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三十四
| 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 卷第三十四 宋 司馬光 撰 景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宋紹興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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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國文正公文集卷第三十四
章奏十九
上皇帝䟽
節用劄子
乞轉對劄子
尊號劄子
濮王劄子
乞改郊禮劄子
辭直學士第一狀
第二狀
第三狀
上皇帝䟽
月日具位臣光謹昧死再拜上䟽皇帝陛下臣聞書
曰面稽天
詩曰文王陟降在帝左右蓋言王者爲
天之子不敢不朝夕小心祗畏其命如在其上如在
其左右也是故洪範九疇以五行爲夲言王者當祗
順五行之性内謹五事以治身外修八政以治國正
五紀以承天序折𠂻於皇極之道登用三德之人參
合以龜筮之謀察風雨寒燠之來以省得失知休咎
導迎五福避逺六極此萬丗不易之道也臣不勝狂
愚忘生觸死伏見陛下即位以來災異甚衆日有黒
子江淮之水或溢或涸去夏霖雨渉秋不止京畿東
南十有餘州廬舎沈於深淵浮苴棲於木末老弱流
離捐󠄂瘠道路妻兒之價賤於犬豕許潁之間親戚相
食積尸成丘旣而歷冬無雪煖氣如春草木早榮継
以黒風今夏癘疫大作彌𣳚數千里病者比屋䘮車
交路至秋幸而豐熟百姓欣然庶𫉬蘇息未及収穫
而𭧂雨大至一晝之間川澤皆溢溝渠逆流原隰丘
陵悉爲洪波一苗半穗蕩無子遺都城之内道路乗
桴城闕摧圯官府倉廪軍壘民居覆没殆盡死於壓
溺者不可勝紀𦒿耊之人皆言耳目所記未甞睹聞
此乃曠古之極異非常之大災陛下安得不側身恐
懼思其所以致此之咎乎臣性愚學淺不足以窺測
天意𥨸以書曰天聦明自我民聦明天明畏自我民
明威又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然則災異
之來不在於它苟人心和恱則天道無不順矣詩曰亹
亹文王令聞不巳又曰如珪如璋令聞令望古之聖
王未有不先其令名而能行其政於天下者也臣伏見陛
下踐阼之初上自宰輔次及朝臣下逮閭閻細民士
伍斯養無不翕然同辭稱頌聖德如出一口皆云方
今皇族奉朝謁者八百餘人陛下仁孝聦明爲之首
冠知人疾苦識其情僞節儉愛物剛果能断旣美先
帝知人之明又慶己身逢時之幸涕泣共談悲喜相
半臣愚以爲昔漢惠帝無子而得文帝仁儉謙恭百
姓冨饒幾致刑措昭帝無子而得宣帝勤惠明断吏
畏民樂號稱中興然則國無嗣子而旁親入継未必
不爲天意福祐社稷而光啓聖賢也私心自幸又甚
於衆人俄而聖躬有疾上下之人思殺身爲牲粉骨
爲藥庶祈早瘳以𮗚聖政不意數月之後道塗之議
稍異於前頗有謗言不專稱美逮乎周歳之外則頌
者益寡謗者益多臣竊伏於闕門之外日聞衆論不
勝悵恨痛心疾首晝而忘食夕而忘寢爲陛下深思
其故終不能明意者陛下於舉動循守之間万一有
所未思乎敢以愚慮言之蓋有三焉惟陛下寛其罪
使得畢其辝竊以皇太后仁明之德爰自先朝布聞
四方加之保育聖躬在於襁褓陛下入承大統不可
謂全非皇太后之力當陛下𥘉得疾之時外間傳言
皇太后於先帝梓宫之前爲陛下叩頭祈請額爲之
傷如此豈可謂無慈愛之心於陛下哉不幸爲䜛賊
之人交相離間遂使兩宫之情介然有隙就使皇太
后有不慈於陛下陛下爲人之子安可校量曲直遂
生忿恨而於愛恭之心有所不備乎傳曰大德滅
