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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國李相國全集/卷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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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一 東國李相國全集
卷二十二
作者:李奎報 高麗
1251年
卷二十三

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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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柳子厚守道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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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子厚著論曰。守道不如守官。是非聖人之言。傳之者誤也。皮冠者。虞人之物也。物者。道之準也。守其物由其準。而後其道存焉。苟舍之。是失道也。官者。道之器。未有守道而失官者。而曰守道不如守官。蓋亦喪其本矣。柳子之此說。誠然矣。然予以爲此特極於上智者而論之耳。非聖人所以汎爲人而論之者也。何則。苟曰守官不如守道。則其若上智之人。能知道之爲守官之本。官之爲行道之器。而得守其本。則所謂器者。亦從而不喪。如柳子之說矣。若中下人者。未知道之爲守官之本。妄求道之所在。自以爲能守其道。而忽於守官。因以隳職喪局。則不旋踵蹈其禍矣。官可守歟。是喩人而陷於不義。烏在其爲聖人之言耶。苟以爲守道不如守官。而努力恪謹。能守其官。則亦庶幾於道矣。道豈不存乎。聖人言守道不如守官。是乃言守道者也。但言有先後耳。其意未始不同矣。是聖人所以優而柔之。使自求之之義也。何謂傳之者誤歟。

非柳子厚非國語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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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子厚之非國語。予復以爲非也。左氏親受經於仲尼。凡事之可以因經而附者。皆釋於傳。採其餘以爲國語。旣載之傳。而又見於國語者。亦衆矣。何皆誣淫不槩于聖耶。柳子所以非其所非而非之者。請先以一二篇明之。國語曰。周之三川震。伯陽父曰。周將亡矣云云。柳子非之曰。山川者。特天地陰陽之氣。自動自休。自峙自休。是惡乎與我謀。或吸或吹。如輪如機。其孰能知之云云。苟如是則山川之崩震。果可謂非災耶。孔子書春秋地震五。山陵崩陁二。其餘災異。不可勝紀。孔子其可非之耶。詩曰。百川沸騰。山谷卒崩。詩可非之歟。況伯陽父所言。非特左氏書之國語也。後至司馬遷,班固。亦取而載之史矣。夫史者。標準萬世之書也。若誣淫不經之說。則二子何取而書之耶。國語曰。趙宣子驟諫公。公使鋤麑賊之。鋤麑自殺云云。柳子非之曰。宣子之諫君。爲社稷之衛久矣。麑胡不聞之。乃以假寐爲賢耶。不知其大而賢其小耶。是宣子大德不見赦。而以小敬免也。左氏多於文辭。以著其言云云。此亦非所非而非之者也。大抵人之於人。雖素所賢之者。當其時有見其失而非之者。素所未賢者。或於後。有見可敬而禮之者。麑雖素聞宣子之賢。以君命也。不得不往焉。則殺之其任也。脫若復見其失。則殺之心愈堅矣。及見其盛服假寐。而後益賢之而不忍害焉。乃反自殺。是固義也。故左氏旣書于傳。而又載之國語矣。柳子何於傳不非。而獨於此非之耶。凡非其所非而非之者。多此類也。

爲鼂錯雪冤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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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人論漢之英明之君。則首稱文景。然以誅錯事觀之。景帝不足謂之明矣。且國政。非臣之所能專斷而行之者也。陳其利害而取斷於君上者。臣之職也。受下之謀議。商酌可否。而後行之者。君之明也。錯旣爲漢臣。患諸侯之彊大難制。欲因過削地。以尊京師。此可謂忠於國者也。遂以此奏於上。上亦不能獨裁。與公卿列侯宗室雜議而後行之。則咎不獨在錯矣。脫七國實爲錯而發兵者。業已用其計而致此。則是亦朝廷之恥也。宜徐觀其變。然後誅之未晚也。錯之削諸侯。亦非不慮其反逆而策之者也。宜委以制禦之任。有不可而後誅之亦可矣。況吳王卽山鑄錢。煮海爲鹽。爲反計數十年。而後與六國發之。則名雖誅錯。其意不在錯也。苟其勢可以抗京師。則雖急斬錯以謝。祗自示中國之輕耳。終不爲罷兵明矣。苟不能以區區七國能抗京師。則雖不誅錯。其若予何耶。其誅之也。雖斷自上心。猶爲不可。況聽其讎者之讒。以戮忠臣。內爲袁盎復讎。外爲諸侯報仇。其不明孰大焉。又使中尉紿載行市。是欺臣也。以天子而斬一鼂錯。何必誑耶。是亦非人君之政也。過孰甚焉。惜也銳於爲國遠慮。而反受誅戮。鼂錯之冤。不亦甚乎。以文帝之疏斥賈誼。較諸此則彼特過之小小者耳。況誼之斥也。未幾復徵。傅上之愛子。而其策雖未盡見用。其所採而施於世者亦多矣。則不可謂大失其志者也。然後世猶以不大用爲之冤也。況如錯者乎。予是以譏景帝之不明。以此雪錯之深冤也。嗚呼。有努力扶我身者。誤而少失其手。則未及踣地。而敢怒斥耶。

