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 (胡三省音注)/卷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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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百一十九 資治通鑑卷二百二十
唐紀三十六起強圉作噩(丁酉)九月,盡著雍閹茂(戊戌),凡一年有奇。 北宋
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太中大夫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上柱國河內郡開國公食邑二千二百戶食實封九百戶賜紫金魚袋臣司馬光奉敕編集

後學天台胡三省音註

卷第二百二十一

肅宗文明武德大聖大宣孝宣皇帝中之下

至德二載(丁酉、七五七)

①九月,丁丑,希德以輕騎至城下挑戰,千里帥百騎開門突出,欲擒之;會救至,【章︰十二行本「至」下有「千里」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收騎退還,橋壞,墜塹中,反爲希德所擒。爲將者,不可恃勇輕脫。程千里欲擒蔡希德,反爲希德所擒,恃勇輕脫之禍也。騎,奇寄翻。挑,徒了翻。帥,讀曰率。仰謂從騎曰︰「吾不幸至此,天也!歸語諸將,從,才用翻。語,牛倨翻。善爲守備,寧失帥,不可失城。」帥,所類翻。希德攻城,竟不克,送千里於洛陽,安慶緒以爲特進,囚之客省。

②郭子儀以回紇兵精,勸上益徵其兵以擊賊。懷仁可汗遣其子葉護及將軍帝德等將精兵四千餘人來至鳳翔;上引見葉護,宴勞賜賚,惟其所欲。見,賢遍翻。勞,力到翻。丁亥,元帥廣平王俶將朔方等軍及回紇、西域之衆十五萬,號二十萬,發鳳翔。俶見葉護,約爲兄弟,葉護大喜,謂俶爲兄。回紇至扶風,郭子儀留宴三日。葉護曰︰「國家有急,遠來相助,何以食爲!」宴畢,旣行。日給其軍羊二百口,牛二十頭,米四十斛。

庚子,諸軍俱發;壬寅,至長安西,陳於香積寺北澧水之東。此皆漢上林苑地也。《地說》云︰豐水出鄠南豐谷,北流逕漢龍臺觀東南,與渭水會于短陰山。程大昌曰︰香積寺,呂《圖》在子午谷正北微西。郭子儀收長安,陳于寺北,距澧水,臨大川。大川者,沈水、交水,唐永安渠也。蓋寺在澧水之東,交水之西也。呂《圖》云在鎬水發源之北,則近昆明池矣。子儀先敗于清渠,至此則循南山出都城後,據地勢以待之也。陳,讀曰陣;下陳於、其陳、於陳、陳乃、賊陳同。李嗣業爲前軍,郭子儀爲中軍,王思禮爲後軍。賊衆十萬陳於其北,李歸仁出挑戰,官軍逐之,逼於其陳;賊軍齊進,官軍卻,爲賊所乘,軍中驚亂,賊爭趣輜重。重,直用翻。李嗣業曰︰「今日不以身餌賊,軍無孑遺矣。」乃肉袒、執長刀,立於陳前,大呼奮擊,呼,火故翻。當其刀者,人馬俱碎,殺數十人,陳乃稍定。於是嗣業帥前軍各執長刀,如牆而進,身先士卒,先,悉薦翻。所向摧靡。都知兵馬使王難得救其裨將,王難得爲鳳翔都知兵馬使,時上在鳳翔,蓋御營大將也。賊射之中眉,皮垂鄣目。難得自拔箭,掣去其皮,血流被面,射,而亦翻。中,竹仲翻。掣,昌列翻。去,羌呂翻。被,皮義翻。前戰不已。賊伏精騎於陳東,欲襲官軍之後,偵者知之,騎,奇寄翻。偵,丑鄭翻。朔方左廂兵馬使僕固懷恩引回紇就擊之,翦滅殆盡,賊由是氣索。索,昔各翻,盡也。李嗣業又與回紇出賊陳後,與大軍夾擊,自午及酉,斬首六萬級,塡溝塹死者甚衆,賊遂大潰。餘衆走入城,迨夜,囂聲不止。塹,七豔翻。囂,五羔翻。

僕固懷恩言於廣平王俶曰︰「賊棄城走矣,請以二百騎追之,縛取安守忠、李歸仁等。」俶,昌六翻。騎,奇寄翻。俶曰︰「將軍戰亦疲矣,且休息,俟明旦圖之。」懷恩曰︰「歸仁、守忠,賊之驍將,驟勝而敗,此天賜我也,柰何縱之!使復得衆,驍,堅堯翻。將,卽亮翻。復,扶又翻;下而復、可復、復修、復爲、敢復同。還爲我患,悔之無及!戰尚神速,何明旦也!」言何用俟明旦。俶固止之,使還營。還,從宣翻,又音如字。懷恩固請,往而復反,一夕四五起。遲明,諜至,遲,直二翻。諜,達叶翻。守忠、歸仁與張通儒、田乾眞皆已遁矣。廣平王若用僕固懷恩之言,固不假新店之戰,可以徑取東京矣。癸卯,大軍入西京。

初,上欲速得京師,與回紇約曰︰「克城之日,土地、士庶歸唐,金帛、子女皆歸回紇。」至是,葉護欲如約。廣平王俶拜於葉護馬前曰︰「今始得西京,若遽俘掠,則東京之人皆爲賊固守,紇,下沒翻。爲,于僞翻;下當爲同。不可復取矣,願至東京乃如約。」葉護驚躍下馬答拜,跪捧王足,夷禮以拜跪捧足爲敬。曰︰「當爲殿下徑往東京。」卽與僕固懷恩引回紇、西域之兵自城南過,營於滻水之東。過京城南,歷安化門、明德門、啓夏門外,遶京城東南角,轉北,歷延興、春明、通化三門之外,至滻水,出藍田縣境之西,北行過白鹿原西,又北入于霸水。滻,音產。百姓、軍士、胡虜見俶拜,皆泣曰︰「廣平王眞華、夷之主!」上聞之喜曰︰「朕不及也!」俶整衆入城,百姓老幼夾道歡呼悲泣。俶留長安,鎭撫三日,引大軍東出。東出京城門,取洛陽。俶,昌六翻。以太子少傅虢王巨爲西京留守。少,始照翻。守,式又翻。

甲辰,捷書至鳳翔,百寮入賀。上涕泗交頤,卽日,遣中使啖庭瑤入蜀奏上皇;使,疏吏翻。啖,徒敢翻,姓也。命左僕射裴冕入京師,告郊廟及宣慰百姓。

上以駿馬召李泌於長安。射,寅謝翻。泌,毗必翻。李泌時從軍在長安。卽至,上曰︰「朕已表請上皇東歸,朕當還東宮復脩臣子之職。」泌曰︰「表可追乎?」上曰︰「已遠矣。」泌曰︰「上皇不來矣。」上驚,問故。泌曰︰「理勢自然。」上曰︰「爲之柰何?」泌曰︰「今請更爲羣臣賀表,言自馬嵬請留,靈武勸進,更,古孟翻。嵬,五回翻。請留、勸進事並見二百十八卷至德元載。及今成功,聖上思戀晨昏,請速還京以就孝養之意,則可矣。」養,羊尚翻。上卽使泌草表。上讀之,泣曰︰「朕始以至誠願歸萬機。今聞先生之言,乃寤其失。」立命中使奉表入蜀,因就泌飲酒,同榻而寢。而李輔國請取契鑰付泌,泌請使輔國掌之;上許之。泌掌契鑰,見二百十八卷上年九月。今付輔國,宮禁之權盡歸之矣。爲輔國專擅張本。

