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謁龍(雲)與蔣(介石)貴陽的垂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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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謁龍(雲)與蔣(介石)貴陽的垂詢
作者:彭松齡
本作品收錄於《圍剿堵截紅軍長征親歷記
作者當時系國民黨“追剿”軍前敵指揮部參謀長

1936年春,劉建緒“追剿”紅二、六軍團入黔,農曆三月上旬到安順後,告病回湘休養,我即由湘來黔,以參謀長身份代理其職務。到盤縣,得顧祝同電令,率領樊崧甫、李覺、郭汝棟三個縱隊入滇繼續“追剿”。時雲南的龍雲有拒絕“追剿軍”入滇的表示,經顧祝同飛昆明與龍會商,“總部”始向滇進發。入滇境後,我以劉建緒的名義電龍雲,言擬派參謀長彭松齡先來昆明晉謁,請示機宜。旋得複“歡迎”。在這以前的十多天來,劉建緒迭電龍雲,均不獲其答复,這次出人意料的得到了復電,算是恢復通信的開始,這個轉變,當然是與顧祝同的到昆明有關。接電後,我即乘汽車前往。

我到昆明後,拜會龍雲,不得其門,適昆明高等法院首席檢察官張步舟(黔人)曾充龍雲派駐湖南的代表,在長沙住過一個時期,因之與我相識,我就去會他,把來意告訴他。他將我去會龍雲在事前應辦的登記手續,替我辦好,並代我領到“將官證”一枚,即留我住在他家裡,靜候通知。且告我曰:“大概要等候兩三天才能得到通知,你在未會晤他以前一定是心情不安的,但在會見他以後保證使你滿意。你見他時,他要你坐,你千萬不可速爾就坐,應俟其三請四請之後才可坐下,且只能以半臀著椅面。態度務寅恭,出言務謙卑……”。登記後的第二天得到了雲南省政府交際部門的通知,約我次日下午4時到雲南省政府與龍雲會見。

屆時我佩其所發給之“將官證”於胸前,前往雲南省政府,行至距大衛門約百餘公尺處,門衛向內高呼“將官入府”,即有武裝兵約一排就門內列隊,我入後向我致敬,同時吹奏“行軍樂”兩番。隨即由該府辦理交際人員導我往會龍雲。龍已先立於客廳前迎候,他著灰色長衫,套以青馬褂,其旁立侍衛軍四名,均彪雄大漢,著黃色薄呢軍服,戴鋼盔,手執紅纓長戟,貌桓桓。龍迎我入客廳後,我照張步舟預先告訴我的方式行事。就坐後,茶、煙、水果、洋酒、洋點心等同時畢至。龍挨次問曰:“芸樵(何鍵字)兄好?”、“恢先(劉建緒字)兄好?”、“閣下好?”我謙恭對答後,龍曰:“芸樵兄治湘多年,頗多政績,請將其政治、經濟、軍事各方面的措施與成就見告,以資借鑒。”他出的這個題目,範圍太廣泛,不是用簡單的幾句話所能概括答復得清楚的,同時我事先沒有作這一題材的準備,不知從何處淡起,只好東摭西拾、拉拉雜雜地講。我在談話中想到他對劉建結的入滇是有些疑忌的,而且最近還出現過拒絕“追剿軍”入滇的行為,顧祝同固已和他會商,我還是要就此機會對他說明劉建緒的態度以釋其疑慮才行,如是我就順便說明何鍵統領的第四路軍所受中央的歧視,不下於滇軍,湘軍和滇軍所受的痛苦是相同的,滇軍還能在自力補充之下,已是兵精糧足,而第四路軍則是“叫花子”軍隊。劉建緒這回所率領的“追剿軍”,李縱隊轄兩個師是第四路軍的部隊,郭縱隊轄一個師又一個旅原是川軍和黔軍,樊縱隊僅一個師計五個團則是中央軍。郭、樊兩縱隊是由湘西臨時按交劉建緒指揮的。劉是何的部下,何與您為一體,劉對您是絕對服從的云云。在我的全部談話中,龍雲不插一言,只凝神靜聽。我侃侃而談,懸河未已,不覺已到了龍雲吃飯的時候了,他就舉杯敬茶,其衛士隨即向外傳呼“送客”,我乃起身告辭,龍說:“下次歡迎。”送我出客廳。第二天,我又被龍召見,他對我指示:前敵“總部”包含直屬部隊及警衛部隊可以駐在昆明城內;各縱隊只許在離昆明50華里的地區通過或休息,官兵入城都要請假,云云。我出後即電告各縱隊知照並僱卡車數輛向滇東公路迎運“總部”來昆明。

幾天之後,即端午節前後,蔣介石飛抵昆明,我在隨龍雲等人一同在機場歡迎之後,被蔣召見,同進晚餐(錢大鈞同席),蔣略詢“追剿軍”沿途情況及現在到達地點後,告以將於明日由空中視察“追剿”活動。他在第二天邀龍一同視察後飛返昆明,我往機場迎接,見其精神奕奕,面帶笑意,對人頻頻點頭,似對“追剿”滿意。龍雲則下機後由兩人扶掖以行,疲憊已極。

蔣介石在昆明大概停了3天,就飛貴陽。我隨同龍雲等人往機場歡送,他在起飛前,臨時把我叫上飛機同飛貴陽。到貴陽後,他問我:“你對雲南的政治態度與軍事力量的看法如何?”我答以:“雲南(龍雲)兵力僅5個旅共10個團,自己購配了一些法國武器、裝具,表面看來也精勁整齊,但實際戰鬥力則不了解。不過兵力只有這多,又遠處西陲,他想要打到中央去或想推翻中央是不可能的,也可能沒有這個打算。我看他只圖能夠長久據有雲南面不受中央的壓力,就心滿意足了。中央也就可以任他保持現狀,只要他能夠在表面上服從,中央能夠過得去,就相安下去也好。不然,他在利害關頭,還是可以另找途徑的(指聯桂),為善雖不足,為惡卻有餘。”蔣除“嗯,嗯”之外,不作一言,對我注視良久,然後問曰:“你回到昆明以後,他如問你和我談些什麼你怎麼說?”我說:“我就說是垂詢第四路軍的情況和‘追剿軍’的情況。”蔣說:“倘他又問你,僅是這個問題為麼不在昆明談呢?”我說:“我可以說因為您在昆明的時間太少,來不及詳細談,所以臨時把我叫到貴陽來談。”蔣又對我注視良久後說:“假使他不相信你的說法呢?”我說:“我始終是這樣說,他不相信,我也是這樣說。”

蔣點頭,“嗯”了兩聲。少頃,對我說:“要錢主任(錢大鈞)派飛機明天送你回昆明吧。”我告辭。錢大鈞即告貴陽行營於第二天派飛機送我返昆明。

我飛返昆明之後,即被龍雲召見,果然以與蔣談話的內容為問,我即以上項準備好了的話答复他。他不信,問曰:“就是這點事嗎?僅僅談這一點嗎?”我答:“僅談這一點,未談其他的事。”他固請不已,我答仍如前。他乃作罷。

蔣離昆明後不幾天,劉建緒由湘到昆明(銷假),在拜會龍雲之後,龍雲去回拜他(劉住法國人開設的越南旅社,龍來訪時,攜帶食品兩小擔,皆為其在家、在省政府接見客人時所用的香煙、洋酒、水果、各色西點等)。初我亦在座,後恐他兩人有別的話要密談,我就離開了。他們談話的內容我不知道,但是可以判斷到,總有如何應付中央、如何鞏固地方統治權的一個項目。


原載於《圍剿堵截紅軍長征親歷記·原國民黨將領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