山海經疑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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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讀山海經。每卷首標之曰大禹製郭氏傳。則此經當謂夏禹所著矣。然予疑非禹製。何者。傳曰。子爲父隱。父爲子隱。論語曰。其父攘羊。而子證之。蓋惡之也。孔子修春秋。雖直筆之書。以魯爲父母邦。凡大惡則皆諱避不書。若山海經果是禹製。當諱父之大恥。觀東北經云。洪水滔天。鯀竊帝之息壤。以堙洪水。帝令祝融殺鯀于羽郊。鯀是禹父。不宜斥書此事。若以爲實事不得不書。則不甚言竊。而云取帝之壤。亦不蔽于義也。按獻經表云。昔洪水洋溢。鯀旣無功。高使禹繼之。伯益與伯翳驅禽獸別水土。紀其珍怪。益等類物善惡。著山海經。皆賢聖之遺事。據此則疑伯益所著。然其序。則云禹別九州。物無遁形。因著山海經云云。此二說亦不同。是皆所惑者。又有一惑焉。尙書曰。高殛鯀于羽山。蓋以鯀理水。績用不成故也。此經云。帝殛鯀于羽郊。所謂帝者。上帝也。鯀雖竊帝壤。苟能堙洪水。則於高爲有功。於帝爲有罪。高不宜誅。而帝獨誅矣。若爲帝所誅。又不當爲高所殛。若爲高所殛。則其不竊帝壤堙洪水明矣。上帝其何名而殺鯀耶。此二說亦不同。安所從耶。在醇儒。當以尙書爲正。而以山海經爲荒怪之說矣。然旣曰禹製。禹之說。可謂怪乎。待後之明智君子有以辨之耳。

唐書杜甫傳史臣贊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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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讀唐書杜子美傳。史臣作贊。美其詩之汪涵萬狀。固悉矣。其末繼之曰。韓愈於文章愼許可。至歌詩獨推曰。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予以爲此則褒之不若不褒也。何則。士有潛德內朗。不大震耀於世者。史臣於直筆之際。力欲揚暉發華。以信於後世。而猶恐人之有以爲譽之過當。則引名賢之辭。憑以爲固可也。至如李杜則其詩如熊膰豹胎。無有不適於人口者。其名固已若雷霆星斗。世無不仰其光駭其響者。非必待昌黎詩之一句。然後益顯者也。宋公何苦憑證其句。自示史筆之弱耶。引其詩或可。其曰愼許可。甚矣。凡言某人愼許可人。而獨許可某人者。猶有慊之之意也。愈若不許可。而無此一句。則史臣其不贊之耶。嗚呼。史臣之言弱也。此贊亦引元稹所謂自詩人已來未有如子美者。此則微之所以直當杜甫切評。而論之者雖引之或可矣。若退之之一句。則將贈友人而偶發於章句者。而非特地論杜公者也。然韓愈。大儒也。雖一句非妄發者。引之或可也。如不言愼許可。則宋公之言。免於弱也。