泌曰︰「臣今報德足矣,復爲閒人,何樂如之!」上曰︰「朕與先生累年同憂患,今方相同娛樂,樂,音洛。柰何遽欲去乎!」泌曰︰「臣有五不可留,願陛下聽臣去,免臣於死。」上曰︰「何謂也?」對曰︰「臣遇陛下太早,陛下任臣太重,寵臣太深,臣功太高,迹太奇,此其所以不可留也。」上曰︰「且眠矣,異日議之。」對曰︰「陛下今就臣榻臥,猶不得請,況異日香案之前乎!唐制,凡朝日,殿上設黼扆、躡席、熏爐、香案,皇帝升御座,宰執當香案前奏事。陛下不聽臣去,是殺臣也。」上曰︰「不意卿疑朕如此,豈有如朕而辦殺卿邪!是直以朕爲句踐也!」邪,音耶。范蠡旣與越王句踐報吳之恥,蠡乃扁舟五湖,遺大夫文種書,以爲句踐長頸鳥喙,可與同患難,不可與同安樂。文種見書,遂稱疾。句踐賜文種死。句,音鉤。對曰︰「陛下不辦殺臣,故臣求歸;若其卽辦,臣安敢復言!復,扶又翻。且殺臣者,非陛下也,乃『五不可』也。陛下曏日待臣如此,臣於事猶有不敢言者,況天下旣安,臣敢言乎!」

上良久曰︰「卿以朕不從卿北伐之謀乎!」謂不從使建寧王自嬀、檀取范陽之策也。肅宗以意言之。對曰︰「非也,所不敢言者,乃建寧耳。」上曰︰「建寧,朕之愛子,性英果,艱難時有功,謂馬嵬勸留,及北赴靈武,血戰以衞上也。事見二百十八卷元載六月。朕豈不知之!但因此爲小人所敎,欲害其兄,圖繼嗣,朕以社稷大計,不得已而除之,事見上卷本年正月。嗣,祥吏翻。卿不細知其故邪?」對曰︰「若有此心,廣平當怨之。廣平每與臣言其冤,輒流涕嗚咽。臣今必辭陛下去,始敢言之耳。」上曰︰「渠嘗夜捫廣平,意欲加害。」對曰︰「此皆出讒人之口,豈有建寧之孝友聰明,肯爲此乎!且陛下昔欲用建寧爲元帥,臣請用廣平。事見二百十八卷元載九月。帥,所類翻。建寧若有此心,當深憾於臣;而以臣爲忠,益相親善,陛下以此可察其心矣。」上乃泣下曰︰「先生言是也。旣往不咎,引《論語》孔子之言。朕不欲聞之。」

泌曰︰「臣所以言之者,非咎旣往,乃欲使陛下愼將來耳。昔天后有四子,長曰太子弘,天后方圖稱制,惡其聰明,酖殺之,見二百二卷高宗上元二年。立次子雍王賢。賢內憂懼,作《黃臺瓜辭》,冀以感悟天后。天后不聽,賢卒死於黔中。賢廢見二百二卷永隆元年;死見二百三卷武后光宅元年。卒,子恤翻。黔,音禽。其辭曰︰『種瓜黃臺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猶爲可,四摘抱蔓歸!』今陛下已一摘矣,愼無再摘!」上愕然曰︰「安有是哉!卿錄是辭,朕當書紳。」對曰︰「陛下但識之於心,識,職吏翻,記也。何必形於外也!」是時廣平王有大功,良娣忌之,潛搆流言,故泌言及之。【章︰十二行本「之」下有「泌復固請歸山,上曰俟將發此議之」十四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張校同,云無註本亦無。】李泌歷事肅、代、德三朝,皆能言人所難言,奇士也。

③郭子儀引蕃、漢兵追賊至潼關,斬首五十級,克華陰、弘農二郡。關東獻俘百餘人,敕皆斬之;監察御史李勉言於上曰︰「今元惡未除,爲賊所汚者半天下,汚,烏故翻。聞陛下龍興,咸思洗心以承聖化,今悉誅之,是驅之使從賊也。」上遽使赦之。

④冬,十月,丁未,談【章︰十二行本「談」作「啖」;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庭瑤至蜀。

⑤壬子,興平軍奏破賊於武關,克上洛郡。時王難得領興平軍。

⑥吐蕃陷西平。西平郡,鄯州。

⑦尹子奇久圍睢陽,城中食盡,議棄城東走,張巡、許遠謀,以爲︰「睢陽,江、淮之保障,若棄之去,賊必乘勝長驅,是無江、淮也。《考異》曰︰唐人皆以全江、淮爲巡、遠功。按睢陽雖當江、淮之路,城旣被圍,賊若欲取江、淮,繞出其外,睢陽豈能障之哉!蓋巡善用兵,賊畏巡爲後患,不滅巡則不敢越過其南耳。且我衆飢羸,走必不達。古者戰國諸侯,尚相救恤,謂春秋列國,同盟有急則相救恤也。況密邇羣帥乎!羣帥,謂張鎬、尚衡、許叔冀等。帥,所類翻。不如堅守以待之。」茶紙旣盡,遂食馬;馬盡,羅雀掘鼠;雀鼠又盡,巡出愛妾,殺以食士,食,祥吏翻。遠亦殺其奴;然後括城中婦人食之,【章︰十二行本「之」下有「旣盡」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繼以男子老弱。人知必死,莫有叛者,所餘纔四百人。

癸丑,賊登城,將士病,不能戰。巡西向再拜曰︰「臣力竭矣,不能全城,生旣無以報陛下,死當爲厲鬼以殺賊!」鬼無所歸者爲厲。城遂陷,巡、遠俱被執。尹子奇問巡曰︰「聞君每戰眥裂齒碎,何也?」眥,疾智翻,又才詣也,目眥也。巡曰︰「吾志吞逆賊,但力不能耳。」子奇以刀抉其口視之,抉,一決翻。所餘纔三四。子奇義其所爲,欲活之。其徒曰︰「彼守節者也,終不爲用。且得士心,存之,將爲後患。」乃幷南霽雲、雷萬春等三十六人皆斬之。《考異》曰︰《新傳》曰︰「虢王巨之走臨淮,巡有妹嫁陸氏,遮巨勸勿行;不納。賜百縑,弗受。爲巡補縫行間,軍中號陸家姑。先巡被害。」按巨在彭城,若走臨淮,陸姊在睢陽城,何以得遮之!今不取。巡且死,顏色不亂,揚揚如常。生致許遠於洛陽。

