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稗史/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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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靖康稗史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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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既滅契丹,遂與我爲敵國,依契丹例,以講和好。每歲遣使,除正旦、生辰兩番永爲常例外,非常慶弔別論也。甲辰年,阿骨打忽身死,其弟吳乞買嗣立,差許亢宗充奉使賀登位,並關取奉使契丹條例案牘,參詳增減,遵守以行。兼行人所須,皆在京諸司百局應辦,纖悉備具,無一缺者,蓋祖宗舊制也。

隨行三節人,或自朝廷差,或由本所辟。除副外,計八十人:都輻一、醫一、隨行指使一、譯語指使二、禮物祇應二、引接祇應二、書表司二、習馭司二、職員二、小底二、親屬二、龍衛虞候六、宣撫司十,將一、察視二、節級三、翰林司二、鸞儀司一、太官局二、馳務槽頭一、教駿三、後院作匠一、鞍轡庫子虎翼兵士五、宣武兵士三十。冗仗則有雜載車三、雜載駝十、粗細馬十二。禮物則有御馬三,塗金銀作鞍轡副之;象牙、玳瑁鞭各一;塗金半鈒八角飲酒斛二隻,蓋杓全;塗金半鈒八角銀瓶十隻,蓋全;塗金大渾銀香獅三隻,座全;著色繡衣三襲;果子十籠;蜜煎十甕;芽茶三斤。于乙巳年春正月戊戌陛辭,翌日發行,至當年秋八月甲辰回程到闕。其行程:本朝界內一千一百五十里,二十二程,更不詳敍。今起自白溝契丹舊界,止于虜廷冒離納鉢,三千一百二十里,計三十九程。

第一程,自雄州六十里至新城縣

離州三十里至白溝拒馬河,源出代郡淶水,由易水界至此合流,東入于海。河闊止十數丈,南宋契丹以此爲界。舊容城縣雄州歸信縣寄里,自壬寅年冬于河北岸創築容城縣新壘。過河三十里到新城縣契丹阿保機入寇,莊宗以鐵騎五千敗之于新城,即此地。舊爲契丹邊面,自與宋朝結好,百餘年間,樓壁僅存。

第二程,自新城縣六十里至涿州

涿州涿郡〕,黃帝蚩尤戰于涿鹿之野即此地。昔爲契丹南寨。邊城樓壁并存。及郭藥師舉城內屬,不經兵火,人物富盛,井邑繁庶。近城有涿河劉李河,合范河東流入海,故謂之范陽

第三程,自涿州六十里至良鄉縣

良鄉莊宗趙德鈞鎮邊幽州,歲苦契丹侵鈔轉餉,乃於鹽溝良鄉,即此地,隸燕山府。經兵火之後,屋舍居民靡有孑遺。帥臣復加修築,樓壁煥然一新,漸次歸業者數千家。離城三十里過盧溝河,水極湍激,人每候水淺,深置小橋以渡,歲以爲常。近年,都水監輒于此兩岸造浮梁,建龍祠宮,彷彿如黎陽三山制度,以快耳目觀覩,費錢無慮數百萬緡。

第四程,自良鄉六十里至燕山府

府乃冀州之地,冀州南北廣遠,分置幽州,以其地在北方,取其陰幽肅殺之義,杜牧言之略矣。東有朝鮮遼東,北有樓煩白檀,西有雲中太原,南有滹沱易水范陽節度,臨制契丹。自割賂北虜,建爲南京析津府。壬寅年冬,人之師過居庸關契丹棄城而遁。人以朝廷嘗遣使海上,約許增歲幣,以城歸我,遷徙者尋皆歸業,戶口安堵,人物繁庶,大康廣陌皆有條理。州宅用契丹舊內,壯麗敻絕。城北有三市,陸海百貨萃于其中。僧居佛宇,冠于北方;錦繡組綺,精絕天下。膏腴蔬蓏、果實、稻粱之類,靡不畢出;而桑柘麻麥、羊豕雉兔不問可知。水甘土厚,人多技藝,民尚氣節。秀者則向學讀書,次則習騎射、耐勞苦。未割棄以前,其中人與夷狄鬥,勝負相當。城後遠望,數十里間,宛然一帶回環繚繞,形勢雄傑,真用武之國,四明四鎮皆不及也。癸卯年春歸我版圖,更府名曰燕山,軍額曰永清。城周圍二十七里,樓壁共四十丈,樓計九百一十座,地塹三重,城開八門。

