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漢集/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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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江漢集
卷九
作者:黃景源
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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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州學記[编辑]

自古師弟子之道缺。而父子能全其倫者。吾不信也。子之於父。主於恩。弟子之於師。主於義。然而所以事之者。未之有殊也。師將食。攝衽陳膳。左酒右醬。先菜羹。然後置鳥獸魚鼈。及已食。趨走進漱。此弟子饋饌之儀也。實水于盤。旣入戶。執帚下箕。播諸水。自奧而始。俯仰磬折。旣拚乃退。而所掃室中之塵。聚於戶內。此弟子灑掃之儀也。昏則隅坐。右手執燭。左手正櫛。火將盡。更以新燭承其火。前執燭者。取其櫛而出棄之。後執燭者。候其墮而入代之。此弟子執燭之儀也。然子之職。猶弟子之職也。能修子職而不能修弟子之職者。誠寡矣。能修弟子之職。而不能修子之職者又寡矣。故尊其父者。所以尊其師也。尊其師者。所以尊其父也。父與師其尊一也。有如其父嘗有過。而其師揚言於衆。則弟子益尊其師。不敢懷怨恨之心。使其師惻然感傷。爲弟子諱其父過。豈不休哉。誠如是。則於其父爲孝子。而於其師爲賢弟子也。豈若怨恨而倍其師。犯天下萬世之議哉。今之學者。嫉其師。非徒倍之。而又害之。信所謂人倫之變也。鄭人使子濯孺子侵衛。衛使庾公之斯追之。子濯孺子曰。我疾作。不可以執弓。吾死矣。庾公之斯至曰。小人學射於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射於夫子。我不忍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今之學者。其不及庾公之斯遠矣。光州。湖南之都會也。儒學之士。與之黨爭。經百年不少改悔。而敢斥尊師之說者。爲尤多。是故。師道日益喪而州學亂。可勝歎哉。今年春。安東金侯爲之牧。初修州學。諸生有問於金侯曰。父師孰重。曰。師重。諸生慙服。不敢斥尊師之說。盖以恩則父有時而重。以義則師有時而重。今金侯將立師道。以變其俗。謂之師重亦宜矣。州學告成。諸生以金侯之命。求余之文。故推明弟子之禮以爲記。

安義縣學記[编辑]

聖人。天也。天不可侮。則聖人其可侮邪。湯之官刑序十愆。以侮聖言。爲之七。然歌舞,貨色,游畋與夫忠直之所以逆。頑童之所以比。耆德之所以遠。其源出於侮聖言。故伊尹爲太甲儆之曰。聖謨洋洋。嘉言孔彰。以明其不可侮也。夫聖人之言。其可畏如上帝之命。大人之勑而敢侮之。與侮上帝侮大人。未嘗異也。故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聖人之言。狎猶侮也。夫上帝至尊也。畏之者。爲君子焉。侮之者。爲小人焉。大人至尊也。侮之者。爲小人焉。畏之者。爲君子焉。聖人亦至尊也。畏之者。爲君子焉。侮之者。爲小人焉。故學者不爲小人而爲君子。不爲君子而爲小人。豈有他哉。畏與不畏而已矣。自孟氏沒。聖人者雖不復作。然能奮於百世之下。集羣儒而折中。以承孟氏者。惟徽國文公爲然。其補緝大學之傳。爲之分章而改定焉。使學者。不失其宗。故大學致知之道。復明於天下。考其精微。於聖人。殆庶幾矣。然陽明王氏之說。熒惑海內。敢去文公之分章。而削其所補之傳。傲然自尊。侮聖人而莫之畏也。有若曰。麒麟之於走獸。鳳凰之於飛鳥。太山之於丘垤。河海之於行潦。類也。聖人之於民。亦類也。出於其類。拔於其萃。其文公之謂乎。當宋末。儒術之士。叛於文公亦多矣。而未有如王氏之詖者也。其辭曰。今世學術學仁而過者乎。學義而過者乎。學不仁不義而過者乎。吾不知其於洪水猛獸。何如也。嗚呼。王氏毁文公。而謂之洪水猛獸。其侮聖人也甚矣。故其學三傳爲陶奭。於是講學白馬山。作因果說。其弟子如顔山農,何心隱者。入於盜賊。盖由王氏侮聖人。而海內受其禍也。本朝儒學宗文公者三百年矣。閭巷之士。非文公不敢學也。故所謂王氏之說。終不能爲儒學害。而近世有尹鑴者。敢毁文公。乃別爲中庸新注。傳于學者。而其辭比諸王氏。又益詖焉。彼其心。侮聖人也無疑矣。今上四年。李麟佐以淸州反。鄭希亮以安義反。皆鑴之黨也。夫中庸別爲新注。其初不過侮聖人。而宗國受其菑者。何哉。侮聖人而不侮上帝者。未之有也。侮上帝而不侮大人者。亦未之有也。安義爲縣。在嶺南名山之間。儒學最盛。而一朝革其社稷。以希亮出於是縣也。凡十年社稷爲墟。而儒學亦坐廢矣。及復縣。某郡某侯。由某官。出爲縣。尉率吏民。大修儒學。自孔子顔曾以下。皆復其位。以大牢躬自釋奠。環百里。絃歌如故。而人士無不相慶。然小毖曰。予其懲而毖後患。安之學雖旣復矣。而人士不復其性。烏在其毖後之患也。易之象曰。履霜堅氷。陰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氷也。故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今安之士。徒知希亮之爲堅氷。而不知尹鑴詖辭之爲履霜也。故於今不少懲焉。非王朝復縣之意也。叔孫武叔毁仲尼。子貢曰。仲尼日月也。無得而踰焉。人雖欲自絶。其何傷於日月乎。夫大學之去分章。中庸之作新注。毁文公如彼其力。然文公百世之師也。毁之者自陷於亂。豈不懼哉。安之士。旣修縣學。踵余門。請爲之言。乃具陳三畏之說而戒之云。