小怨先帝擢陛下於衆人之中自防禦使升爲天子唯
以一后數公主屬於陛下而梓宮在殯巳失皇太后之
𭭕心長公主數人皆屏居閑宮希曽省見臣請以小
諭大設有閭里之民家有一妻數女及有十畒之田
一金之産老而無子飬同宗之子以為後其人旣没
其子得田産而有之遂踈母棄妹使之愁憤怨歎則
鄰里郷黨之人謂其子爲何如人哉以匹夫而爲此行
猶見貶於郷里况以天子之尊爲四海所瞻仰哉此
陛下所以失人心之始也先帝天性寛仁重違物意晚
年嬰疾厭倦万機遂以天下之事悉委之兩府兩府或
見有所偏或意有所𥝠取捨黜陟未必皆當又巧設倖
門進拔所愛超資越級欺罔衆人抑壓
寒無所伸愬
及陛下即位皆謂必能奮發乾剛昭明君徳収取威福
復還王室進賢退愚賞善罰𢙣使海内廓然立見太平
而陛下益事謙遜深自晦匿凡百奏請不肯與奪動循
舊例不顧事情謹於細務忽於大體知人之賢不能舉
知人不肖不能去知事之非不能改知事之是不能從
大臣専𫞐甚於先朝率意差除無所顧忌或非材而驟
進或有罪而見寛此天下所以重失望也臣聞書曰木
從繩則正后從諌則聖是以堯稽于衆捨巳從人舜好
問而好察迩言禹聞善言則拜湯用人猶已改過不各
此四聖人者豈其才智之不足哉然猶孜孜汲汲下詢
愚賤之人者蓋以四海之廣万機之衆非一人所能獨
知必資天下之耳目思慮然後能曲盡其理也陛下
聖質雖美亦當取法於堯舜禹湯而即政以來或意
有所見執之不移如堅守嚴城禦敵外冦使群臣之
言皆無自而入殆非所以納百川而成巨海也孔子
曰人之言曰予無樂乎爲君唯其言而莫予違也如
其善而莫之違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違也不
幾乎一言而䘮
乎是故明君之於聽納無彼無我
無親無踈無先無後唯其是而已矣重我所有而
輕彼所陳信其所親而疑其所賤主先入之言而拒
後來之議則雖有是者亦不可得而見矣夫人心之
所好者視醜以爲美所惡者視善以爲惡苟能以平
心察之則是非易見矣書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諸
道有言遜于汝志必求諸非道必待合於聖意則
恱而從之不合則怒而棄之臣恐䜛謟日進方正日
踈殆非所以増社禝之福也又國家本置臺諌之官爲
天子耳目防大臣壅蔽朝廷政事皆大臣相與裁定
然後施行而臺諌或以異議千之陛下當自以聖意
察其是非可行則行可止則止今乃復付之大臣彼
安肯以巳之所行為非而以它人所言爲是乎此乃
陛下所以獨取拒諌之名而大臣坐得專權之利者
也夫以君相之重何啻泰山賤臣之輕何啻雞𡖉乃
欲相與校其勝
臣固知其不敵矣是以四方懷忠
之士願効區區者皆望風不進結舌沮氣此天下所
以又失望也凡此三者在列之臣皆知其不可而上
畏嚴誅下避怨怒莫敢以此極言聞於陛下使海内
憤鬱之氣積而不發宜其有以感動天地之心矣臣
聞天意保佑王者故爲之下災異以譴告之王者
恐懼修省則非徒免一時之害又將有福禄隨之商
之大戊武丁周之成宣是也傲忽不顧非徒為害
於一時又將有危亡之禍漢之成哀〈端聖御名〉靈是也今災
異之來意者皇天亦將保佑陛下以成商周之美乎
臣願陛下上稽天意下順人心於此三者皆留聖念
奉事皇太后愈加孝謹務得驩心諸長公主時加存
撫無令失所緫擥大柄勿以假人選用英俊循名責
實賞功罰罪捨小取大剗塞弊倖一新大政延納讜
言虚心從善皆行之以至誠非特爲空言而已夫至
誠可以動金石而況人乎不誠不足以感匹夫而況
天乎詩云無曰髙髙在上陟降厥士日
在兹天雖
至髙視聽甚邇人之所爲發於中心則天已知之固
不待見其容貌形於聲音也陛下果能盡誠於此則
聖德日新令名四逹人心旣恱天道自和百榖蕃昌
嘉瑞並至蠻夷率服福流子孫矣臣自知不才無𥙷
朝廷然不敢遂自塞哩復有所陳惟陛下裁察臣光
昩死再拜上䟽
節用劄子