第五程,自燕山府八十里至潞縣

是歲,燕山大饑,父母食其子,至有肩死屍插紙標于市,售以爲食。錢糧金帛率以供「常勝軍」,牙兵皆骨立,戍兵飢死者十七八。上下相蒙,上弗聞知。宣撫司王安中方獻羡餘四十萬緡爲自安計,後奉朝廷令,支太倉漕粳米五十萬石,自京沿大河沙塘潞河,以贍軍。回程至此,已見舳艫銜尾,艤萬艘于水。潞河在縣東半里許,曹操烏丸蹋頓袁尚等鑿渠自滹沱涿水潞河即此地。

第六程,自潞縣七十里至三河縣

三河縣薊州後唐趙德鈞幽州東置三河縣以護轉輸即此。

第七程,自三河縣六十里至薊州

薊州漁陽也。因問天寶祿山舊事,人無能知者。

第八程,自薊州七十里至玉田縣

縣之東北去景州一百二十里,自甲辰年人雜人入城刦虜,每邊人告急,宣撫司王安中則戒之曰:「莫生事。」四月之內凡三至,盡屠軍民,一火而去。安中輒創新築此城,改爲新州

第九程,自玉田縣九十里至韓城鎮

鎮有居民可二百家,並無城。

第十程,自韓城鎮五十里至北界清州

出鎮東行十餘里,至人所立新地界,並無溝塹,惟以兩小津堠高三尺許。其兩界地東西闊約一里,內兩界人戶不得耕種。行人並依奉使契丹條例,所至州備車馬,護送至界首。前期具國信使、副職位姓名關牒虜界,備車馬人夫以待。虜中亦如期差接伴使、副于界首伺候。兩界各有幕次。行人先令引接齎國信使、副門狀過彼,彼亦令引接以接伴使、副門狀回示,仍請過界。于例,三請方上馬,各于兩界心對立馬,引接互呈門狀,各舉鞭虛揖如儀,以次行焉。四十里至清州,會食,各相勞問。州元是石城縣人新改是名。兵火之後,居民萬餘家。是晚,酒五行,進飯,用粟,鈔以匕;別置粥一盂,鈔一小杓,與飯同下。好研芥子,和醋伴肉食,心血臟瀹羹,芼以韭菜,穢污不可向口,虜人嗜之。器無陶埴,惟以木刓爲盂楪,髹以漆,以貯食物。自此以東,每遇館頓,或止宿,其供應人並于所至處居民兒內選衣服鮮明者爲之。每遇迎送我使,則自彼國給銀牌入,名曰「銀牌天使」。

第十一程,自清州九十里至灤州

灤州古無之。末天下亂,阿保機攻陷劉守光幽州,暴虐,民不堪命,多逃亡依阿保機爲主,築此以居之。州處平地,負麓面岡。東行三里許,亂山重疊,形勢險峻。河經其間,河面闊三百步,亦控扼之所也。水極清深。臨河有大亭,名曰濯清,爲塞北之絕郡。守將迎于此,回程錫宴是州。