巡初守睢陽時,卒僅萬人,城中居人亦且數萬,巡一見問姓名,其後無不識者。前後大小戰凡四百餘,殺賊卒十二萬人。巡行兵不依古法,敎戰陳,令本將各以其意敎之。本將,謂本部之將。陳,讀曰陣。人或問其故,巡曰︰「今與胡虜戰,雲合鳥散,變態不恆,數步之間,勢有同異。臨機應猝,在於呼吸之間,而動詢大將,事不相及,非知兵之變者也。故吾使兵識將意,將識士情,投之而往,如手之使指。兵將相習,人自爲戰,不亦可乎!」自興兵,器械、甲仗皆取之於敵,未嘗自脩。每戰,將士或退散,巡立於戰所,謂將士曰︰「我不離此,離,力智翻。汝爲我還決之。」將士莫敢不還,死戰,卒破敵。爲,于僞翻。卒,子恤翻。又推誠待人,無所疑隱;臨敵應變,出奇無窮;號令明,賞罰信,與衆共甘苦寒暑,故下爭致死力。

張鎬聞睢陽圍急,倍道亟進,張鎬代賀蘭進明,見上卷八月。檄浙東、浙西、淮南、北海諸節度按《新書‧方鎭表》,浙東、浙西明年方置節度使。時崔渙在浙東,李希言在浙西,皆非節度使。淮南則李成式,北海尚爲賊將能元皓所據。然去年已置北海節度使,是雖未復北海而已置北海帥矣。及譙郡太守閭丘曉,使共救之。曉素傲很,不受鎬命。比鎬至,比,必利翻,及也。睢陽城已陷三日。鎬召曉,杖殺之。《考異》曰︰《舊傳》作「豪州刺史」,《新傳》作「濠州刺史」,《統紀》作「亳州刺史」。按濠州在淮南,去睢陽遠。亳州與睢陽接境,必亳州也。今從《統紀》。余按《通鑑》改《統紀》之亳州爲譙郡,以此時未復郡爲州也。讀者宜知之。

⑧張通儒等收餘衆走保陝,自長安東走保陝。安慶緒悉發洛陽兵,使其御史大夫嚴莊將之,就通儒以拒官軍,幷舊兵步騎猶十五萬。舊兵,謂張通儒等所領自西京東走之兵。己未,廣平王至曲沃。此非春秋晉莊叔所封之曲沃,按其地在弘農、靈寶二縣之間。《水經註》︰弘農縣東十三里有好陽亭,又東有曲沃城。回紇葉護使其將軍鼻施吐撥裴羅等引軍旁南山搜伏,因駐軍領北。旁,步浪翻。郭子儀等與賊遇於新店,據《舊書》,新店在陝城西。賊依山而陳,子儀等初與之戰,不利,賊逐之下山。回紇自南山襲其背,於黃埃中發十餘矢。賊驚顧曰︰「回紇至矣!」遂潰。官軍與回紇夾擊之,賊大敗,僵尸蔽野。嚴莊、張通儒等棄陝東走,廣平王俶、郭子儀入陝城,僕固懷恩等分道追之。

嚴莊先入洛陽告安慶緒。庚申夜,慶緒帥其黨自苑門出,東都苑門也。走河北;《考異》曰︰《實錄》無新店戰日,但云︰「子儀與嗣業等至新店,遇賊,大破之,逐北五十餘里,人馬相枕藉,器械、戈甲自陝至洛城委棄道路無空地。庚申,慶緒走,其夜,自東都苑門帥其衆黨奔河北。壬戌,元帥廣平王與子儀收陝郡。」《汾陽家傳》︰「九月,安慶緒自洛疾使諸將至陝,兼收敗卒,猶十五萬。十月四日,於陝西依山而陳,彼則憑高下擊,此乃進軍上衝,賊屹立不動。公使僞退,引令下山,使回紇驀澗走險以襲其背,賊乃敗績;斬九萬級,擒一萬人。」《汾陽家傳》︰「十月四日,破賊於陝西。八日,收洛陽。」《年代記》︰「十月,己未,破賊于新店。辛酉,慶緒聞軍敗,率其黨投相州。」《舊紀》︰「庚申,慶緒奔河北。壬戌,廣平王入東京。」《新紀》︰「戊申,敗賊新店,克陝郡。壬子,復東京。」按陝、洛之間,幾三百里,《汾陽傳》、《新紀》太早,《實錄》壬戌收陝郡太晚,今從《年代記》、《幸蜀記》。殺所獲唐將哥舒翰、程千里等三十餘人而去。許遠死於偃師。《考異》曰︰《實錄》、《舊傳》皆曰︰「尹子奇執送洛陽,與哥舒翰、程千里俱囚於客省。及安慶緒敗,渡河北走,使嚴莊皆害之。」《張中丞傳》︰「相里造誄曰︰『唐故御史中丞張、許二君,以守城睢陽陷,張君遇害,許君爲羯賊所擒,求死不得,降逼至偃師縣,亦被兵焉。』今從之。

壬戌,廣平王俶入東京。回紇意猶未厭,俶患之。父老請率羅錦萬匹以賂回紇,回紇乃止。

⑨成都使還,此還者,啖庭瑤也。還,音旋。上皇誥曰︰「當與我劍南一道自奉,不復來矣。」復,扶又翻;下嗣復同。上憂懼,不知所爲。【章︰十二行本「爲」下有「數日」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後使者至,此奉羣臣賀表中使繼還也。言︰「上皇初得上請歸東宮表,彷徨不能食,欲不歸;及羣臣表至,乃大喜,命食作樂,下誥定行日。」定東行歸京之日也。上召李泌告之曰︰「皆卿力也!」

泌求歸山不已,上固留之,不能得,乃聽歸衡山。衡山在衡陽郡衡山縣西三十里,南嶽也。漢武帝以霍山爲南嶽,隋文旁以衡山爲南嶽。按《泌傳》,泌願隱衡山,詔聽之。敕郡縣爲之築室於山中,爲,于僞翻。給三品料。

⑩癸亥,上發鳳翔,遣太子太師韋見素入蜀,奉迎上皇。

⑪乙丑,郭子儀遣左兵馬使張用濟、右武鋒使渾釋之將兵取河陽及河內;嚴莊來降。陳留人殺尹子奇,舉郡降。田承嗣圍來瑱於潁川,亦遣使來降;郭子儀應之緩,承嗣復叛,與武令珣皆走河北。走,音奏。《考異》曰︰《舊‧魯炅傳》云︰「炅保南陽,賊使武令珣攻之。令珣死,又令田承嗣攻之。」下又云︰「王師收兩京,承嗣、令珣奔河北。」《唐曆》︰「慶緒據鄴,武令珣自唐、鄧至。」《炅傳》云武令珣死,誤也。制以瑱爲河【章︰十二行本「河」作「淮」;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南節度使。

