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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獻通考/卷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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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一 選舉考四


  ○舉士

  仁宗天聖二年,賜舉人宋郊、葉清臣、鄭戩以下及諸科凡四百八十餘人及第、出身有差。先是,上封事者言,經學未究經旨,乞於本科問策一道。對者多紕繆,上以執經肄業不善為文,特命取其所長,用廣仕路,並不黜落。國朝以策擢高第者自清臣始。郊與弟祁俱以詞賦得名,時奏祁第一,太后不欲弟先兄,乃擢郊第一,祁第十。

  時天下登第者,不數年輒赫然顯貴,取士之路可謂盛矣。雖耄鈍之士,數詘於試,後多收入仕版,謂之"特奏名"。至或因循不學,欲積舉以應令,乃詔曰:"學猶殖也,不殖將落,遜志務時敏,厥修乃來。朕慮天下之士或有遺也,既已臨軒較得失,而憂其屢不中科,則衰邁而無所成,退不能返其里閭,而進不得預於祿仕,故常數之外,特為之甄采。而狃於寬恩,遂隳素業,頹弛苟簡,浸以成風,甚可恥也。自今宜篤進厥學,無習僥倖焉。"

  景祐初,詔曰:"鄉學之士益蕃,而取人路狹,使孤寒棲遲,或老而不得進,朕甚閔之。其令南省就試進士、諸科十取其二。進士五舉年五十、諸科六舉年六十,嘗經殿試,進士三舉、諸科五舉,及嘗預先朝禦試,雖試文不合格,毋輒黜,皆以名聞。"自此率以為常。

  石林葉氏曰:"唐禮部試,詩賦題不皆有所出,或自以意為之,故舉子皆得進問題意,謂之'上請'。本朝既增殿試,天子親御殿,進士猶循禮部故事。景祐中,稍厭其煩瀆,始詔禦藥院具試題,書經史所出,模印給之,遂罷上請之制。"

  王氏《揮麈錄》曰:"韓忠獻景祐中參仁宗政事,天下稱為長者。四子仲文、子華、持國、玉汝俱禮部奏名,忠獻啟上曰:'臣子叨陛下科第,雖非有司觀望,然臣既備位政府,豈當受而有之?天下將以為由臣致此,臣雖不足道,使聖明之政,人或議之,非臣所安也。臣教子既已有成,又何必昭示四方,以為榮觀哉!乞盡免殿試唱第,幸甚!'誠懇再三,上嘉歎而允所請。忠獻既薨,仲文、子華、玉汝相繼再中甲科,獨持國曰:'吾前已奏名矣,當遵家君之言,何必布之遠方邪?'不復更就有司之求。故文潞公薦持國疏云:'曾預南宮高薦,自後不出仕宦。'其後仲文知制誥,子華、玉汝皆登宰席,持國賜出身,至門下侍郎,為本朝之甲族雲。"

  按:嘉祐二年禦,試方令禮部所奏進士俱免黜落,知以前蓋有過省而殿試不中者矣,故韓忠獻諸子仲文、子華、玉汝必再中甲科而後可以言登第。若嘉祐二年以後,則凡預禮部正奏名,皆為有出身之人矣。

  四年,賈昌朝言:"有親戚事本州,及或為發解官,及侍父祖遠宦距本州二千里,宜敕轉運司選官類試,以十率之,取二人。"詔近臣議,而丁度等謂舊制限十月二十五日上名於省,若二千里而赴試,或有不及,願寬其期一月,聽如昌朝說。由是諸路始有別頭試。其年,詔開封府、國子監及別頭試,封彌、謄錄如禮部。

  寶元中,李淑侍經筵,帝訪以進士詩、賦、策、論先後,俾以故事對。淑退而上奏曰:"唐調露二年,劉思立為考功員外郎,以進士止試策,滅裂不盡其學,請帖經以觀其學,試雜文以觀其才。自此沿以為常。至永隆二年,進士試雜文二篇,通文律者始試策。天寶十一載,進士試一大經,能通者試文、賦,又通而後試策,五條皆通中第。建中二年,趙贊請試以時務策五篇,箴、論、表、贊各一篇,以代詩、賦。太和三年,試帖經,略問大義,取精通者次試論、議各一篇。八年,禮部試以帖經、口義,次試策五篇,問經義者三、問時務者二。厥後變易,遂以詩、賦為第一場,論第二場,策第三場,帖經第四場。今陛下欲求理道而不以雕篆為貴,得取士之實矣。然考官以所試分考,不能通加評校,而每場輒退落,士之中否特系於幸不幸。願約舊制,先策,次論,次賦及詩,次帖經、墨義,而敕有司並試四場,通較工拙,毋以一場得失為去留。"詔有司議,稍施行焉。

  慶曆四年,臣僚上言,改更貢舉進士所試詩、賦、策、論先後,詔下兩制詳議。知諫院歐陽脩言:"凡貢舉舊法,若二千人就試,常額不過選五百人每年到省就試及取人之數,大約不過此。是於詩賦、策、論六千卷中每一人三卷選五百人,而日限又迫,使考試之官殆廢寢食,疲心竭慮,因勞致昏,故雖有公心而所選多濫,此舊法之弊也。今臣所請者,寬其日限,而先試以策而考之,擇其文辭鄙惡者,文意顛倒重雜者,不識題者,不知故實,略而不對所問者限以事件若干以上,誤引事蹟者亦限件數,雖能成文而理識乖誕者,雜犯舊格不考式者,凡此七等之人先去之,計於二千人可去五六百。以其留者次試以論,又如前法而考之,又可去其二三百。其留而試詩賦者,不過千人矣。於千人而選五百,則少而易考,不至勞昏。考而精當則盡善矣,縱使考之不精,亦選者不至大濫,蓋其節鈔剽盜之人,皆以先經策、論去之矣策、論逐場旋考,則卷子不多,考官不至勞昏,去留必不誤。比及詩賦,皆是已經策、論粗有學問理識不至乖誕之人,縱使詩賦不工,亦可以中選矣。如此可使童年新學全不曉事之人無由而進,此臣所謂變法必須隨場去留,然後可革舊弊者也。其外州解送到,且當博采只可盡令試策,要在南省精選。若省榜奏人至精,則殿試易為考矣。故臣但言南省之法,此其大概也。其高下之等,仍乞細加詳定,大概當以策、論為先。"