第十二程,自灤州四十里至望都縣

民既入契丹阿保機,即于所居處創立縣名,隨其來處鄉里名之,故有「望都」、「安喜」之號。唐莊宗以鐵騎五千退保望都,即此縣也。

第十三程,自望都縣六十里至營州

營州,古柳城築也。乃孤竹國遼西地。金國張覺,是州之民屠戮殆盡,存者貧民十數家。是日,行人館于州宅,古屋十數楹,庭有大木十數株。枯腐蔽野,滿目凄凉,使人有弔古悼亡之悲。州之北六七里間,有大山數十,其來甚遠,高下皆石,不產草木。峙立州後,如營衛然。恐州以此得名,而前人謂地當營室,故名

第十四程,自營州一百里至潤州

離州東行六十里至榆關,並無堡障,但存遺址,有居民十數家。登高回望,東自碣石,西徹五臺幽州之地沃野千里。北限大山,重巒複嶺,中有五關:居庸可以行大車,通轉糧餉;松亭金坡古北口止通人馬,不可行車。外有十八小路,盡兔徑鳥道,止能通人,不可走馬。山之南,地則五穀百果、良材美木無所不有。出關來纔數十里,則山童水濁,皆瘠鹵。彌望黃雲白草,莫知亙極,蓋天設此限夷也。夷狄自古爲寇,則多自雲中雁門,未嘗有自漁陽上谷而至者。昔自割棄,契丹以此控制我朝,第以社稷威靈、祖宗功德,保守信誓,而禽獸無得以肆其毒爾。前此經營邊事,與人歲幣加契丹之倍,以買五州之地,而三州不預其數,是五關我得其三,而人得其二也。愚謂天下視爲北門,失五州之地,則天下常不安。視五關爲喉襟,無五關則幽燕不可守;五關雖得其三,縱藥師不叛,而邊患亦終無寧歲也。比來言者論列當時主議大臣,有云,以要害控扼之地捐之人,蠭蝎遷窠,虎兕出檻,蓋指此也。出榆關以東,山川風物與中原殊異。所謂州者,當契丹全盛時,但土城數十里,民居百家,及官舍三數椽,不及中朝一小鎮,強名爲州。經兵火之後,愈更蕭然。自茲以東,類皆如此。

第十五程,自潤州八十里至遷州

彼中行程並無里堠,但以行徹一日即記爲里數。是日行無慮百餘里。人居常行馬率皆奔軼,此日自早飯罷,行至暝方到。道路絕人煙,不排中頓,行人飢渴甚。自茲以東,類皆如此。

第十六程,自遷州九十里至習州

遷州東門外十數步即古長城,所築遺址宛然。

第十七程,自習州九十里至來州

無古跡可云。

第十八程,自來州八十里至海雲寺

來州三十里即行海東岸,俯挹滄溟,與天同碧,窮極目力,不知所際。寺去海半里許,寺後有溫泉二池。望海東有一大島,樓殿、窣堵波,之上有龍宮寺。見安僧十數人。是夜,行人皆野盤。

第十九程,自海雲寺一百里至紅花務

此一程盡日行海岸。紅花務人煎鹽所,去海一里許。至晚,人饋魚數十枚,烹作羹,味極珍。

第二十程,自紅花務九十里至錦州

自出榆關東行,路平如掌,至此微有登陟。經由「十三山」下,歐陽文忠胡嶠所說「十三山」即此。

第二十一程,自錦州八十里至劉家莊

是後,行人俱野盤。

第二十二程,自劉家莊一百里至顯州

榆關以東行,南瀕海,而北限大山,盡皆粗惡不毛。至此,山忽峭拔摩空,蒼翠萬仞,全類江左,乃醫巫閭山也。之時,幽州醫巫閭作鎮,其遠如此。契丹兀欲葬于此山,離州七里別建乾州以奉陵寢,今盡爲人毀掘。