臣竊見國家公私窮窘固非一日今兹復遇大災畿内
秋田蕩無子遺倉廪儲蓄率多敗壞府庫錢帛散用將
盡必恐今冬饑饉甚於去年軍民嗷嗷無以賑救經
費不足重以郊禮此乃國用危急之時不可不早以
爲憂今取之於内帑則内帑已虚収之於外方則外方
巳盡歛之於下民則下民巳竭不知朝廷將何以爲計
臣愚以爲非陛下側身克巳痛自節約則無以應合
天意感慰民心使昏墊者忘其悲愁餒死者無所怨
嗟也臣聞節用之道必自近始伏望上自乗輿服御
之物下至親王公主婚嫁之具悉加裁損務從儉薄
勿信主者以舊例爲言出六宫冗食之人使之從便
罷後𫟍文思院所造淫巧服玩止諸處不急之役然
後命有司考求在外凡百浮費之事皆一切除去群
臣非有顯然功效益國利民者勿復濫加賞賜將来
南郊自非犧牲王帛供神之物其餘青城儀仗之𩔖
止於奉車駕備外飾者亦令有司與禮官同共參詳
减省臣聞國有凶荒則殺禮事天者貴於内誠而賤
外物是故器用陶匏席用槀秸况於青城儀仗之𩔖
何爲而不可减乎凡此數者唯在聖意断而行之固
不可與庸俗之人執文況例者謀之也取進止
乞轉對劄子
臣竊見祖宗之時累曽令朝臣轉對或遇災異廣求
直言真宗咸平景德之間詢訪尤切其詔書云渉詆
訐者固可優容乏詞藻者許其直致是時群臣上書
言事者曰不下百餘封毎戒勑閤門令疾速進入又
詔樞宻直學士馮拯陳堯叟今詳定以聞所以然者
不惟考時政之得失亦以觀群臣之能否也是故太
宗時得冦凖真宗時得張知白皆因上書言事驟加
擢用後爲宰相俱著名迹景德元年六月内出朝士
邊肅等二十四人姓名今於崇政殿引對在外者驛召
赴闕其後稍稍進用多為名臣此皆近事易法者也陛
下踐阼未乆群臣能否恐未遍知𣣔乞依祖宗舊制
毎遇内殿起居曰常令朝臣兩人轉對其餘在京及
外處臣僚有欲上書言事者所在官司皆不得壅滯
彼必欣然承命各竭所懷然後陛下親加省覽必有
所得上書者稍多陛下不能一一遍觀即乞擇近
臣識慮明逹用心公正者二人先次看詳但求理道
切當不取文辭華美分爲數等各以貼黄節出事冝
置之於前然後奏御陛下更以聖意擇其善者特令
引對面加詢訪實有可采其所言之事即爲施行
仍於禁中籍記姓名毎遇有重難公事試委之幹辦
俟果有功効乃加進用如此則天下之才盡在目前
可以器使雖堯舜之丗嘉言罔攸伏野無遺賢亦不
是過也不然但循故事止作虚名所上之書未必
省覽亦無施設則無益於事不如不爲也取進止
尊號劄子〈九月五日旣而群臣五上表終不允亦由予當直面有開陳〉
臣聞謙德之美尊而益光施之神人無不恱順𥨸見
陛下將有事于南郊群臣循襲故事請上尊號以陛
下叡智聦明徽柔懿恭享兹鴻名云何不可正以屬
者𭧂雨爲災五稼漂𣳚編户失業吁嗟之聲
於道
路迄今未息陛下當此之際正冝深自抑損以承荅
天譴慰釋衆心况尊號非古近岀有唐陛下受而有
之不足以褒大聖功推而不居足以發揮盛德所有
群臣上尊號表伏乞陛下拒而勿受仍令更不得上
表此亦區區㣲誠欲禆益萬分之一也取進止
濮王劄子
臣聞聖人舉事與衆同欲故能下恊人心上順天意
洪範曰三人占從二人言盖國有大疑則决之於衆
自上丗而然矣臣伏見曏者詔群臣議濮安懿王合
行典禮翰林學士王珪等二十餘人皆以爲冝准先
朝封贈期親尊屬故事凢兩次㑹議無一人異辭所
以然者蓋欲奉濮王以禮輔陛下以義也而政府之
意獨欲尊濮王爲皇考巧飾詞
誤感聖聽不顧先
王之大典蔑棄天下之公議使宗室䟽屬皆已受封
贈而崇奉濮王之禮至今獨未施行此衆人所以怫
鬰而未爲稱愜者也或者恐陛下未能知二議是非
臣請更爲陛下别白言之政府言儀禮令文五服年
月𠡠皆云爲人後者爲其父母即出継之子於所継所生
皆稱父母臣案禮法必湏指事立文使人曉解今欲
言爲人後者爲其父母之服不謂之父母不知如
何立文此乃政府欺罔天下之人謂其皆不識文理
也又言漢宣帝光武皆稱其父爲皇考臣案宣帝承
昭帝之後以孫継祖故尊其父爲皇考而不敢尊其