  按:詩、賦不過工浮詞,論、策可以驗實學,此正理也。今觀歐公所陳,欲先考論、策,後考詩、賦,蓋欲以論、策驗其能否,而以詩、賦定其優劣,是以粗淺視論、策,而以精深視詩、賦矣。蓋場屋之文,論、策則蹈襲套括,故汗漫難憑;詩、賦則拘以聲病對偶,故工拙易見。其有奧學雄文,能以論、策自見者,十無一二,而紛紛鵠袍之士,固有頭場號為精工,而論、策一無可采者。蓋自慶曆以來,場屋之弊已如此,不特後來為然也。故歐公之言,欲先試論、策,擇其十分亂道者先澄汰之,不特使之稍務實學,且使司衡鑒者所考少則易精;又既工論、策,則不患其不長於詩、賦,縱詩、賦不工,而所取亦不害為博古通經之士矣。

  又按:祖宗以來,試進士皆以詩、賦、論各一首,除制科外,未嘗試策。天聖間,晏元獻公請依唐明經試策而不從。寶元中,李淑請並詩、賦、策、論四場通考,詔有司施行。不知試策實始於何年。當考。

  知制誥富弼言:"國家沿隋唐設進士科,自咸平、景德以來,為法尤密,逾於前代,而得人之道或有未至。夫省試有三長,殿試有三短:主文衡者四五人皆一時詞學之臣,而又選館閣才臣數人,以助考較,復有監守巡察、糊名、謄錄,上下相警,不容毫釐之私,一長也。引試凡三日,詩、賦可以見詞藝,論、策可以觀才識,四方之士得以盡其所蘊,二長也。貢院凡兩月餘,研究差次,可以窮功悉力,三長也。殿試考官濫取而不擇,一短也。一日試詩、賦、論三篇,不能盡人之才,二短也。考校不過十日,不暇研究差次,三短也。若曰禮部放榜則權歸有司,臨軒唱第則恩出主上,則是忘取士之本,而務收恩之末也。且歷代取士,悉委有司,獨後漢文吏課箋奏,副之端門,亦未聞天子親試也。至唐武后載初之年,始有殿試,此何足法哉!必慮恩歸有司,則宜使禮部次高下以奏,而引諸殿庭,唱名賜第,則與殿試無所異矣。"遂詔罷殿試,而議者多言其輕上恩,隳故事,旋復殿試如舊。

  上命侍臣條奏急務,參知政事范仲淹等奏列十事,其三請精貢舉,欲復古,興學校,取士本行實。詔近臣議,於是翰林學士宋祁等合奏言:"今教不本於學校,士不察於鄉里,則不能覈名實;有司束以聲病,學者專於記誦,則不足盡人材。臣等參考眾說,擇其便於今者,莫若使士皆土著,而教之於學校,則學者修飾矣;先策、論,則文詞者留心於治亂矣;簡程式,則宏博者得以馳騁矣;問大義,則執經者不專於記誦矣。"乃詔:"州縣立學,本道使者選屬部為教授,不足則取於鄉里宿學之有道業者。士須在學三百日,乃聽預秋賦;舊嘗充賦者,百日而止;試於州者,令相保任,有匿服、犯刑、虧行、冒名等禁。三場:先策,次論,次詩賦,通考為去取,而罷帖經、墨義。士通經術,願對大義者,試十道,可為永式。"初,保寧軍推官胡瑗教授湖州,科條纖悉備具,諸生信愛,如其子弟。至是,下湖州取其法,著為學令。是冬,詔罷日限。以餘靖言廣學舍所以待有志之士,去日限所以寬食貧之人,或者謂仲淹既去,而執政意皆異,故有是詔。

  時言初令不便者甚眾,以為詩、賦聲病易考,而策、論汗漫難知,祖宗以來,莫之有改,得人嘗多。乃詔一依舊條。

  嘉祐二年,親試舉人,凡進士與殿試者始皆免黜落。

  時進士益相習為奇僻,鉤章棘句,浸失渾淳,歐陽脩知貢舉,尤以為患,痛裁抑之,仍嚴禁挾書者。既而試榜出,時所推譽皆不在選,澆薄之士候修晨朝,群聚詆斥之,街司邏卒不能止,至為《祭歐陽修文》投其家,卒不能求其主名置於法。然自是文體亦少變。

  時上書者言:"四年一貢舉,四方士子,客京師以待試者恒六七千人,一有喧噪,其徒眾多,勢莫之禁。且中下之士,往往廢學數年;才學之士,不幸有故,一不應詔,沈淪十數年,或累舉滯留,遂至困窮老且死者甚眾,以此毀行冒法幹進者不可勝數。宜間歲一貢舉,中分舊數而薦之。"王洙侍邇英閣講《周禮》至"三年大比,大考州裏,以贊鄉大夫廢興",帝曰:"古者選士如此,今率四五歲一下詔,故士有抑而不得進者。為今之計,孰若裁其數而屢舉也?"下有司議,而議者乃合奏曰:"臣等謂易以間歲之法,無害而有利,不足疑也。使舉子不幸有疾病喪服之故者,不致久沈,且程文偶不中選,旋亦遇貢舉,則無滯才之歎,而天下所薦舉數既減半,禮部主司易以詳較,得士必精矣。近年挾書代筆傳義者多,因使權貴富豪之子得以濫進。蓋由人眾,有司無繇察,若人少,則諸偽濫勢自不容,使寒苦藝學之人得其塗而進。"於是下詔間歲貢舉,進士、諸科悉解舊額之半,增設明經,試法:凡明兩經或三經、五經,各問大義十條,兩經通八、三經通六、五經通五為合格,兼以《論語》、《孝經》,策時務三條,出身與進士等,而罷說書舉。其不還鄉里而寓戶他州以應選者,嚴其法:每秋賦,自縣令佐察行義保任之,上於州,州長貳復審察得實,然後上本道使者類試。已保任而後有缺行,則州縣皆坐罪;若省試而文理紕繆,坐元考官。