第二十三程,自顯州九十里至兔兒渦

第二十四程,自兔兒渦六十里至梁魚務

兔兒渦東行,即地勢卑下,盡皆萑苻沮洳積水。是日,凡三十八次渡水,多被溺。〔有河〕名曰遼河。瀕河南北千餘里,東西二百里,北遼河居其中,其地如此。高麗,路皆由此。秋夏多蚊虻,不分晝夜,無牛馬能至。行以衣包裹胸腹,人皆重裳而披衣,坐則蒿草薰煙稍能免。務基依水際,居民數十家環繞。彌望皆荷花,水多魚。徘徊久之,頗起懷鄉之思。

第二十五程,自梁魚務百單三里至沒咄〔孛堇〕寨

「沒咄」,小名;「孛堇」,語爲官人。

第二十六程,自沒咄寨八十里至瀋州。第二十七程,自瀋州七十里至興州

自過遼河,以東即古之遼東地。人方戰爭之際,首得遼東五十一州之地,乃契丹阿保機渤海國建爲東京路地也。

第二十八程,自興州九十里至咸州

未至州一里許,有幕屋數間,供帳略備,州守出迎,禮儀如制。就坐,樂作,有腰鼓、蘆管、笛、琵琶、方嚮、筝、笙、箜篌、大鼓、拍板,曲調與中朝一同,但腰鼓下手太闊,聲遂下,而管、笛聲高。韻多不合,每拍聲後繼一小聲。舞者六七十人,但如常服,出手袖外,回旋曲折,莫知起止,殊不可觀也。酒五行,樂作,迎歸館。老幼夾觀,填溢道路。次日早,有中使撫問,別一使賜酒果,又一使賜宴。赴州宅,就坐,樂作,酒九行。果子惟松子數顆。胡法,飲酒食肉不隨盞下,俟酒畢,隨粥飯一發致前,鋪滿几案。地少羊,惟猪、鹿、兔、雁。饅頭、炊餅、白熟、胡餅之類最重油煮。麵食以蜜塗拌,名曰「茶食」,非厚意不設。以極肥猪肉或脂潤切大片一小盤子,虛裝架起,間插青葱三數莖,名曰「肉盤子」,非大宴不設,人各攜以歸舍。虜人每賜行人宴,必以貴臣押伴。是日,押伴貴臣被酒,輒大言詫人之強,控弦百萬,無敵于天下。使長掎之曰:「有天下二百年,幅員三萬里,勁兵數百萬,豈爲弱耶?某銜命遠來,賀大金皇帝登寶位,而大金皇帝止令太尉來伴行人酒食,何嘗令大言以相罔也?」辭色俱厲,虜人氣懾,不復措一辭。及賜宴畢,例有表謝,有曰「祗造鄰邦」,中使讀之曰:「使人輕我大金國論語云『蠻貊之邦』,表辭不當用『邦』字。」請重換方肯持去。使長正色而言曰:「謂『協和萬邦』、『克勤于邦』,〔詩〕謂『雖舊邦,,論語謂『至于他邦』、『問人於他邦』、『善人爲邦』、『一言興邦』,此皆『邦』字,而中使何獨祇誦此一句以相問也?表不可換!須到闕下,當與曾讀書人理會,中使無多言!」虜人無以答。使長許亢宗樂平人,以才被選。爲人醞藉似不能言者,臨事敢發如此,虜人頗壯之。

第二十九程,自咸州四十里至肅州,又五十里至同州

咸州即北行,州地平壤,居民所在成聚落。新稼殆遍,地宜穄黍。東望大山,人云,此新羅山,山內深遠,無路可行。其間出人參、白附子,深處與高麗接界。山下至所行路可三十里。

第三十程,自同州三十里至信州

回程錫宴于此。

第三十一程,自信州九十里至蒲里孛堇寨

第三十二程,自蒲里四十里至黃龍府

契丹阿保機初攻渤海,射黃龍于此地,即建爲府。是日,州守迎迓如儀。有中使撫問,賜酒果、錫宴一如咸州制。自此東行。

第三十三程,自黃龍府六十里至托撤孛堇寨

府爲契丹東寨。當契丹強盛時,虜獲異國人則遷徙雜處于此。南有渤海,北有鐵離吐渾,東南有高麗韎鞨,東有女真室韋,東北有烏舍,西北有契丹回紇党項,西南有,故此地雜諸國風俗。凡聚會處,諸國人語言不能相通曉,則各以語爲證,方能辨之,是知中國被服先王之禮儀,而夷狄亦以言爲證也。

