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琛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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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琛集
作者:唐枢 

上卷[编辑]

劉基,括蒼人。博學,精象緯,志切安攘,著《鬱離子》書。始謁太祖,以天道,後舉者勝,一語契之,遂置幄中,多所谘受,以成大功。公性剛毅,慷慨有大節,論天下安危則義形於色,知無不言。每遇危急,真氣勇發,計畫立就,人莫能測其機。太祖常稱為老先生而不名,且曰:「吾子房也。」封誠意伯。

李善長,定遠人。太祖初起兵略滁陽,途逅與語,稱旨,遂置幃幄,俾掌書紀。已而郭子興欲援入麾下,公強不肯行,自是終其官,典中書省,密議裒然,為群寮之長。凡軍機饋餉,開國大制度,悉所贊畫。及推戴稱王立帝,度德相時,識歸真主,為天下臣民先後累陳。胡黨暴卒,員外王國用,少卿陳汝輝疏伸其冤,太祖感悔。

陶安,當塗人。太祖初渡江,迎謁軍門,勸取金陵,期以帝王救世之功。定鼎後,開禮樂二局,首命公為學士,一代典章悉所從出。其開國儒臣之宗乎?李習、朱善、吳沉、王逵、王景、朱升、蘇伯衡、危素、黃縉、徐一夔、鮑恂、劉仲實、劉三吾、詹同、葛鈞、潘廷堅、秦裕伯、陳桱、李翀、張以寧、牛諒、貝瓊、或辭勝不適用,或才局不善通,或成見自是,或隘器難伸,或老歲不競,皆出公之亞焉。

取天下在識勢,運天下在識事,定天下在識本,三識備以符翊真主。是故有一代之興,必有一代之佐。劉以後先著屈群策,李以國老和群將,陶以儒術餙吏事,皆真主所先具而能無用之者也。精蘊未緘子房,無以辟穀,不免惟庸毒殺之慘,韓國先老幾矣。而志緣業識,依違時輩,終見所累。姑孰以經義掩大用,自知三所不如,尋亦出守令行省,無以昌其所業識天下而輕自照,其惟智者之千慮哉!

武寧王徐達,鳳陽人。太祖起義兵,首謁麾下。其動靜語默,悉超群英,乃命為帥長,從渡江,定金陵,樞運四征,幄麾百戰,自西自東,自南自北,謀無所不成,攻無所不克。王言簡慮精,命出不二,諸將敬諾。神明所至,攻城不屠,受降不殺,成功不矜,至封姑蘇之府庫,置胡宮之美人,財寶不以取,忠志無疵,非人所能同日語也。

忠武王常遇春,懷遠人。忠信智勇,膂力絕世,佐太祖飛渡太江,霆擊電掃東南郡縣,以次削平。既復下兗、豫,遂議北征。至通州,禁侵暴,務安輯,人不知兵,市不易肆,皆愛戴之如父母。乃進收燕都,尋平河東,入秦復率師破開平,大俘獲以還。

武順王鄧愈,泗州人。勇力過人,能奉法,以惠恩恤下。從太祖渡江,命守廣德,謝長槍寇城,大敗之。移戍宣州,領兵克徽州,破苗楊攻師十餘萬,遂取嚴州,略浙江臨安,大敗張寇於閑林寨,擊走偽漢部將,命守饒州。討陳友諒於江州,乃下江西留鎮之。復出鎮襄陽,西抵巴蜀,北控河洛,大敗王保保於定西、南平,溪洞,窮追番部至昆侖山。而廣德、宣州、徽、嚴、饒、撫、南昌、襄陽八州民懷德獨深。

岐陽王李文忠,盱眙人。太祖之姊之子,年十二無母,鞠於太祖,郎能事戰。初守略池、太及浙江杭、嚴、東拒偽吳,西當偽漢,會金華苗獠殺胡大海,王率兵趨逐吳,以二十萬眾寇新城,王與戰,衝突敵陣中,格殺潰之。尋提兵北伐,獲元皇孫宮妃,復移鎮西蜀。已而副中山王驅馳山後,至白登、三不剌,攻大寧、高州、大石崖皆克之。王釋兵家居,恂恂若儒士,尤耽群籍,聲色之事澹然。

襄武王湯和,鳳陽人。驍勇饒智略,始從郭子興。太祖取和州,遂委心奉之。從渡江,克常州、江陰,平姑蘇,諭降方國珍,殄姚大膽,略定閩中諸郡,同中山,宋國北征趙代,復下蜀,討五開山獠。王臨陣決機,有語及兵法,輒笑為泥古,又善繕甓城郛海上,多遺世澤。

昭靖王沐英,鳳陽人。八歲歸太祖,憐其孤幼,以子鞠之。年十八出鎮鎮江,綽有聲績,內托肺腑,外秉節鉞,以麾諸夏。南平閩越,擒陳友定。西略昆侖,遠涉流河,掀牂牁,踣夜郎,蹂烏蠻,生擒世,下車裏八百,平緬,皆虎視以雄,遂留鎮之。王以仁智為理闡庠序以示禮,迪官常以示製,均政役以示安,周撫集以示挾,破思倫法以示怒,泣俘馘以示恩。諸部懷仁服義,豫附輯款,收其土貢,以克軍實。

六王元祀,開國奏膚表,表無以尚之。以鋒鏑莫若行伍,以行伍莫若幃幄,以幃幄莫若神武而不殺,是故有取焉。聖人以此洗心退藏於密,蓋復有可言者乎?濟濟多士,揮霍鏖突,曾是不少,則非所急聞也,敢並列如左。洪武三年大封功臣,公六人:李善長、徐達、常茂、李文忠、馮勝、鄧愈。侯二十八人:湯和、唐勝宗、陸仲亨、周德興、華雲龍、顧時、耿炳文、陳德、郭子興、王志原、鄭遇春、費聚、吳良、吳貞、趙庸、廖永忠、俞通源、華高、楊璟、康鐸、朱亮、傅友德、胡均美、韓政、黃彬、曹良臣、梅思祖、費聚。十七年所定功次,功高望重,曾總兵者八人:徐達、李文忠、鄧愈、湯和、馮勝、沐英、耿炳文、吳良。專簿書而聽指示一人,李善長。以義氣而功封三人:鄭遇春、王志原、費聚。隨軍征討有功十九人:周德興、郭子興、趙庸、仇成、李新、俞通源、謝成、張德、吳真、江興祖、陳桓、張赫、朱壽、廖永忠、陳德、顧時、唐勝宗、陸仲亨、華雲龍。自建功者十五人:傅友德、藍玉、葉升、曹震、張溫、王弼、郭英、曹興、周武、吳復、金朝興、薛顯、胡海、張翼、朱亮祖。因父而封四人:常昇、康鐸、陳輅、濮璵。來歸者七人:韓政、曹良臣、楊璟、陸聚、梅思祖、黃彬、胡均美。然得與功臣廟祀惟二十一人:徐達、常遇春、李文忠、鄧愈、湯和、沐英、馮國用、胡大海、趙德勝、華高、張德勝、俞通海、吳良、吳真、康茂才、曹良臣、吳復、耿再成、茆成、孫興祖。其至今子孫得襲封爵者,惟黔寧、中山兩氏,餘皆廢罷。

長史桂彥良,通經史百家,言嚅嚌儒學。洪武六年被徵,白衣賜宴,諮以冶道。對曰:「道在心,心不正則好惡頗而賞罰差,太平未有期也。」屢援經訓獻納,太祖每稱善。有以墨敗官者處死,力諫,當如律,又問法行數。犯曰:「用德佚,用法勞。」嘗進皇太子心圖,及上太平十二策。太祖曰:「卿帝者師也。」

陳遇,金陵人。博究經史,有治才。太祖召見禮甚,稱先生而不名,日侍幃幄,坐久必賜宴,間命廄馬送歸,車駕三卒其第。先生竭心攄悃,所獻替悉保國安民至計。授學士者再,固辭。授侍郎,固辭。授禮部尚書,又固辭,乃不復強之以官。欲官其子,亦辭謝。眷待之隆,亞於勳戚。

陳雅言,永豐人。為人明粹剛直,有用世之志。窮研經史,為文章,充衍有格氣。慷慨尚義能急人之困,損所有而不恤。洪武中為教諭。

章溢,龍泉人。弱冠從王叔剛遊,明用世之學,數以布衣集鄉旅,以捍大患。及見太祖,擢僉管田司事,巡行江東、兩淮,僉浙江、湖廣按察司事,命征八蠻,守處州,隨職效勤事,咸中其區畫。及議分屯料,阮德柔設水軍,所計文忠取建寧,不爽尺寸,惜不為大用。令當安攘之寄,任其馳驅耳。官至御史中丞。

許瑗,諸暨人。好學秉志,能以忠信許人,且識攻取之術,以儒士謁太祖,因說曰:「方今元祚垂盡,四海鼎沸,豪傑才勇之士,勢不獨安。有勇略者可以馭雄才,有奇識者然後能識奇士。閣下欲掃除僭亂,非收攬英雄難以成功。」太祖深然之,命為博士。尋守太平,偽漢陷太平,許不屈死之。

志土騰才,不可以無具經義之為功大矣。而迂儒泥古不以為是心注腳,則豈善窮以致用哉?桂陳乏施,章無大用,而許以殆滅,後世疑其泥焉,然而其為具自在矣。太祖以不礙之心隨在聽而取之,其亦一時之馮翼哉。

學士宋濂,金華人。少慕古人之學,研究經史,析理精微,而泛濫於百家言,悉得其旨要。乃發而為文,雄麗溫雅,浩然不息。元末避亂龍門山,太祖徵至,甚眷之。命司製作一代典章文物,承旨揮次,皆傅。後大紀述,天下無賢愚,識不識企之。日本得《潛溪集》,刻板國中。高麗、安南使購公文,不啻拱壁。公坦重任真,不忤物,為人紿亦不較。

待制王禕,義烏人。屹然有奇氣,人初見若不敢,即一言之人,則情義藹然。於經史百家無不究其極,其為文宏麗沉雄。太祖初渡江,禮任之。洪武五年,使雲南,諭降梁王,辭嚴義正,梁君臣駭顧,已有降意。會元使脫脫以徵餉至,欲連兵拒我,乃以危言迫梁王拘匿,歲餘殺之。

吳伯宗,洪武開科狀元,金溪人。性勁直不回忤,胡惟庸坐謫鳳陽,上疏論時政,指斥惟庸罪狀,不宜獨任以政。召還,尋忤旨,復謫教諭。亦召還,拜大學士,尋復以事累降檢討。初業舉,識者見其文歎曰:「此兒玉光劍氣,終不能掩。」後果克然。

侍郎曾魯,新淦人。七歲能暗誦九經,稍長泛濫史籍,凡古今國體治亂,人材忠佞,制度沿革,悉能言之。有叩之者,如山川出雲層見疊敷。十九謁虞伯,生知博而反說於約。太祖起公修《元史》,當群言沸騰,公歷舉傳記答之,時謂公能以舌為筆,宋潛溪以筆為舌。

胡翰,金華人。學博無所不究,為文章明潔簡峻,論議出人意,款句灑然,不落坌俗之態。雅好泉石,幅巾短杖,著書以自樂。有勸之仕,劇謝之。太祖聘致,授衢州教授,預修《元史》。初學古文於吳淵穎菜憐,宋潛溪攻舉於業,移書招之同學。

趙撝謙餘姚人。雅追古學,欲探造化之原。洪武十二年聘至京,修《正韻》,與僚官不合歸。二十二年再徵,起教授瓊州,作瓊台布學範,傳六書本義,聲音文字通授,造化經綸圖說集補前聖戒書隨物書之,以興起斯文為己任,蠻俗自茲向風矣。

人文以華國,炳炳朗朗,鬱鬱彬彬,夫豈什藝之絺繪哉?後世枝葉於言,則何以利攸往也?茂州之役,三市街之慘,使越而圖之,尚或有處北山三黜之羈玄,探強記之勞,皆未昌其所展,然巋乎成家。天啟以翊,初運則烏乎可泯耶?

宋納,大名人。動循矩矱,不妄言笑。洪武十三年徵詣公車,授助教,橫經發難,擊部廓塞,學者如客得歸,歷升太學士。會國學成,生徒日夥,而識主者往往巽愞,師生相訐,教尼不行。高皇簡命公為祭酒,公厘正宿弊,倡學規,立師道,提摯鏟磢,不遺餘力。當開國初,博聞摛藻出宋公上不少,公獨能得士得君。考諸監規尚在也,而垂訓迄於今為烈,信在此而不在彼。

魏觀,江夏人。讀書勤苦不輟,倜儻有治材。太祖初辟入詞垣,多所製述。擢祭酒,尋謫縣令,後守蘇州。時征陳寧苛政,戎事倥傯,百物雕耗,禮文衰落,公能力挽,躬率風教,勃興課績,為天下最。後以御史誣劾,興士誠既滅之基,遂罹害。太祖卒悔之,命所在致祭,哀賻有加。

尚書錢唐,象山人。任真有耿概,常被召講《虞書》,陛立有糾之。唐曰:「陳古聖言,不跪不為踞。」諫宮中不宜揭武后圖,忤旨,待罪午門外終日。太祖悟,賜飯並撤圖。

陶垕仲,鄞人,清介自持。洪武中為按察使,專治贓吏。布政使薛大方貪暴,亦按其狀劾罷。

才不可露,露必有有我之勝,勝則氣召而軋之。軋則窮其不窮,幸乎?