  時以科舉既數,則高第之人倍眾,其擢任恩典宜損於故,乃詔曰:"朕惟國之取士,與士之待舉,不可曠而冗也,故立間歲之期,以勵其勤;約貢舉之數,以精其選。著為定式,申敕有司。而高第之人,日嘗不次而用,若循舊比,終至濫官,甚無謂也。自今制科入第三等,與進士第一,除大理評事,簽書兩使幕職官;代還,升通判;再任滿,試館職前此前三名皆為通判。其餘以次減降。"自是驟顯者鮮,而所得人材及其風浸比舊亦浸衰。

  容齋洪氏《隨筆》曰:"本朝自太平興國以來,以科舉羅天下士,士之策名前列者,或不十年而至公輔,呂文穆公蒙正、張文定公齊賢之徒是也。及嘉祐以前,亦指日在清顯,東坡《送張子平序》以謂仁宗一朝十有三榜,數其上之三人,凡三十有九,其不至於公卿者五人而已。蓋為士者知其身必達,故自愛重而不肯為非,天下公望亦以鼎貴期之,故相與愛惜成就,以待其用。至嘉祐四年之制,前三名始不為通判,第一人才得評事、簽判,代還升通判,又任滿始除館職。王安石為政,又殺其法,恩數既削,得人衰矣。觀天聖初榜,宋鄭公郊、葉清臣、鄭文肅公戩,高文莊公若訥、曾魯公公亮五人連名,二宰相,二執政,一三司使。第二榜,王文忠公堯臣、韓魏公琦、趙康靖公絳連名。第三榜,王宣徽拱辰、劉相沆、孫文懿公抃連名。楊寘榜,寘不幸即死,王岐公珪、韓康公絳、王荊公安石連名。劉煇榜,煇不顯,胡右丞宗愈、安門下燾、劉忠肅公摯、章申公惇連名,其盛如此。治平以後,第一人作侍從,蓋可數矣。"

  沈氏《筆談》曰:"舊制,天下貢舉人到闕,悉皆入對,數不下三千人,謂之'群見'。遠方士皆未知朝廷儀範,班列分錯,有司不能繩。覲見之日,先設禁闈於著位之前,舉人皆拜於禁闈之外,蓋欲限其前列也,至有更相抱持以望黼坐者,有司患之,近歲遂止令解頭入見,然尚不減數百人。嘉祐中,予忝在解頭,別為一班,最在前列,目見班中唯從前一兩行稍應拜起之節,自餘亦終不成班綴而罷,每為閣門之累。常言殿庭中班列不可整齊者唯有三色,謂舉人、蕃人、駱駝。"

  又曰:"禮部貢院試進士,設香案於階前,主司與舉人對拜,此唐故事也。所坐設位供張甚盛,有司具茶湯飲漿。至試學究,則悉徹帳幕氈席之類,亦無茶湯,渴取飲硯水,人人皆黔其吻。非故欲困之,乃防氈席及供應人私傳所試經義,蓋嘗有敗者,故事為之防。歐文忠有詩'焚香禮進士,徹幕待經生',以為禮數重輕如此,其實自有謂也。"

  按:沈公所記典故,皆源於唐時,宋朝因之,至嘉祐時猶然。後來天下所解進士,非中選禮部,待對親策之日,不得覲清光。而禮部試士之時,雖無所謂五經學究,然其所以待進士者,禮亦殺於祖宗之時矣。

  英宗治平三年,詔曰:"先帝以士久不貢怠於學,而豪傑者不時舉,故下間歲之令。而自更法以來,其弊浸長。裏選之牒仍故,而郡國之取減半;計偕之籍屢上,而道塗之勞良苦,朕甚閔焉。其令禮部三歲一貢舉,天下解額,於未行間歲之法已前,四分取三為率,明經、諸科不得過進士之數。"恩典不增而貢舉期緩,士得休息,官以不煩矣。

  知諫院司馬光上言,請貢院逐路取人,其略曰:"朝廷每次科場所差試官,率皆兩制、三館之人,其所好尚,即成風俗。在京舉人追趨時好,易知體面,淵源漸染,文采自工,使僻遠孤陋之人與之為敵,混同封彌,考較長短,勢不侔矣。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言雖微陋之處,必有賢才,不可誣也。是以古之取士,以郡國戶口多少為率,或以德行,或以才能,隨其所長,各有所取,近自族姻,遠及夷狄,無小無大,不可遺也。今或數路中全無一人及第,則所遺多矣。國家用人之法,非進士及第者不得美官,非善為詩賦論策者不得及第,非遊學京師者不善為詩賦論策。以此之故,使四方學士皆棄背鄉里,違去二親,老於京師,不復更歸。其間亦有身負過惡,或隱憂匿服,不敢於鄉里取解者,往往和買監牒,妄冒戶貫,於京師取解。自間歲開場以來,遠方舉人憚於往還,只於京師寄應者,比舊尤多。國家雖重為科禁,至於不用蔭贖,然冒犯之人歲歲滋甚。所以然者,蓋由每次科場及第進士,大率皆是國子監、開封府解送之人,則人之常情,誰肯去此而就彼哉!夫設美官厚利進取之塗以誘人於前,而以苛法空文禁之於後,是猶決洪河之尾而捧土以塞之,其勢必不行矣。"