祖爲皇祖考以其與昭穆同故也光武起布衣誅王
莾親冒矢石以得天下名爲中興其實創業雖自立
七廟猶非太過況但稱皇考其謙損甚矣今陛下親
爲仁宗之子以承大業傳曰國無二君家無二尊
復尊濮王爲皇考則置仁宗於何地乎政府以二帝
不加尊號於其父祖引以爲法則可矣謂皇考之
名亦可施於今日則事理不侔矣設使仁宗尚御天
下濮王亦萬福當是之時命陛下爲皇子則不知謂
濮王爲父爲伯先帝在則稱伯没則稱父臣計陛下必
不爲此行也以此言之濮王當稱皇伯又何疑矣今舉朝
之臣自非挾姦佞之心欲附㑹政府誤惑陛下者皆
知濮王稱皇考爲不可則衆志所欲亦可知矣陛下
何不試察群臣之情群臣誰不知濮王於陛下爲天
性至親希旨迎合不顧禮義過有尊崇豈不於身
有利而無患乎所以區區執此議者但不欲陛下失
四海之心受萬丗之譏耳以此觀之群臣之忠佞邪
正甚易見矣臣願陛下上稽古典下順衆志以禮崇
奉濮安懿王如珪等所議此亦和天人之一事也取
進止
乞改郊禮劄子
臣聞古者天子親祀上帝一歳有九國朝之制天子
三歳一郊仍於其間改用它禮者甚衆豈奉天之意
有所倦略哉蓋事有不得巳者也臣竊見國家帑藏
素空重以𭧂雨爲災圎丘之側流潦尚深青城之材
頗多散失儀仗法物損敗非一今悉加完葺恐難
猝備加以冬寒將近諸營漂没失其生業屋宇敗壞
衣褐俱盡陛下儻欲别加振救亦恐失所不支昔太
宗太平興國九年下詔東封㝷以火災而止更用郊
禮又淳化三年下詔祀圎丘亦以事故更用明年祈
榖今災變至大國用不足臣謂不可不小有變更
因兹天譴隨時損益以九月十月之間於大慶殿恭
謝天地亦足以展純㓗之誠昭寅畏之志减省大費
安慰衆心事無便於此者陛下儻以爲可願决意早
行之取進止
辭龍圗閣直學士第一狀
右臣准閤門告報已降𠡠命除臣依前尚書吏部郎
中充龍圗閣直學士散官差遣並依舊者臣塵忝諫
職於今累年曽無絲毫禆益盛德自非聖度含容豈
免誅責每自循省心不遑安向亦屢曽奏陳乞𥙷外
任天聽未允黽勉至今不敢頻有祈請以取煩瀆之
罪豈意大恩復加褒進慙懼失措墜氷炭臣雖庸
愚何敢膺受伏望聖慈矜憫曲從所欲許臣只以舊
職知河中府或襄
晉絳一州使竭其駑蹇之分以
酬天地生成之施臣不勝大幸所有龍圖閣直學士
𠡠告不敢祗受取進止
辭龍圖閣直學士第二狀
右臣近曽進狀乞以舊職知河中府或襄號晋絳一
州所有龍圗閣直學士𠡠告不敢祗受自後未奉指揮者
臣伏覩 真宗皇帝天禧元年𥘉置諌官詔書節文
候及三年或職業無聞公言同覩移授散秩仍遣監
臨臣自嘉祐六年七月𥘉入諌院供職到今巳渉五
年智能淺薄志氣庸懦不能闡發大猷𥙷助聖政𥨸
禄偷安虚損歳月譴黜之典巳爲後時今乃使之叨
冒𠖥名仍留舊任臣猶自愧况於它人是以瀝懇自
陳庶幾燭察朝廷矜其愚昧未用天禧詔書特行
責降伏乞依臣前奏許以舊職知河中府或襄晉
絳一州所有除龍圗閣直學士𠡠告不敢祗受取進止
辭龍圗閣直學士第三狀〈尋得旨免諌職餘依前降旨揮〉
右臣近兩次進狀乞以舊職知河中府或襄晉絳
一州准中書劄子奉聖旨不許辭免便令受告勑者
臣承諌職首尾五年自國朝以來居此官者未有如
臣之乆臣資性愚戇惟知報國竭盡朴忠與人立敵
前後甚衆四海之内觸處相逢常恐異曰身及子孫
無容足之地以此朝夕兾望解去如處沸鼎之中思
寒泉之救但以職當言路不敢無故求出盤〈盤聖御名〉強留
以至今日不意朝廷更加奬擢授以美職仍居舊任
旣荷寵禄則卒無得出之期禍敗罪誅必不可免是
以人用爲喜臣獨爲憂人用爲榮臣獨爲懼四頋徊
徨無所逃竄進退失圖誠可矜哀儻不訴於君父使
之何所依投伏望聖慈憫其乆在諌職使得息肩於
外依臣前奏只以舊職知河中府或襄晉絳一州
所有新除龍圗閣直學士勑告不敢祗受取進止
温國文正公文集卷第三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