安義縣社稷記[编辑]

四年五月。王敎曰。逆賊希亮起於安義。陷居昌。又陷咸陽。聚人衆。謀危宗國。直夜半踰牛頭山。爲所禽。此渠魁也。自今年。革安義縣。廢社稷而勿祀之。於是縣之父老相與泫然而泣曰。逆賊出於吾縣。非后土氏之罪也。非句龍氏之罪也。然縣旣革而社亦廢。上生白茅。下生棘薪。野火燒之。牛羊踐之。與薄社之不受天陽。無以異也。不亦悲乎。後十年。王命復縣及其社稷。於是縣之父老。相與忻然而賀曰。逆賊出於吾縣。非后土氏之罪也。非句龍氏之罪也。今吾縣得復社稷。修其四封。卜元日饗以粢盛。大罍在上。靈鼓在下。與陳社之復受天陽。無以異也。吾等不死。能復見社稷之禮。可無憾也。乃使人。屬余記之。孟子曰。犧牲旣成。粢盛旣潔。祭祀以時。然而旱乾水溢。則變置社稷。謂社稷四封不修。而更治之也。豈誠以社稷有罪而命之易邪。夫水旱之所以爲災者。皆自上天而譴告之。社稷何預焉。書曰。洚水儆予。洚水者。洪水也。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驅蛇龍而放之菹。然未聞禹之天下。以水溢變置社稷也。詩曰。旱旣大甚。滌滌山川。旱魃爲虐。如惔如焚。盖宣王中興之時。天下旱乾。然未聞周之天下。以旱乾變置社稷也。凡郡縣如値水旱。則社稷必更治焉。所以敬其神也。未嘗以天降之災。罪社稷也。故孟子所謂變置者。謂社稷四封不修。而更治之也。今逆賊起於安義。乃擧兵謀犯京師。使嶺南七十二州之民。無不震驚。故王朝革其縣治。而社稷亦廢不祀。非社稷之有罪而變置也。今王朝復其縣治。山川人民倉廩牛羊。皆自如也。而社稷壇壝不隤。枌楡猶存。爲縣尉者。薦其犧牲。獻其粢盛。則王朝愷悌之澤。非特被於元元而已。其施及社稷之神者。亦深矣。豈不盛哉。使縣人敎其子弟。尊其上而愛其長。雖婦人莫不知君臣之義。則皇天必將降康。無一歲不賜豐年。而后土氏與句龍氏。亦皆來饗。錫之以無窮之祉矣。商頌曰。自天降康。豐年穰穰。來假來饗。降福無疆。爾縣人各自勖焉。遂書之。以答父老。

安公社記[编辑]

集賢殿大學士文成安公社。在漢城崇敎坊。坊人某來告景源曰。某崇敎之坊人也。某舊君文成公裕。當王氏時。以私財輔修國學。入奴婢指干以守之。後明年卒。從先聖而廟食焉。王氏國滅。文成公之奴婢徙漢城。猶事國學。常以季秋。帥其屬。具牲若酒。祠公於國學東廂。今年夏。國學以奴婢不可祭東廂。命徙他所。某等以八月己巳。爲壇于崇敎坊東。坊之人。聞夫子之慕公也。使某請記。景源曰。禮。仕於公曰臣。仕於家曰僕。僕亦臣也。故經曰。公士大夫之衆臣。爲其君。布帶繩屨。布帶者。齊衰之帶也。繩屨者。大功之屨也。僕之於君。雖降以齊衰之帶。大功之屨。而至於斬衰之制。未之有降也。故衆臣爲其君。服居斬衰三年之終。不以布帶降齊衰。不以繩屨降大功者。所以章君臣之義也。賈公彥疏。稱僕隷不服斬。然公士大夫之貴臣。猶父之於宗子也。其衆臣猶庶子也。父卒宗子無主後。則庶子可以祭之。其可以不服斬邪。經所謂君者。有三。妾之於夫。謂之君。公士大夫之於諸侯。亦謂之君。衆臣之於公士大夫。亦謂之君。使衆臣不得服斬。則其君雖無主後。必不敢祭也。君臣之義。其不泯者幾希矣。文成公。坊人舊君也。於其卒爲坊人者。非徒服斬而止也。更六百年。而慕之如慕慈父。閔其世遠而宗子又無主後。故爲之社。至今祭之。豈坊人君臣之義。猶有不泯者歟。禮。庶人百家以上。立一社。故曰置社。社有酺禜田獵之事。人供其粢。家殺其牛以祭之。良耜之頌曰。殺時犉牡。有捄其角。此之謂也。今崇敎之爲坊。不下百家。井竈相屬。阡陌相望。雖族厲無後之鬼。皆可以尸而祭之。况坊人立公之社。足以明君臣之義者乎。乃爲之記。使刻之。

忠州林公廟記[编辑]