徐舫,國初桐廬人。戴黃冠,服白鹿裘,腰綰青絲絛,性尚風義,章紱不能縻。自幼有俠氣,視法度士如無物。已而悔,受章句業,輒操觚爛然。已而復悔,是蠹書魚也。人生貴適意,乃放浪山水,歌吟於雲煙,出沒之間,與江漢淮浙名士相摩切,人莫測其涯際。宛陵故人羅氏,率五百指來避兵,輒衣食之,病為注藥。死為殯葬,久且弗懈,事平具送還其家。

王冕,越人,磊落有大志,穿曳地袍,翩翩行,兩袂軒翥。下東吳,渡江入淮楚,北抵燕都,歷覽名山川,搜訪奇才俠客,談古豪傑事。呼酒悲歌,隱山谷中,著書一卷,坐臥輒隨秘,不使人觀。曰:「吾未即眾,持此以遇明王,當佳風日,一賦亹不休,皆鵬騫海怒,讀者聳毛髮。」天大雪,赤足上潛嶽峰,四顧大呼曰:「遍天地間,白玉合成,使人便欲仙去。」太祖致冕幕府,授諮議參軍,尋卒。

杜環,金陵人。侍父宦遊,好學飭謹,重然諾,好周人急。父執主事,常允恭死於九江,家破,母張氏老,投允恭,知交無所納,訪歷至杜,懸鶉庵雨謁之,杜禮迓固留養。杜貧,黽強率其妻馬氏敬事母,母性褊急,少不愜,輒詬怒,杜私戒其家順之,勿以困故為慢,卒則為葬,且時祀焉。杜後補晉王府錄事。

洪武末,姑蘇三高士王賓、韓奕、錢芹。時郡守姚善右賢,詣王陋巷,自述名以候王,報謁至府門再拜而返,守迫迎,王曰:非公事不敢入也。又將候韓,韓先入避太湖,守歎曰:韓先生面得幸承乎?又紹介候錢,錢請伺月朔,胥會於學宮,至則出一簡授守,乃守御制勝之策,守嘉尚,後薦為行軍司馬。

高啟,吳縣人。攻苦力學,詩追唐大家,文亦汪洋麗則。張士誠據姑蘇,公避居吳鬆江,日詠歌自適,與時俊楊基、張羽、徐賁、王彝、杜寅、張憲、周砥、王行、宋克輩遊,尤好權略,論事數中肯綮。太祖召充兩製史館,授編修,擢侍郎。乞歸,復居江上,銳志不少衰,以故人魏觀為其郡守坐誣,以連死。

花雲,懷遠人,驍勇絕人。祭已,仗劍謁太祖於臨濠,甚奇其才,命將兵蹂躪群盜,若走貔流電。復察公忠義可信,任命宿衛左右。後守太平,城陷,偽漢縛公急,公奮身大呼,縛解起奪守者刀,斫五六人,遂碎公首,縛於舟檣,眾射之,至死罵不絕口。

張飛卿,無錫人。氣斥孤騫,面如赬玉盤,雙瞳炯炯照人,見有媚側,雖達貴人必面折。其當孝義恭儉,若俯然有甚畏者。嗜學愛《孟子》,養氣章,反復為子姓誦之,援毫為聲詩爽爽。國初,胡豫章圍無錫,吳將莫天祐不肯下,傳令屠其城,張奮身往來胡、莫說解,所全活數十萬人。

孔子不得已而思狂,彼其浩通,遐覿嘐嘐,古人以為躡聖有地,吾弗能已,得免文宣之戚乎?若王生冤,當表而列之,一至梅花屋為竟日之談無及矣。異世耿然。

姚善,安陸人。洪武末守蘇州時,承夷僭靡習,豪室侈用,尚明法以整之嚚者,或更籍持短長,賊譎蜂起,善洞達政體,周合人情,張弛寬密,各協事宜。由是吏民顧名檢,率圖趨義,轉稱大治,為列郡最。靖難兵至,抗大義以死。

練子寧,新淦人。洪武乙丑對大廷,即極言朝失,無忌避。太祖嘉之,擢第二。自少以名節自砥礪,聲望蔚然一時,以文學行誼歸之。建文拜吏部侍郎,多所建白。尋改都御史。靖難兵起,廷斥李景隆賣國秘謀,後以不屈族誅。姻戚被逮,論死者百五十一人,戍遠方者數百人。

鐵鉉,鄧州人。初為五軍斷事,奏對詳明,太祖喜之。每法司有疑獄,久不能決者,屬鉉片時而成,尋擢山東參政。靖難兵至城,圍月餘不下,忽以計窘。

文皇甚知不能克,乃棄去。後登極,擒至,令一顧不可得,去其耳鼻,亦不顧,碎分其體,至死尚詈聲喃喃也。

陳迪,宣城人。通經術,有志操,任雲南布政,大著軍績。升尚書,疏議清刑獄,集流民,免獞租,皆切政體。靖難師起,被命督軍餉,即陳論大計。及文皇登阼,罵不屈,同於鳳山等六人就戮,乃熬鳳山鼻令食,公尤肆指斥。

悉古死事多烈情癖直,即乏縝思,以達授政,乃若兩得之,不尤見其從容酌就乎?可與共學可與立。

方孝孺,寧海人。讀書務精思,力踐擔荷,綱常羽儀,斯文凜乎?其不可拔。其為文,辭藝森蔚,千變萬化,不主故常,而義意濯然常新,一時士類推服,建文倚重之。靖難兵入,以衰濯哭禁掖,夷其族,死者八百四十七人。

甚哉!死生之際之難言也。公能篤信,而未嘗不好學能守,死而未嘗不善道。然則其至焉否乎?吾不得而知之也。造化靈根,不經不史,不死不生,不文章不節氣。古三代之英,宇宙一掬,故先死事而盡其生色。相太虛,故隨所學而藏其用。天人同源,故致其道以畢吾性。公英魂入天,以繁風紀,若正學不墜地,以為學士憑則尤快也。又曰:嘗見許給舍談及革除事,輒泫然悲之,以為諸公隻劇知了自己死事。因言吾鄉嚴尚書後事而死,或老成用意,不徇目耳,安知其無所存者乎?又曰:時侍讀樓璉,當遜志處決後,繼召樓入,惶懼受命歸,語其妻曰:「吾將以全爾輩。」及夕自經死,是有所存者。樓,金華人。

高巍,遼州人。宕軼負奇氣,論事欲治其先萌。建文初,諸藩釁未作,疏論時政,借漢以為喻,效賈誼太息欲定經制,執幾先以全親厚,極數千餘言,人未以為的。言及靖難兵起,願使燕軍上書,亦極數千餘言,懇懇陳說大義,曲為分處,慷慨從容,奮不顧危禍。書再上,不報。文皇臨御,自縊驛舍死。

黃子澄,分宜人。少務學有俊聲,建文初為太常卿,諸藩不靖,公朝夕黽勉,與本兵協圖。靖難師起,遣將調兵,多出指畫。及大將李景隆敗奔,公哭諫當特誅,不聽。已而徐凱、盛庸相繼敗,顧民等降,公拊膺大慟曰:「大事去矣。」後以比檄攻公,急借謫南,徼以圖募兵。文皇踐阼族誅,一子易姓田奔咸寧。

齊泰,溧水人,建文中為兵部尚書。初,大祖召公問邊將姓名,公歷數無遺。又欲考諸圖籍,公出袖中手冊甚悉。太祖大漸,將傳位建文,公預受顧命。靖難兵起,公戮力竭心,五內閫外嗣君,惟召學士輩討論周官法度,處便殿弄柔翰事,遂不可為矣。乃族誅。

景清,真寧人。氣倜儻,擔負大節。民有女,為妖所憑,公館其家,妖不至,乃書「景清在此」四字,粘其戶,妖竟滅。文皇御極,死事者甚多,公為都御史獨晏然侍朝,人以其素少之。一日早朝,星者奏文曲犯帝座甚急,文皇意固疑公,及見公著緋衣,遂檢之而得所帶劍,不屈而死。

紀善周是修博學,富著述,有孝友忠信之行,非其義不苟取。靖難兵起,陳論大計,及指用事者誤國,眾共讓挫之,屹不為動。文皇師駐金川門,宮中悉自焚,乃留書其家,別其友江仲執、解縉、胡廣、蕭執、楊士奇,付以後事,入應天府學自縊死。

高之死,死先見者也。黃之死,死勤王者也。齊之死,死忠事者也。景之死,死報仇者也。周之死,死仗義者也。時則有若侍郎卓敬、給事中陳繼之、御史魯鳳韶、長史陳通,皆先見焉而死。編修王叔英、拾遺戴德彝、少卿胡閏、尚書侯泰、侍郎黃觀、郭任、經歷宋徵、給事中韓永、知府陳彥回、知縣顏環,皆勤王焉而死。侍郎陳性善,知縣顏伯瑋、鄭恕、州判鄭華,都指揮馬宣、朱監、皆忠事焉而死。尚書張紞、給事中黃鉞、廉使王良、都御史程本立、茅大方、御史高翔、甘霖、魏公冕、少卿廖昇、寺丞鄒公瑾、教諭王省、舉人劉政、教授陳思賢,皆伏義焉而死。

姚廣孝,長洲人。從釋氏學,善詩文,炯有謀略。太祖命十大高僧分往各藩府勸善,公適至燕藩,往慶壽寺。時文皇已有密謀心,許公可托不敢言,試公一聯「天寒地凍,水無一點不成冰。」公即對曰:「世亂民貧,王不出頭誰作主?」遂稱旨,置幄中。凡檄遣機,向悉公指受,賜今名,官太子少師,封榮國公,諡恭靖。

佛久傳而失其宗旨,故後世號名其家者盡事寂,遺棄人間事而佛之教遠矣。孰知其所謂寂?特靜明正覺以肇世修,豈外人道自滅以求性哉?夫佛之為言覺也,諸法實相名員滿覺,生天生地,生□生物,隻一點靈光不息,儒與佛同之。故能主宰宇宙,紀綱民物,才無量功德圓滿,彼直以頓門教異於儒,直下即見性,卻墮日新之學,故非上乘根,不能以小果責報。分然一有證悟,造化隨在入手,恭靖者已闖其門,稍稍得力。夫豈小兒羊鹿之機耶?高僧為道衍,似杞來復。宗泐慈容,處峻懷渭。子梗道衍,即恭靖法號。太祖親授齋崇禧寺設無遮會。

胡廣大學士,諡文穆,吉水人。太宗簡入內閣七人,以公為首,推論思宥密十有七年,始終一節。而輔導東宮,扈蹕行幄,時各有發明。有請封禪者,公作頌卻之,其纂修充總裁官,鋪揚文治,為一代大典。

胡儼,南昌人。博學,為文尚純實。太宗簡入內閣,有顧問必從容審度而後陳,不以才智先人。及兼宮寮,所對皆切人情。後擢祭酒。公自處澹素,謹於報施,遇可否利害,必擬議以求至當。群論中有不合,即引退不與辨,以故所至能全交。

解縉,吉水人。自幼穎悟絕人,宏才浩志,爽闓通捷。其為文,辭勁意精,不經慮語出口,人輒不能到。太祖寵眷大庖西室,進亹萬言,拜御史。太宗簡命入內閣,改學士,命評侍朝,十臣咸切當。及密議建儲,公以正對,淇國公丘福泄其議,漢王遂構公,外補尚書,李至剛復誣公怨望,逮係死獄中。

文閣初,延睿遴劼毖七俊,回翔於霄漢之表而兀無所祖,豈直以健翮乘風雲上乎?孔子曰:「色斯舉矣。」翔而後集,要亦有緡。蠻丘隅者,在二楊尚矣。文穆以無機而通,東湖以篤實而慎,故卒永終譽。黃文簡、金文靖亦能免於其世,而大紳俊英,百倍俗輩,乃竟墮時網。撫世酬物之機,奚俟深長思耶?

楊士奇,泰和人。少師諡文貞,為本朝文賢,獨步立朝。務大體,蘊藉從容,事無不舉,而卒不失其正,汪如也,不可以偏長目。凡以名節、政事、文學聞於世者,舉不越公度內,其寵遇亦無過之。在內閣四十餘年,正統七年卒。

文定公楊溥,石首人。以文學潤飾太平,大製作咸出其手,時號三楊,以文貞為西楊,文敏為東楊,公為南楊云。公永樂中為洗馬,下獄十餘年,家人供給數絕糧。又朝命叵測,囹圄厲志讀書不輟,同難者止之。公曰:「朝聞道夕死可也。」公為人謙雅,無大小,無敢慢。初鄉試首選考官,胡儼批其文,他日必能為董子之正言,而不學公孫弘之阿曲,後果如其言。

文敏公楊榮,建安人。器識通敏,擁佑三朝。永樂中,有邊急,三命公往甘肅計之。及辯解李夏之怒已,政和,麗水之征,棄交阯,平高煦,扈從巡邊之駕,秘發塞外之喪,治平靖難,能不繁餘力,而疏闓自飭,無大小歸心焉。

少保黃福,萊州人。才識敻不凡,而忠貞足以居之以衛經歷。上書論國大計,太祖奇之,升侍郎。永樂中,升尚書,令撫交阯兼綰藩臬章,公政猷惻怛,視民若己子,勞輯訓飭,通其好惡,新拊之眾依依不忍釋。仁宗召公還,號泣以送。未幾,復叛復命,公往平之。宣宗朝舊臣依違承順,公持正不阿,命觀戲圍棋,皆以正對,不擅從。正統初,參讚軍務,憂國愛民,老而彌篤,諡忠宣,其歷官俸餘,悉分贍姻族。

忠定公蹇義,巴縣人,初授中書。太祖命朝夕左右者九載,公謹事愈篤。永樂初擢冢宰,時欲書厘見行款例,公從容陳說本末。文廟以公忠,實從其言。嗣兼宮僚,留輔監國,公政體明達,孜孜啟論無倦。及命兼禮部事,撫巡應天,雖職務填委,處之裕如。公於仁、宣二廟,靖獻密勿、量擴交與,未嘗一語傷物。

尚書夏原吉,湘陰人,諡忠靖。雅度能宜物,臨政善酌大體,筮仕工部若老吏,同官質疑者日環左右。嗣經略南服,董辦工材,隨在必效成績。及輔導儲宮,扈從行駕,特於公倚重,至命統署,數章其預。仁、宣廟宥密泯不能跡公,而事各就公籌公阻。文廟北征,及定國恤,從征漢庶人,倉卒酬理若平居坦然。

陳敬宗,慈溪人。莊持好禮,善論議,容止沉潛於經史百家。生平所自負於人,鮮所推讓,為文雅厚而暢。永樂、宣德間,居大學一十七年,以斯文自任,常會食諸生,稍有失儀即不宥。公善飲,至酩酊獨自儼然,若未嘗飲者,人服其德隅。