⑫丙寅,上至望賢宮,《雍錄》︰望賢宮在咸陽縣東數里。得東京捷奏。丁卯,上入西京。百姓出國門奉迎,二十里不絕,舞躍呼萬歲,有泣者。上入居大明宮。高宗咸亨元年,改蓬萊宮爲大明宮,卽東內。御史中丞崔器令百官受賊官爵者皆脫巾徒跣立於含元殿前,含元殿,東內前殿也,當丹鳳門內。搏膺頓首請罪,環之以兵,環,音宦。使百官臨視之。太廟爲賊所焚,上素服向廟哭三日。是日,上皇發蜀郡。

⑬安慶緒走保鄴郡,改鄴郡爲安成【嚴︰「安成」改「成安」。】府,改元天成;《考異》曰︰《唐曆》曰改元天和。《薊門紀亂》曰改元至成,與《實錄》年號不同。《紀年通譜》兩存之。今從《實錄》。從騎不過三百,步卒不過千人,諸將阿史那承慶等散投常山、趙郡、范陽。旬日間,蔡希德自上黨,田承嗣自潁川,武令珣自南陽,各帥所部兵歸之。又召募河北諸郡人,衆至六萬,軍聲復振。復,扶又翻。

⑭廣平王俶之入東京也,百官受安祿山父子官者陳希烈等三百餘人,皆素服悲泣請罪。俶以上旨釋之,尋勒赴西京。己巳,崔器令詣朝堂請罪,此東內之朝堂也,在含元殿左右,左曰東朝堂,右曰西朝堂。朝,直遙翻。如西京百官之儀,然後收繫大理、京兆獄。其府縣所由、祗承人等受賊驅使追捕者,皆收繫之。所由人,有所監典;祗承人,聽指呼給使令而已。

初,汲郡甄濟,有操行,隱居青巖山,《五代志》︰汲郡隋興縣有蒼巖山。隋興縣,唐時當省入汲縣。甄,之人翻。操,七到翻。行,下孟翻。安祿山爲采訪使,奏掌書記。此天寶間事。濟察祿山有異志,詐得風疾,舁歸家。祿山反,使蔡希德引行刑者二人,封刀召之,濟引首待刀;希德以實病白祿山。後安慶緒亦使人強舁至東京,強,其兩翻。月餘,會廣平王俶平東京,濟起,詣軍門上謁。上,時掌翻。俶遣詣京師,上命館之於三司,時令三司按受賊官爵者,因館濟於三司署舍,使受賊官爵者羅拜之。館,音貫。令受賊官爵者列拜以愧其心,以愧受賊官爵者之心。以濟爲祕書郎。國子司業蘇源明稱病不受祿山官,上擢爲考功郎中、知制誥。壬申,上御丹鳳門,下制︰「士庶受賊官祿,爲賊用者,令三司條件聞奏;其因戰被虜,或所居密近,因與賊往來者,皆聽自首除罪;其子女爲賊所汚者,勿問。」東內端門曰丹鳳門,樓曰丹鳳樓。首,手又翻。汚,烏故翻。

⑮癸酉,回紇葉護自東京還,上命百官迎之於長樂驛,長樂驛在滻東長樂陂。上與宴於宣政殿。自含元殿入宣政門爲宣政殿,東內之中朝也。葉護奏以「軍中馬少,請留其兵於沙苑,沙苑在馮翊渭曲。李吉甫《郡國圖》︰沙苑,一名沙阜,在同州馮翊縣南十二里,東西八十里,南北三十里。余靖曰︰唐沙苑監,今之同州。少,詩沼翻。自歸取馬,還爲陛下掃除范陽餘孼。」爲,于僞翻。上賜而遣之。

⑯十一月,廣平王俶、郭子儀來自東京,上勞子儀曰︰「吾之家國,由卿再造。」勞,力到翻。

⑰張鎬帥魯炅、來瑱、吳王祗、李嗣業、李奐五節度徇河南、河東郡縣,皆下之;惟能元皓據北海,高秀巖據大同未下。能,奴代翻,姓也。北海,屬河南道;大同,屬河東道。

⑱己丑,以回紇葉護爲司空、忠義王;歲遺回紇絹二萬匹,遺,于季翻。使就朔方軍受之。

⑲以嚴莊爲司農卿。

⑳上之在彭原也,更以栗爲九廟主;《禮》︰虞,主用桑;練,主用栗。作栗主則埋桑主。上皇幸蜀,九廟之主委之賊手,故彭原更以栗爲之。庚寅,朝享於長樂殿。長樂殿,考《雍錄》及呂《圖》皆無之。以下文上皇入大明宮,御含元殿見百官,次詣長樂殿謝九廟主,則是殿亦在大明宮中也。《大明宮圖》有長樂門,則長樂殿蓋在長樂門內。

㉑丙申,上皇至鳳翔,從兵六百餘人,從,才用翻。上皇命悉以甲兵輸郡庫。上發精騎三千奉迎。十二月,丙午,上皇至咸陽,上備法駕迎於望賢宮。上皇在宮南樓,上釋黃袍,著紫袍,望樓下馬,趨進,拜舞於樓下。上皇降樓,撫上而泣,上捧上皇足,嗚咽不自勝。上皇索黃袍,自爲上著之,著,陟略翻。勝,音升。索,山客翻。爲,于僞翻。上伏地頓首固辭。上皇曰︰「天數、人心皆歸於汝,使朕得保養餘齒,汝之孝也!」上不得已,受之。父老在仗外,歡呼且拜。上令開仗,車駕所在,衞士立仗。縱千餘人入謁上皇,曰︰「臣等今日復睹二聖相見,死無恨矣!」復,扶又翻。上皇不肯居正殿,此行宮正殿也。曰︰「此天子之位也。」上固請,自扶上皇登殿。尚食進食,上品嘗而薦之。品品必嘗而後進。丁未,將發行宮,上親爲上皇習馬而進之上皇。上皇【章︰十二行本「上皇」二字不重;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熊校同。】上馬,上親執鞚。行數步,爲,于僞翻。鞚,苦貢翻。《考異》曰︰《幸蜀記》云︰「執轡鞚,出宮門,上皇令左右扶上馬。」令從《實錄》。上皇止之。上乘馬前引,不敢當馳道。上皇謂左右曰︰「吾爲天子五十年,未爲貴;今爲天子父,乃貴耳!」左右皆呼萬歲。玄宗失國得反,宜痛自刻責以謝天下,乃以爲天子父之貴誇左右,是全無心腸矣。上皇自開遠門入大明宮,開遠門,長安城西面北來第一門。御含元殿慰撫百宮;乃詣長樂殿謝九廟主,慟哭久之;樂,音洛。卽日,幸興慶宮,遂居之。上累表請避位還東宮,上皇不許。

㉒辛亥,以禮部尚書李峴、兵部侍郎呂諲爲詳理使,因按獄,特置此官。與御史大夫崔器共按陳希烈等獄。峴以殿中侍御史李栖筠爲詳理判官,栖筠多務平恕,故人皆怨諲、器之刻深,而峴獨得美譽。