公姓林氏。諱慶業。字英伯。其先平澤人也。毅宗時。授總兵官。明亡。引義自守。其後二年。繫獄死。時年五十三。先王時謚曰忠愍。始公從戰盖州。被詔書旣三歲。間走登州留二歲。爲虜所得。及旣歸。坐亡命死。崇禎之際。公以陪臣。未嘗立天子之朝。然蒙危難。效義烈。至死不屈。當是時。公與李浣。俱爲虜人所畏服。名冠當世。浣謹愼篤小行。其當事。常審於勢。度亡功必不行。獨公負氣而慷慨。明於大體。能任天下之事。不以成敗存亡。屈其志也。然或譏其不得有爲。因以爲慶業懼虜人之誅。而亡走山東。何其惑與。當公之入登州也。誘賈人之循海而下者。釋甲藏劒。乘其舟。卽中流。衣甲撫劒。謝賈人曰。蒙公之力。今慶業始得間行。雖滅死固不恨矣。盖公之志。欲捄先帝之難。以施其義久矣。焉得愛其死而亡之。窮困而後赴也。雖其時虜不縛辱。終必脫身而就先帝也。不然則何爲而不死。當其入登州。以策干諸將。諸將不能用。已而京師亂。卒無所遇。嗚呼。可謂命也已。設使帝崩之後。宗室諸王賢而且彊。四方豪傑效其能而盡其力。雖天下不可悉平。江南之地。如之何其不世守也。嗚呼。公之不得志。豈非天邪。公在本國。爲安州節度使。崇禎中。有浮屠人自山東而來。公齎以貨財。授王之表而歸之。浮屠人山東所遣者也。都督由此知其義。初在盖州時。公陰投二卒。水游而告其心。天子下詔。所以望其來助者甚盛。公感激。引兵欲行。浣以爲不可遂止。其後故宰相金錫胄。從浣子仁倜。訪先帝詔書及二公時事上之。乃付史館。浣孝廟時爲將。常侍王側。言天下事而公已死。於戱惜哉。忠州舊無林公廟。今上四年。州之人士。始立廟堂於丹月驛南。後六年。以某之同姓攸。來請爲記。余曰。林公之義。內信天子之庭。外著建州。豈以文而重者邪。攸曰。不有記述。恐失忠人之望也。遂次其事。以爲忠州林公廟記。

管幼安祠堂記[编辑]

管幼安避地遼東三十年。築室山中。講書詩。習俎豆。訢訢然若將終身。彼所謂漢之遺老也。然幼安以昭烈章武三年。自遼東浮海歸魏。至曹叡時。嘗上疏稱草莽臣。烏在其爲漢遺老也。管貢言幼安居魏也。著遼東時所有白布單衣。祠其父母。幼安故在遼東時。漢猶未亡。則所有白布單衣。盖漢服也。漢旣亡。猶著遼東白布衣。祠其父母。則其志必在於漢也。初曹丕擧爲太中大夫而不至。曹叡又擧爲光祿勳。命靑州刺史。以安車徵詣行在。而又不至。於是曹叡疑幼安爲漢不仕。問刺史曰。寧爲守節高乎。幼安爲漢守節高。則其不稱臣於魏也亦明矣。遂安郡龍谿之上。有幼安祠堂幾楹。並祀高麗平章事李公連松焉。今年十月。某侯某爲修祠堂。來請爲記。盖幼安與荀文若。俱知名漢,魏之際。然文若臣事曹氏。爲謀士。與圖天下。其智謀雖如張良。旣失其身。不足稱也。若幼安。能爲漢室。守大節。故逐人亦尊禮之。更百世。廟祀不絶。豈非以賢也哉。

殷太師廟記[编辑]

龍岡縣。有太師廟凡幾楹。肅廟四十有六年。縣之士始建正寢。旣一年。作東西序。又置祭田若干畒。以供粢盛。今上十年。某侯來守是縣。見正寢歲久傾隤。爲帥縣民而新之。明年二月。縣之士以某侯書抵漢城。屬余記之。太師嘗以微子啓長而且賢。勸帝乙立而爲嗣。帝乙不從。卒立紂。紂必忌之。故書曰。我舊云刻子。此之謂也。然帝乙崩。紂無道。商室將亡。而太師不以微子易紂。何也。商爲天子二十世。昏暴之君往往作焉。而人臣不敢易位者。畏大義也。太甲不順於師保。宣其欲而滅其度。長其縱而隤其禮。壞亂先王之法。不似紂者幾希矣。而居憂桐宮三年。親近先王。能悔過。勇於自治。於是伊尹以冕服迎太甲。復政告歸。盖亦守人臣之義而已矣。故書曰。復政厥辟。將告歸。此其志也。雖使太甲不悔過。旣免於喪則伊尹必且迎歸。惡可以不能悔過而易其位邪。故自太甲至帝乙。未有天子見廢者。亦未有公卿大夫易天子者。商俗篤於大義也。夫紂之惡播於天下。雖可廢也。爲太師者諫而已。紂如悔過。則不待親近先王。而可以爲太甲矣。如不悔過。則太師直與社稷俱亡矣。故曰。我興受其敗。太師之志。盖以爲我爲人臣。不忍易天子之位。自我始也。且帝乙父也。太師臣也。帝乙之所不能易者。太師亦不得而易也。太師嘗謂微子曰。人自獻于先王。夫舍微子而立紂。先王之命也。太師以先王之臣。易先王所立之子。非所以自獻于先王也。史記稱紂剖比干。觀其心。太師懼陽狂爲奴。非也。夫微子之去。比干之死與太師之所以爲奴者。其心一也。故孔子曰。殷有三仁。有如比干剖其心。而太師懼紂之怒。陽狂爲奴。惡在其爲三仁也。泰誓曰。賊虐諫輔。紂旣剖比干之心。則太師亦知其心之必剖也。然而不去。樂其死也。樂其死者。雖剖其心不懼也。故爲之辨。使後之君子。有所考焉。

星州忠烈祠記[编辑]

今上三年秋九月。余自星州。至玉川。見祠九楹在川上。詢於州人曰。此義士李士龍祠也。毅宗皇帝十一年。李時英率兵五千入瀋陽。士龍與焉。瀋陽兵與明都督祖大壽。戰于松山。以時英兵爲前行。而士龍礮不入鉛。凡三發無一傷者。遂見殺。大壽聞之。乃大書旂上曰。某國義士李士龍。以風其軍。瀋陽人望見其旂。亦爲之動容。士龍本星州鄕兵也。未始不工於用礮而三發皆去其鉛。雖死不忍助瀋陽者。何也。始先王不忘。天子在南漢時。率羣臣望拜於圍中。旣還都。每歲正朔。西鄕痛哭。其至誠惻怛之心。感動一國。故一國皆歸於仁。自卿士至閭巷。草茅之民。知愛天子如父母。風俗旣同。雖時英戰于松山。而士卒無背明之心。此士龍之所以效死者歟。夫爲天子死大節。君子之勇也。而鄕兵能自樹立。則一國風俗之仁。有足觀也。或曰。士龍如守義。則不當從入松山甚不然也。夫時英戰于松山。非王之心也。故士龍礮不入鉛。盖以謂吾不去鉛。無以暴王之心也。孔子曰。豈若匹夫匹婦之爲諒也。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使士龍不死松山。則王心何以暴哉。某侯出牧星州。與州人修士龍祠。命余記之。盖二十年十有一月十九日也。

