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國春秋/卷050

十國春秋 卷五十‧後蜀三　列傳
作者：吳任臣　清

高祖皇后李氏，後唐太祖弟克讓之女也。五代會要作後唐武王長女。高祖爲教練使時，太祖奇其才，遂以弟女妻之。莊宗卽位，封瓊華長公主。五代會要云同光三年十二月封。初，高祖鎮西川，后與子仁贊尚留太原，明宗踐阼，高祖遣使相迎。而是時李嚴被殺，后等過鳳翔，鎮臣遂留之不遣，明宗欲以恩結高祖，仍命李仁矩送后歸蜀。已而改封爲福慶長公主。唐有司言前世公主受封皆未出降，無遣使就藩册命之儀，明宗不從，詔有司草具新儀，乃遣秘書監劉岳爲册使。岳行至鳳翔，聞高祖舉兵，乃旋。長興三年薨。唐遣使歸賻，册贈晉國雍順長公主。九月，葬於成都星宿山。高祖登極，追册爲皇后。

後唐之亂，莊宗諸兒多削髮爲僧，間道來成都，高祖以后故厚待之，賜予千計，敕器用局以沉香降真爲鉢，木香爲匙箸，其優禮如此。后幼畜雌雄二貓，一曰“御花朶”，一曰“麝香騟妲己”，性酷愛之，蜀人多傳其事。太后李氏，太原人，故唐莊宗嬪御也。莊宗以賜高祖。一云瓊華長公主之媵。一日，夢大星墜於懷，告於瓊華長公主，長公主卽高祖皇后也，謂太后曰：“婢有福相，當生貴子。”遂常令知府舍。未幾生後主。爲人明辨知大體。初封夫人，明德元年進封貴妃。後主踐阼，尊爲皇太后。

太后累從征伐，備歷艱難，由是性尚慈儉，居恒戒後主以固福壽爲務。後主初年頗遵行之。廣政末，典兵者多非其人，太后謂後主曰：“吾昔見莊宗跨河與梁戰，及先帝在并州捍契丹，入蜀定兩川，諸將非有大功，無得主兵，故士卒畏服。今王昭遠出自厮養，伊審徵、韓保貞、趙崇韜皆膏粱乳臭子，素不習兵，徒以舊恩寘於人上。平時誰敢言者，倉卒遇疆埸有事，安能禦大敵乎？以吾觀之，惟高彦儔太原舊人，秉心忠實，多所經練，終不負汝。自餘無足任者。”後主不能從。

及歸宋，太祖盛加優禮，賜御衣一襲，金器三百兩，銀器一千兩，絹一千段，綿被氊褥等物稱是，詔書呼爲國母。以禁󲇊肩至宫庭，命宫嬪扶掖，親酌酒勞之曰：“母善自愛，無戚戚思蜀，他日當送母歸。”太后曰：“妾家本太原，倘得還故鄉，不勝大願。”是時北漢尚在，太祖大喜曰：“俟平劉鈞，當如母願。”後主之殁也，太后不哭，以酒酹地祝曰：“汝不能死社稷，苟生以取羞。吾所以忍死者，以汝在也。吾今何用生爲？”因不食而死。宋太祖聞而傷之，賻贈加等，令鴻臚卿范禹偁護喪事，同後主葬於洛陽。太后在成都時，常夢宫中衛聖龍神乞出居宫外，太后命引像置圓覺寺，人皆謂非吉兆，至國亡乃驗。

妃張氏，名太華。少擅殊色，眉目如畫。事後主有專房之寵。廣政初同輦遊青城山，宿九天丈人觀，月餘不返，奉鑾肅衛都虞候李廷珪屢諫不聽。居數日，雷雨大作，白日晦暝，太華被震而殞，乃以紅錦龍褥裹瘞觀前白楊樹下。明日急趣迴鑾，悲悼無已。後數年，鍊師李若沖於薄暮步白楊樹側，忽見女子吟詩，若有所怨。詩曰：“一别鑾輿今幾年，白楊風起不成眠。常思往日椒房寵，泪滴衣襟損翠鈿。”問曰：“人邪？鬼邪？”女子斂袵言：“妾蜀妃張太華也。因陪駕遊此遇震，乞賜超拔。”若沖乃於中元節修長生金簡以答之。未幾，夢太華謝曰：“妾已受生人世矣。”壁間以黄土留詩而去。詩曰：“符吏匆匆叩夜扃，便隨金簡出幽冥。蒙師薦拔恩非淺，領得生神九卷經。”後主聞之，厚賚若沖。自是惟花蕋夫人寵冠後宫。