  參知政事歐陽修上言:"竊以國家取士之制,比於前世,最號至公。蓋累聖留心,講求曲盡,以謂王者無外,天下一家,故不問東西南北之人,盡聚諸路貢士,混合為一,而惟才是擇;又糊名、謄錄而考之,使主司莫知為何方之人、誰氏之子,不得有所憎愛厚薄於其間。故議者謂國家科場之制,雖未復古法,而便於今世,其無情如造化,至公如權衡,祖宗以來不可易之制也。《傳》曰:'無作聰明亂舊章。'又曰:'利不百者不變法。'今言事之臣偶見一端,即議更改,此臣所以區區欲為陛下守祖宗之法也。臣所謂'偶見一端'者,蓋言事之人,但見每次科場東南進士得多,而西北進士得少,故欲改法,使多取西北進士爾。殊不知天下至廣,四方風俗異宜,而人性各有利鈍。東南之俗好文,故進士多而經學少;西北之人尚質,故進士少而經學多。所以科場取士,東南多取進士,西北多取經學者,各因其材性所長,而各隨其多少取之。今以進士、經學合而較之,則其數均;若必論進士,則多少不等,此臣所謂偏見之一端,其不可者一也。國家方以官濫為患,取士數必難增,若欲多取西北之人,則卻須多減東南之數。今東南州軍進士取解者,二三千人處只解二三十人,是百人取一人,蓋已痛裁抑之矣。西北州軍取解至多處不過百人,而所解至十餘人,是十人取一人,比之東南十倍假借之矣。若至南省,又減東南而增西北,則是已裁抑者又裁抑之,已假借者又假借之,此其不可者二也。東南之士於千人中解十人,其初選已精矣,故至南省,所試合格者多;西北之士學業不及東南,當發解時又十倍優假之,蓋其初選已濫矣,故至南省,所試合格者多;今若一例以十人取一人,則東南之人合格而落者多矣,西北之人不合格而得者多矣。至於他路,理不可齊,偶有一路合格人多,亦限以十一落之,偶有一路合格人少,亦須充足十一之數,使合落者得,合得者落,取捨顛倒,能否混淆,其不可者三也。且朝廷專以較藝取人,而使有藝者屈落,無藝者濫得,不問繆濫,只要諸路數停,此其不可者四也。且言事者本欲多取諸路土著之人,若此法一行,則寄應者爭趨而往,今開封府寄應之弊可驗矣。此所謂法出而奸生,其不可者五也。今廣南東、西路進士例各絕無舉業,諸州但據數解發,其人亦自知無藝,只來一就省試而歸,冀作攝官爾。朝廷以嶺外煙瘴,北人不便,須藉攝官,亦許其如此。今若一例與諸路十人取一人,此為繆濫又非西北之比,此其不可者六也。凡此六者乃大概爾,若舊法一壞,新議必行,則弊濫隨生,何可勝數!故臣謂且遵舊制,但務擇人,推朝廷至公,待四方如一,惟能是選,人自無言,此乃當今可行之法爾。若謂上習浮華,當先考行,就如新議,亦須只考程試,安能必取行實之人?議者又謂西北近虜,士要牢籠,此甚不然之論也。使不逞之人不能為患則已,苟可為患,則何方無之?前世賊亂之臣,起於東南者甚眾,其大者如項羽、蕭銑之徒是已;至如黃巢、王仙芝之輩,又皆起亂中州者爾,不逞之人,豈專西北?矧貢舉所設,本待材賢,牢籠不逞,當別有術,不在科場也。惟事久不能無弊,有當留意者,然不須更改法制,止在振舉綱條爾。近年以來,舉人盛行懷挾,排門大噪,免冠突入,虧損士風,傷敗善類,此由舉人既多,而君子小人雜聚,所司力不能制,雖朝廷素有禁約,條制甚嚴,而上下因循,不復申舉。惟此一事,為科場大患,而言事者獨不及之。願下有司議革其弊,此當今科場之患也。"

  按:分路取人之說,司馬、歐陽二公之論不同。司馬公之意,主於均額,以息奔競之風;歐陽公之意,主於核實,以免繆濫之弊。要之,朝廷既以文藝取人,則歐公之說為是。蓋士既求以用世,則奔名逐利,所不能免,不必深訾,至於棄親匿服、身負過惡者,皆素無行檢之人,此曹雖使之生長都城,早遊館學,超取名第,亦未必能為君子。若以為遠方舉人,文詞不能如遊學京師者之工,易以見遺,則如歐、曾、二蘇公以文章名世,詔今傳後,然亦出自窮鄉下國,未嘗漸染館閣,習為時尚科舉之文也,而皆占高第。然則必須遊京師而後工文藝者,皆剽竊蹈襲之人,非穎異挺特之士也。

  神宗熙寧二年,議更貢舉法,罷詩賦、明經、諸科,以經義、論、策試進士。初,王安石以為古之取士俱本於學,請興建學校以復古,其明經、諸科欲行廢罷,取元解明經人數增進士額。詔兩制、兩省、待制以上,御史、三司、三館議之。韓維請罷詩賦,各習大經,問大義十道,以文解釋,不必全記注疏,通七以上為合格;諸科以大義為先,黜其不通者。蘇頌欲先士行而後文藝,去封彌、謄錄之法。直史館蘇軾上議,略曰:"得人之道在於知人,知人之法在於責實。使君相有知人之明,朝廷有責實之政,則胥吏、皂隸未嘗無人,而況於學校貢舉乎!雖用今之法,臣以為有餘。使君相無知人之明,朝廷無責實之政,則公卿、侍從常患無人,而況學校貢舉乎!雖復古之制,臣以為不足矣。夫時有可否,物有興廢,使三代聖人復生於今,其選舉亦必有道,何必由學乎!且慶曆間嘗立學矣,天下以為太平可待,至於今惟空名僅存。今陛下必欲求德行道藝之士,責九年大成之業,則將變今之禮,易今之俗,又當發民力以治宮室,斂民財以養遊士,置官立師,而又時簡不帥教者,屏之遠方,徒為紛紛,其與慶曆之際何異?至於貢舉,或曰鄉舉德行而略文章;或曰專取策論而罷詩賦;或欲舉唐故事,兼采譽望而罷封彌;或欲變經生樸學,不用帖墨而考大義。此皆知其一未知其二者也。夫欲興德行,在於君人者修身以格物,審好惡以表俗。若欲設科立名以取之,則是教天下相率而為偽也。上以孝取人,則勇者割股,怯者廬墓;上以廉取人,則敝車羸馬,惡衣菲食,凡可以中上意者,無所不至。德行之弊,一至於此!自文章言之,則策論為有用,詩賦為無益;自政事言之,則詩賦論策均為無用矣。雖知其無用,然自祖宗以來莫之廢者,以為設法取士,不過如此也。近世文章華麗無如楊億,使億尚在,則忠清鯁亮之士也;通經學古無如孫復、石介,使復、介尚在,則迂闊誕謾之士也。矧自唐至今,以詩賦為名臣者不可勝數,何負於天下,而必欲廢之?"