第三十四程,自托撤九十里至漫七離孛堇寨

道旁有契丹益州賓州空城。

第三十五程,自漫七離孛堇寨一百里至和里間寨

漫七離行六十里即古烏舍寨,寨枕混同江湄,其源來自廣漠之北,遠不可究。自此南流五百里,接高麗鴨綠江入海。江面闊可半里許,寨前高岸有柳樹,沿路設行人幕次于下。人太師李靖居于是,累使南朝。此排中頓,由是飲食精細絕佳。時當仲夏,藉樹蔭俯瞰長江,凉飇拂面。盤礴少頃,殊忘鞍馬之勞。過江四十里,宿和里間寨

第三十六程,自和里間寨九十里至句孤孛堇寨

〔自和里間寨東行五里,即有潰堰斷塹〕,自北而南,莫知遠近,界隔甚明,乃契丹昔與女真兩國古界也。界八十里,直至淶流河。行終日之內,山無一寸木,地不產泉,人攜水以行。豈天地以此限兩國也,豹狼互相吞噬,終爲強者所并耳。淶流河闊二十餘步,以船渡之,五里至句孤寨。自此以東,散處原隰間盡女真人,更無異族。無市井買賣,不用錢,惟以物相貿易。

第三十七程,自句孤寨七十里至達河寨

第三十八程,自達河寨四十里至蒲撻寨

是日,使前來排辦祗候。

第三十九程,自蒲撻寨五十里至館。

行二十里,至兀室郎君宅,接伴使、副具狀辭,館伴使、副于此相見如接伴禮。虜中每差接伴、館伴、送伴,客省使必于女真渤海契丹內人物白皙詳緩能語者爲之,副使則選兒讀書者爲之。復有中使撫問,賜酒果、賜宴如常儀。畢,又行三十里至館。館惟茅舍三十餘間,牆壁全密,堂室如帟幕,寢榻皆土牀,鋪厚氈褥及錦繡貂鼠被,大枕頭等。以女真兵數十佩刀、執弓矢,守護甚嚴。此去虜廷尚十餘里。次日賜酒果,至晚,閤門使躬來說議,約翌日赴虜廷朝見。

次日,館伴同行可五七里,一望平原曠野,間有居民數十家,星羅碁布,紛揉錯雜,不成倫次。更無城郭,里巷率皆背陰向陽。便於牧放,自在散居。又一二里,命撤傘,云近闕。復北行百餘步,有阜宿圍繞三四頃,並高丈餘,云皇城也。至于宿圍門,就龍臺下馬,行入宿圍。西設氊帳四座,各歸帳歇定,客省使、副使相見就坐,酒三行。少頃,聞鞞鼓聲入,歌引三奏,樂作,閤門使及祗坐班引入,即捧國書自山棚東入,陳禮物于庭下,傳進如儀。贊通拜舞抃蹈訖,使副上殿,女真酋領數十人班于西廂,以次拜訖,近貴人各百餘人上殿,以次就坐,餘并退。

其山棚左曰桃源洞,右曰紫極洞,中作大牌,題曰翠微宮,高五七尺,以五色綵間結山石及仙、佛、龍、象之形,雜以松柏枝,以數人能爲禽鳴者吟叫山內。木建殿七間,甚壯,未結蓋以瓦仰鋪及泥補之,以木爲鴟吻,及屋脊用墨,下鋪帷幕,榜曰乾元殿。階高四尺許,階前土壇方闊數丈,名曰龍墀。兩廂旋結架小韋屋,冪以青幕,以坐三節人。殿內以女真兵數十人分兩壁立,各持長柄小骨朶以爲儀衞。日役數千人興築,已架屋數十百間未就,規模亦甚侈也。