慧妃徐氏，青城人。幼有才色，父國璋納於後主，後主嬖之，拜貴妃，别號花蕋夫人，又升號慧妃。常與後主登樓，以龍腦末塗白扇，扇墜地，爲人所得，蜀人争效其制，名曰“雪香扇”。又後主與避暑摩訶池上，爲作小詞以美之，辭曰：“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云云。國中争爲流傳。徐氏長於詩詠，居恒倣王建作宫辭百首，時人多稱許之。國亡入宋，宋太祖召使陳詩，誦亡國之由，其詩有“十四萬人齊解甲，可無一箇是男兒”之句，太祖大悦。徐氏心未忘蜀，每懸後主像以祀，詭言宜子之神。張仙挾彈圖，卽後主也，童子爲太子元喆，武士爲趙廷隱。一云墓在閩崇安。

論曰：逸史載張太華事至奇，殆漢李夫人之類邪？若花蕋夫人者，有言宋平蜀，别將護夫人入汴京，中道作敗節語，後竟爲晉邸射死；又言以蜀俘輸織室，終得罪，賜自盡，俱非也。前後蜀有兩花蕋夫人，王蜀則導江費氏，孟蜀則徐國璋女。又有南唐宫人雅能詩，歸宋後目爲小花蕋，其稱名皆從同云。仁贄字忠美，高祖子也。年少於後主。初爲左威衛將軍同正。廣政十三年封雅王、檢校太傅，二十年領保寧軍節度使，二十四年加檢校太尉。宋師入境，後主遣仁贄詣宋闕上表待罪，宋太祖召見廣德殿，賜襲衣、玉帶、鞍勒馬，俄授雲麾將軍、檢校太傅、右神武統軍、兼御史大夫、上柱國、平昌縣開國伯，食邑七百户。丁母憂，起復，領大同軍節度、西京都巡檢使。開寶四年薨，年四十四，贈太子太傅。

仁裕字鳴謙，亦高祖子，後主弟也。起家左威衛將軍同正，與仁贄同日封彭王、檢校太傅。廣政二十年領武泰軍節度使，二十四年加檢校太尉。歸宋授檢校太傅、右監門衛上將軍，遷右羽林軍。開寶三年薨，年四十四，贈太子太傅。仁操亦後主弟。初爲右領軍衛將軍同正，與仁贄等同日封嘉王、檢校太傅。廣政二十一年領永寧軍節度使。常侍後主射於梔子園，仁操連中的者三。二十四年加檢校太尉。尤奉釋氏，深究禪理。歸宋授右監衛上將軍，累遷右龍武統軍。雍熙三年薨。又宋陸游言故蜀燕王宫海棠之盛爲成都第一，燕王不詳其爲何人，姑識其封號，以竢考云。

元喆字遵聖，後主之元子也。幼聰悟，善隸書。年十四，封秦王、檢校太尉、同平章事，判六軍諸衛事。常自書姚崇口箴刻諸石，後主賜以銀器、錦綵。廣政二十一年領武德軍節度使，二十四年加兼侍中，二十五年立爲皇太子。宋師將至，後主命元喆爲元帥，精卒萬餘，旌旗皆織文繡爲之，以錦綢其杠。是日微雨，元喆慮霑濕，令解去；俄雨止復旆之，旌旗數千，多倒繫杠上，識者異焉。元喆離成都，擕姬妾、伶人數十輩，晨夜嬉戲，不恤軍政。行至綿州，聞劍門已破，遂奔東川；數日，棄軍遁歸。