唐書不立崔致遠列傳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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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唐書藝文志。載崔致遠四六一卷又桂苑筆耕二十卷。自注云。高麗人。賓貢及第。爲高騈淮南從事。予讀之。未嘗不嘉其中國之曠蕩無外。不以外國人爲之輕重。而旣令文集行於世。又載史如此者。然於文藝列傳。不爲致遠特立其傳。予未知其意也。若以爲其行事不足以立傳。則崔孤雲年十二。渡海入中華游學。一擧甲科及第。遂爲高騈從事。檄黃巢。巢頗沮氣。後官至都統巡官侍御史。及將還本國。同年顧雲贈儒仙歌。其略曰。十二乘船過海來。文章感動中華國。其迹章章如此。以之立傳。則固與文藝所載沈佺期,柳幷,崔元翰,李頻輩之半紙列傳有間矣。若以外國人。則已見于志矣。又於藩鎭虎勇。則李正己,黑齒常之等。皆高麗人也。各列其傳。書其事備矣。奈何於文藝。獨不爲孤雲立其傳耶。予以私意揣之。古之人於文章。不得不相嫌忌。況致遠以外國孤生入中朝。躪躒時之名輩。是近於中國之嫌者也。若立傳直其筆。恐涉其嫌。故略之歟。是予所未知者也。

韓信傳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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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讀漢書韓信傳。有不可以不駮者。敢論之曰。信之罪己不足容誅。然高祖不能無非。而班固之筆。有不公焉。夫君有疑臣之心。則伏以待誅。禮也。因其疑而有叛君之心。人臣之罪。莫甚於斯。韓信是已。固已不容誅矣。然信之罪。本高祖養而成之也。何以言之。人有讒信叛。高祖卽信而患焉。是不明也。夫讒言。有疑似不明者。有立可斷者。信當劉項相拒時。以國士無雙之才。鷹瞵虎視。當此時。與楚則漢危。與漢則楚危。楚漢安危。在一信手。而信卒與漢。與平天下爲功臣。當時已有蒯通說信鼎足天下。信不忍背漢。謝不用其計。夫勢有可爲。其不反如此。豈於天下爲一家之日。以區區一淮陰。欲拒大漢耶。是立可斷者。苟不能明斷。而患其叛逆。則以萬乘之國討之。豈不勝一淮陰。而乃以僞遊雲夢而擒之耶。嗚呼。以天下之主。用詐計紿一臣。奈天下萬邦何。械至洛陽。遂赦之者。以無罪也。如知其無罪。宜不奪其王。因以弭其怨可也。反降以爲侯。以此激其意。是謂蹈睡虎尾令寤者也。信由是怨漢。且疑其卒必見誅。故不得已而謀叛。此非高祖養而成之者耶。吾故曰高祖不能無非也。班固之贊曰。信徼一時之權變。用詐力成功。見疑強大。卒謀叛逆。終於滅亡。其所謂見疑謀逆就亡。信然矣。所謂詐力成功者。未知其何指耶。信爲漢王破強楚虜魏王。禽夏說擊龍且。皆用奇計。指此而言耶。此奇也非詐也。兵貴無常。時或用奇計。非信之奇計。高祖亦不應有天下。果謂之詐。則高祖用詐力之臣而得天下。亦非正也。所謂詐計者。若高祖之僞遊雲夢。蕭何之紿信謁呂后者。幾乎矣。班固不以貶者。豈以聖君賢相而諱之耶。其所謂徼一時之權變。則蕭何,曹參,張良皆是。何獨信哉。吾故曰班固之筆有不公也。

杜牧傳甑裂事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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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傳。有牧之死。炊甑裂。牧曰不祥。予駮之曰。此拘忌小數淫巫瞽史之說耳。牧曰不祥。非醇儒所當言者。史臣宋公宜逸而猶書之。亦雜也。書曰。牝鷄之晨。惟家之索。夫牝固無司晨之任。牝而晨焉。家之怪。孰大於是。甚於國之雉雊鼎耳。鼠舞端門之妖。故聖人存而不删。若甑之裂者。或因火烈。或因水燥。而非必以怪。牧之死適會耳。不足以爲的驗。以予所試觀之。予家去歲秋九月。方爨甑剨而裂。予殊不以爲怪。又今歲二月。甑鳴如牛吼。俄而大裂如人劃破者。竈婦𢥠然失色。奔告於予。予笑自若。適有術人至曰。此不利主人。非痛祈解。恐不免。室人欲亟從其言。予止之曰。死生有命。苟有死期。怪特先兆耳。祈解何益。苟無焉。甑裂其如予何。果不死至于今。且杜牧以何無狀。遇甑一裂而死。予以何德。被甑再裂而能免耶。此不驗明準也。吾恐後人溺於其說。故書以曉之。