文端公王直,泰和人。文皇往來北幸,或留輔,或扈從。正統、景泰間,任冢宰。己巳車駕欲北征,公率廷臣上疏極諫,不從。明季議迎駕,公以正對興安,蓋不為世阿者也。時與金溪文安公王英齊名,公號東王,文安號西王,論者以二公德業各如其名。

胡濙,武進人。不治皎能,以其意周旋,事為必得其正乃已。人終其身不予知充其心,蓋無悔也。初為給事中,太宗察公忠實,命巡訪異人。公歷久還報,賜坐,語四鼓時,睿意有所屬,公力保護其間。正統初,提學黃潤玉行部田州,遇建文云:彼時胡濙假尋張辣撻,實尋我,縱我入蜀,久遊雲貴至此。遂傳送至京。仁宗為監國,值有飛語。太宗命往察之,公密疏七事,表其誠敬孝謹。仁宗頗致疑,不大用公。及閱舊章,得密疏,乃明公為禮部尚書。給事中林聰忤權貴坐死,公移病,景皇帝遣問之,公曰:「聞聰事心悸成疾。」聰遂得末減。

平江伯陳瑄,合肥人,諡恭襄,累立戰功。永樂初歲,董北京海漕百萬,建倉尹兒灣城天津衛,籍兵萬人戍守,築淮楊海堤八百里。尋罷海運,浚會通河,通南北餉道,疏清江浦以避淮險,設儀真,瓜州壩港,整徐州呂梁洪,築刁陽,南旺湖堤,開白塔河通江,築高郵湖堤。自淮至臨清,建閘四十七,建淮、徐、臨通倉以便轉輸,置舍卒導舟,設井樹便行者,公微密綜理,善任使,均勞逸,秋毫不取於下,故能倡此永利。

錢本中,永樂中知吉水縣,能以簡禦煩,民樂其政,操守甚堅,門無私謁,去任民思之不忘。後復來,民歡迎如嬰兒見慈母,卒於官,民乞留葬本邑,爭負土以塋封墓。

論本朝人物,至三楊、黃、夏諸君子,輒舉手加額,見名臣像不能不斂容,有而信決,善惡之機挺乎自樹,豈不偉耶?常與萬文憲語,因舉《論語》善人章析解,予曰:「善人非質美,能舉其質之美者也。人性皆善,人善皆可欲,可欲而不欲,則受變於俗,受變則不有諸?已能使其已自有,非致力留情,不即舍而去乎?」萬曰:「然則善人學矣。」予曰:「否。」學則不自有其有,故能善與人同。以其所有而復取人之有以為有,是以日新富有,其優入不可量。故善人道實,學者心虛。實能立本,虛能受物。立本可知可行,受物可久可大。萬曰:「然則善人瑣乎?」予曰:「否。」道莫大於善,美大聖神善之所結也。曾外是而復有加焉者乎?

廣寧伯劉江,總戎遼東,謀略不凡。永樂十七年,倭酋三十餘直逼望海堝入寇,劉不經意,隻餉師抹馬,率其部為伏,約以識號,賊至大勝之,斬首無算。師環,迫令開西壁,縱之,復夾擊,生擒數百,海上倭酋之敗無逾此者。

戶部主事王良,特達豪邁,負機略,有禦眾才。太宗知其名,委督餉口北,威服上下,雖英國值出師亦屈勢相迓。後有部堂繼董,乃事無能比也。

周新,南海人。永樂中為御史彈劾,不避權要,知無不言。雖屢犯天威,言愈懇切,朝野咸畏之,私稱為「冷面寒鐵公」。或有怖小兒曰:「冷面寒鐵公來。」輒匿去。擢長浙藩憲,風裁益揚,屬吏皆股栗儔寀,相變為澹素。有錦衣使浙受贓,公捕之被誣訴於朝,械公至御前,猶猛白其狀不已,命肆諸市,是夕奏文星墜,天子悔之。

鳥墮鷙鼬,怯狸魚之畏獺也,豈盡以其力勝哉?先有奪其氣耳。雄者能服人心類此,然以善服人,不若以養,是故久而有窮其不窮,幸乎?

顧佐,太康人。為御史,轉按察副使,召為府尹,守正嫉邪,吏民畏服。宣廟朝為左都御史,時競侈靡,仕習援聲妓,婪墨成風不為異。公剛直不撓,絆肅百僚,雖豪貴置之法,朝綱大振,論者擬為包孝肅,天下想聞其風采。

李時勉,安福人,諡文毅,老成修潔,剛正任事。永樂末殿災,公在翰林,陳十五事皆中時病,後復言事忤旨繫獄。洪熙初,直言進諫,命力士槌十數爪不死。未幾,又言事下獄。宣宗召復其官。一日,懷金錢至史館,撒地命諸臣拾取,公獨正立,宣宗以袖中餘錢賜之。正統時,為國子祭酒,教化大行,為王振所怒構,以罪枷於監門,諸生群疏願代之。人苟為善,則信有諸?已無賴於所遇。

尚書周忱,吉水人,諡文襄。宣德中,始巡撫南畿。前後凡二十二年,督理歲漕鑄鐵,量定支撥,減重額,徵稽羨餘,立綱運,處蘇楊鹽利。計賑濟,修圩塍,疏水利,均加耗,以舒貧乏。置編囤以革逋欠,直改兌以省舟費,建倉廒以便搬貯,處草折以易輸送,定金花以抵京俸,起布式以厘奸偽,收帶徵以禁馬頭。公謀慮深長,善采眾論,故巨細綜畫,東南賴以晏然。

文襄下心體物,博詳與情,建南服水利,幾於不自有,可以謂取善乎?曰:「以其事取諸人者也。」即其治漕,雖聖賢之道何以過此?曰:「禹治水,後稷教稼穡同乎?」曰:「禹稷之心無其事之心也,能以無其事取善,然後為性學。」曰:「自耕稼陶漁以至於帝,無非取何如?」曰:「舜豈取耕稼陶漁及帝事哉?」 隨在以正其心,聞一善言,見一善行,其心若決,江河沛然神通,莫之能禦也。

況鍾,靖安人,宣德中,知蘇州府,至則舉屬僚胥卒不法暨豪右恣侈者,繩刓不少恤,奏減重額,虛徵糧,合一百二十萬餘。辨釋誣入軍千八百餘,復逃戶三萬六千七百餘,他如種種興革,皆紀綱大務。正統五年滿績,郡民群八萬餘,扣闕請留乃再任,七年卒於官,民哀之若喪父母。

時尚制科,譾椽業,況政特至是極,乃起家吏員卓哉?維修信無賴於所起。

張宗璉,吉水人。宣德中為常州同知,廉介寬厚,鞭策不施,而事無不舉。有清戎御史,峻法,誣民為軍,張堅執不隨,卒之日衣衾不能備,民老壯奔,走哭於庭皆極哀。

侍郎王質,博通今古,廉約自持。宣德中自為御史,至藩省每蔬食不厭,人呼為王青菜。

韓偉,溫州人,為御史,出巡河南,鎮重有體,一方藉以為安。及轉河東運使,清操特著,多所建白。

唐海,歸安人,廉抱迥立,報矩矱,以申展寀,雖權要不少借部曹。歷守郡二十年,家無拓於未仕,郡民祠之。

魯穆,天台人,英風正誼,內恕外嚴,寡嗜欲,薄滋味,凜焉有塵外之趣,而官歷都憲,克就準範。

本朝至宣廟開國六七十年,太平侈麗,上下豫遊,儒素故風,士不以為習,而民皆安之。空谷足音,尤驗能立。

英國公張輔,諡忠烈,祥符人,歷事永樂、洪熙、宣德、正統,累立戰功。征交趾,生擒黎季犛。漢王謀反,密遣人計,公即縛其人以白,事得早覺。公為朝廷眷,毗寵渥日隆,官至太師,天下倚以為重,四夷咸知其名。權璫王振視大臣如屬吏,獨禮公。

都御史陳監,寬厚清慎。宣德中,鎮陝西,民賴以安者十餘年。每還朝,必遮道送之,不能舍。及復鎮,歡欣鼓舞,迎之數程。或久旱至則大雨,饑則賑之,人謂流惠太過,而短於激揚,豈知公之存哉?諡僖敏。

吏部尚書郭璡,精吏事,簡切不泛,臨事從容,喜怒不形於色。正統初,因蝗旱旨咎諸大臣,眾欲乞歸,公獨以主少不可。云:「受先朝付托,若皆罷去,不以懟乎?」識者韙之諡。

魏驥,蕭山人,謙虛守禮,簡樸性成,腰然若不勝衣。初為教官,汲汲以成就人才為務,及入考功,以清正聞。正統初,升冢宰。時王振藉寵,大臣交媚之。公贄用一帕,振亦不較,且重之厚德雅望。年九十八終遺命,不請諡,葬後諡文靖。

虎據於林,蛇遊於澤,非鴟鳶之仇,鴟鳶從而號之,以其蓄異心之故也。牛牧於田,豕眠於圃,非烏鵲之馭,烏鵲從而乘之,以其無異心之故也。英國崇倚,陳台留感,郭魏終譽,信無所覬於外,用此道也。然陸象山有曰:「馴海上之鷗,狎呂梁之水,可以謂之無心,而不可謂之道心,其復有所懷乎?」

學士曹鼐,才志通爽,預經筵,敷納甚明暢。正統末,扈從土木權璫,恣挾進兵,成國公朱勇膝行聽命,尚書有竟日跪伏草中,噤無一語者。公抗聲曰:「臣子不足惜,社稷安危之係,曾無念乎?」尋被難,諡文襄。

尚書鄺埜,郴州人,飭躬縝慮,勉勉於學。永樂中為御史,命察阻鈔法,按犯邊倭寇失律,擒山海關賄吏,救活營役疫人,辨石州民不軌之誣,皆以廉平稱。宣德中,陝右華亭宜川饑,公為移粟。移民後,擢尹京兆,節用愛民,豪狡不得為術。正統初,擢兵部。公務惜其力,養其銳氣以待不虞。天下總小旗,例試京師受代,以公請免。己巳扈從遇害,諡忠肅。

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修短有數,夷險自天。土木之變,死者十萬餘人,而臣工且五十二員,蟪僵蘼腐,無所見於其生,則無所齒於其死。中間所惜張公輔、王公佐,然英國老不充役,戶書弱不任事,其耿耿不死,獨曹、鄺兩公而已。嗚呼!安得更進於是求可,夕死於生存之日哉?

侍請劉球,性廉介,從弟為縣令,奉匹縑卻之,又卻蜀王厚饋,議論慷慨,不為阿比之習,平居切於憂時。正統四年,京師大水,民饑,具陳築泄拯濟之方。時北虜及麓川酋不靖,上疏請罷南征,以專奮北。八年,進言權不可下移,王振怒下錦衣獄,指揮馬順阿振意。適有董璘圖太常,順栲織,令招球所畫謀,當朝捽出支解其體,海內冤之,諡文憫。

衝勢焰之初燎,探政源之極敝,克毅而明,文憫之不可及,有世心者皆瞠乎其後矣。然信而言道也,近而言情也,當事而言忠也,諷而言幾也,待而言重也,則文憫之為志,不甚可悲乎哉?

楊洪,昌平侯,起行伍有機智,累立邊功,善用奇劫虜營,搗其虛,胡人呼為楊王。宣德、正統間,受知密勿,諡武襄。

襄城伯李隆,凝重宏遠,識大體,守南京最久。雖富貴擬王公,而雅重斯文,特恭下士之禮。正統中,以得人心見疑召還京,乃托近聲妓以計自安,後代者數易,莫能繼其美者。

郭登,定襄伯,鎮大同,廉而尚謀,有古良將風。己巳之變,力守邊疆,大小十數戰,設飛天網、攪地龍等法,發其機,頃刻數里皆陷。又置炮,一發五百餘步。諡忠武。

蔣貴,定西侯,起行伍,有齊力,與士卒同甘苦,善搗賊巢穴,當陣必先直衝,部下亦以死向敵。用是數取勝。北胡、西羌咸憚服。而麗川之征,公之功居多,但不識字,短於謀,然天性樸實,能聽人指示。諡武勇。

都督山雲,徐州人,深沉有將略,用兵如神,其持廉守正,文臣中不多得。正統中,鎮廣西逾十年,馭土官以威信,且秋毫無犯,終始不渝,諡襄毅。

開國盛時,武文一允,故群功胄躋,銜於文牒之上。承平久棫,樸化昌士,始以牙纛為藝,由是天下無武。麓川之役,是為正統四年王靖遠驥始,以總督名,而總兵咸聽其節制。則自列於戎籍者,能復有崛然起,耿然不自泯者乎?若群公可謂不世有矣。

張需,長於治民,先佐鄭州有聲。渠有淤者,廢水田數十年,張程工費白守,疏之三日而就及。守霸州,置戶簿以驗勤惰,民生理日滋,又善捕蝗,鄰郡悉效其法。嘗治豪右之擾民者,被譖於王振,下獄杖幾斃,竟謫戍邊。

曹端,霍州訓導,專心窮理之學,躬率子弟。及調蒲,士子爭欲得之不釋,竟終於霍。一郡人罷市,童子亦悲泣,上官不敢以屬禮相遇,至其境必敬謁之,凡考校必質之,以主去取。其初信佛,曹作《夜行燈》一書獻之父,即舍去,所著述尚多。

李茂弘,正統間考功郎,為人恬淡,有識見,與人寡偕合,內閣李文達雅敬之,卒不樂於仕而歸。

周子良,錢唐人,正統間為職方郎,苦節縮縮,自持謙退,數鬻戶產以支宦費。有千戶王者以事裭職,周愛其材貸之。已而王緣其臧從,持三百金入酬,周馱而大叱,欲暴於公,因伏罪索免,乃麾去。凡世廉士,類懷刻削,跡此知其非世廉也。

鄺子輔,郴州人,以訓導謝職歸,教其子埜登進士。埜為陝西按察使,以俸易一紅褐寄之,大怒曰:「不才子何緣得此不義物汙我?」即封還切責之。埜欲致父伸承顏之曠,以聘典文衡圖之,大怒曰:「父蒞子宦壤,何以示防?」且將以遺笑。又切責之,埜由是益勵其操。

世運太康,人懈於名檢,瞿瞿良士,以羈孤為能。存羊之義,千金一瓠,又奚暇少之?