㉓戊午,上御丹鳳樓,赦天下,惟與安祿山同反及李林甫、王鉷、楊國忠子孫不在免例。立廣平王俶爲楚王,加郭子儀司徒,李光弼司空,鉷,戶公翻。俶,昌六翻。《考異》曰︰《實錄》,光弼舊守司徒。按《舊傳》,光弼檢校司徒耳,《實錄》誤也。自餘蜀郡、靈武扈從立功之臣,從,才用翻。皆進階,賜爵,加食邑有差。李憕、盧奕、顏杲卿、袁履謙、許遠、張巡、張介然、蔣清、龐堅等皆加贈,官差,初加翻。憕,持陵翻。李憕、盧奕、蔣清以守洛死。顏杲卿、袁履謙以守常山死。許遠、張巡以守睢陽死。張介然以守滎陽死。龐堅以守潁川死。其子孫。戰亡之家,給復二載。復,方目翻,除其賦役也。載,祖亥翻。郡縣來載租、庸三分蠲一。蠲,圭淵翻。近所改郡名、官名,一依故事。天寶元年,改兩省長官爲左、右相,州爲郡,刺史爲太守,十一載,又改吏部爲文部,兵部爲武部,刑部爲憲部,今皆復舊。以蜀郡爲南京,鳳翔爲西京,西京爲中京。以長安在洛陽、鳳翔、蜀郡、太原之中,故爲中京。以張良娣爲淑妃,立皇子南陽王係爲趙王,新城王僅爲彭王,潁川王僴爲兗王,東陽王侹爲涇王,僙爲襄王,倕爲𣏌王,偲爲召王,佋爲興王,侗爲定王。娣,大計翻。僴,戶簡翻。侹,他頂翻。僙,戶剛翻。召,讀曰邵。佋,時昭翻。侗,吐公翻。《考異》曰︰《實錄》,「係」爲「傑」,「僙」爲「傜」,「倕」爲「傀」,今從《唐曆》、《統紀》、《新》《舊紀》、《傳》、《年代記》。

議者或罪張巡以守睢陽不去,與其食人,曷若全人。其友人李翰爲之作傳,表上之,睢,音雖。爲,于僞翻。傳,直戀翻。上,時掌翻;下獻上同。以爲︰「巡以寡擊衆,以弱制強,保江、淮以待陛下之師,師至而巡死,謂張鎬之師至,而睢陽之城已陷三日也。巡之功大矣。而議者或罪巡以食人,愚巡以守死,以巡食人爲巡罪,守死爲巡愚。善遏惡揚,錄瑕棄用,【張︰「用」作「功」。】臣竊痛之。巡所以固守者,以待諸軍之救,救不至而食盡,食旣盡而及人,乖其素志。設使巡守城之初已有食人之心,損數百之衆以全天下,臣猶曰功過相掩,況非其素志乎!今巡死大難,難,乃旦翻。不睹休明,唯有令名是其榮祿。若不時紀錄,恐遠而不傳,使巡生死不遇,誠可悲焉。臣敢撰傳一卷獻上,乞編列史官。」衆議由是始息。是後赦令無不及李憕等,而程千里獨以生執賊庭,不沾褒贈。史言唐褒忠之典有遺恨。

㉔甲子,上皇御宣政殿,以傳國寶授上,上始涕泣而受之。上不敢受傳國寶,見二百一十八卷元載九月。

㉕安慶緒之北走也,謂自東京北走渡河。其大將北平王李歸仁及精兵曳落河、同羅、六州胡數萬人皆潰歸范陽,所過俘掠,人物無遺。史思明厚爲之備,且遣使逆招之范陽境,曳落河、六州胡皆降。同羅不從,思明縱兵擊之,同羅大敗,悉奪其所掠,餘衆走歸其國。

慶緒忌思明之強,遣阿史那承慶、安守忠往徵兵,因密圖之。判官耿仁智耿仁智,蓋爲范陽節度判官。說思明曰︰「大夫崇重,人莫敢言,仁智願一言而死。」思明曰︰「何也?」仁智曰︰「大夫所以盡力於安氏者,迫於凶威耳。今唐室中興,天子仁聖,大夫誠帥所部歸之,帥,讀曰率。此轉禍爲福之計也。」裨將烏承玼亦說思明曰︰「今唐室再造,慶緒葉上露耳。朝日一出,葉上之露卽晞,故以爲諭。說,式芮翻。大夫柰何與之俱亡!若歸款朝廷,以自湔洗,易於反掌耳。」易,以豉翻。思明以爲然。

承慶、守忠以五千勁騎自隨,《考異》曰︰《舊傳》云「三千騎」,今從《實錄》。至范陽,思明悉衆數萬逆之,相距一里所,使人謂承慶等曰︰「相公及王遠至,將士不勝其喜,勝,音升。然邊兵怯懦,懼相公之衆,不敢進,願弛弓以安之。」承慶等從之。思明引承慶入內廳樂飲,樂,音洛。別遣人收其甲兵,諸郡兵皆給糧縱遣之,願留者厚賜,分隸諸營。明日,囚承慶等,遣其將竇子昂奉表以所部十三郡及兵八萬來降,十三郡,范陽、北平、嬀川、密雲、漁陽、柳城、文安、河間、上谷、博陵、勃海、饒陽、常山。幷帥其河東節度高秀巖亦以所部來降。乙丑,子昂至京師。《考異》曰︰《河洛春秋》︰「乾元元年四月,烏承恩受命入幽州,陳禍福,思明乃有表。」今從《實錄》。《實錄》曰︰「明日,遂拘承慶,斬守忠之首以徇。」《舊傳》亦曰︰「遂拘承慶,斬守忠、李立節之首以徇。」《新‧烏承玼傳》曰︰「思明斬承慶。」按《實錄》,明年二月,承慶、守忠遣人齎表狀歸順。《舊‧郭子儀傳》,明年七月,破賊河上,擒安守忠。然則此際未死也。蓋二人旣被拘,則降於思明,復爲之用耳。上大喜,以思明爲歸義王、范陽節度使,《考異》曰︰《河洛春秋》及《舊傳》皆云「河北節度使」。按安祿山爲范陽節度使兼河北采訪使,思明蓋襲祿山舊官耳。今從《實錄》。子七人皆除顯官。遣內侍李思敬與烏承恩往宣慰,句斷。使將所部兵討慶緒。將,卽亮翻。

先是,慶緒以張忠志爲常山太守,先,悉薦翻。思明召忠志還范陽,以其將薛萼攝恆州刺史,開井陘路,開太原兵自井陘出常山之路。招趙郡太守陸濟,降之;命其子朝義將兵五千人攝冀州刺史,以其將令狐彰爲博州刺史。烏承恩所至宣布詔旨,滄、瀛、安、深、德、棣等州皆降,後魏置安州,治方城,唐檀州卽其地也。唐無安州在河北,或者安、史以莫州文安郡爲安州歟?雖相州未下,謂安慶緒據鄴也。河北率爲唐有矣。因史思明降,史言一時之事。