柳子厚文質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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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心之所洩。必在於文。故予嘗以爲見其文足敬其人。披其文足相其質矣。及讀唐柳子厚文。然後知言之失也。敢評之曰。子厚之書。其文之賁也周。其心之洩也浮。其文可敬。其人不可敬也。何以言之。曰。汎濫渟滀。出入子史。洸洸乎其可駭者。子厚之辭也。非文之賁而其若是耶。故曰文之賁也周。然以子厚平生行己之素較之。其身之所未備。其意之所未行。固亦多矣。於文莫不皆悉。此豈心之所蓄歟。特託而列於文耳。故曰心之洩也浮。請以一二篇明之。讀斬曲几文。則其端平正直之心。疑若可見。然韋執誼,王叔文,王伾等。皆宵人者也。子厚以章章名士。撓節從之。其相得之甚。使天下指以爲二王,劉,柳。則是可謂其行之直乎。然則柳子之曲。不爲不多。奈何忘己之曲。而規規然寓意於斬曲几。以譏世之爲耶。是擧其斤執其斧。自斬其身也。何曲几之得斬耶。讀乞巧文則曰。臣有大拙。智所不化。醫所不攻。此亦非實之言也。方二王時。劉柳等更相倡譽。以爲伊,周,管,葛復生矣。嗚呼。以二王爲伊,周,管,葛。孰不爲伊,周,管,葛哉。其言可謂巧矣。而不可謂拙也。其巧之不足耶。又胡乞於天孫哉。人猶不可欺。況天乎。吾故曰質之不如文也。

書司馬溫公擊甕圖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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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論者。有謂司馬溫公自爲兒擊甕時。已有活人手段。此誠的論也。君實果歷相四朝。奮發謀議。興利除害。安國家濟蒼生。可謂宋之社稷臣也。此非刻勵習熟而爲之。其漸已見於乳臭中。固受之天者。或曰。君實能鍛成其才。適會居位輔政。有以濟蒼生耳。凡善惡與習而遷。兒時事不足爲的驗也。予曰。非也。昔孔子爲兒時。嘗陳俎豆爲戲。果興文敎。爲萬世師。然此聖人之事。不可以常品論之。若以常品觀之。予少時怯乘馬。馬有駸駸其足者。面蒼然無生色。甚戰也。至今尙爾畏騎駿足。凡奉使乘傳。必擇駑者而後馭之。又生二歲時。常喜執書冊。以手指點其字而若將讀之。父母曰。此兒當業文者也。今果以進士出身。備小儒之數。由此觀之。君實之擊甕。天性也。其安國家濟蒼生。固亦受之天者。非熟習而爲之者審矣。何謂兒時事不足爲驗耶。非特此也。凡善惡勇怯。仁與不仁。孝與不孝。皆於兒時。可略見也。何獨司馬也耶。

書韓愈論雲龍雜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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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之說曰。龍噓氣成雲。雲亦靈怪矣。龍之使能爲靈也。若龍之靈。非雲之所使靈也。然龍不乘雲。無以神其靈。異乎。其所憑依。乃所自爲也。韓之說如此。予謂之曰。非獨龍也。人亦猶爾。言龍而不及人。何也。詳味韓之意。以龍而喩人。喩人而不及人。欲令意有所蓄而不直洩也。夫粲乎文章。鬱乎詞氣。皆人之所自吐也。絢焉爲錦繡羅縠。峭焉爲高峯絶岸。舒也卷也彤也靑也。皆類雲之紛紜翕霍千狀萬態也。則可謂靈怪矣。其靈也。乃人之所自爲。而非文章才藝之能靈人也。然人不憑文章才藝。亦無以神其靈也。且乖龍不能興雲。唯神龍然後興之。則非雲之靈其龍審矣。然龍不乘雲。無以神其靈。庸人不能吐文章詞氣。唯奇人然後吐之。則文章之不能靈人亦審矣。然人不憑文章。亦無以神其靈。則神龍與詩人之變化一也。請以此洩韓之微也。