崔孤雲廟記[编辑]

翰林侍讀學士兵部侍郞,知瑞書監事文昌崔公孤雲廟。在咸陽栢淵之上。世傳公嘗守天嶺。有遺愛。天嶺於今爲咸陽。故府人立公之廟以祀之。公諱致遠。幼入唐。擧乾符元年及第。爲侍御史內供奉。賜紫金魚袋。黃巢叛。都統高騈辟從事。光啓元年。充詔使。歸事金氏。爲翰林侍讀學士,兵部侍郞,知瑞書監事。乾寧元年。上十事。主不能用。乃棄官。入伽耶山。一朝脫其冠與屨。遺之林中。不知所終。案國史。公歸本國二十一年。左僕射裴樞等三十八人。坐淸流。死白馬驛。唐遂亡。又二十九年。金氏國滅。盖此時公旣隱矣。豈見天下之將亂。知宗國之必亡。超然遠去辟世而不反邪。豈其心不臣於梁。又不臣於王氏。遂逃於深山之中邪。方高騈之擊黃巢也。公慷慨爲騈草檄。徵諸道兵。名聞天下。巢旣滅。奉詔東歸。使公終身仕於唐。則惡能免淸流之禍乎。雖不免焉。必不能屈志辱身而朝梁庭矣。慶州南有上書庄。世稱公上書王氏。然王氏始興之際。公誠上書陰贊之。則何故避世獨行。終老於山澤之間。而不肯仕也。王氏中贈文昌侯。祀國學。世以爲榮。而不知公之高節不事王氏也。可勝歎哉。孔子曰。伯夷叔齊。餓於首陽之下。民到于今稱之。使殷不亡。則二子不餓而死矣。餓而死者。潔其身也。故天下稱之不衰。公自伽耶脫冠屨而去之。以時考之。則金氏盖已亡矣。此其志亦潔其身。與二子無以異也。今上二十一年。某侯出守咸陽府。拜公之廟。爲率府人。因其遺址而改修之。屬余爲記。夫國學祀公久矣。於府治何必立廟。然旣有公之遺跡。亦可以百世不廢矣。於是乎記。

報恩縣二帝祭田記[编辑]

二帝。故天子。而淸州非廵狩之地也。而吾邦之士。爭致力以成其廟者。何哉。盖二帝有德於吾邦。宋先生甚忠於天子。而淸州之東。先生嘗家焉。故其弟子卽先生之居。立二帝之廟云爾。聖人制祀典。以勤事祠舜。以禦菑祠禹。舜與禹之祠。不惟其子孫若陳杞而後立之也。天下之民。皆可得而祀也。不然。陳亡而舜不食焉。杞亡而禹不食焉。烏得列於常祀之典哉。由此觀之。吾邦之士。祀二帝有以也。夫宋先生恩津縣人。孝廟時以處士爲王賓師。欲章義以報大明之恩。恩未報而去。去而將立廟於華陽之下。以祠神宗毅宗。廟未成而卒。旣卒之十六年。廟始成。盖先生之志。弟子成之也。中國易正朔。去廟成時六十年。高皇帝之世絶久矣。而二帝獨得廟祀。非所謂德厚流光。民莫敢不敬之効與。祭田若干畒。在報恩縣南三十七里。宋先生諱時烈。字英甫。謚曰文正。

麟蹄縣五歲禪院記[编辑]

雪嶽山。在麟蹄縣東一百里。其上有院曰鳳頂。由鳳頂而下三十里。有院曰五歲。東峰先生金時習避世之所也。先生五歲通大學。號爲神童。王聞之。召入禁中。試以詩。賜帛還家。聲振一國。稱五歲而不名云。初上王在寧越郡也。成三問,朴彭年等六臣。謀復上王。事發覺。同日論死。先生陽狂陷廁中而逃之。入雪嶽山。遂斷髮。隱於浮屠。及其卒也。山中人。因以五歲名其院。世或謂先生避世。猶不若六臣之死。然六臣皆仕於朝爲大夫。最見親信。王家有事則死之。其義當然也。而先生以一布衣。爲上王陽狂逃世。卒死於巖穴之中。其志誠苦。其節誠奇。比諸六臣爲尤難也。成化中。先生嘗見成廟於宮中。世又以是疑先生。然而先王旣以浮屠招先生。而先生亦以浮屠見先王。則未嘗用君臣之禮也。烏可疑乎。始先生自雪嶽山。輒長髮。娶安氏女爲妻。安氏死。乃復斷髮。然先生之髮。非爲有妻而長之也。亦非爲無妻而斷之也。先生之志。盖將匿於浮屠。則安氏雖不死焉。先生之髮。終必斷也。何者。先生寒不衣。饑不食。不與人處。而與鹿豕爲之羣。棄父母之恩。絶親戚之愛而不顧。去其氏以從浮屠。其意盖曰不如是。無以立於天地之間也。然則先生豈能顧妻妾之養哉。其髮或斷或不斷。是亦陽狂而已矣。孔子謂虞仲。身中淸。廢中權。若先生者。從浮屠以終其世。與虞仲斷髮文身。未之有殊也。豈孔子所謂身中淸。廢中權者邪。今上二十有五年。僧雪淨登雪嶽山。問先生五歲禪院。廢可百年。乃卽其遺墟。而復建之。後三年十月。院成。求先生畵像而藏焉。請余志之。余旣慕先生之風。遂不辭而爲之記。又憫世俗之疑先生者。爲先生辨如此云。