入宋，與後主同日宣制拜檢校太尉、泰寧軍節度使。制曰：“朕聞魏將降蜀，君臣俱列於散官；隋帝平陳，子弟不聞於封爵。皇家順景風而行賞，同時雨以濟師。當敵境未賓，霆下戒嚴之令；暨危邦請命，雲垂利澤之恩。矧復降婁古封，掌武崇秩，曲阜是伯禽之國，太尉乃周勃之官。山河距九州之雄，紱冕冠三公之貴。舉爲賞典，斯實異恩。蜀國長子孟元喆，禮法矜莊，神采英秀，駃修途於早歲，播令問於蜀川。正朔未同於列國，而人稱世子；車書既混於大朝，而自是良臣。以爾昔在三川，常居二職，贊厥父之效順，保祖母之高年。予嘉乃心，豈限彝制。是命陟將壇於東夏，整武事於南宫。憲秩封侯，用光殊渥。將表臨戎之寄，更增光禄之勳。爾其分天子之憂勤，出將軍之號令，與其改弦而易調，不若從容以安民。布政頒條，予誠有望；榮家奉國，爾其勉之。”

後主殁，宋太祖賜元喆羊五百口，酒五百壺。元喆獻馬二百匹，白玉水晶鞍勒副之。未幾，移鎮貝州，在鎮凡十餘年。太平興國初，徙定州。三年，加開府儀同三司。四年，從平太原，就命爲鎮州駐泊兵馬鈐轄。又從征幽州，率所部攻城之西面，會班師，遣與軍器庫使樂可瓊、深州刺史念金鏁、左龍武將軍趙延進、殿前都虞候崔翰、四方館使梁迴、翰林使杜彦圭帥兵歸屯定州。俄與諸將校敗契丹於徐河，以功封滕國公，入爲左龍武軍統軍，判右金吾衛仗。未幾，知滑州。淳化初，以病求小郡養疾，移知滁州。薨年五十五，贈侍中。

元喆在貝州時，凡民輸税者，皆令出商筭，規其餘羡，以備留使之用。景德中，都官員外郎孔揆使河北，表論其事，始除焉。有子十五人，隆記、隆詁、隆説、隆詮並進士及第。元珏，後主次子也。初封褒王，與元喆並日封拜，仍檢校太保。少端敏，侍後主射雙箭，連中的，奇之，賜錢三十萬。時元珏方就學，爲選起居舍人陳鄂爲教授，至是自陳，願以錢賜鄂，後主嘉而許焉。鄂常倣唐李澣蒙求、高測韻對，爲四庫韻對四十卷以獻，元珏益賞之。廣政二十三年，元珏領保寧軍節度使，久之，加檢校太傅。歸宋爲千牛衛上將軍。乾德五年遷右神武統軍，代元喆判金吾衛仗。太平興國九年，出爲宋曹兗鄆都巡檢，又改右屯衛上將軍。淳化元年四月，復爲右神武統軍，六月，出知滑州。三年薨。

元寶，後主幼子也。生而奇嶷，數歲，日誦詩書萬言。年七歲而夭。太常言無服之殤，無贈典。後主問於宰相李昊，昊曰：“昔唐德宗皇子評生四歲而卒，贈揚州大都督，封肅王，此故事也。”後主乃贈元寶青州大都督，追封遂王。按蜀檮杌，元寶死於廣政十三年，歐陽史載於二十一年之後，恐誤。

崇華公主，高祖女也。適太原伊延瓌。一云延瓌尚高祖妹褒國公主，今從宋史。延瓌歷陵、嘉、眉三州刺史，審徵卽公主子。鳳儀公主，後主女也。宰相李昊子少連尚之。少連累官太常少卿、資州刺史。鑾國公主，亦後主女，下嫁工部尚書毋守素子克恭。克恭以公主故，初授檢校水部員外郎，累遷光禄少卿。歸宋擢左監門衛將軍。後主時又有韓崇遂、趙文亮、伊崇度，俱尚公主，史失其封號，不具録。又李心傳朝野雜記載趙普子承煦，初娶仙源郡夫人孟氏，亦後主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