㉖上皇加上尊號曰光天文武大聖孝感皇帝。

㉗郭子儀還東都,經營河北。

㉘崔器、呂諲上言︰「諸陷賊官,背國從僞,準律皆應處死。」上,時掌翻。北,蒲妹翻。處,昌呂翻。上欲從之。李峴以爲︰「賊陷兩京,天子南巡,人自逃生。此屬皆陛下親戚或勳舊子孫,今一槪以叛法處死,恐乖仁恕之道。且河北未平,羣臣陷賊者尚多,若寬之,足開自新之路;若盡誅,是堅其附賊之心也。《書》曰︰『殲厥渠魁,脅從罔理。』《書‧胤征》之辭。李峴避唐諱,改「治」爲「理」。諲、器守文,不達大體。惟陛下圖之。」爭之累日,上從峴議,以六等定罪,重者刑之於市,次賜自盡,次重杖一百,次三等流、貶。壬申,斬達奚珣等十八人於城西南獨柳樹下,劉昫曰︰獨柳樹在長安子城西南隅。陳希烈等七人賜自盡於大理寺;應受杖者於京兆府門。

上欲免張均、張垍死,上皇曰︰「均、垍事賊,皆任權要。均仍爲賊毀吾家事,爲,于僞翻;下垍爲同。罪不可赦。」上叩頭再拜曰︰「臣非張說父子,無有今日。上皇之爲太子也,太平公主忌之,東宮左右持兩端,纖悉必聞於主。元獻楊后方娠,上皇不自安,密語侍讀張說曰︰「用事者不欲吾多子,柰何?」命說挾劑而入,上皇於曲室自煮之。夢若有介而戈者環鼎三,而三煮盡覆,以告說。說曰︰「天命也!」乃止。遂生帝。及帝在東宮,李林甫動搖者數矣,均、垍保護,得免。臣不能活均、垍,使死者有知,何面目見說於九泉!」因俯伏流涕。上皇命左右扶上起,曰︰「張垍爲汝長流嶺表,張均必不可活,汝更勿救。」上泣而從命。《考異》曰︰柳珵《常侍言旨》云︰「太上皇召肅宗謂曰︰『張均弟兄皆與逆賊作權要官,就中張均更與賊毀阿奴、三哥家事,雖犬彘之不若也。其罪無赦。』肅宗下殿,叩頭再拜曰︰『臣比在東宮,彼人誣譖,三度合死,皆張說保護,得全首領以至今日。說兩男一度合死,臣不能力爭,儻死者有知,臣將何面目見張說於地下!』嗚咽俯伏。太上皇命左右曰︰『扶皇帝起。』乃曰︰『與阿奴處置張垍,宜長流遠惡處;張均宜棄市。阿奴更不要苦救這賊也。』肅宗掩泣奉詔。」按肅宗爲李林甫所危時,說已死,乃得均、垍之力。均、垍以說遺言盡心於肅宗耳。今略取其意。

安祿山所署河南尹張萬頃獨以在賊中能保庇百姓不坐。頃之,有自賊中來者,言︰「唐羣臣從安慶緒在鄴者,聞廣平王赦陳希烈等,皆自悼,恨失身賊庭;及聞希烈等誅,乃止。」上甚悔之。

臣光曰︰爲人臣者,策名委質,有死無貳。希烈等或貴爲卿相,或親連肺腑,於承平之日,無一言以規人主之失,救社稷之危,迎合苟容以竊富貴;及四海橫潰,乘輿播越,偷生苟免,顧戀妻子,媚賊稱臣,爲之陳力,爲,于僞翻。此乃屠酤之所羞,犬馬之不如。儻各全其首領,復其官爵,是諂諛之臣無往而不得計也。彼顏杲卿、張巡之徒,世治則擯斥外方,沈抑下僚;治,直吏翻。沈,持林翻。世亂則委棄孤城,齏粉寇手。齏,牋西翻。何爲善者之不幸而爲惡者之幸,朝廷待忠義之薄而保姦邪之厚邪!至於微賤之臣,巡徼之隸,徼,吉弔翻。謀議不預,號令不及,朝聞親征之詔,夕失警蹕之所,事見二百十八卷至德元載。乃復責其不能扈從,不亦難哉!復,扶又翻。從,才用翻。六等議刑,斯亦可矣,又何悔焉!

㉙故妃韋氏旣廢爲尼,居禁中,是歲卒。韋妃廢見二百十五卷天寶六載。

㉚置左、右神武軍,取元從子弟充,元從子弟,謂從帝馬嵬北行及自靈武還京師者。從,才用翻。其制皆如四軍,總謂之北牙六軍。左、右羽林,左、右龍武,左、右神武,謂之北牙六軍。又擇善騎射者千人爲殿前射生手,分左、右廂,號曰英武軍。騎,奇寄翻。

㉛升河中防禦使爲節度,領蒲、絳等七州;至德元載,置河中防禦守捉蒲關使,今升爲節度,領蒲、絳、隰、慈、晉、虢、同七州,治蒲州。《考異》曰︰諸地理書皆云某郡,乾元元年復爲某州,不見在何月日。是歲十二月戊午赦云︰「近日所改百官額及郡名、官名,一切依故事。」蓋此卽復以郡爲州之文也。比頒下四方,已涉明年矣。故皆云乾元元年也。分劍南爲東、西川節度,東川領梓、遂等十二州;東川領梓、遂、綿、劍、龍、閬、普、陵、瀘、榮、資、簡十二州,治梓州。又置荊澧節度,領荊、澧等五州;夔峽節度,領夔、峽等五州;荊南節度本領十州,今分兩鎭。荊澧兼領朗、郢、復,共五州。夔峽兼領涪、忠、萬,共五州。更安西曰鎭西。更,工衡翻。

乾元元年(戊戌、七五八)是年二月改元。

①春,正月,戊寅,上皇御宣政殿,授册,加上尊號。《考異》曰︰《實錄》︰「戊寅,玄宗御宣政殿,授上傳國寶。禮畢,册上加尊號。上上言讓曰︰『伏奉聖旨,賜臣典册曰光天文武大聖孝感皇帝,授傳國寶符、受命寶符各一。』」按去年十二月癸亥,上已受國璽,告太清宮。甲子,玄宗御宣政殿,授上傳國璽,於殿下涕泣拜受。今又云授寶,事似複重,《唐曆》、《統紀》、《年代記》、《舊紀》皆云去年十二月授傳國璽,此年正月戊寅册尊號,今從之。上固辭「大聖」之號,上皇不許。上尊上皇曰太上至道聖皇天帝。寇逆未平,九廟未復,而父子之間迭加徽稱,此何爲者也!