  上讀軾疏曰:"吾固疑此,今得軾議,釋然矣。"他日以問王安石,安石曰:"不然。今人材乏少,且其學術不一,一人一義,十人十義,朝廷欲有所為,異論紛然,莫肯承聽,此蓋朝廷不能一道德故也。故一道德則修學校,欲修學校則貢舉法不可不變。"趙抃是軾言,安石曰:"若謂此科嘗多得人,自緣仕進別無他路,其間不容無賢;若謂科法已善,則未也。今以少壯時正當講求天下正理,乃閉門學作詩賦,及其入官,世事皆所不習,此乃科法敗壞人才,致不如古。"於是卒如安石議,罷明經及諸科,進士罷詩賦,各占治《詩》、《書》、《易》、《周禮》、《禮記》一經,兼以《論語》、《孟子》。每試四場,初大經,次兼經,大義凡十道,次論一首,次策三道,禮部試即增二道。中書撰大義式頒行。試義者須通經,有文采乃為中格,不但如明經墨義粗解章句而已。取諸科解名十分之三增進士額,諸科如許用舊業一試後,非嘗應諸科人毋得創以諸科求試。其京東西、陝西、河北、河東五路之創試進士者,及府、監、他路之舍諸科而為進士者,乃得用所增之額以試,皆別為一號考取,蓋欲優其業,使不至外侵,則常向慕改業也。

  按:科舉不足以盡取人之法,然自隋唐以來,入官者皆以是為進身之階,及其人之賢否,則初不緣此。柳子厚《送崔符序》言:"今世尚進士,故天下舉歸之,而更其科以為得異人乎?無也。惟其所尚,又舉而從之。尚之以孝弟,孝弟猶是人也;尚之以經術,經術猶是人也。"姚康撰《科第錄序》言:"以顏、孔為心者,雖日視淫靡,莫能遷其操;以桀、蹠為行者,雖日聞仁義,莫能治其性。若膺鄉舉裏選,亦此流也;若搜茂材異行,亦此流也。則何必目秀才為樸,名進士為薄邪。"蓋唐人已有此論,即坡公之意也,但變聲律為議論,變墨義為大義,則於學者不為無補。然介甫之所謂"一道德"者,乃是欲以其學使天下比而同之,以取科第。夫其書縱盡善無可議,然使學者以幹利之故,皓首專門,雷同蹈襲,不得盡其博學詳說之功,而稍求深造自得之趣,則其拘牽淺陋,去墨義無幾矣,況所著未必盡善乎?至所謂"學術不一,十人十義,朝廷欲有所為,異論紛然,莫肯承聽",此則李斯所以建焚書之議也,是何言歟!

  既罷明經、諸科,乃用其法立新科明法,以待諸科之不能改試進士者。試以律令、刑統大義、斷案,中格即取,惟嘗應明經、諸科試在熙寧五年前者得試,非此類,有司不受。既得官,又得預刑法官試,中者推恩有加。

  三年,親試舉人,初用策。舊制,進士一日而兼試詩、賦、論,謂之"三題",特奏名人止試論一道。至是,進士就席,有司猶循故事給《禮部韻》及題,出乃策問也。

  葉祖洽對策言,祖宗多因循苟簡之政,陛下即位,革而新之。初考為三等,覆考為五等。上令宰相陳升之面讀,以祖洽為第一。考官蘇軾疾其阿諛,因擬進士策一篇以進。

  是年,南郊赦書,訪求節行才識學術之士,諸路監司以劉蒙等二十一人應詔,送舍人院試,而命以官。

  熙寧初,詔:"進士、諸科經仁宗朝殿試,或進士、明經三舉,殿試五舉,省試下,諸科五舉,殿試七舉,省試下,並免解。因應舉授諸州司士、長史、文學、助教、參軍,不理選限。年未六十,注權入官。"三年,又詔:"景祐五年以前禮部試下,進士一舉、諸科二舉,年六十五,若遞加一舉,則不限年,州縣以名聞,特與推恩。府、監舉人以京朝官二人保識。進士七舉、諸科八舉、年四十、禮部嘗奏名者,並特赴殿試,惟河北、河東、陝西三路各減一舉以優之。舊止試論,至是,如進士試時務策一道。自同五經出身而降為九等,上等注官,次守選,次遇郊注官,及不理選限各有差。"

  詔:"諸州舉送、發解、考試、監試官,凡親戚若門客毋得試於其州,類其名上之轉運司,使與廳者同試,率七人特立一額以解,不用其所避州解額。"

  五年,詔宗室非袒免親,許應舉補官。

  十年,始立宗子試法:凡祖宗袒免親已命者,附鎖廳試;非袒免以外,例許應舉,國子監、禮部皆別試、別取,十人取五,試者雖多,解毋過五十人。廷試策問與進士同,而別考累舉不中,年及四十以聞,而錄用之。

  六年,詔進士、諸科及選人、任子並令試斷案、律令大義或時議,始出官。其後又詔進士第一人以下並試。初,詔自三人以下始令試法,中書習學練亨甫言:"高科任簽判及職官,預一州之事,其於習法豈所宜緩?前此試刑法者,世皆指為俗吏。今朝廷推恩既厚,而應者尚少,若高科不試,則人不以為榮矣。"乃詔悉試。

  帝因言近世士大夫多不習法令,吳充曰:"漢儒陳寵以法律講受,徒眾常數百人。有律學在六學之一,後來縉紳,多恥此學。明法一科又徒能誦其文,罕通其意。近歲將補官者,必聚而試之,此有以見恤刑之意。"