屈原不宜死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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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有殺身以成仁。若比干者是已。有殺身以成節者。若伯夷叔齊是已。比干當紂時。其惡不可不諫。諫而被其誅。是死得其所而成其仁也。虎王伐紂。猶有慙德。凡在義士。不可忍視。故孤竹二子。扣馬而諫。諫而不見聽。恥食其粟而死。是亦死得其所而成其節也。若楚之屈原。擧異於是。死不得其所。祇以顯君之惡耳。夫讒說之蔽明。邪諂之害正。自古而然。非楚國君臣而已。原以方正端直之志。爲王寵遇。專任國政。宜乎見同列之妬嫉也。故爲上官大夫所譖。見疏於王。此固常理而不足以爲恨者也。原於此時。宜度王之不寤。滅迹遠遁。混于常流。庶使其王之惡。漸久而稍滅也。原不然。復欲見容於襄王。反爲令尹子蘭所讒。放逐江潭。作湘之纍囚。至是雖欲遁去。其可得乎。是故。憔悴其容。行吟澤畔。作爲離騷。多有怨曠譏刺之辭。則是亦足以顯君之惡。而乃復投水而死。使天下之人。深咎其君。乃至楚俗爲競渡之曲。以慰其溺。賈誼作投水之文。以弔其冤。益使王之惡。大暴於萬世矣。湘水有盡。此惡何滅。且紂之惡。久已浮於天下。雖比干不死。未免爲獨夫而取刺於萬世矣。虎王擧大義忘小嫌。卒王天下。功業施于萬世矣。則其德不以二子之死大損也。況二子非虎王之臣也。乃紂之臣。諫伐其君而死。以成其節也。何與於虎王哉。若懷王則聽讒疏賢而已。當時此事。無國無之。原若不死。則王之惡。想不至大甚。吾故曰。原死非其所。以顯其君之惡耳。予之此論。乃所以雪原之冤。而益貶其君之惡。庶以諷後之信讒斥賢耳。非固譏原也。惜也其死之非其所宜也。嗚戲。

論日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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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廟。實三十七年大平之主也。終雖被廢。其明智有不可形容者。臣請粗論之。時南國有浮屠日嚴者。自稱世尊。人皆傳能理人疾病。雖至盲聾風癩。無不立愈。京師聞之。皆欲迎致。上重違衆志。先使內臣驗其實。內臣還奏如所聞。上不得已使使迎之。勑置東城外弘法寺。其始來也。冒綵㲲巾。乘駮馬。以綾扇障其面。徒衆不可勝計。遮擁馬首。有不得正視其顔者。京師士庶。日夜會其寺。無慮萬餘人。皆唱阿彌陀佛。聲聞十里。乃至公卿搢紳及其配耦。幽閨處女。其聚如林。皆以髮布其前。藉日嚴之足。凡日嚴飮食之餘。沐浴之水。苟得之。雖涓滴貴如千金。無不飮服。當此之際。上若迎入大內。痛加禮敬。則一國變爲胡風。以至男女雜處。淫亂必甚矣。上漸驗其實。放遣江南。明廟之智如此。至聖子神孫。反正享祚。焉知不以此耶。但恨當時無一諫官如韓文部諫迎佛骨者耳。後驗其事。則其僧先敎人曰。萬法唯心。汝若勤念佛曰我病已愈。則病隨而愈矣。愼勿言疾之不愈。以是盲者妄言已視。聾者亦言已聞。所以令人易惑。是豈國之妖者歟。嗚呼。幾誤一國矣。

