色曰:「相公此行何為也?爭記得河南府解頭。」中令有慚色。

崔咸舍人嘗受張公之知,及懸車之後,公與議行止。崔時為司封郎中,以感知之分,極言贊美。公便令制表,表上值無厚善者,而一章允請三。數月後,門館闃寂。家人輩竊罵之,公後亦悔,每語子弟曰:「後有大段事,勿與少年郎議之。」

崔造相將退位,親厚皆勉之。長女賢知書,獨勸相國。遂決退一二歲,中居間躁悶,顧謂兒侄曰:「不得他諸道,金銅茶籠子物掩也。」遂復起。

相國張延賞將判度支,知有一大獄頗有冤濫,每甚扼腕。及判,使即召獄吏嚴誡之,且曰:「此獄已久,旬日須了明。」旦視事案上有一小帖子,曰:「錢三萬貫,乞不問此獄。」公大怒,更促之。明日,帖子復來曰:「錢五萬貫。」公益怒,命兩日須畢。明日,復見帖子曰:「錢十萬貫。」公曰:「錢至十萬,可通神矣。無不可回之事,吾懼及禍,不得不止。」

元相載在中書日,有丈人自宣州所居來投,求一職事。中書度其材,不任事,贈河北一函書而遣之。丈人惋怒,不得已,持書而去。既至幽州,念破產而來,止得一書,書若懇切,猶可望。乃拆而視之,更無一辭,唯署名而已。大悔,怒欲回,心念已行數千里,試謁。院寮問:「既是相公丈人,豈無緘題。」曰:「有。」判官大驚,立命謁者上白斯。須乃,有大校持箱,復請書。書既入。館之上舍,留連數日。及辭去,奉絹一千疋。元載子伯和,勢傾中外。福州觀察使寄樂妓十人,既至,半載不得送。使者窺伺門下出入頻者,有琵琶康昆侖最熟,厚遺求通。即送妓,伯和一試奏,盡以遺之。先有段和尚,善琵琶,自制西梁州,昆侖求之,不與。至是,以樂之半贈之,乃傳焉,道調梁州是也。

丞相牛公應舉,知於頔相之奇俊也,特詣襄陽求知。住數月,兩見,以海客遇之,牛公怒而去。去後,忽召客將問曰:「累日前,有牛秀才,發未。」曰:「已去。」「何以贈之?」曰:「與之五百。」「受之乎?」曰:「擲之於庭而去。」於公大恨,謂賓佐曰:「某蓋事繁,有闕違者。」立命小將賫絹五百,書一函追之。曰:「未出界,即領來。如已出界,即送書信。」小將於界外追及,牛公不啟封,揖回。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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