虜主所坐若今之講坐者,施重茵,頭裹皂頭巾,帶後垂,若今之僧伽帽者;玉束帶、白皮鞋,薄髯,可三十七八許人。前施朱漆銀裝鍍金几案,果楪以玉,酒器以金,食器以玳瑁,匙筯以象齒。遇食時,數胡人檯舁十數鼎鑊致前,雜手旋切割餖飣以進,名曰「御廚宴」。所食物與前敍略同,但差精細而味和耳。食餘,頒以散三節人。樂如前所叙,但人數多至二百人,云乃舊契丹教坊四部也。每樂作,必以十數人高歌以齊管也,聲出衆樂之表,此爲異爾。酒五行,食畢,各賜襲衣袍帶,使、副以金,餘人以銀,謝畢,歸館。

次日,有中使賜酒果,復賜餼。賜餼以絹帛折充,使、副百餘匹,餘人十餘匹。

次日,詣虜庭赴花宴,并如儀。酒三行則樂作,鳴鉦擊鼓,百戲出場,有大旗、獅豹、刀牌、砑鼓、踏索、上竿、斗跳、弄丸、撾簸旗、築毬、角觝、鬥雞、雜劇等,服色鮮明,頗類中朝;又有五六婦人塗丹粉,艷衣,立於百戲後,各持兩鏡,高下其手,鏡光閃爍,如祠廟所畫電母,此爲異爾。酒五行,各起就帳,戴色絹花,各二十餘枝。謝罷,復坐。酒三行,歸館。

次日,又有中使賜酒果,復有貴臣就賜宴,兼伴射于館內。庭下設垛,樂作,酒三行,伴射貴臣、館伴使副、國信使副離席就射。三矢,弓弩從便用之。勝負各有差,就賜襲衣鞍馬。是日,虜人名王貴臣多微服隱稠人中以觀射。

次日,朝辭如見時。酒食畢,就殿上請國書,捧下殿,賜使副襲衣、物帛、鞍馬,三節人物帛各有差。拜辭歸館,鋪挂綵燈百十餘,爲芙蓉、鵝、雁之形,蠟炬十數,雜以絃管,爲堂上樂。館伴使副過位,召國信使副爲惜別之會,名曰「換衣燈宴」。酒三行,各出衣服三數件,或幣帛交遺。常相聚,惟勸酒食,不敢多言。至此夜,語笑甚款,酒不記巡,以醉爲度,皆舊例也。

次日回程,起發至兀室郎君宅,館伴使副展狀辭,送伴使副于此相見如儀。有中使撫問,賜酒果如來時。至信州灤州同此。回程在路,更不再叙。

清州,將出界,送伴使副夜具酒食,爲惜別之會。亦出衣服三數件,或幣帛交遺,情意甚歡。次早發行,至界內幕次,下馬而望,我界旗幟、甲馬、車輿、帟幕以待,人皆有喜色。少頃樂作,酒五行,上馬,復同送伴使副過我幕次。作樂,酒五行,上馬,復送至兩界中,彼此使副回馬對立,馬上一杯,換所執鞭,以爲異日之記。引接展辭狀,舉鞭揖別,各背馬回顧,少頃進數步,躊躇爲不忍別之狀。如是者三乃行。虜人情皆悽惻,或揮淚,吾人無也。

是行回程,見虜中已轉糧發兵,接跡而來,移駐南邊,而兒亦累累詳言其將入寇。是時,行人旦暮憂虜有質留之患,偶倖生還,既回闕,以前此有御筆指揮:「敢妄言邊事者流三千里,罰錢三千貫,不以赦蔭減。」繇是無敢言者。是秋八月初五日到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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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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