  舊制,進士諸科以甲次高下率錢期集,貧者或稱貸。是年,始賜錢三千緡為期集費。

  舊制,新進士入謝,進謝恩銀百兩。至是,罷之。

  八年,頒王安石《詩》、《書》、《周禮》義於學官,謂之《三經新義》。

  先是,安石奏學官試文,且言黎侁、張諤文勝而違經旨,帝曰:"今談經者人人殊,何以一道德?卿有所著,其以頒行,使學者歸一。"安石曰:"已令陸佃、沈季長訓釋《詩義》矣。"帝曰:"佃輩信能發明奧旨乎?"安石曰:"雖命之訓,而臣實商度也。"

  舊制,開封府發解三百餘額,國子監額不及其半。至是,合試而通取之。

  九年,殿試進士。初,覆考官陳澤等考上一甲文卷失當,贖金有差。詔自今唱名盡四甲,而禮部正奏名上十人,未與者奏聽裁決。

  元豐元年,詔開封府、國子監舉人並試,通取解額。其諸州不滿百人者,令漕司取便近州各用本所額,就一州考取。御史黃廉言:"別試所解試業《詩》者十人而取至四五,《書》之一經止取一人,等之業文,不應能否相絕如此。願分經立額,均收其長。"詔自今《詩》、《易》悉占三分,《書》二分,《周禮》、《禮記》通二分。又言:"朝廷多用講官考試,諸生在學,熟知其平時議論趨向,則試文易投其好,而遠士往往見黜。考官毋用監學講授人。"詔差官日取裁。知諫院黃履言:"諸科舊試記誦,故口授為傳義,重其法禁。今大義須文,豈容口授?而重法如故,仍釀立告賞,證左又皆其徒,慮有誣枉,請改立法。"從之。

  五年,先是,帝見黃裳所為文,愛之。至是,禮部奏進士,有裳名。及進讀試策,在前列者皆不稱旨。命求裳名,至未甲始見,乃擢為第一。考官以高下失實贖金。

  八年,濟、博、棣三州諸科舉人訴於禮部,言:"諸科舊額多歸進士,僅有存者,又有以盡解新科明法。今試而中,無額可解。"於是常留諸科舊額十分之一,以待不能改業者。

  知徐州蘇軾上言,乞為京東西、河北、河東、陝西五路之士別開仕進之門。事見《胥吏門》

  哲宗元祐二年,更科場法。進士分四場:第一場試本經義二道,《語》、《孟》義各一道,第二場賦及律詩各一首,第三場論一道,四場子史、時務策二道。經義進士不兼詩賦人許增治一經,詩賦人兼一經。以《詩》、《禮記》、《周禮》、《左氏春秋》為大經,《書》、《易》、《公羊》、《榖梁》、《儀禮》為中經,願習二大經者聽,不得偏占兩中經。

  尚書省言:"近歲承學之士聞見淺陋,辭格卑弱,患在治經者專守一家,不識諸儒傳記之說,為文者唯知解釋,不通聲律體要之學,深慮適用之文從此遂息。兼一經之內,可以為題者無幾,有司所試,多其平日已嘗宿為,若非議而更之,必且大弊。"而禮部請置《春秋》博士,進士專為一經。又侍御史劉摯奏:"國朝取士,試賦、論、策,更百餘年,號為得人。熙寧初,以章句破碎大道,乃罷詩賦而改試以經,可謂知本。然今之治經,大與古異。專誦熙寧所頒新經、《字說》,佐以莊、列、釋氏之書,試者累輩百千,概用一律,其中雖有真知聖人本指,該通先儒舊說,與時尚不合,一切捐棄。且詩賦、經義,均之以言取人,賢否邪正,未可遽判。第從有司去取較之,詩賦有聲律法度,故工拙易見,所從命題者廣,故寡重復;經義命題不出此書,既可夙具,稍更數試,題多重出,既格律不嚴,難以一見判其高下,或時得竊他人之文以為已作。此於取棄難易之間,科第當否,由之以分。願復詩賦,與經義兼行,其解經通用先儒傳注及自已之說,禁用字解、釋典,以救文弊,亦使學者兼通他書,稍至博洽。"又言:"近制,明法舉人試律令大義及斷案,謂之'新科明法',中其選者,吏部即注司法,敘名在進士及第人之上。古者治本禮義,而刑法僅以助之。舊制,刑法最為下科,然必責之兼經,則猶古者先德後刑之意也。今新科罷兼經,專試刑書,又所取比舊猥多,調擬之法失其次序。欲加試《論語》、《孝經》大義,仍裁半額,注官並依科目次序。"詔近臣集議以聞。

  左僕射司馬光言:"取士之道,當先德行,後文學;就文學言之,經術又當先於詞采。神宗罷賦、詩及諸科,專用經義、論、策,此乃復先王令典,百世不易之法。但王安石不當以一家私學,欲蓋掩先儒,令天下學官講解及科場程試,同已者取,異已者黜,使聖人坦明之言轉陷於奇僻,先王中正之道流入於異端。若已論果是,先儒果非,何患學者不棄彼而從此,何必以利害誘脅如此其急也?至於律令敕式,皆當官者所須,何必置明法一科,使為士者豫習之?夫禮之所去,刑之所取,為士者果能知道義,自與法律冥合;若其不知,但日誦徒流絞斬之書,習鍛煉文致之事,為士已成刻薄,從政豈有循良,非所以長育人材、敦厚風俗也。"