坡州靈神禪院記[编辑]

余父黨。葬於坡州長水山者凡十世。案圖記山周十里。其東阡有岡。左高爲咸丘。所謂匙山也。其北有井。井之東。爲丘者四。爲墓者二十有八。其北阡有池爲汧方二畒。泉出不流。池之西爲丘者六。爲墓者三十有五。其西阡有屛。邐迤爲負丘。所謂御峰也。其前有井爲瀱汋。井之北。爲丘者二。爲墓者七。井之南。爲丘者一。爲墓者六。其南阡有岑。岌然而前高。爲旄丘。所謂薇蕨峰也。其下爲墓者十二。南臨大野。由旄丘東折二里。有院幾楹。名之曰靈神。族父瑜。命余記之。古者。孝子爲父母卜其宅兆。未嘗不慮其後艱也。故經筮宅曰。無有後艱。艱也者。謂有非常若崩壞也。筮若不從。則更擇地而筮之。旣筮其可葬之地。又相其土。以驗其中封之氣。故記曰。冢人物土物猶相也。相其地之可葬者而後營之。然陰陽禍福之說。不見於經。自公卿大夫以下。世其地域而族葬焉。子從其父。孫從其祖。必以昭穆正其位。故周官曰。族墳墓是也。及其旣葬。又爲之墓中之室以守之。故周官曰。居其中之室是也。至於後世。陰陽禍福之說興。而聖人族葬之法壞。凡子孫之盛衰窮達殀壽。皆歸之於父母之兆。兆雖美矣。而流澤不及子孫。則改葬之。使父母百年遺骸。卒不得安於土中。可勝痛哉。今吾宗於長水山。族葬者三百年矣。靈神院在山之陽。此所謂墓中之室也。自父祖而望之。則子也孫也曾孫也。或在南阡或在西阡。自子孫而望之。則父也祖也曾祖也。或在東阡。或在北阡。於五服雖緦小功。無不同原。何其盛也。方其始營地域也。陰陽未必盡善也。而世世族葬不絶。其筮宅也。慮其後艱而已矣。其物土也。驗其中封而已矣。然吾宗子孫。隆顯赫然。爲名公卿家。彼陰陽禍福之說。其可信邪。孝經曰。卜其宅兆而安厝之。卜父母之宅兆。以求子孫之利。惡在其安厝父母也。世之君子觀吾宗宅兆之制。則庶知族葬之美。而不惑於陰陽之說也。乃爲記藏諸院壁。

昭陽亭記[编辑]

自昭陽江南。距春川府治。其上崒然拔立以秀者。淸平山也。府北濱江以爲亭。亦謂之昭陽。今年秋。府使李侯子彝。因其古址而新修之。屬余爲記。春。古貊國。於唐時。隷勃海郡。案唐書。勃海祚榮。始受冊命。爲郡王。凡十三世。臣事唐。貢獻不絶。數遣諸生詣京師。習知禮樂。遂爲盛國。然文章不見於世。孰知其國之興廢始終也。凡大夫三秩以上。衣紫衣。牙笏金魚。五秩以上。衣緋衣。牙笏銀魚。八秩則綠衣木笏。官制服色。與中國未之有殊。而事實磨滅不章。孰知其人之善惡是非也。方五千里爲府者。十有五。爲京者五。爲州者六十有二。而圖記莫之考焉。孰知其山川遠近土俗厚薄也。是禮樂雖曰大備。猶無國也。士君子居於斯邦。亦必自傷而已矣。春之爲府。以江山名於國中。自前世多宴遊者。勃海之時。亦嘗有樓臺簾閣畵舫歌鼓。而于今千歲之間。皆荒煙也。後世之人。因以爲貊國僻陋不足觀。可悲也已。今子彝出守此府。臨江水之淪漪而愛其幽。望峰壑之邐迤而喜其靜。旣新斯亭。又求余之一言。而欲紀之。以垂諸後。夫國有史。家有傳。郡縣有志。而猶湮沒焉。况於亭乎。後百年棟楹傾隤。甓瓦零落。問賓客絃歌之所。而荊棘必縱橫矣。安用紀哉。然子彝端潔明愼。處公朝則爲良臣。居州府則爲循吏。是足以名後世也。夫君子苟有其實。則必有其名。歷世愈久而其名終不泯也。故遺迹之所在。民思之不忍廢焉。子彝雖歸。而春人猶未能忘。則此亭庶不爲墟矣。遂爲之記。

元戎閣記[编辑]