兵部尚書于謙,錢塘人。自入官所至著經略,朝望特隆。己巳大駕蒙塵,公誓不與虜俱生,整槊操練,黽勉百方,動切機宜,正誤國之罪,懲失事之臣,阻南遷之策。尊嗣君以定國威,選材將以當敵愾,鼓惕中外,輯安四方,卒使社稷如故。鑾輿後還織毫,皆公力也。天順復避,公磔於市,卒之日道路谘嗟,天日無輝,諡肅湣。

論忠賢至肅湣,未嘗不高其功而悲其報,及語易儲事,輒閣舌岐疑。偶見《唐史編》論曰:是有大難處者,社稷一線係。肅湣去留,以景皇之銳念,不可以口舌諍,兩可一決,未為依違。夫白痰清夢之間,泫然心淚,不知幾成墮,豈惟功利計哉?又曰:道不可變以難易,易心非乎?或曰:禮從時事,從重勢,從順守,故軌以覆公餗罪尤大矣。肅湣肯忍為耶?

楊善,興濟人,景泰元年為都御史。英皇北狩歲餘,欲遣迎,難其人,公負忠義之氣,慨然願往。虜遣黠慧偵之,先以辭鋒挫其銳暴。及見也,先風概射,虜應對不窮,又覆開論朝廷威德,及牖發好生向善之心,遂回鑾輿以歸。如公時奉公職,不見辱而能成功,若晉與宋千載一人而已。諡忠敏。

高穀,直隸興化人。諡文義,端簡廉靜,不比匪人。正統末入閣。己巳北征,公居守,當乘輿播遷,羽檄旁午,朝議異同。中書趙榮欲迎鑾,即解金帶為贈給事中。林聰忤權貴,置重辟,公力救之。內閣奏考官劉儼黜其子不公,命公覆試,公亦為救之。時蕭鎡守似矣,而歉於公終苗衷諳似矣,而歉於公施呂原厚似矣,而歉於公達馬愉慎似矣,而歉於公廣。

商輅,淳安人,本朝中三元一人。正統己巳入閣,時天子蒙塵,人心洶洶,公力主群議,請郕王即真,阻抑南遷之說。及回鑾,盧忠妄言南內事,並黃竑言易儲事,公多阻之。已而曹、石用權,公數裁抑被嗾言官構論,削為民。成化改元,復公官,首疏新政八事及陳弭災七事,復陳弭災八事,力爭慈懿葬禮,請復景皇號,婉辭引立東宮,疏止玉皇閣齋醮,疏汪直十罪以罷西廠。諡文毅。

林聰,寧德人,居諫垣,正色讜言,劾大監王振家僮張伯通奸狀。內侍善增駙馬石璟有罪,皆劾之,勸迎駕禮宜從厚,以忤時論憤沮。易儲之舉至不肯署名,議牘幾入重辟,有銓法未當,輒指斥。時宰以是劾之,釀公左遷。天順間為都御史,巡撫賑饑山東,靖盜江淮,整飭大同,所至有惠績。及綰院章長,刊曹風裁,屹屹足鎮浮薄而係入望。諡莊敏。

尚書程信,河澗人,負才智,以當世事自任。正統末上疏劾扈從者失律,及追罪首禍。薦徵薛瑄等數人。時命公捍虜都城,備出經略,皆切實用。景泰中,陳中興固本十事,君心政體反覆數千言,聞者壯之。及督餉廣寧,破鬆番夷寇。天順中,巡撫遼東,著有勞績。成化初平山都掌叛夷,參讚留務,獻納謀謨,宣威戡暴,實兼文武之功。諡襄毅。

布政夏寅,華亭人。好文學,摛而為辭,能自出機杼,多留心當世務,以諸葛武侯、范文正文、文山自期待。聞朝廷有善政令,即喜形於色。嘗疏論兩京離合之勢,以製天下,重臨清、徐州以固南北咽喉。及論文廟禮樂之數,正風俗,立紀綱,崇文化,作人材之類,皆切於政本。又曰:此生不學,此日間過此身,一敗君子之三惜。識者以為名言。

陳俊,莆田人,慎持清白,位尚書蕭然不異布衣,其為政知大體。初以部屬督天津宿逋,上疏乞免。尋督餉兩廣,假以便宜,令越界鹽商引輸二斗以足之。京饑,令監糶,公約射利者糶不滿石。及佐戶堂部事,凡出其所裁處,諸屬輒稱如嵌金然。諡康懿。

年富,懷遠人。公廉執法,遇事敢為,不以利害貳其心。正統己巳,督餉濟邊,有勞績。所至察民隱革奸弊,尤嫉贓吏。流民聚南陽、陳州十數萬,公為藩伯撫定之,皆願為編氓。及為戶書,益懋毖,以國計為己任。關中數用兵,舉楊璿餘子俊可任司餉,吏曹以為侵官,公上疏極論薦賢為國之道。諡恭定。

都御史軒輗,钜鹿人,狷潔性成,扣資常祿,非其分,雖纖介不取。四時布袍蔬食,筮仕使淮上,冬時溺水衣盡濕,有司製衣一襲,堅卻不用,以衾裯裹之。公為御史、按察使,振揚風紀。故舊履其宦所者,烹一雞以為款,約其寮三日米,易斤肉為食,聞親喪即發行,僚屬尚不知。總督南京糧儲,清操益勵。

王翱,鹽山人,端方清約,任事毅然。歷仕憲台,鎮鬆番,巡廣寧,征達虜,總督兩廣,風持凜凜,官民畏而愛之。嘗築屯堡,使烽燧珠連,簡閱行伍,處議讞辟,咸中其時宜。景泰四年任冢宰,剔刷垢弊,嚴考察,公銓注,抑幸進,以用賢報國為己任。門無私謁,權勢請托不敢行,於思仇一不介意。諡忠肅。

章綸,樂清人。景泰初為儀製郎中,知無不言,疏太平致治十六事,疏策禦戎,論朝貢,議鈔法,諫幸佛寺,陳言恤民,以回天變。陳言中興時政,論定科舉解額,皆欲明國家大紀,鑿鑿中事情。至論復儲事,大忤旨,廷栲一百幾死。天順改元,釋公獄,尋升禮侍,復奏蠲山東租,請金以賑宗室,論諒陰圖婚之非,條救荒四事,皆協輿論。諡恭毅。

王竑,河州人,賦性正直剛毅,不事詭隨,立朝侃侃無顧忌,且聰敏機辨過人。己巳中官王振誤國,指揮馬順、內臣毛玉皆振黨,公為給事中,聞大駕蒙塵,手捽順、玉死。成化中,公以都憲巡撫,所至有建立剡薦盈朝,官至兵部尚書。

自惕警己巳,縉紳稍稍精神,傑者輩出,人思奮於政矣。本朝治體一大機括,於群公介之,他未暇論。

劉實,安成人。初判金華,行撫字之政,暇則攻經史,尤崇孝義,且介守劇嚴,有鄉友為其屬者,以甖爼致饋,謝弗納。景泰召修宋元史,後知南雄。有中貴使嶺外,以貪肆窘辱公,雄民夥入爭蔽之,中貴以狀聞,逮公。及廉得其情,知為良吏,釋之。

吾豫訓導,景泰初膺薦至京,屢言邊事防禦之方,煞有肯綮,本兵奏用於邊。

魏純,高密人。治《易》、《春秋》不就舉子業,常號於人曰:「當以天理為制事之本。」貧甚,寢無完衾,身無完褐,而取與之介操而不變。歲赴人塾賓之,召以為饔饗。客遊金陵,以直言忤權勢,誣謫戍蘇州,處戎伍幾三十年,超然自得,未嘗有沮於色,諸將官子從而師之。景泰中,有以其學行薦召,至京以暴卒不及用。

砥礪之氣,稍稍自內而外,自近而遠,自達而窮矣。故曰:人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國恒亡。


下卷[编辑]

敬軒先生薛瑄,河津人。閱宋諸儒書,知為道學正脈,即專心體究,至不忘寢食。務實見而篤踐履,乃動合矩度,終日儼然。居家孝弟忠信,對妻子如嚴賓,凡出處取予之問,毫髮不苟。其學以復性為柄,曰此程朱吃緊。為人處大節,凜然生死利害不能動也,時呼為薛夫子。為大理卿,忤王振坐死,先生怡然就害,乃獲宥。天順初,入內閣,尋乞老。

先生倡無前之學,垂有眾之宗,天下無賢愚,信之何也?貴踐履也。而近欲血食廟庭,敷議詞館,不識可乎?曰:文廟報德報功,天下不務力行。先生崛起而持之,使生民知有此一大事,先生之功大矣。後學淺於迪德,學不大明,又非信先生,大過哉!道無精粗,學無內外,語復性而性不與天通,則性猶蔽質語。力行而行不自性率,則行猶難見神化機微,體用一貫,以至朕兆之不能窺,則迪德深矣。

康齋先生吳與弼,崇仁人。年十九見《伊洛淵源錄》,遂棄其舉業,收斂身心,沉潛義理,視世之所尚舉不足為其志,不下樓者二年,乃克然深得,斂舒自如,風格奮揚,而舉動有則。家貧,自食其力,尤善啟迪人。正統、景泰間,累薦不起。英廟遣行人齎幣聘至京,授諭德,懇辭,復遣行人送歸。學者不遠千里從之。

先生超然之趣,已有得於天授,非自來。時學溺心章句,纏踝轍跡可擬,然其高踔玄觀,可日用作縷粒供養。當時即加伊傅之位,能坐致天順為殷商之治乎?不得而懸度之也。

又曰:自惕警功利,人心稍稍精神,傑者輩出,人思奮於學矣。本朝理學一大機括,於二先生介之,他未暇論也。

大學士彭時,諡文憲,安福人。端慎貞樸,外和內剛,辨閣中不當南向坐,伏闕號泣,爭慈懿葬禮,抗疏正宮闈,廣儲嗣。又論景帝固安公主及笄宜嫁,沮太監劉永誠不當封伯,及上地震十事,彗見七事,皆名言也。景泰三年,見朝政有感,即引退,其出處之際,固見之明處之決者。

李賢,諡文達,鄧州人。天順改元,入內閣,迄成化丁亥卒,以文學得君行政,人謂三楊之繼。公初當曹、石驕恣,又值徐武功為之僚,繼承門達擅權,能黽勉調停,遇主於巷,其力可謂艱矣。而海內士匍伏以干恩澤者紛如,則甚嫌兼於自植,豈亦固有為乎?然止殉葬,釋庶人,禁冒功,疏正本,安邊鼓妖斥仙師號,應曹欽傷臂之變,皆明識所及,曾可以少之也。

自正統前,三楊碩賢,繼世迪德,海內晏安,人相忘於治平之間。及國事倥傯,主上多凶,多懼典機密者,叢計慧以戕元氣,如陳,如王,如江,如徐,百較蝟發,而天子孤立,於上豈不畏乎?文達賢能而又黜機,可謂梁岡興平矣。然本然普照之靈,萬物皆備之體,為天下者不可以自損,則又所當請也。

都御史葉盛,諡文莊,昆山人。崇道誼,尚名檢,務文字。正統、景泰間,丁時多艱,論疏侃侃,劾扈從將臣失律,請誅以謝天下,然後選將練兵,以復不共戴天之仇。又論邊將不可留守京帥。及視饑陳州,協讚獨石,經理馬營,八城處置屯戍,定綏兩廣,鎮宣府議防河套,咸克裨治體。

劉定之,永新人,諡文安。文學迥邁,對客揮毫運思,稿不易幅。及成化初,登秘閣,折疑義,稽古訓,或日詠百詩,一揮九製,渟浤演迤,頓挫奔放,變化不窮。正統間,上時政十事。景泰間,上敵愾十事,又請遣使迎駕,滔滔法語,耿耿節義,不徒於文已也。

高明,廣信人。初拜御史,除不職吏,宣泄理枉,所議獄條多著為令。台囚晝劫獄走,眾相顧駭愕,公從容馳片紙報九門,毋出行者,卒能復係。成化初,擢都台,覆南曹不職三十人,理兩淮鹽課,劾清巡撫縱法狀。又造籌亭,平楊州鹽寇,置永定縣,處上杭寇,殯鍾同屍,代認趙明,彈文忤旨。

尚書秦紘,單縣人,諡襄毅。歷牧州郡,廉守有惠政。及巡撫陝西,秦王府肆橫,公悉擒治,因奏公欺滅,憲皇怒,下錦衣獄,籍公家,止得疋絹故衣。憲皇嘉其廉釋之,仍賜鈔萬貫,改河南,約製汪直不為害。後總製兩廣,發總兵柳景贓狀,彼構誣公,亦被逮。及綰院章,風采益峻,台綱肅然。

岳正,漷縣人。天順初,以編修入內閣,抱負經濟居家孝友,與人交尚氣誼,性剛而志高,屹屹不能下物。時曹、石勢方熾,因極言於帝前,且退而開諭之,使為保全計。二猾雖陽諾,卒羅孽。遷遷欽州,又追逮戍甘州,二猾敗召還。成化初,有忌者偽為公劾李文達疏草,遂出知興化,至則政務惠,民號賢守,尋致仕。

耿九疇,盧氏人。廉介自持,政尚明肅。初為都御史,欲糾石亨之罪,以不密,先落其所排,出為布政使。

楊瑄,豐城人。為御史,耿節敢言,劾奏石亨、曹吉祥,英皇怒,召至文華殿,與其寮周斌同指斥二凶罪狀,乃坐死。會大風電,走正陽門下馬牌於郊外,得末減戍鐵嶺。尋宥,欲公詣二凶謝,公不可,復構戍南州。憲皇踐祚,起公,尋改按察使,公振憲度,奉職著勸。

侍郎林鄂,太平人,歷仕天順、成化間。簡言語,澹於自奉,好古秉禮,志切躬行。事母盡其孝敬,惟待下嚴,過律以正,於交遊不苟諧,世稱篤行君子。

論人材,先渾厚,而亞英發,欲之愈密,則本愈固,而化弘擴之。既章則機,既顯而業淺,雖然惟懼渾厚之無明,明則化生,惟懼英發之不篤,篤則行,成前後兩述明篤並呈矣。如曰:可名非常名,茲惟復有所圖也乎?