  四年,知杭州蘇軾狀奏:"據本州進士汪溉等一百四十人詣臣陳狀稱:'准元祐四年四月十九日敕,詩、賦、經義各五分取人。朝廷以謂學者久傳經義,一旦添改詩賦,習者尚少,遂以五分立法,是欲優待詩賦,勉進詞學之人。然天下學者寅夜競習詩賦舉業,率皆成就,雖降平分取人之法,緣業已習就,不願再有改更;兼學者亦以朝廷追復祖宗取士故事,以詞學為優,故士人皆以不能詩賦為恥。比來專習經義者十無二三,見今本土及州學生員多從詩賦,他郡亦然。若平分解名,委是有虧詩賦進士,難使捐已習之詩賦,抑令就經義之科。或習經義多少各以分數發解,乞據狀敷奏者。'臣曩者備員侍從,實見朝廷更用詩賦本末,蓋謂經義取人以來,學者爭尚浮虛,文字止用一律,程試之日,工拙無辨。既去取高下,不厭外論,而已得之後,所學文詞不施於用,以故更用祖宗故事,兼取詩賦。而橫議之人欲收姑息之譽,爭言天下學者不樂詩賦,朝廷重失士心,故為改法,各取五分。然臣在都下,見太學生習詩賦者十人而七;臣本蜀人,聞蜀中進士習詩賦者十人而九;及出守東南,親歷十郡,及多見江、湖、福建士人皆爭作詩賦,其間工者已自追繼前人。專習經義,士以為恥。以此知前言天下學者不樂詩賦皆妄也。惟河北、河東進士,初改聲律,恐未甚工,然其經義文詞亦自比他路為拙,非獨詩賦也。朝廷於五路進士,自許禮部貢院分數取人,必無偏遺一路士人之理。今臣所據前件進士汪溉等狀,不敢不奏,亦料諸處似此申明者非一,欲乞朝廷參詳眾意,特許將來一舉隨詩賦、經義人數多少,各紐分數發解。如經義零分不及一人,許併入詩賦額中。仍除將來一舉外,今後並只許應詩賦進士舉,所貴學者不至疑惑,專一從學。謹錄奏聞,伏候敕旨。"貼黃:"詩賦進士亦自兼經,非廢經義也。"

  又詔舉經明行修科,分路立額,共六十一人。州縣保任,上之監司,監司考察以聞。各用其州解額,無其人則缺之。

  司馬光奏:"乞每歲委升朝文官保舉一人,應經明行修科,與進士並置。程試一如進士,惟於及第後推恩優異,以勸勉天下舉人,使敦士行,以示不專取文學之意。竊料此法初行,其奔競屬請固不能免,若朝廷於所舉人違犯名教及贓私罪,必坐舉主,毋有所赦,行遣三五人後,自皆謹擇其人,不敢妄舉。如此,則士之居鄉居家,獨處闇室,立身行已,不敢不謹,惟懼玷缺有聞於外矣。所謂不言之教,不肅而成,不待學官日訓月察、立賞告訐,而士行自美矣。"

  王覿言:"人情進取相妨則相擠,若經明行修科本用其州解額,雖名實孚應,眾必合意詆之。此科本以厚風俗,恐俗未及厚而反敗之也。乞創額以消爭進。"

  權知貢舉蘇軾言:"今名器爵祿出之太易,每一試,進士、諸科及特奏名約八九百人。祖宗舊制,禮部已奏名,至禦試而黜者甚多。至嘉祐中年,始盡賜出身,近歲雜犯亦免黜落,皆非祖宗本意。又進士升甲,本為南省第一人唱名近下,方特升之,皆出一時聖斷。今禮部十人以上,別試、國子、開封解試、武舉第一人,經明行修進士及自該特奏而預正奏者,皆定著於令,遞升一甲,則是法在有司,恩不歸於人主,甚無謂也。"軾又言:"比得命案例具今舉該特奏者,約已及四百五十人,今又許例外遞減一舉,則當復增數百人。此曹垂老,無他進望,布在州縣,惟務黷貨,以為歸計。前後恩科命官幾千人矣,何有一人能自奮厲有聞於時?而殘民敗官者不可勝數,以此知其無益有損。議者不過謂初政宜廣恩澤,不知吏部以有限之官待無窮之吏,戶部以有限之財祿無用之人,而所至州縣舉罹其害,乃即位之初有此過舉,謂之恩澤,非臣所識也。願斷自聖意,止用前命,仍詔考官量取一二十人,誠有學問,即許出官,其餘皆補文學、長史之類,不理選限,免使積弊之極增重不已。"

  八年,中書言:"禦試請復用祖宗法,試詩、賦、論三題。且言:士子多已改習詩賦,太學生員總二千一百餘人,而不兼詩賦者才八十二人,可見習賦者多。於是詔:"來年禦試,習詩賦人復試三題,專經人且令試策,自後概試三題。"

  紹聖元年,禮部已定禦試三題條約,至三月,詔仍試策。又詔進士罷詩賦,專習經義,仍除去《字說》之禁。又詔禮部,取凡內外試題,悉集以為籍,遇試,頒付考官,以防復出。罷《春秋》科,凡試,優取二禮、兩經,許占全額之半,而以其半及他經。既而復立《春秋》博士,崇寧又罷之。

  時有建言請於《詩》、《書》、《周禮》三經義中出題以試舉人者。朝廷下其議,有司承意,謂為可行。既而右正言鄒浩言:"三經義者,所以訓經,而其書非經也。以經造士,而以非經之題試之,甚非先帝專用經術之義。"後出題訖依舊法。

  徽宗崇寧三年,詔曰:"神考議以三舍取士,而罷州郡科舉,其法行於畿甸,而未及郡國。肆朕纂圖,制詔有司講議其方,成書來上,悉推行之,設辟廱於國郊,以待士之升貢者,又與臨幸加恩博士弟子有差,朕勸勵學者至矣。然州郡猶以科舉取士,不專於學校。其詔天下,將來科場取士悉由學校升貢,其州郡發解,及試禮部法並罷,庶幾復古。"自此歲試上舍,悉差知舉如禮部試。

  四年,詔:"將來大比,更參用科舉取士一次,辟廱太學其亟以此意諭達遠士,使即聞之。"時州縣悉行三舍法,當官者子弟得免試入學,而士之在學者積歲月累試乃得應格,其不能輟身試補者,僅可從狹額應科舉,不得如在籍者三舍、解試兼與而兩得,其貧且老者尤甚病之。時人議其法曰:"利貴不利賤,利少不利老,利富不利貧。"故詔書及此而加以審訂,未遽廢科舉也。

  大觀元年,詔舉八行。

  自元祐仿古,創立經明行修科,主德行而略藝文,間取禮部試黜之士附寘恩科,其時御史既已咎其無所甄別矣。及八行科立,專以八行全偏為三舍高下,不間內外,皆不試而補,則往往設為形跡,以求入於八行,固已可厭,至於請託徇私,尤難防禁。大抵兩科相望幾數十年,乃無一人卓然能自著見,與名格相應者。而八行又有甚弊。士子跅弛,公私交患苦之,不能誰何,乃借八行名稱,納之學校,使其冀望無罰應貢,則稍且自戢,而長史實恐繆舉從坐,故寧使之占額不貢。以是知略實藝而追古制,其難蓋如此也。