伽耶山在陜川郡北六十里。其下積石當湍水。爲紅流洞。洞之中。有故中軍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太保李公如松之笠與其所爲詩一篇。並藏于海印佛寺之西閣。初平行長入平壤。神宗皇帝詔以公提督遼薊保定山東軍務。往擊之。公自京師。率輕騎疾趨平壤。破行長牡丹峰下。遂復三都。而言者反以和親譏切之。豈不謬哉。公之未至。游擊將軍沈惟敬。往說行長。公嫉其姦欲斬之。參謀李應試固爭乃止。及行長退屯海上。公猶進兵踰鳥嶺而南焉。其志未嘗求和親也。萬曆之際。寧遠伯成梁之子多名將。而公最賢。平壤旣拔。欲乘勝以拒漢水。其弟如栢固止之。公叱曰。沮我天子軍事。不得滅賊者。皆由於汝。盖公勇敢有大節。遇賊直前。不少逡廵。安能屈中國之尊。而就和親邪。方公之在漢上也。忿行長不歸王子。立遣壯士婁國安。入行長軍中。奪王子而歸。世皆謂王子賴和親得返其國。而不知公之所遣壯士奪歸之也。余家嘗從王子遷北方。爲賊所執。故余自爲童子時。聞賊中事甚詳。賊至安邊。兵部主事袁坤儀使馮仲纓抵賊營。謀出王子。終不得。居數月。兵部侍郞宋應昌。又使惟敬抵賊營。令還王子。又不聽。及國安馳入賊營。行長懼。始出王子。由公威武振天下。而倭奴莫之敢違也。是豈和親之功也哉。余讀公傳。至言者攻擊甚力。而天子不問。未嘗不爲之泣下也。自古將臣出戰於萬里之外。能立太功而不遭小人蜚語者。盖寡矣。蜚語屢聞。而人主能不心疑者。又寡矣。神宗皇帝命公東征也。飛語如彼其積。而卒能不信何哉。自兵部尙書石星以下。請封倭奴。獨公不喜和親事。欲斬惟敬。故天子素知其忠也。公字子茂。爲人魁偉。其行師。肅然若神。以東征功。加左都督太子太保。後六年。戰死遼東。詔具衣冠而葬之。贈少保。謚曰忠烈。今王三年。余過西閣。觀公之笠。讀公之詩。徘徊嗟歎而不能去。公歸百年。其容貌不可復見。而其笠尙在山中。甚可愛也。公喜詞章。東征時所爲歌詩多可觀者。而湮沒不傳於世。此一篇獨藏西閣。何其奇也。公自聞慶還忠州。未嘗一登伽耶山以臨紅流。而山僧得公所留詩與笠。藏之佛寺以爲寶。豈非公忠義之節感人者深。雖山僧猶不能忘歟。後十九年。山僧某自伽耶來。謂余曰。西閣不可無名。於是乃作元戎詩六章。名其閣曰元戎。詩曰。

帝命元戎。出征于東。自寧遠伯。世有武功。錫爾戚揚。叴矛重弓。奮伐島夷。以靖海邦。維此島夷。中國是叛。王屛中國。實受厥難。漢邑旣燼。靡城不淪。赫赫天子。云何不援。元戎受命。其衆五萬。我干旣比。我甲旣擐。狡彼游士。胡與行成。我將戮之。振帝之靈。蹻蹻武夫。以登箕垣。飛礮旣集。破其北門。維垣有旂。我師所建。火施營窟。島夷咸遁。乃收漢邑。復此山川。乃脫公子。與厥陪臣。不覊不縻。天誅是訖。獻馘于京。帝心則說。浿水瀰瀰。言班六師。何以留之。維笠與詩。於顯天子。不信讒說。海邦永淸。天子之烈。

雲夕亭記[编辑]

丹陽山水之會也。郡南巖嶂繚以高。蒼翠隱隱如屛者曰紫雲洞。洞之水。激之爲湍。懸之爲瀑。白石離列。若几若尊若盤盂。凝滑瑩澈者曰中仙巖。巖上寬平。構亭四楹。覆以茅茨者曰雲夕亭。始處士趙君翊臣。旣建精舍於巖之側。置琴一張碁一局。以爲燕居之所。又作此亭。取安東金文簡公昌協詩以名之云。夫岡巒濛濛。其光也曖。水泉冥冥。其聲也駛。瀟瀟乎山木皆鳴。此雨夕之所以爲奇也。月出而始凝。霧收而漸繁。輕淸者浥於香藤。而不見其零。微白者散於盤石。而不見其晞。此露夕之所以爲奇也。崖之丹者爲之氷。蔓之翠者爲之縞。千巖皓然而不辨高下。此霰雪之夕之所以爲奇也。然雨而無雲。不足以施雨之澤。露而無雲。不足以施露之澤。霰雪而無雲。不足以施霰雪之澤。則雨露霰雪之中。無夕不雲也。凡天下之物。朝則動。夕則止。止者逸。故動而不止者。未之有也。今處士之於雲也。不愛其朝之上升。而愛其夕之下降者。爲其能止而就於逸也。然處士居於山中。獨不知雲之上升。無所不止。周流於八極之外。潤澤萬物而未始不逸也。余從丹陽入仙巖。宿于精舍。琴碁猶在而處士不可見矣。豈孔子所謂隱者邪。亭僧某。爲處士請爲之記。乃書于亭壁之間。以警處士。

百祥樓記[编辑]

萬曆時。天子下勑。以屬國忠於朝廷。凡有事。必遣詔使以諭之。於是王朝乃預選承儐之臣。俟于境。因與詔使。至安州。登百祥樓。觴酒賦詩。以爲樂也。崇禎九年。瀋陽兵圍南漢。遼廣之間數千里。舟車幾絶。則詔使不果至焉。其後十年。文淵閣大學士高公弘圖言。屬國臣順朝廷二百年。乃蒙大難。宜遣詔使慰諭之。有勑褒納。於是。南都士大夫皆欲假節爲使者。宣揚中國之德美矣。是歲十月。高公以太子少師戶部尙書。乞致仕。退居會稽。而屬國慰諭之議。卒不行。及汀州陷。士大夫多浮于海。入桂林。吳商越賈。島檝洲船。往往通於東南萬里之外。而詔使又莫能至。居十年。桂林州縣皆不守。公侯百官從天子。間走南甸。由井亘抵阿瓦城。不復還。屬國士臣老且死。而不得見明衣冠。雖欲置酒百祥樓。復與詔使作歌詩。何可得邪。樓舊在安州城北。宋時使者。爲天子禱以百祥而名之云爾。今節度使申公某來鎭安州。一夕樓踣。乃與州人。因其古址而新之。今年七月。樓遂成。余謂高公爲屬國愍其蒙難。請遺詔使。德至厚也。惜乎。高公去於位。而詔使終未之發也。今安州復樓之舊者。思詔使也。樓雖已成。而詔使獻酬之儀。俯仰之容。不可復見。則兩階檐楹之間。又安得洗爵揖讓。爲之聲詩。以百祥頌禱天子也。都人士垂帶而厲。猶不能忘也。况於使者乎。今屬國不見詔使。且百餘年。而安州復建此樓。籩豆之坫。絃舞之位。升降之階。與萬曆時無異焉。百世之下。必將有彷徨於此。而不能忘者矣。乃書其落成歲月。以記之。