王信,南鄭人。沉毅簡重,被服儒,素歷鎮通州、倒馬關、臨清、湖廣。及總理漕運,靖寇荊襄,諭輯永順、保靖,所至經略過人。己巳虜犯京師,公拒戰西直門外,後曹、石犯闕,公力戰東市,所部劉斌、張全智勇過人,即懇薦於朝。嘗曰:「儉可以久,不以侈累子孫,我所遺也。」人稱其「脊梁鐵硬,心腸木枯」。

鄭亨,武安侯。天順中守大同,剛正有為,志專為國。每議事,數易中貴,卒之日中貴悼惜之,蓋其公能服人耳。介胄士至英皇時,習陷紈綺,不自墮於習,非其中有主不能也。

修撰羅倫,成化二年對策大廷,以所學進說,峻直不阿人,至今傳之,奏名第一。未幾,劾李文達奪情獲貶。性慷慨樂善,內無隱伏,不逆人欺,遇事無所回避。其高風峻節,曾人間煙火一點雜乎?

鄒智,合州人。忠耿滿腹,自負銳然。成化丁未冬,以庶吉士遇星變,抗章極論陰陽之理,欲黜萬安、劉吉、尹直,而用王竑、王恕、彭韶,且謂君子小人之進退,宦官實陰主之。己酉,遂構禍下錦衣獄,貶石城州一吏目。

楊守陳,鄞縣人,侍郎,諡文懿。獨抱遺經,求心術於理致之間,不以訓詁辭童為能。故其持躬立家,居官接物,動遵成矩,而不以少肆。家庭訓孚,守阯、守隨、守隅、茂元、茂仁,咸恂恂如,亦俱為顯官。而守阯讜言抗志尤著,其為文,典正桃議全章,非時輩能及也。

學士張元禎,南昌人。留心理學,少以奇童,七歲為獻王召見,命之詩,有「心定萬事定」之句。憲皇踐祚,勸行三年喪。及上疏論王道,幾萬言,尋與時宰不合歸。後三赴召而出,在經筵首勸閱《西銘》、《太極圖》,孝皇即取二書觀之。公為人孤削奇拔,率以是不容於時輩。

莊昶,江浦人,南吏部郎中。逸思神授,浩然於煙雲花鳥之間。其詩豪,其文宕,其行飄乎若乘風太虛,富貴利達,漠其無係也。同時遊者皆衝邁之,似於是流風潑潑,人欲淬磨之不暇矣。初為庶吉士,以諫上元鼇山被謫,後薦起,尋去。

張弼,讀書不治章句,獨慕古奇節偉,行其卓犖之氣無所泄。每發之詩文,及草書狂翰醉墨,流落人間,雖海外之國購求,以為異寶。成化間,官兵部,郎不便就俗局,數以直道忤長部,乃出知南安。鑿梅嶺之嵌岩,梁橫浦之崩湍,定役道更番之例,以求息爭端,民立生祠祀之。

章懋,蘭溪人,諡文懿。力學敦古,襟懷坦蕩,嗜好無入於心,居常無甚異同。至臨大事,決大議,則據經援古,確乎其不能易。雖官至侍郎,食祿不數載,尋請老歸,棲林壑,隱然係天下之望者幾二十年。

陳選,臨海人。苦立潛修,不妄言動,以古聖賢為志。敝衣糲食,人不堪其憂,其學以克己,求仁為要。為御史,正色直言,不忌時諱,尤嚴於君子小人之進退。提學南畿,居宿學宮,默焉端坐,以身為教。擢布政使,務為惠養。公育材如春,持憲如秋,其視去就升沉漠然。

周瑛,莆田人。其立志欲求見聖人之一,而必欲由博以反於約。於是肆力於百家群藝,事必為之所厭,人先於靜得,必隨事窮理,求其自然與其當然,又會其所以然。積累既多,於融貫處亦自得之。官至布政使。

布政張吉,餘干人。信古好義,恥同流俗,以名節自砥礪。其為學,務窮理致知,體之身而驗之心,直欲著於事為。初任主事,劾左道李孜省、妖僧繼曉,出判景東,能申明禮,治土官長及夷民,咸信化之。後知梧州,以聖賢之道諄諭郡生,一時知所嗜向,人以為不有本不能也。

陳茂烈,莆田人。廉約孝純,篤志古人之學,以靜一為主腦。貧甚,弘治末為御史,袍服粗素,借騎一牝馬,身若無官。及終養,得告短床,敝席蚊帳不能辦,身治畦,一蒼頭給薪,出則執小油,蓋妻子服食敝糲,日坐斗室,體究經訓。

給事中賀欽,廣寧人。一聞陳白沙講議,輒歎曰:「至性不顯,寶藏猶霾,奚以為世用?」即日抗疏解官,執弟子禮。別則肖白沙像,懸於家之別室,日瞻企之。弘治初,內閣首薦不就,陳上治理四事。正德初,鄉寇暴發,戒勿犯先生家,人聞而請往撫之,先生片言遂獲以定。

布衣陳真晟,漳州人。風格聳肅,望之非塵埃中人,能力求程朱之學,厭末作之蠹心而棄之,惡異端之害道而拒之。初應舉入省,見有司防察過嚴,非士自待禮,遂置去。其學以主一體認,敬功詣闕兩上書表章正學,嘗念學校有正教而無正考,作正教正考,會通告諸當道,而卒無所遇。

教諭婁諒,上饒人。企談道德,不屑功利之趨。其為學略傳注而事心融,尤嚴出處,取與之際,乃博求切磋,一時陳白沙、莊定山、賀毉閭、羅一峰、胡敏齋、陳泉南、張東白書傳面訂,日裨益以成深造。

前七先生者,有意於斯文,而其於學則吾不得而知也。後七先生者有意於求學,而其於道則吾不得而知也。有意於斯文則能絕其功利,而好惡定,有意於為學,則能致其趨向,而德業修。薛、吳開其源,諸先生揚其瀾,確者揚薛,達者揚吳。轉移人心之機,維持治化之本,流通宇宙之道,不有賴乎?然人心太虛,性不能添一物,不可以理障,不可以見解絕功利,則事不為障矣,致趨向則解不為昧矣。而羅一峰、莊定山托於豪,楊鏡川托於雅,張東白托於逸,張東海於托曠,鄒立齋托於名檢,章楓山托於德度,其過於持理以為守乎?陳克齋、陳省克以苦節進,周翠渠,以精博進,陳南泉以適用進,張克庵以劼持進,賀劼閭、婁一齋以銳任進,其專於自信以成趣乎?精微之機,遊衍造化,清虛而通,以暢五蘊,安得起而質之?

敬齋先生胡居仁,餘干人。自幼遐慕聖賢,博窮經訓。及見吳康齋,慨然以斯道自任。其學以主忠信為本,以求放心為要,推尊二程、朱子為正傳,謂聖人成始,成終在敬,因以敬名齋。清苦力行,儼然終日。凡舉動悉遵古禮,無所懈,雖處屋漏,夫婦相對如賓,應接從容,議論舋舋。家窘甚,鶉衣簞食,每有超然自得之趣,一切紛華世滋舉,不足以動其心。

先生者,昌敬軒之流者也。而復得康齋以為印證,學其將有歸乎?而先生執敬,有力行仁義以望道洋。夫至道無言仁義,猶為性粗。以仁義為性粗,蓋不能讚一辭矣。先生之徒,餘子積祐力學,著性書發明,性無善惡,反覆萬餘言。

白沙先生陳獻章,新會人。中鄉舉不仕,從學於吳康齋,求伊洛之緒,恍然有所自得。嘗曰:「學以自然為宗,道至無而動,至近而神,故藏而後發,形而斯存。」其德器完粹,識見高明,於吟誦輒稱。堯夫獨超,萬物之表,與舞雩相終始。一時從學者,如李承箕、林緝熙、張詡、湛甘泉先生輩,蜂湧而至。廣兩藩部使,及殿王島夷土長,罔不致禮。成化末,交薦於朝,授檢討,不就。

先生者,昌康齋之流者也,而獨主於自得,學其將大成乎?夫至性無樂,每令尋仲尼、顏子樂處,元公以困程子,欲其自得之也。胸中堯夫,靜裏衝妙,人間灑落,雖天下無所加於其(欣戚)至矣。而堯夫吾竊疑之,不識以見,及以實際乎?以實際則通衝妙,通衝妙則生以見,及則耽灑落,耽灑落則滯辨學之真,於生滯之間無遁情矣。浩然太虛,恍恍鈞天,百奏而於穆綱維直,準四海無內外,無難易,無遠近,又烏有憂樂哉?

尚書王恕,三原人,奇器瑋環,直任當世事。一征湖湘,三出巡撫,兩讚留務。凡言無不當,知無不行,威略足以平寇難,貞廉足以激貪墨,仁惠足以蘇困窮。蓍蔡縉紳,典型攸寓,所在立石建祠。時王敬乘傳取寶錢,能進貢禽鳥,郭璟私市外夷,公皆劾而罪之。及執奏無驗,駕帖救留林俊、李興、周紘處,增五府勸米,並奏卻貢獻,禁擅殺流民。晚登銓府,一時人望,悉引而置之政事之地,以毗孝皇之治。諡端毅。

項忠,嘉興人,諡襄毅。初官陝西,賑饑浚渠,以拯民為己任,軍民兩詣闕,借留者千數,立生祠,後擒達滿四,殲李胡子,平洮岷、番虜旅,氣矯矯,雖矢石如雨無懼色。錦衣韋瑛挾汪直為洞察,屢興大獄,以公劾發戍其黨,競仇公,構公死,公廷辨,慷慨不少屈,僅落職,後起為尚書。

張悅,華亭人。性素清約,平居謹畏,無疾言遽色,臨事卓有定見,未嘗以恩怨利害動其心。居官奉職守法,以不欺為本。提學浙江,始以糊名校士,公去之曰:「我且自疑,人誰信我?」為廉使,入朝,尚銘居東廠任事,眾皆趨其門,公獨不往。佐吏部兩攝選,眾稱翕然,尋讚留務。致仕居家,杜門崇儉。諡莊簡。

周經,陽曲人。秉政執法,剸繁應變如流,卻西域貢獅,毀黃村尼寺,為憲廟盛德事,皆公所讚成。及不肯奉行傳升,奏阻李廣獻田,遏諸王府,自領河泊所,禁中官請鹽越境,乞停織造,不發太倉張燈銀,止靈臺增灑掃,卒卻雄縣獻東宮莊田,皆允當事情,官至戶部尚書。諡文端。

張貴,番禺人。宏才遠器,筆翰俊馳,歷守撫州、潯州、漳州三府,廉靜公正,博浹物情,所至剔宿弊,民之所欲務與聚之,私請謁不能動。民感入五內善者吐氣,而奸惡潛跡,誦聲布洋隨在,去思立碑,陳江門亦企重之。

尚書彭韶,莆田人。苦學危行,才識迥出人。天順、成化間,進言當寧宣,力臬藩。弘治中,效勤於都台,執憲於司寇,所薦王竑、李秉、葉盛、秦紘、陳獻章,而攻韋眷之,乞徭戶發顧恒之,恣求索論,沮梁芳之進貢,乞正柳景、王萌、苗通、高永刑罪,乞減昌國公墳役,皆鑿鑿。諡惠安。時服公學識醇正,可決大疑,有以文請節惠者不遂。

鄧廷瓚,巴陵人。氣沉雅,處事務求其濟,不為赫赫名,與人不立疑,至所設施,其衷炳然,必動中機。宜守程番,整設夷創,蔚如中州。鎮貴州,剿撫黑苗,處轄都勻,流土兼治,皆極綜密。後總製兩廣,以安靜為治,不瑣細故,與群蠻結以恩信,其列置治轄並及閩楚事宜,悉有方度。諡襄敏。

餘子俊,青神人。博達有才略,宏施利斷,不殉世耳目,以尼事功。初守西安,輒擅發賑,及引渠為民利。成化中,歷陝西藩使,並巡撫經略榆林,墩台延袤二千里為固備,且請置榆林衛,墾曠土為屯,致器訓蒔,虜至必齧指莫敢近。又開涇陽堰以便溉,鑿南山道以便餉,奏易南北更戍,收岷番之捷。公略邊務,廣蓄儲,有警,輒厚嘗,下乃用命,官至兵部尚書。諡肅敏。

張寧,海寧人。力學攻文辭,志負經濟,授給事中。謇諤自將,風裁炯射,其劾陳循、王文私子應試,鈐約石亨、曹吉祥,論姚文敏斂會大臣香錢,忤內閣以救王徽,勸天子芟秕政為修省,以節省為蘇民困,乃其大者。朝鮮仇殺毛憐即、卜兒哈父子,命公往,公以陳譬代,重兵感悅而罷。成化初,當道嫉公,出為知府。

文敏公姚夔,善應變,濟務可屬大事。初為給事中,議朝政侃侃。成化初,居大宗伯,連上封事,決擇犬儀節,及詳慈懿異葬,尤詞嚴義正。後轉吏部,厘正銓法,有撓之者卒不聽。時彗見,四方災,亦連疏歸本入,士人壯之。

黃孔昭,太平人。力學有守,志趣卓然。成化中,在文選十有五年,汲汲以人才為念,始終一節,有貴勢干請堅卻之。謝方石稱其見其喜,則知賢者之得進,見其憂,則知小人之不得退,信知言也。鄉人有仕其地者,饋以尺帛亦不受,終身儉素,不妄交遊,官至侍郎。

參政陸容,昆山人。成化中,為兵部郎,時邊報旁午,封事日上,凡虜情虛實,地理險易,兵力分合,皆犁然中其肯綮。事下三邊,每驚服進用將臣,如呂佐、王欽、梁宏,皆大得人。及世襲韋瑛,雖出睿意,亦執不可,士論壯之。後參浙藩政亦整整。公自少有志經濟,典禮兵刑,水利漕運,罔不究。極其本末利害手書之冊,識者以為百不一失也。

毛吉,餘姚人。尚氣義,不少屈。筮仕刑曹,嚴明廉鯾,訊鞫多立驗,權貴無敢為撓,時朝官咸避焉。門達君獨與舉鞭,揖會失朝,當撻幾死。成化初,升憲廣東,巡惠潮,摧強黜墨,殄海寇,擒程鄉寶龍峒巨盜,及敗河源,清遠二巢,俘獲無算,移擊雷、廉、高,諸蠻以漸平。尋追新會,賊至陽江雲岫山,奮前力屈受害。