論四時饗先事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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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人子之饗先。以血祀爲貴者。是禮經之制也。禮者。聖人之所制。聖人之制禮。雖幽至於鬼神。無所不測其情而制之者也。豈可輕廢哉。雖血祀之在所可重如此。子孫絶則血祀絶矣。夫然故。古之人深忌血食之不續。乃至以無後爲不孝。蓋亦以此。而如不用血祀。則其與無後何異哉。噫。今世之風俗。酷尙佛法。其祭先多以蔬蔌。是何法耶。若欲營佛事薦冥福。而幷祭其先。則用蔬菜可也。所謂四時之饗者。吉祭也。大禮也。當以官品之高下。或以大牢。或以小牢。禮也。若貧不能辦之。則以魚物禽鳥之類代之。燔炙以薦。則猶愈於蔬菜矣。且人死曰鬼。鬼神必於燔燒之際。乃始降神而歆其祀矣。不然。與不祭同。孔子不曰乎。爾愛其羊。我愛其禮歟。況祖先於高卑。一也。國之大廟。亦用蔬菜耶。但有等衰耳。

論走筆事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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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唱韻走筆者。使人唱其韻而賦之。不容一瞥者也。其始也。但於朋伴間使酒時。狂無所洩。遂託於詩。以激昂其氣。供一時之快笑耳。不可以爲常法。亦不可於尊貴之前所爲也。此法。李湛之淸卿始倡之矣。予少狂。自以爲彼何人予何人。而獨未爾耶。往往與淸卿賦焉。於是乃始之。然若予者。性本燥急。移之於走筆。又必於昏醉中乃作。故凡不慮善惡。唯以拙速爲貴。非特亂書而已。皆去傍邊點畫。不具字體。若其時不有人隨所下輒問別書于旁。則雖吾亦莽莽不復識也。其格亦於平時所著。降級倍百。然後爲之。不足以章句體裁觀之。實詩家之罪人也。初不意區區此戲之聞于世矣。乃反爲公卿貴戚所及聞知。無不邀飮。勸令爲之。則有或不得已而賦之者。然漸類倡優雜戲之伎。或觀之者如堵墻。尤可笑已。方欲罷不復爲。而復爲今相國崔公所大咨賞。則後進之走筆者。紛紛踵出矣。但此事初若可觀。後則無用。且失其詩體。若寢成風俗。烏知後世有以予爲口實者耶。其醉中所作。多棄去不復記云。

論詩中微旨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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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詩以意爲主。設意尤難。綴辭次之。意亦以氣爲主。由氣之優劣。乃有深淺耳。然氣本乎天。不可學得。故氣之劣者。以雕文爲工。未嘗以意爲先也。蓋雕鏤其文。丹靑其句。信麗矣。然中無含蓄深厚之意。則初若可翫。至再嚼則味已窮矣。雖然。凡自先押韻。似若妨意。則改之可也。唯於和人之詩也。若有險韻。則先思韻之所安。然後措意也。至此寧且後其意耳。韻不可不安置也。句有難於對者。沈吟良久。想不能易得。則卽割棄不惜。宜矣。何者。計其間儻足得全篇。而豈可以一句之故。至一篇之遲滯哉。有及時備急則窘矣。方其搆思也。深入不出則陷。陷則着。着則迷。迷則有所執而不通也。惟其出入往來。左之右之。瞻前顧後。變化自在。而後無所礙而達于圓熟也。或有以後句救前句之弊。以一字助一句之安。此不可不思也。純用淸苦爲體。山人之格也。全以姸麗裝篇。宮掖之格也。惟能雜用淸警雄豪姸麗平淡然後備矣。而人不能以一體名之也。詩有九不宜體。是予所深思而自得之者也。一篇內多用古人之名。是載鬼盈車體也。攘取古人之意。善盜猶不可。盜亦不善。是拙盜易擒體也。押強韻無根據處。是挽弩不勝體也。不揆其才。押韻過差。是飮酒過量體也。好用險字。使人易惑。是設坑導盲體也。語未順而勉引用之。是強人從己體也。多用常語。是村父會談體也。好犯語忌。是凌犯尊貴體也。詞荒不删。是莨莠滿田體也。能免此不宜體格。而後可與言詩矣。人有言詩病者。在所可喜。所言可則從之。否則在吾意耳。何必惡聞。如人君拒諫終不知其過耶。凡詩成。反覆視之。略不以己之所著觀之。如見他人及平生深嫉者之詩。好覓其疵失。猶不知之。然後行之也。凡所論。不獨詩也。文亦幾矣。況古詩者。如以美文句斷押韻者佳矣。意旣優閑。語亦自在。得不至局束也。然則詩與文。亦一揆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