先是,官軍旣克京城,先,悉薦翻。宗廟之器及府庫資財多散在民間,遣使檢括,頗有煩擾;乙酉,敕盡停之,乃命京兆尹李峴安撫坊市。

②二月,癸卯朔,以殿中監李輔國兼太僕卿。輔國依附張淑妃,判元帥府行軍司馬,勢傾朝野。爲輔國得權與淑妃交惡張本。朝,直遙翻。

③安慶緒所署北海節度使能元皓舉所部來降,能,奴代翻。以爲鴻臚卿,充河北招討使。

④丁未,上御明鳳門,《唐會要》曰︰至德三載,改丹鳳門曰明鳳門,通化門爲達禮門,安上門爲先天門。凡坊名有「安」者悉改之,尋卻如舊。赦天下,改元。改元乾元。盡免百姓今載租、庸,復以載爲年。改年爲載,自上皇天寶三載始。復,扶又翻。

⑤庚午,以安東副大都護王玄志爲營州刺史,充平盧節度使。

⑥三月,甲戌,徙楚王俶爲成王。

⑦戊寅,立張淑妃爲皇后。

⑧鎭西、北庭行營節度使李嗣業屯河內。行營節度使始此。癸巳,北庭兵馬使王惟良謀作亂,嗣業與裨將荔非元禮討誅之。荔非,虜複姓。《姓譜》︰荔非,西羌種,隋有荔非雄,涇州人。

⑨安慶緒之北走也,其平原太守王暕、暕,古限翻。清河太守宇文寬皆殺其使者來降;慶緒使其將蔡希德、安太清攻拔之,生擒以歸,冎於鄴市。凡有謀歸者,冎,古瓦翻。「歸」字下當有「國」字。誅及種、族,胡人種誅之,華人族誅之。種,章勇翻。乃至部曲、州縣、官屬,連坐死者甚衆。又與其羣臣歃血盟於鄴南,而人心益離。慶緒聞李嗣業在河內,夏,四月,與蔡希德、崔乾祐將步騎二萬,涉沁水攻之,沁水出沁州沁源縣東南,出山而東,流過河內縣北。慶緒自鄴攻河內,須渡沁水。沁,七鴆翻。不勝而還。還,從宣翻,又如字。

⑩癸卯,以太子少師虢王巨爲河南尹,充東京留守。

⑪辛卯,「辛卯」當作「辛亥」,傳寫誤也。《新書‧肅宗紀》作「四月辛亥」,此又逸「四月」二字。新主入太廟。奉栗主自長樂殿入太廟。甲寅,上享太廟,遂祀昊天上帝;乙卯,御明鳳門,赦天下。

⑫五月,壬午,制停采訪使,改黜陟使爲觀察使。觀察使始此。貞觀初,遣大使十人巡省天下諸州水旱,則有巡察、安撫、存撫之名。神龍二年,以五品以上二十人爲十道巡察使,按舉州、縣,再周而代。景雲二年,置都督二十四人,察刺史以下善惡。當時以爲權重難制,罷之,置十道按察使,開元二年曰十道按察采訪處置使。四年罷。八年復置按察使,秋冬巡視州縣。二十年曰採訪處置使,分十五道。天寶末,又兼黜陟使。是年改曰觀察處置使。

⑬張鎬性簡澹,不事中要,中要,謂中人居權要者,如李輔國之類。聞史思明請降,上言︰「思明凶險,因亂竊位,力強則衆附,勢奪則人離,彼雖人面,心如野獸,難以德懷,願勿假以威權。」又言︰「滑州防禦使許叔冀,狡猾多詐,臨難必變,請徵入宿衞。」思明、叔冀後皆如鎬言。滑州,靈昌郡。使,疏吏翻。難,乃旦翻。時上以【張︰「以」作「已」。】寵納思明,「以」當作「已」,唐人多通用以、已二字。但於此作「以」,文意不通。會中使自范陽及白馬來,皆言思明、叔冀忠懇可信,思明在范陽。滑州治白馬縣,漢古縣也,許叔冀屯焉。上以鎬爲不切事機,戊子,罷爲荊州防禦使;以禮部尚書崔光遠爲河南節度使。尚,辰羊翻。

⑭張后生興王佋,佋,音韶。纔數歲,欲以爲嗣,上疑未決,從容謂考功郎中、知制誥李揆曰︰嗣,祥吏翻。從,千容翻。「成王長,且有功,長,知兩翻。朕欲立爲太子,卿意何如?」揆再拜賀曰︰「此社稷之福,臣不勝大慶。」勝,音升。上喜曰︰「朕意決矣。」庚寅,立成王俶爲皇太子。揆,玄道之玄孫也。俶,昌六翻。李玄道,武德中爲天策府學士。

⑮乙未,以崔圓爲太子少師,李麟爲少傅,皆罷政事。上頗好鬼神,少,始照翻。好,呼到翻。太常少卿王璵璵,音余。專依鬼神以求媚,每議禮儀,多雜以巫祝俚俗。上悅之,以璵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俚,音里。《考異》曰︰《舊傳》云「三年七月」,今從《實錄》。

⑯贈故常山太守顏杲卿太子太保,諡曰忠節,以其子威明爲太僕丞。杲卿之死也,顏杲卿死事見二百十七卷至德元載。守,式又翻。楊國忠用張通幽之譖,竟無褒贈。上在鳳翔,顏眞卿爲御史大夫,泣訴於上,上乃出通幽爲普安太守,劍州普安郡。具奏其狀於上皇,上皇杖殺通幽。杲卿子泉明爲王承業所留,因寓居壽陽,晉置壽陽縣,屬樂平郡。後魏廢樂平郡,以壽陽縣屬太原郡。《九域志》︰在太原府東一百八十里。然本朝太原府已移治陽曲。宋白曰︰壽陽縣本漢榆次縣地。《後魏風土記》︰晉末,山戎內侵,太原之民來向山東,戎卽居之。眞君十年,出徙壽陽之戶於大陵城南,置壽陽縣。隋開皇改壽陽爲文水縣,又於壽陽故城置壽陽縣,卽今縣是也。爲史思明所虜,去年史思明攻太原,因虜泉明。裹以牛革,送於范陽,會安慶緒初立,有赦,得免。思明降,乃得歸,求其父尸於東京,得之,遂幷袁履謙尸棺斂以歸。棺,古玩翻。斂,力贍翻。杲卿姊、妹、女及泉明之子皆流落河北;眞卿時爲蒲州刺史,使泉明往求之,泉明號泣求訪,哀感路人,久乃得之。泉明詣親故乞索,號,戶高翻。索,山客翻。隨所得多少贖之,先姑、姊、妹而後其子。姑女爲賊所掠,泉明有錢二百緡,欲贖己女,閔其姑愁悴,先,悉薦翻。後,戶遘翻。悴,秦醉翻。先贖姑女;比更得錢,比,必例翻,及也。求其女,已失所在。遇羣從姊妹從,才用翻。及父時將吏袁履謙等妻女流落者,皆與之歸,凡五十餘家,三百餘口,均減資糧,資糧則均分之,其或有不足,則減常數而均之。一如親戚。至蒲州,眞卿悉加贍給,久之,隨其所適而資送之。袁履謙妻疑履謙衣衾儉薄,發棺視之,與杲卿無異,乃始慚服。顏杲卿之忠節固照映千古,而其子之孝義亦非人所及也。