朱驥,大興人,久官錦衣。憲廟時握衛章,十四年雖柄陟崇要,一務長厚,不少逞。於糾緝有涉詿誤者,輒縱舍。歲饑,民以攘奪被收捕,自斗粟以上,法皆死。公矜之,奏從末減。時重妖言,禁邏卒多鉤致,徼功有真惠,為妖書株連,百輩坐死,公奏遞減戍邊,故錦衣用巨梃勵威,公獨易之。

群公者惕警之遺,自幼而老,砥礪之風自子而孫,渾厚英發之氣自家而國,而天下刷翎鼓翮,尚延昔日之所及。如人身病苦於藥石,而豢梁肉反克,然氣腴矣。

大學士丘濬,諡文莊,瓊州人。博極群書,而欲為適用之學,乃援筆以富著述。如學的《世史正綱》、《大學衍義補》、《家禮儀節》,搜羅古今,斟酌可行,總數十萬言,可以廣益聰明,而權衡百度。天下人誦其文,家有其書。晚際孝皇,召登內閣,凡人才進退,政事舉廢,惟祖宗舊典是循。其為文,務渾厚深,黜徼名詭行,亦以寬大啟沃上心。

何喬新,南城人。性嚴介,耽墳史,廣購書讀之,每上下數千年事,論辨異同,前哲不執,沿成議,富於著述。自誓不營私,不阿權貴,不以愛憎為賞罰。歷官尚書,其經猷注措,皆翊正國是,粉飾太平之具。平生文學氣節,而聲色澹然。諡文肅。其節惠雖克當其情,實出異數耳。

禮部尚書倪嶽,諡文毅,上元人。生而瑰岸,穎秀異人,潛心經史世務,煞亦考諳,凡民政、財計、邊情,罔不留意。弘治中,每大廷集議,公慨然高論,多所裁定。

尚書林瀚,閩縣人,諡文肅。剛方廉介,臨事公平。弘治中為祭酒,待諸生嚴而有恩,其規條不為勢家子,及請托所移,故胄監有羨費,入堂正,公悉貯之。官購置諸署廨,公尋參留務,凡有經國重務,輒上疏極論,皆剴切無忌避。正德初,忤逆瑾,左遷藩參,復黜罷。瑾敗,召還舊官。

謝鐸,黃岩人。氣屹屹嗜義如渴,見不善若將凂然。清修勇退,恥絕功利,不為時局所惑。弘治中,為祭酒,持以身教,復嚴約束,明出納,廣建置,上疏正文廟祀典,及申明補敝舉墜,凡所建白,皆師古義,不徇俗見,一時士大夫所推重。官至侍郎,諡文肅。

蔡清,晉江人。飭躬砥行,不入俗浮靡。其學以《六經》為正宗,《四書》為嫡傳,宋四儒為真派,生平精力盡於此摩擬闡解,一時學者所宗,曰虛齋說也。正德間,為江西提學,忤寧藩,欲傾之,遂致仕。

程敏政,休寧人。風神清茂,博學攻文辭,力模精究,欲溯伊洛宗旨,誠本朝操觚巨匠。嘗定祧廟禮議,立奉先殿訂文廟從祀,及集文衡為道一編,咸鑿鑿服人。公坦直不自賢貴,升其堂者叩之無際,孝皇甚器眷之。後言官誤以中公,公防世之疏,亦不咎人也。

楊廉,豐城人。好學攻文辭,以宇宙內事當盡索理會,凡禮樂兵刑之說,及計賦數,算雜藝稗談,各取而玩之。尋復歸,其遊騎低昂百氏,而權衡程朱,公厭俗狀,於功利不噏噏向前。以庶吉士歷官宗伯,嘉樂退休之心,老而彌切。諡文恪。

跡諸君子之志,不屑目前俗吏規規事,為使能大畢其志,迪知忱恂,則治安之福又何可量耶?

大學士徐溥,宜興人。當弘治盛時,入掌機務,因事從容,調劑甘苦,溫容柔裕,使人能各盡其才。蓋其心能不倦不矜,坐弭讒怨,而消爭侈,培養國家元氣。然救知州劉遜之逮獄,卻應製三清樂章,又凜然不可犯者。時李文正亞公職,而所上章奏皆出其手,則公能用才可知矣。諡文穆。

李東陽大學士,茶陵人,諡文正。文學雄傑一時,入內閣。在弘治中,議罷訊安南,止燒煉齋醮,救劉遜逮係,及屢上封事,復平台奏事,禁李廣乞祠額寺僧入大內。在正德初,論怠政,救安奎張或楊一清,論為君難,及指失政數事,論邊軍入衛不便救,逮問匿名書,章翰炳然,於公多之。時海內治平,人思藻麗,公當國,各以文翰淬礪,以競穎物。於是王九思、王鏊、夏餱、羅玘,喬宇、邊貢、邵寶、熊桂、殷雲宵、徐禎卿、顧璘、李夢陽、何景明輩,群然起矣。

劉健,洛陽人,弘治二年入內閣,正德三年罷。正色立朝,以老成率僚下。凡諸僚下謁私第者,不與交一言。及入朝,事關大義,累數千言不乏。弘治末年,諫怠政,設醮武當諫。建塔朝陽門外,諫撰真人杜永祺等誥命,法言盈庭,咸被采納。正德初,公感受先朝顧命,盡言無諱。瑾璫用事,焦芳私媚之,以公同鄉不附己,遂力攻之罷。

吳寬,長洲人。行履端潔,識趣高邁。居官務簡慎,不欲涉。據要津,雖優召屢留,而引退不置。不為慷慨激烈之行,而能以正自持,有不可卒未嘗碌碌苟隨,言詞雅淳,文翰精妙。嘗上疏勸東宮出講,及議葬祀慈懿禮,侃侃便殿之對,其事才益不乏也。官至禮書,諡文定。

馬文升,鈞州人。性檢介,以身殉國,艱險不避,敷文飭武,名聞夷夏,退然若不敢自勝。當出總機務,生擒達滿四,殲李胡子、火蠍兒、王彪,追斬北虜,平章鐵烈孫,三靖邊犯,興復哈密國,處置貴苗,建夷火篩,會忤陳鉞、汪直,構公戍重慶,公屹然不為動,晚際孝皇,柄銓府倚毗甚隆。溢端肅。

耿裕,盧氏人。初授諫垣,遷禁林,長國學,擢宗伯,任太宰,坦夷無物,羽儀多士,不設愛憎,惟理是若,而民用具瞻足,為老成之器。公於弘治盛時,宜無所見,天下以心服其德義,曾不待聲色讒言也。

劉大夏,華容人,諡忠宣。明識治體,忠誠廉潔,自兵部郎至尚書,平生不以勢位自居,於功名富貴,子孫福澤,泊如也。當出而靖難者三,行邊者二,治水者一,所至有成績,孝皇眷注。於本兵外,凡國有大政大疑,毋召公至內殿面議,或令隨御史中官進聞,久則令中官持護以出。嘗令公密進揭帖,公對以恐開斜封墨敕之弊不敢從。公在本兵,臨事有明。正德初,忤逆瑾,構戍肅州。

戴珊,浮梁人,諡恭簡。德氣和粹,中耿耿不苟合,而洞達無城府。自御史至掌院章,奉職惟謹,不為少撓借,而意常近厚祿。仕四十餘年,家無餘貲。公屢靖寇,輒殲渠魁,其釋活甚多,鄖陽豪右,窟流聚令,刻日為首,練土卒,能自製管陣法。孝皇每宣,面問移晷,公從容啟對,多所裨益。

張敷華,安福人,諡簡肅。果介不隨,風采凝重,辨義利若黑白。事有不可,不為遷就,不以進退得失動其心。初歷藩撫,賑饑弭寇,處鹽課以濟民歉。後督漕,黜貪整務。及掌院章,請嚴天下貪酷之禁,留神轂運,寵臣有坐法不少貸,時咸畏之。正德改元,令致仕,蓋不諧於時也。

韓文,洪洞人,諡忠定。風骨玉屹,奮厲充養,夙夜黽黽,以忠愛為主。向初在科,劾都御史王越釁邊,逮訊幾死。後為戶書,剗積弊,均會汁。時宣大聲息,又值國恤大婚,供費不貲,公悉心經畫,緩急以濟。公劾太監苗達,征費無功,追究羽流妖術,抑戚畹,中恣奪,正窩占引鹽,沮乞討織造。逆瑾熾毒,公首抗章死論,得黜罷,復捏旨逮獄,罰米三千石。

許進,零寶人,諡襄毅,偉器度,湧風論嚴法,抑情不貸權貴。初授御史,遷副使,皆有聲。及巡撫大同,嚴為飭憊。武邑王聰沐不律,奏置於法,又奏太監石岩,為岩所構,降知府。尋虜犯西陲,起公巡撫甘肅,乃調赤斤、罕東諸夷為聲援,督大軍冒雪夜進,遂興復哈密,累轉吏部尚書。忤逆瑾罷黜,復構公,幾至不測。

儲罐,海陵人。端默凝重,雅操不群,而長才傑出,尤足以濟事,為考功大巡撫、戶侍,聽歷職咸克舉之。遭逆瑾不為屈,精藝翰且好文,世有才滯於用,無遠近,務拔引焉。

謝遷,餘姚人。貞毅天賦,豁豁不設鍵械,然淵衷寸尺,劑發如響。以狀元陟樞要,率履始終,不為越進,不隱賢,亦無矯拂於時,未嘗以世升降自為低昂。諡文正。

陳恪,歸安人。狷澹元素劼毖,邛首如礙。然令縣視民如子,為方伯家食,會歲歉饘粥不能繼,薦者謂其冰清玉潔雲,官至大理卿。

英、景震嚴,梁棟森列,不有其後,幾其替矣。而憲孝相承仁厚賢明之治,又能灌洽而培植之,幾四十年。豐芑流長,阿菁道茂,萃發於一時。是以碩才輩出,文明化光,猗歟盛矣。當是時海內晏安,含哺鼓腹,鬱鬱乎太平氣象,不知帝力之何有?究厥所自,其誰以為遺也?獨念諸君子保泰之功,能備九三之德,悉艱貞之義乎?夫後以裁成,輔相以左右,民陂平復往,不可不畏耳。

彭澤,蘭州人。肮髒山立,競風致,劇操切,官箴以廉,以持且疏,闓能任人,遇事無所避。所至文武著聲大者,荊襄奏俘,及執議哈密。官至兵部尚書。

王雲鳳,和順人。廉靖剛方,言動不苟,處私室如在公門,暇則以史冊為師,當事無忌避,與人交侃侃正誼,有壁立千仞之意。初釋褐,觀政禮部,知同榜蔡清學傾,執第子禮,常處部小署中,朗聲誦讀不撤。未授職,輒疏論國奸,後為都御史,俯尊延訪,務為民造福,視官如傳舍。

員外郎葉釗,豐城人。剛敏守法,務以正自持,居刑曹廷無留獄,有事干貴戚,如法不少貸,遇廟堂大事輒直言。弘治甲子,南畿災,上荒政四事。乙丑,應詔陳八事。正德初,疏請釋給事中牧相徐蕃、戴銑等六人,以來忠直起用劉大夏以收人望,皆切中。其因事陳言,如大理寺止應參駁,不當用刑訊。刑部、大理堂官序坐,宜照品級,寺丞不當居侍郎之上,得俞旨為例,人服其職。

楊繼宗,陽城人。好善惡,惡自性成,人多憚其方嚴。至忠孝大節,議論風采,人皆信而欽之。為嘉興守,以隻篋孤臧赴任,勸廉厲政,民多受其澤。尋長浙憲,振肅綱紀。初藩臬諸司,民苦供辦,鎮守中官日費,既給萬錢。公一切罷之。歸囊惟律書數卷而已。後巡撫順天,奪還宦戚占民莊田,權貴斂跡。成化乙巳,以上疏左遷。弘治初,復原官。

董傑,涇縣人。具器瑰瑋,議論謇諤,不能屈以非分氣,行行危直。自州郡起歷都台,志切民瘼,激楊承宣,終始不怠。凡京輔青、齊、湖、湘、河、洛之間,所至懷公之德。正德初,江右賊砦熾掠,公為平之。

丁璣,丹徒人。飭躬勵行,持護名檢,企志古人之學,日以經籍摩擬,而患未得所師。初為御史,上疏諫用萬妃,憲皇怒逮係,命擊齒落,公毅然不為動。後擢憲副,提廣東學政,死於溺。家業蕭然,曾未嘗入念。

林俊,莆田人。性簡檢,居官廉約,至棣金公稟托以謝之。厭末俗,侈泰欲,以身為表率。自筮仕迄歸田,進退無瑕釁可議。妖僧繼曉,挾近幸梁方以左道進,公極論之。巡視江西,先事發庶人奸。後尚刑書,執法不苛。理崔文私人李鳳陽獄,不慊申憲,遂致仕。

王鴻漸,南陽人。崇實黜浮,誠信與物,讀書以窮理致用為的。雖一字異同,必審其義之所安。善觀史,務審得失,辨邪正,尤明習國典。祖宗用人行政,及前輩立朝,行已之詳,皆能一一言之。官至尚書,諡文莊。

張芝,歙縣人。讀書慕古人之學,意氣炯炯。弘治中,授評事,嘗歎曰:「一職所效有限,言而見聽,所及者廣禍福非所計也。」因屢疏上陳,無慮數萬餘言,皆見施行。正德初,論時政缺失,欲正體統,以收威福,以保祖業,言俱剴切。通政司以犯權幸,不敢進。尋擢憲副,風采凜然,格奸正法,悉有成績。及督學政,懇懇導人自力。

陳壯,京衛人。弘治中為御史,鯁介特立,雖溷雜都會,而性氣山林,不能與物湛浮。遇節義廉潔,士即傾心向慕,其嫉惡若將浼乎?其身家窶,素取與一,無所苟。弘治中,任南台,力操風紀。及轉佐憲臬,悉心綜治,持法惟謹,尋致仕。

李應禎,長洲人。介約寡諧合,領鄉薦,入太學,有中貴欲致為塾師,固拒之。為中書,恥伍同官,乞改教職。嘗以例寫佛經,上言不當尊奉異教,言甚訐直。雅好古,博學,喜面折人過。卒之日無為斂,友人營其葬事。

憲孝建極,國運壯氣,興賢毓才,上述諸君子昌渾厚之流者也。茲述諸君子,昌英發之流者也。明篤既深,化行亦顯,而盛襄倚伏之機,固已兆於此乎?