淳昌趙氏旌孝記[编辑]

淳昌郡赤城西南。有孝子趙氏之門。今上十九年。郡人改建。求余記。趙氏諱瑜。玉川君元吉之子也。少居母憂。廬于墓。心喪三年。元吉卒。身自畚土以葬之。又廬于墓。旣三年。墓不輟廬。更爲母致喪三年。湖南之士。皆稱趙氏爲孝子也。然經父在爲母期。父卒則爲母三年。明母服爲父而屈。惟孤子於母。可以伸三年也。非謂旣服母喪者。及父之卒。又爲母加服三年也。弁人有其母死而孺子泣者。孔子曰。哀則哀矣。而難爲繼也。孺子之泣。尙難繼。况加三年乎。夫孝子居父母之喪。如可以盡其情也。雖終身倚廬可也。固不當加服三年而止也。故記曰。三年之喪。二十五月而畢。若駟之過隙。然而遂之。則是無窮也。嗚呼。趙氏爲其母加服三年。可謂過矣。昔曾子謂子思曰。伋。吾執親之喪。水漿不入於口者七日。子思曰。君子執親之喪。水漿不入於口者三日。夫七日之於三日。其加者不過四日。而子思以禮抑之。則君子執親之喪。如之何其加三年也。且父至尊也。母私尊也。於至尊。則服三年。於私尊。則服六年。是母服踰父服也。孔子曰。先王制禮。行道之人。皆不忍也。母之服如不忍除。則父之服其忍除邪。夫小人薄於事親。朝死而夕忘者。往往有焉。則趙氏爲母加服可旌也已。然余恐湖南之士。以趙氏爲法。故本諸先王之禮而告之云。是歲丙寅十月初六日。通訓大夫議政府舍人兼春秋館編修官,校書館校理,中學敎授,漢學敎授,世子侍講院文學黃景源。記。

靈圭大師死節記[编辑]

浮屠靈圭姓某氏。從淸虗大師休靜。學浮屠法。神宗皇帝二十年。平秀吉兵犯淸州。靈圭以其徒從趙文烈公憲。破秀吉兵於淸西門外。移屯錦山。戰益力。與文烈公麾下士七百人。同日死之。錦之人。至今以爲義且勇也。禮曰。大夫死衆。士死制。謂死其所受於君也。文烈公本以儒學。仕王朝爲大夫。率先四方之衆。建義赴難。戰不克而死於國。固其職也。七百人起自鄕里。爲文烈公麾下士。受其節制。與抗秀吉。則從而死之。亦宜矣。若靈圭者學浮屠法。旣未嘗從大夫之後。又未嘗隷麾下士之列。而執矛戟從軍旅。死於行間何也。盖君臣之義。本於性。性之所存。固自有油然而發者。浮屠氏惡得而去之也。方文烈公之戰於錦山也。彼靈圭於文烈公。豈誠有素悅之心。而文烈公於靈圭。豈誠有素愛之恩哉。然文烈公旣死之矣。七百人曰。我何獨生。七百人旣死之矣。靈圭曰。我何獨生。於是乎浮屠之徒。相與死節而不自知。故余於靈圭之死。有以見忠義之心。自然相感。非浮屠氏之所能去也。有難余者曰。無生者。浮屠氏之所樂也。故浮屠氏臨死而不懼。靈圭之死。適所以就其所樂也。誠使靈圭就無生之樂。則不待秀吉之亂而死已久矣。何故。冒矢石觸白刃。然後就其所樂也。孔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靈圭雖學於浮屠。而引大義以致其死。豈所謂志士仁人者邪。余爲之記。以風後世之學浮屠者。

九龍淵記[编辑]