  政和二年,親試舉人,始罷賜詩,改賜箴。先時,御史李章言作詩害於經術,自陶潛至李、杜皆遭譏詆。詔送敕局立法,宰臣何執中遂請禁人習詩賦。又詔士毋得習史學。

  吳氏《能改齋漫錄》曰:"先是,崇寧以來,專意王氏之學,士非三經、《字說》不用。至政和之初,公議不以為是,蔡嶷為翰林學士,慕容彥逢為吏部侍郎,宇文粹中為給事中,張琮為起居舍人,列奏:"欲望今後時務策並隨事參以漢唐歷代事實為問。"奉御筆:"經以載道,史以紀事,本末該貫,乃稱通儒。可依所奏。今後時務策問並參以歷代事實,庶得博習之士,不負賓興之選。"未幾,監察御史兼權殿中侍御史李彥章言:"夫《詩》、《書》、《周禮》,三代之故,而史載秦、漢、隋、唐之事。學乎《詩》、《書》、《禮》者,先王之學也;習秦、漢、隋、唐之史者,流俗之學也。今近臣進思之論,不陳堯舜之道,而建漢唐之陋,不使士專經,而使習流俗之學,可乎?伏望罷前日之詔,使士一意於先王之學,而不流於世俗之習,天下幸甚!"奉御筆:"經以載道,史以紀事,本末該貫,乃為通儒。今再思之,紀事之史,士所當學,非上之所以教也。況詩賦之家皆在乎史,今罷黜詩賦而使士兼習,則士不得專心先王之學,流於俗好,恐非先帝以經術造士之志。可依前奏,前降指揮更不施行。"時政和元年三月戊戌也。

  按:尊經書,抑史學,廢詩賦,此崇、觀以後立科造士之大指,其論似正矣。然經之所以獲尊者,以有荊舒之三經也;史與詩之所以遭斥者,以有涑水之《通鑒》、蘇黃之酬唱也。群憸借正論以成其奸,其意豈真以為六籍優於遷、固、李、杜也哉?

  宣和三年,詔罷天下三舍法,開封府及諸路並以科舉取士,惟太學仍存三舍,以甄序課試,遇科舉仍自發解。

  六年,禮部試進士萬五千人。詔特增百人額,差知舉官五人。

  是年,賜第八百餘人,因上書獻頌,直令赴試者殆百人。有儲宏等隸大閹梁師成為使臣或小史,皆賜之第。

  先是,大觀三年,宦者梁師成中甲科。政和四年,以鄧洵武之子、鴻臚寺丞雍進頒文可采,特令直赴廷試。自後此類頗多。

  政和八年,嘉王揩考在第一,不欲令魁多士,升次名王昴為首。

  按:太宗時,李昉、呂蒙正之子禦試入等,上以勢家不當與孤寒爭進,黜之,顏明遠等四人以見任官舉進士,上惜科第不與,特授近蕃掌書記,蓋惟恐權貴占科目以妨寒畯也,今親王得以為狀元。又按:端拱二年,有中書堂後官及第,上奪所授敕牒,勒歸本局,詔今後吏人無得應舉,蓋惟恐雜流取名第,以玷選舉也。今閹宦與其隸皆得以登甲科,蓋至是祖宗之良法蕩然矣。

  王氏《揮麈錄》曰:"國初每歲放榜,取士極少,如安德裕作魁日,九人而已,蓋天下未混一也。至太宗朝浸多,所得率江南之秀。其後又別立分數,考校五路舉子,以北人拙於詞令,故優取。熙寧三年廷試,罷三題,專以策取士,非雜犯不復黜。然五路舉人尤為疏略,黃道夫榜,傳臚至第四甲黨鎛卷子,神宗笑曰:'此人何由過省?'知舉舒通道對以五路人用分數取末名過省,上命降作第五甲末。自後人益以廣。宣和七年沈元用榜,正奏名殿試至八百五人,蓋燕雲免省者既眾,天下赴南宮試者萬人,前後無逾此歲之盛。"

  欽宗靖康元年,復置《春秋》博士,用以取士。

  賜出身 凡士不繇科舉若三舍,而賜進士第或出身者,其所從得不一路:遺逸、文學、吏能、言事,或奏對稱旨,或試法而經律入優,或材武,或童幼而能文,或邊臣之子以功來奏,其得之雖有當否,總其大較,要有可考。熙寧四年,太子左贊善大夫吳安度試舍人院已八等,有司以安度所試《綠竹詩》背王芻古說,而直以為竹,遂黜不取。富弼言:"《史記》敘載淇園之竹,正衛產也,安度語有據。"遂賜進士出身。五年,祝康、李舉之試經書、律令大義,而有司考之入優,遂以令賜明經出身。其後梁子野、黃葆光賜出身,遂同進士。七年,王韶破木征,使其子淳來獻捷,帝喜甚,遂以賜之。其後趙邇在政和間擒蠻卜漏,編次用兵首末,授其子永裔來奏,永裔亦得賜。八年,章惇薦大理寺丞歐陽發有史學,又得賜。九年,中丞鄧綰薦遂州布衣馮正符受賜,己而綰敗,正符亦坐附會追奪。元符元年,承務郎李景夏召對;三年,上舍生何太正應詔言事,皆特賜。崇寧二年,又賜右司郎官林攄、蘇州進士俞燾等。明年,蔡京子攸亦與焉。四年,宋喬年察訪熙河稱旨;大觀四年,開封少尹張叔夜皆以職事賜。政和中,小學生曹芬、駱庭芝以能文賜。自此達官貴胄既多得賜,又上書獻頌得之者多至百數,不勝紀矣。靖康新政,懲奸臣蔽塞,凡行義有聞、議論忠讜,悉加賜以示好惡。張炳、雷觀、陳東、尹焞、鄧肅相望得賜,而天下知所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