又曰:能養而不能用人才,亦無所見。大壑縱巨魚,群公之幸於遇乎?

陽明王先生守仁,餘姚人。自少負奇氣,不欲為俗學所困,乃遍求百家二氏,有所得輒察,其敝輒逃之,他求如是者數過,乃獨得不傳之緒。輒喟然歎曰: 「致良知,平生三字符,不可易也。」於是風動海內,英才就學者輕千里而至。先生奮然崛起,挺一齊於眾楚之咻,聽其言彥髦心醉,雖負氣執己見者,亦自致疑。官至尚書,以功封新建伯,勳名日盛,易攵歷政繁,而時不廢講,人以為真能致良知無疑也。

此學纏綿至陽明夫子,然後大明。樞後時惜不得登其門,蓋嘗追附致良知之說,以為千古血脈流行化生之機,寂情感,滌慮見,而開聰明,無古今賢愚所共具,何其易也?而昧之棄之,假借影響,卒弊於梏心師心,又何其難也?不實體而靜研之,豈願學之誠乎?樞竊以良知為夫子色相,以省提為夫子謦炊欬,以討真心為夫子刺贄,而愧於譾鈍。茫茫太虛,孤懸一掬,其誰幸以助予,而志同君子,咸定於自審,天下斯文之幸也。

楊一清,丹徒人。博學有用才,久官陝西,督茶馬,條上五事,監苑胥庇,修復靖虜諸城、莊浪諸隘、花馬池諸要害,罔弗振耀。虜大寇固原,公單騎馳瓦亭驛,預設伏寇,聞霄遁,復條上軍務。及興復河套事宜,忤劉瑾逮獄,尋復用。會張永征安化,公授計發瑾惡,復入內閣。朝廷有大疑,公片言以定。公援拔士類,體局宏肆,卒以是受訾云。

楊廷和,新都人。久入閣,漫無所建白,人易之。武皇南巡,天下洶洶,幸臣竊國柄,有狂生上書數其過,公延禮生,泣下曰:「久當不負良意。」已而武皇崩於豹房,安危俄頃,禁從兵悉屬江彬,公密與太監張永謀啟太后,請旨誅彬。先傳令散軍士,各就賞所,彬覺顧,瞻無人,遂就擒。乃定遣迎今上禮,下詔紀元,厘正國條,裁革傳乞升及濫役,月省食糧一十六萬餘。

孫燧,餘姚人。樸謹不外飾,然性明澈,臨事縝詳。自刑曹敕讞刑獄,會瑾橫嫉公,連坐贖罰。正德末年,江西宸濠蓄密謀已漸彰,當事者擇公巡撫其地。及謀惡大著,公屢疏罪狀以聞,俱為中道遮匿,弗能達。乃與御史範輅、參議陳洪謨、副使許逵協謀,峙糧飭旅,布守要害。未幾,宸濠起兵謀反,公不屈死之。諡忠烈。

許逵,固始人。初為樂陵令,以靖寇功升僉事,尋轉江西副使。時寧藩起叛,兵縛巡撫孫忠烈將殺之,一時官屬駭愕不敢言,獨公反覆辯論,且厲聲大罵,慷慨激烈,並命縛斬於惠民門外。刑時,公顧孫忠烈云:「早不聽我言,當至此。」公蓋嘗有先發後聞之計,為忠烈所阻。

吳廷舉,蒼梧人。耿概雄傑,百戰不回,從學於陳白沙。為縣令,以忤上官,構誣編管,起為府同知,轉兵備,忤鎮守潘、牛,被於逆瑾,矯旨枷號錦衣衛門月餘,幾死。復編管,又起江西太參,姚源洞亂,被執入賊巢,欲加害,公挺然不少動色,且諭以順逆之道,賊感化,禮公甚厚,歷升尚書,士類傾服。

胡世寧,仁和人。偉器局,雄視百夫,而才略足以副之。初仕江西,忤濠,為其所構,坐發戍,復起歷巡撫。所至有勞績,禮圍孔棘,公亦預當一面。然獨惟公疏論議和平,雍雍鳴鑾無詭,遇獲禽之意。公外矯矯,而內縷縷,揮霍詳明,淵乎莫得涯涘之也。

黃鞏武選郎,莆田人。沉敏好學,志於殉國。當武皇欲南巡,奮疏六事,留之甚剴切,語刺幸臣江彬。時車駕員外郎陸震見其疏稿,願同署名以進,彬矯詔廷跪二臣,五日杖百餘,除名,陸竟斃杖下,君幸得蘇。以詩遺其弟曰:「不用汝謀方至此,須知我道固當然。」蓋無所悔之也。

徐文華,嘉州人。莊聳偉然,克充諫,任人不敢撓以私。忤逆瑾,坐戍。尋起歷官大理丞,凡朝廷大議會,公職雖末列,見群長模糊不敢發,輒抗聲剖析,眾亦愕然唯唯,後以大獄罷。

王廷相,儀封人。氣穎亢不能撓,居諫台敢言,謫縣丞,益自勵。讚理留都職,舉弊絕後,久綰院章,風表百司,壇抑奔競。有要地眾越禮趨之,獨不往。志好文,廣集百家言,苦恁探究述雅,述以見向。晚尚玄術,群小所慍者以是點之。

梁材,上元人。檢滌自飭,恐恐惟時套所浼。為縣令,著勤民隱,節費恤徭,任臬長,慎察屬,省諸僚,治狀會大朝一一犁對,以為黜陟,有不協者力諍之,時謂天服輿論,他時未有也。後尚書計部,值大工,及邊務倥傯,公黽勉籌會以給之。太倉老庫銀四百萬,執不敢動,其守法類此。

石[A11L],槁城人。澹約性成,躬躬自戢,位躋台鼎,供具如寒素士。正德末造,侈局肇開,公不逐時好,然亦不迥世異幟。嘉靖初入閣,嚴誡閽從,不濫交。與謁者以帕為儀,受則還贄。致政歸,行李及奩配不滿一輿。

汪俊,弋陽人。敏而敦文,而能履克敘倫誼,質心善世雅,不與俗詭。儔官大宗伯,會議考典,力諍之,雖其明之未詣,蓋不自輕於同也。

穆孔暉,外樸內辨精,肄舉子業,每因文得悟。陽明先生主試山東,以篇句「時有發明」拔第一。後為學士,不依違時,徑雖非涉世利器,其坐鎮相觀雅俗之,不可無也。

邵銳,仁和人。顧名檢,篤孝義,澹約素持,退然若不勝衣。科掇春元,而自視為不文,位躋卿長,而家如寒士。為提學以敦行風,士忠信之,稱鄉評,朝議同之。

鄭善夫,侯官人。性疏闓無留伏,為禮部郎,曠志辭,滎博學,為古文尤長於詩,義不詭於風,人浩焉仰頫,縱遊名山川,其意嘸嘸如也。正德末,以養病終其身。

程啟充,穎發有雋才,銳情許國,通諳典章,為明御史,敢言執憲,諸寮長倚以為重。一眚大獄,戍廣右。

吳昂,海鹽人。廉靖清約,隨所宦歷,悉著善政,民至涕泣扳送之。及歸老,誦讀不廢,如書生然。

孫一元,不知何許人,浪跡江湖,豐概軒逸,眇等富貴,詩善風格,為名家然。實假諡詩,洞究典章,可以致用。凡履迪悉不苟,動發矩度,眾稱隱君子云。

楊最,生平廓落,無所容,慕古不弄,與人不設樊圃,每任真獨了,為有司,隨在有惠政,官至太僕卿。當嚴慎之地,亦率意,以其素施之,乃獲罪。

徐問,武進人。準操檠,約述古,以為法程。復淩躐文壇,博探事奧,宦歷躋上,卿隨詣著勤,推賢士屬。

毛憲,武進人。質旨勵飭,修夾勉敬,義篤於宗,姻戚故人以是多孚服。居諫垣,參劾剴激。

金洲,嘉定人,質凝龐樸,趣專著巳。謂道關倫修,則於所厚厚之。謂學首言行,則有物有恒。謂政在愛民,則運心惠,鮮由食息,致嚴必斂,有繩律令,邑民深德之。

正德諸奸之夥也,八黨蛇蠍,義子鬼域,四家兵豺虎域中,以為擾攘。而國是尚具,清議不襄,其宦官蜂使武臣狐假文士,狼跋天下以為消耗,而計費有常,名檢自立。是以修身之士,皆得各從所欲,而習氣依然憲孝之遺也。濟濟傑碩曾何少耶?所慮以講學為諱,不能發明,飭蠱之實,申後甲而意承考,安能保其往之不見吝乎?

羅欽順,泰和人。莊篤由衷,動執型榘,不能撓以非,因自號整庵,人固信其為整也。凡出處取與,必欲印,有成憲嘗曰:人立身居業,必先打破義利關,否則擾擾直到底。其教人每以是致嚴。官至尚書,甘茹清素,晚年不下樓數載以終。

桂華,安仁人。嚴毅天成,步趍矩度,而充養成見,動自有執。由身而家,日有定課,尤以厚風俗,表鄉閭為務,世道王猷,偲偲屬其圖,盡止一舉。

何孟春,郴州人。述古績文,厲克自持,欲以行其所知,雖於世有所暌抵,不為毀。方考掇故實,多著撰,將執此以往,官至侍郎。

許誥,靈寶人,究心玄微,求明性命之說,乃浮涉經傳,嚌掇雋膄,直欲與古人定同異之案,其得悟莫得而知,要亦注情者歟?

崔銑,彰德人。自少負奇器,賢探聖援,念念修滌,昂藏馭世,煞辨三志,去取不欲,自詭於俗。洽涉典訓,繕心旨。歸廣授徒,以師道自任。其肆為文辭,亦瑰瑋自發,不襲人。居翰苑以爭禮,罷職復起為尚書。諡文。

呂柟,高陵人。學以躬行為務,大意宗朱而時小異之。開誠與物,和氣襲人,無遠近,賢愚無敢慢。至義理所執,則鏗然競烈,置死生利害弗顧也。平居偉重,不妄言動,亦不泛比人。當禮圍甚急,公不仆幟坐貶,後起為侍郎。

魏校,昆山人。雅慕聖賢體用之學,乃肆力墳典,博求於仰觀俯察,經略民物事,钜細證究,且曰:「當於斂處為舒。」復求之靜坐以澄其本。於是內外交養之意,日持瞿瞿,事必先有成法,儼然朝夕,守而弗渝。官歷提學、祭酒、太常卿,澹若寒士。

何瑭,懷慶人。篤遵古誼,雖世局變推,而公不受染。當逆瑾熾威,群寮入見,有跪禮,公獨挺乎自立,瑾大恚,然止奪公官。後起督浙學,尋致仕。張內閣當國,甚器重之,舉翊聖治,期大用之。始入京胥。晤輒面數張十三愆,眾焉諤然。官至禮部侍郎。

王思編修,泰和人。端謹不放,孝友忠義。正德甲戌,抗疏勸武宗,抑情懲欲,還蹕以防外患,謫驛丞,凡九年。四方從遊者眾,正心誠意之學,多所闡明。今上即位,復舊銜。後以爭禮,詞劇峻,斃於杖下。

張邦奇,鄞縣人。秉毅才鉤,稽百家言,欲盡物業散殊而溥運之,乃步趨前懿。嘗夙興參空,默省執事,敬一語,仕陟尚書。諡文定。

功化積而治運昌,則人文蔚勃,而正學漸明。內修切而講見叢,則真意流行,而夾儆交力。當良知學侶,茲諸公適際並起,道誼辨雄,籲咈情契,雖非直打合同,而揚闡迪知真脈,巳畢驗菁莪之遺矣。顧不盛乎?