楓嶽之水有二源。其一出毗盧之西。爲萬瀑。其一出毗盧之東穿石壁。爲九龍淵。然萬瀑。處嶽之內。其源平。人不腰緪而霞潭水。泉之脉。皆可窮也。九龍淵處嶽之外。其源嶮。山中之人。亦不得而至焉。案圖記。毗盧爲峰於楓嶽。獨稱第一。水瀸瀸發自峰下。經鴈門嶺三十里。或伏行焉。或懸出焉。委蛇東流。爲初淵。初淵者。九淵之始也。廣二畒。曲石成缶。貯其水。磨如玄鑑。泓明澄靜。不見游氛。其旁多直立之巖。倒垂之松。影交淵中。其峭峰之傴僂。下上聳揖而翔舞者。皆炤其形。從獅子項而望之。水之所周。石之所圍。皆䂓圓。類古巧工所鑿成也。峰之下壁高千仞。又無椔翳。雖巖穴好游之士。固不可攀援而上也。自初淵東行百步。爲二曲。淵淵高懸。有瓠之形。淵上有壁可三尋。瀑水自壁納于淵。其旣納而後始吐者。猶陰井之敲白虹。其旣吐而後復納者。猶深盎之入明絲。由淵而東多楓木。縓者絳者。被於兩崖。其西北雕峰削嶂神峘怪岑。繚繳騰翥。望之甚近。尋之乃更茫然也。二淵東百七十步。有大谷。其上多檜栢柟松楓檉杻栩。未至谷口。而陰氣已森然也。從叢木中。見靑壁若圍黼屛綆之。高可二十仞。其下爲淵。所謂九淵之三曲也。廣七畒。澒入巖窟。神怪不測。人莫敢迫而視之。其東趾有峰。巋然立于谷口。登其巓以望三曲。則積水沉黑深綠。渺瀰泱漭。蕩蕩焉如河之漲。如湖之浸。其鬱怒則輪囷糜沸。噴震飛薄。鼉不停躍。蛟不停舞。大波山隤。小波雹碎。泓渟之光。外闇而中明云。凡谿行者。皆用緪。必權其壑。以爲長腎諸大木而引之。梭奔蛛懸。下上如浮。至四曲。四曲爲淵。平盈而不厲。柔緩而不駛。其廣可方小舟。其深則可徹竹竿六七尺。風之所引。水益舒遲。纖而爲繒。疏而爲簟。鱗鱗然若明若滅。其左右白石素礫。瑩錯晶磨。縱橫羅列。上無崩崖。下無堆沙。故水氣曠然以澄。融然以和。不齧石而爲暴也。五曲在四淵之下。廣三畒。回流峻急。爲過辨。勢如轉轂。聲如擊磬。其上皆融丘脩巖。句松繁藤。攀之益深。莫窮其窔。少南有岸。類鬴焉。水奔其中。徘徊久之。不肯下。波之大小與相撞舂。前者盤舞。後者飛跳。如白鷺之降于淵。淵底石長十餘尺。頎然人立。甚可愛。日照其髮。光散淪漪。直淵之東。多異木。或俯或仰。臨水而近。盖四曲之所未見也。五曲之東。懸泉尤美。而厜㕒錯邃詭特。旁出無際。爲六淵。淵之大可四五畒。外則圓。內則方。函以黝石。實以靑水。璆潔琬瑜。若鑿弘璧而成焉。自淵以西八十步。蔚然而茂者。爲長林。嶧然而崧者。爲高丘。然六淵。石不鮮白。水不深淸。則不足以澹灧谿谷也。有時白雲由七淵。亭亭而上。延布林丘。輝映淵水。淸英之氣。下洞空明。晃盪的皪。與石經緯。甚可奇也。從六淵東行三里。仰見峰光皦皦。而拔立於千巖之上者。東嶺也。其西北石壁正靑。中央隆然而爲屋者。回屛也。泉從屛上。散而流如旋車輪者。七曲淵也。淵甚小。不出煙霧。不作風雨。終日滴瀝。不盈尋尺。而列於九龍何哉。煙霧不出。風雨不作者。非淵之不靈也。靈潛於淵也。自七曲淵。東行五百步。得小淵。所謂八曲也。石泉鏘鳴出尾。下爲泜爲沚。爲潬爲汧。欇欇列焉。綿平丹潤。淵之中。多藻多荇。其水淺不能五尺。游泳之魚。皆可數。其上多礐。其旁多荎藸邛鉅蕍蕮苻蘺。自初淵至七八曲。能深能淺。極水之妙。則楓嶽源泉之變。盖無窮也。八曲東四十餘步爲九曲。其水之廣倍初淵。四之冲融榮滉色正碧。有龍蟄焉。平石五分二出水。三不出水。東有麓。左高右高。如奔馬之竪其兩耳。麓間爲陘深一丈以行。其水由陘而下。爲大壁高五十仞。水臨之。始躍而飛。泱泱乎與白雲混而不辨其光。霏霏乎與游霰雜而不知其爲沫。壁旣窮。又爲平石。蟠大壑。皎然純白。三分石圍。以其一爲之淵圍。其西北有峰屛立。如琳琅者可二重。東南半之。凡上瀑滃浡之氣垂之空。其聲轟轟。自栢田九井以東。山皆震石。理膩滑。人雖在四埒之外。往往傾跌。故游者罕入九曲。詩曰。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淺矣。泳之游之。今九曲居於山上。雖深矣。不可方舟。雖淺矣。不可游泳。豈不奇哉。今年秋。李君元靈。本三淵金公昌翕所爲九淵詩而爲之圖。屬余爲記。余以謂毗盧東西多水泉。而九曲最爲淸壯。初淵澄潔。其光也瑩。二淵孤高。其形也詭。三淵幽森。其色也厲。四淵舒朗。其容也和。五淵激射。其勢也駛。六淵靚麗。其神也粹。七淵窈眇。其趣也永。八淵澹靜。其聲也遠。若九曲者。集諸淵之水以爲瀑。其氣也凜而已矣。夫雲雷晦冥之變在九曲。而不在初淵。然初也者。陽之萌也。九也者。陽之盈也。不萌而盈者。未之有也。故九曲之雲雷晦冥。未嘗不自初淵始也。

烈婦鄭氏廬墓記[编辑]

孺人鄭氏。許君承幹之妻也。幼而端潔。年十九。歸許氏。善事舅姑。承幹疾革。鄭氏血指以進之。及喪。勺水不入口。旣葬。廬墓。朝夕臨。號曰烈婦。今上二十五年。觀察使南泰良請於朝而旌褒之。曾孫許燁。來乞文。余謂廬墓。非古也。儀禮斬衰居倚廬。寢苫枕塊。旣虞。翦屛柱楣。鄭玄注曰。倚木爲廬。在中門外。東方北戶。夫中門內爲倚廬。則孝子不廬於墓也明矣。至於婦人。將斬衰。去其笄纚。故經曰。婦人髽于室。此之謂也。非適子者。自未葬倚於隱者。爲之廬。而婦人不爲廬也。故記曰。婦人不居廬。此之謂也。夫髽於室。不居廬。則婦人不廬於墓也。亦明矣。然則所謂寢苫枕塊。翦屛柱楣者。是孝子倚廬之禮也。豈婦人之謂乎。所謂中門之內。東方北戶者。是孝子倚廬之位也。豈婦人之謂乎。嗟乎。鄭氏婦人也。執夫之喪。雖爲廬於中門之內。猶不可。而况於墓隧之側乎。古之婦人於夫喪。必盡其禮。故其方斂。不出房而髽也。不盖廬而倚也。今鄭氏居夫之喪。不在於室而在於墓。吾不知其合於禮也。然記曰。其往送也如慕。其反也如疑。求而無所得之也。入門而弗見也。上堂又弗見也。入室又弗見也。故爲之廬。居於墓而不忍反。鄭氏之心。誠悲矣。易之象曰。婦人貞吉。從一而終。鄭氏爲夫。能致其哀。盖將從一而終者也。曾孫從余請爲文。余嘉其誠而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