良知之講,布四方之知,而應之者能輒棄其沉痼,如云龍風虎,其勢蹶焉。以起有不可以枚舉,其若肖而速穎,迄於今不鮮儔,雖淺深漸頓,生熟弗齊,要能決向背之機矣。炳炳在生,例未即述,惟既定蓋棺,爰為舉之。有王良,泰州人,超悟於漁鹽之中,能衍說善徒,擔荷甚力。有薛侃,揭陽人。冒眾疑而信之,卒大有所就,以廣其傳。有董澐,海鹽人,老而從吾所好。有周衝,聵廢力於自得。有楊□、楊□、鄭□,潮陽人。徐愛,餘姚人。竭其才,以夕死為志。有朱節,山陰人,能運於展寀為名。御史有王道,武城人,雅重能為國師。有馬明衡,莆田人。秉直甘於辭榮。有應良,仙居人。應典,永康人,堅持不失於顯晦之間。有冀元亨,武陵人,忘軀以從義。有蕭璆,辰州人,英爽不懈其趨。有蔡宗兗,會稽人,毅確不詭於俗。有李中,吉水人。金克厚,仙居人。以質直得之。有舒芬,進賢人,登殿元,務著已貴富,不膺於中。

極乎哉!良知之學也。不費辭而道備,乾知太始之知也,此妙萬物而為言者也。乾以易知知之上,不容登耗,毫末故然,補之以人力,則非易。天命之謂性,言是物也。錢友德洪嘗曰:充塞天地間,隻有此知。天隻此知之虛明,地隻此知之凝聚,鬼神隻此知之靈妙,日月隻此知之往來,人與萬物隻此知之合散,而人則此知之精粹也。此知運行,萬古有定體,故曰:太極原無聲臭可即。故又曰:以直養而無害,則通晝夜,被四表,徹古今。無有乎?窮際究極其微,視之而不見,聽之而不聞,極乎哉,其良知之學也。養而無害,其知易之難者乎?夫慕學而不得其所,為學過信,良知之易然耳。以後世之欲、之質、之習、之功,欲易良知以為過,信乃學之所為病也。是以梏心、師心,能無懼而圖之可乎?若夫於何而養,於何而無害,則有良知在諸君子云。歿其所至,不得深考,慎而致之,是在未死。

馬永,通州人。參將讀書,負忠義,身當鋒鏑,而左右毛錐,志負驍悍,而出入矩矱。文學士咸敬重,樂與之遊,而公亦自任。初鎮延綏,後鎮遼東,恤養戎伍,與士卒同甘苦,所至感若父母,而防禦飭嚴,猷略沉密,雖不能大值顯就,而多無失事。

本朝武臣,至是一大變,而人欲務文矣。究厥所原,國初以將對敵,舉動自由,以漸而製於群璫之出鎮,乃設巡撫以製群璫。又以漸而製於巡撫之總督,重臣握兵權,藉巡按以為糾察。又以漸而製於巡按之翻異,隨在掣肘,不得不文,以為自禦之計。且文臣輕辱鄙陵,動以不識字為誚。及其薦剡則右文而後武,又不得不文以為自立之途。於是天下靡然從之,莫知其自為武矣,此豈安不忘危之道哉?而為之文學士者,反學射習孫吳之書,玩三式法。然則武士在天下,其終不能自泯,而文之過,於文亦可見矣。

席書,遂寧人。志宏敞好學,有沉慮,讀書恒自出已識,不襲剿成說。歷官巡撫,所至有治聲。適今上入繼大統,考孝宗,公奮然不平,具疏乞正之。大禮成,轉禮部尚書。時兩家聚訟,氣激黨成,公雖堅豎禮幟,要之不失和平,務存國體,不欲因此以傷國家元氣,以故黨似如仇,獨不甚恚公也。

張孚敬,原名璁,禦賜今名,永嘉人。少負學,久困場屋,性競直,不隨物,見事輒言之,不為忍隱。為進士觀政時,今上入正大統,以興獻王陵在藩府下禮部,會官議主祀稱號,公即上疏辨,今上乃繼統不繼嗣。時論交擊之,復著大禮,或問二十三條以上,舉朝若仇。大禮成,上倚眷特重,入內閣,上方勵精堯舜之治,夙夜夾圖,忠直自許,而苞苴不行,百執事肅然就職。

桂萼,安仁人。家學懋修,自少負奇志,動以古人為慕,常謂事必有法,必豫為理會,以儲經世之具。三任縣令,所至政善民安。會議繼統,禮群疏不伸,台閣布忿,天子方持終天之怏,公裒眾論以上,而謂強臣執國柄,欺天子幼衝,上奮乾綱。大禮立就,乃眷注。公歷擢冢宰,入內閣。公引拔賢才,溫裕識治體。

霍韜,南海人。性介特任真劇猒,流輩所為,而時欲矯之。自負經濟,談當世務亹,任兵部主事。會今上入正大統,考孝宗,乃三上禮官書,奮言不當,繼嗣說不能行,輒飄然掛冠養屙曰:「我何顏立無父之朝哉?」大禮成,起公歷升尚書,公怒人不移事,薦人不病其犯,又善惜才無忌心,其嫉惡獨至甚云。天子雖注眷,亦懲其狂,曾逮獄。

聖天子嘉靖中興,奮思降古之治,一時習與皆不當上心。而四三君子適以議禮顯,由是拔躋崇階,以慰帝佐,豈以酬功為惠哉?而一時建業呈勞,鋪宣睿德,剗剔宿弊,漸追祖宗之舊,亦可謂蔚然盛無以加矣。而其銳前之志,當有勿恤有福之圖,寓今後無疆之貽,則全善矣。

監生石大用,蘇州人。正統甲子,處六館諸生間,恂恂謹飭,務強力植志。會祭酒李文毅公忤權璫,困首木於監門,三日不釋。時炎暑蒸鬱,病昏不能勝,石義激於衷,以隻名具疏,懇請自代,謁銀台則懼之以法。石曰:死生以義,何懼之有?疏入,蒙並釋之。在廷文武臣咸嘖嘖歎賞,求識其面。

趙同魯,長洲人。志氣高邁,自經子百家,言靡不涉獵,下筆滔滔莫能禦。身居田里,喜論當世事,見人之屈抑,與民間利病,及時政缺失,憤然若迫於身。有裘巡檢王御史誣民為軍盜,能奮力諭而遏之。遇歲青輒陳白,拯濟方切中。時巡撫王端毅公大奇之,嘗論三吳水患,特起白茅港之議,越數十年後,果發工如其言。

韓愁,成都人,將家裔也,自號飛霞,不樂仕。自負悶悶,概人善詩文,沉機遠略,有不可詰其際者。知黃白之術,托談醫事,後改姓白,自謂能點化己姓。天無一,地無十,脫去其畔皮囊,故昔韓而今白矣。彭幸庵總製川廣陝軍務,剿撫流寇,計多出飛霞,功成而人不知。

世不乏志士,匹夫耿然,則隨所運用,三軍不可為奪,而況於務禮知文之士哉?天下有三志,而志富貴為民下,然能以富貴為志者幾何哉?世多垂涎染指而終貧賤,蓋特意興所發,不足以言志,甚哉志之為難立也。若三子者可以言志矣。雖然一年而離經辨志,期王而王,期霸而霸,能得其天之所以生人,則知我之所以為志,又烏可不慎乎哉?

太監雲奇,南粵人。守西華門,邇胡惟庸第,刺知其逆謀,胡誑言所居井湧醴泉,請太祖往觀。鑾輿西出,雲慮必與禍,急走衝蹕,勒馬銜言狀,氣方勃崒,舌駃不能達。太祖怒其犯,左右撾捶亂下,雲垂斃,左臂將折,猶奮指賊臣第。太祖乃悟,登城眺顧,見其壯士披甲,伏屏帷間數匝,亟返棕殿,罪人就擒,召奇則息絕矣。太祖追悼奇,錫贈葬,令有司春秋祀之,墓在南京太平門外鍾山西。

太監阮安,交阯人。清苦介潔,善謀畫。太宗營建北京,及治塞陽村驛諸河,皆大著勞績,諸屬一受成算。

太監陳蕪,交址人,永樂五年入宮,至景泰時卒。歷事五朝,保抱皇子,四夷征討悉與行,賜更名姓曰王瑾,寵賚為本朝中璫之冠。太宗賜範金圖書四,忠肝義膽一,金貂貴客一,忠誠自勵一,心跡雙清。

太監沐敬,建文宮中人。太宗北征,四十日不見寇。兵困糧竭,六卿勸回鑾,皆鎖項,敬復苦諫。太宗罵曰:「友蠻。」敬舉首曰:「不知,不知。」太宗怒命縛斬之,敬言猶不已。太宗悟曰:「使我家養人悉如此,何患不好?」遂釋之。

太監劉永誠,虎視屹屹,便習騎射,三扈太宗北征,奉宣宗使偵漢邸逆謀,三帥師討兀良哈,俘馘無算,捕執磁相妖人李宣、張普祥。英宗朝監鎮甘涼,耀兵境外,鏖陣於沙漠,數取勝,擒其酋。景泰末召還,總督團營,南城之謀,預勤披甲,獨以滿盈索退,姓屬令辭職,遺榮杜謁,泊如素門。成化初,具辭累朝所賜產第祿從。

太監興安,性廉守,不能干以私。當國家多難,景皇縱樂,中外恐恐安,雖短於才能,諮信二三,故老讚襄救正,盡其力之所可為。但廷議迎駕多沮之,蓋甚不得已者也。潛諭默挽,興之力居多。興好佛甚,遺命化沉香龕子粉,其骨作浮圖供,其不流染本習亦以此。

太監懷恩,成化中以直道黜居鳳陽。弘治改元,召還司禮監,預聞朝政,孝宗信任之。恩首白內閣,萬安不愜人望,王恕以雄才淪落,宜黜安進恕。孝宗即罷安,召恕為吏部尚書。

王嶽、何文鼎,弘治末年賢宦。鼎力抵戚畹,張司禮,李榮希內旨杖之慘甚,迄死罵不絕口。嶽清介不伍俗。正德初,劉瑾等用事,出嶽居東廠,每維持士節,執法認真,諸要門各遣緝之。科道官走謁嶽門,嶽以正對,瑾因中傷嶽,駕言嶽授意九卿等官,令論列閹宦,且云請試之,諭嶽欲杖朝官,觀其解否。武宗如其試,嶽果長跪乞宥,武宗怒甚,謫戍李陵,行至臨清,賜死於舟中。

太監蕭敬,詳諳國典,持重老成,歷事數朝。正德中,諸奸疊肆,誣上行私。武宗每召之問,輒對非先朝故事,多所救正。嘉靖初,言官交中之,以罷司禮。

黃偉、呂憲、晏殊,嘉靖間太監。清苦雅重,屏徹華玩,動以書史自隨,恂恂然有儒者風。所鎮之地,軍民皆被其澤,文臣之守土者或藉以為榜,檠不敢就墨恣自壞。

孫裕,孝皇時舊璫,嘉靖間懷孝皇不考。及戚畹罹憲,泣控天子,頗逾激。天子欲明倫執法撻之,遂自縊廟中。

孔子曰:有教無類,以賢品人,則於我無黨。以德容物,則於人無比。每見縉紳道中璫多切齒,孰知有傑然者,架出吾輩上,為縉紳所不能為之事乎?故君子以虛應天下,能收群美以共歸。有極則治理猶反掌,若王、何,今長老尚能道其行事敬禮之。若黃、呂、晏,予親見其賢,當效法之不暇,而能自外之乎?昔劉東山者,孝宗幾誤加怒,而太監苗逵力救以解,遂成明良之遇。則若人者不惟不相仇,反以為容於吾輩,回視吾輩不為其所笑耶?

冷謙羽士,武陵人,能審音,太祖命為協律郎,考正樂器樂舞。凡宗廟中和韶樂,及朝廷大樂,以至迎膳等樂,琵琶箜篌等器,悉是正之。其韶樂大抵因王虔休《蔡氏新書》能究其辭意,而加以四清聲,音律尖高非昔比矣。官至禮部尚書。太祖問其八音之理,對曰:聞磬聲關係本朝,士臣廉節云。

袁忠徹,南昌人。風鑒術神驗,荷眷五朝,寵渥殊至,官至尚寶卿,未嘗藉恩以張於世。每因事納忠讜議,屢出如終大孝之情,而慎密機事,論養賢之實,而贍其取給。乞賜孔子玉軸之誥,歷言遣使取寶之非,議武職宜準終喪,諫服藥勿信方士,皆喋喋弗沮利害。

蔣用文,句容人。醇厚恭謹,知當世要務,以精醫,官太醫院使。每侍仁宗,隨事獻規,益亟請寡欲清心,以強聖治。問保和之要,則對在養正氣。問醫效何緩,則對善治者固本,急則恐傷其本。賜第則懇辭,乃僦居蕭寂寞晏如也。時朱丹溪徒戴原禮自負空,海內見則推之,蓋儒而醫者。

彭德清,欽天監正,扈從英廟北征。時王振擅權,威焰震主,大臣咸俯首順命。初出師,金星犯亢,明日黑氣四塞。又越二日,火星犯土,彭厲聲斥振曰:「象緯示警,不可復前。苦有疏虞,誰執其咎?」振怒,詈之曰:「倘有此亦天命也。」尋被害。

五官監候楊源,豐城人。正德初,因劉瑾亂政,上言大角及心宿中星,動搖天機、天璿、天權,星不明宜絕出遊,嚴號令,辟內侍寵幸。又上言連日霾霧交作,為陰干陽,小人擅權叛上之象。瑾矯詔杖三十。又上言火星入太微垣帝座之前,東西往來,宜思患預防。瑾大怒,復矯詔杖三十,發戍肅州,道卒於懷慶,妻斬蘆荻覆屍葬之。

曷為而藝成之為下也,言無大也。曷為而無恒之,不可巫醫也,言無實也。大小以人言,妄實以心言,舍其心以為人,豈惟巫醫隨所之而不可者也?而世之為藝者,舉無若數子,人信而稱之,則豈皆無其心者乎?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與蹠之,分於此而已矣。曰:然則,其所照於事者非心其誰?曰:以妄而為照也。照則無大小,皆實心則無妄照,皆存數子之為心,與眾人同,而眾人不能如數子之能為用。或為利動,或為勢怵,或為氣昏,或為習怠,或為見移,而照者妄矣。此有恒之義,入德之門,聖功之本也。

鄭牢,廣西總戎府老隸。性耿直敢言,都督韓觀威嚴不可犯,每醉後殺人,牢度非其罪,輒留以俟其醒,由是賴全活者,眾觀尤德之。繼帥山襄毅素廉正,下車輒延訪耆碩,可任以言者,人有以牢告進,質之曰:廉為官本。山曰:土夷之饋不納則疑,柰何?牢曰:不畏國法,畏蠻子耶?山笑而納。

楊塤,京衛餘丁卒。當袁彬忤門達,構誣重情,舉朝冤之,莫敢鳴。塤素不識彬,擊登聞鼓,懇疏暴達罪,並下衛獄。達姑緩塤,使誣連太學士李文達主使,塤佯諾之。及會鞫午門前,乃願伏無他,及人吐舌壯之。

或疑二夫之取也,何居?予曰:能舉斯心加諸,彼二夫長於天下。曰:一事長矣,不已淺乎?予曰:士君子廣知識,多思致,能技略,如太倉陳貯不能取一粒入口,而二夫者升斗之積,饑即入炊,以當七,二天多乎?士君子多乎?曰:然則不待學矣。予曰:抑非也。隻口之家,苟延升斗,富合四海,而無太倉以為百萬積貯,焉能國乎?曰:學之何如?予曰:有土斯有財,因吾之土,而入吾之財,未嘗取諸其外心吾土也。多識前言往行,心以蓄吾德也,曷有外乎?曰:然則典籍非所用也。予曰:抑非也,典籍吾培溉也,師友吾耒耜也,見聞吾同作也,事為吾歲候也。由是而日新之謂,盛德富有之謂,大業斯集也。凡若而人,有聖人之學,有君子之修,有善人之質,有有恒之心。斯四科者,不於文,不於行,皆自其心論之,非其心則弗取也。然取於見聞之所及,取於心思之所到,弗及弗到,其所缺者多矣。姑俟續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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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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