⑰六月,己酉,立太一壇於南郊之東,漢武帝始祀太一,至唐,復祀之,蓋參用九宮貴神之說。項安世曰︰中宮天極一星,其神太一,列宿之中最尊,所臨之方則嘉洊臻,漢武帝始祠之。從王璵之請也。上嘗不豫,卜云山川爲祟,祟,雖遂翻,神禍也。璵請遣中使與女巫乘驛分禱天下名山、大川。巫恃勢,所過煩擾州縣,干求受贓。黃州有巫,盛年美色,從無賴少年數十,爲蠹尤甚,使,疏吏翻。少,始照翻。至黃州,宿於驛舍。刺史左震晨至驛,門扃鎖,不可啓,扃,古營翻。鎖,蘇果翻。震怒,破鎖而入,曳巫於階下斬之,所從少年悉斃之。籍其贓,數十萬,具以狀聞,且請以其贓代貧民租,遣中使還京師,上無以罪也。

⑱以開府儀同三司李嗣業爲懷州刺史,充鎭西、北庭行營節度使。李嗣業以鎭西、北庭兵屯懷州,就用爲刺史,征調以給軍。嗣,祥吏翻。

⑲山人韓穎改造新曆,丁巳,初行穎曆。時韓穎上言︰《大衍曆》或誤。帝疑之,以穎直司天臺,損益其術,每節增二日,更名《至德曆》。

⑳戊午,敕兩京陷賊官,三司推究未畢者皆釋之;貶、降者續處分。去年十二月始命三司推究陷賊官。處,昌呂翻。分,扶問翻。

㉑太子少師房琯旣失職,謂罷相也。頗怏怏,多稱疾不朝,怏,於兩翻。朝,直遙翻。而賓客朝夕盈門,其黨爲之揚言於朝云︰「琯有文武才,宜大用。」上聞而惡之,下制數琯罪,貶豳州刺史。爲,于僞翻。惡,烏路翻。數,所具翻,又所主翻。前祭酒劉秩貶閬州刺史,京兆尹嚴武貶巴州刺史,皆琯黨也。閬州,閬中郡。巴州,清化郡,漢巴郡宕渠縣地。閬,音浪。]

㉒初,史思明以列將事平盧軍使烏知義,《考異》曰︰《舊傳》,知義爲節度使。按安祿山始爲平盧節度使。《舊傳》誤也。知義善待之。知義子承恩爲信都太守,以郡降思明,事見上卷至德元載。思明思舊恩而全之。及安慶緒敗,承恩勸思明降唐。去年十二月事。李光弼以思明終當叛亂,而承恩爲思明所親信,陰使圖之;又勸上以承恩爲范陽節度副使,賜阿史那承慶鐵券,令共圖思明,上從之。

承恩多以私財募部曲,又數衣婦人服詣諸將營說誘之,數,所角翻。衣,於旣翻。說,輸芮翻。誘,音酉。諸將以白思明,思明疑未察。會承恩入京師,上使內侍李思敬與之俱至范陽宣慰。承恩旣宣旨,思明留承恩館於府中,按《經典釋文》,館,古玩翻。帷其床,伏二人於床下。承恩少子在范陽,思明使省其父。少,詩照翻。省,悉景翻。思明雖伏二人以察承恩,然不使其子與父共處,則謀無自而露。姦雄之智數,固非人所及也。夜中,承恩密謂其子曰︰「吾受命除此逆胡,當以吾爲節度使。」二人於床下大呼而出。呼,火故翻。思明乃執承恩,索其裝囊,凡行者之裝,盛以囊橐,故曰裝囊。有底曰囊,無底曰橐。索,山客翻。得鐵券及光弼牒,牒云︰「承慶事成則付鐵券;不然,不可付也。」又得簿書數百紙,皆先從思明反者將士名。烏承恩持鐵券入不測之虜,使阿吏那承慶之事不成,承恩其能奉鐵券以還天子乎!使思明果授首,則宜宥其同惡,而先籍其姓名,果能悉誅之乎!余謂李光弼之明智必不爲此。蓋思明因承恩言,僞爲此牒,抗表以罪狀光弼;又僞爲簿書,籍將士姓名以激怒之,使與己同反而無他志。思明責之曰︰「我何負於汝而爲此!」承恩謝曰︰「死罪,此皆李光弼之謀也。」思明乃集將佐使民,西向大哭曰︰「臣以十三萬衆降朝廷,何負陛下,而欲殺臣!」遂榜殺承恩父子,榜,音彭。《考異》曰︰《唐曆》、《舊傳》皆云四月殺承恩。今據《河洛春秋》,四月始爲節度副使,六月死。連坐死者二百餘人。承恩弟承玼走免。玼,音此,又且禮翻。思明囚思敬,表上其狀。上,時掌翻。上遣中使慰諭思明曰︰「此非朝廷與光弼之意,皆承恩所爲,殺之甚善。」

會三司議陷賊官罪狀至范陽,思明謂諸將曰︰「陳希烈輩皆朝廷大臣,上皇自棄之幸蜀,今猶不免於死,況吾屬本從安祿山反乎!」思明又以此激怒其將士。諸將請思明表求誅光弼,思明從之,命判官耿仁智與其僚張不矜爲表云︰「陛下不爲臣誅光弼,不爲,于僞翻。臣當自引兵就太原誅之。」不矜草表以示思明,及將入函,凡表皆函封。仁智悉削去之。寫表者以白思明,思明命執二人斬之。仁智事思明久,思明憐,欲活之,復召入,去,羌呂翻。復,扶又翻。謂曰︰「我任使汝垂三十年,今日非我負汝。」仁智大呼曰︰「人生會有一死,得盡忠義,死之善者也。今從大夫反,不過延歲月,豈若速死之愈乎!」思明怒,亂捶之,腦流于地。史言耿仁智去逆從順,以死全節。呼,火故翻。

烏承玼奔太原,李光弼表爲昌化郡王,充石嶺軍使。石嶺軍在忻州秀容縣。

㉓秋,七月,丙戌,初鑄當十大錢,文曰「乾元重寶」,乾元錢徑一寸,每緡重十斤,與開元通寶並行。從御史中丞第五琦之謀也。

㉔丁亥,册命回紇可汗曰英武威遠毗伽闕可汗,以上幼女寧國公主妻之。妻,七細翻。以殿中監漢中王瑀爲册禮使,右司郎中李巽副之;命左僕射裴冕送公主至境上。戊子,又以司勳員外郎鮮于叔明爲瑀副。叔明,仲通之弟也。天寶中,鮮于仲通黨附楊國忠,致位通顯。甲子,【嚴︰「子」改「午」。】上送寧國公主至咸陽,公主辭訣曰︰「國家事重,死且無恨。」上流涕而還。

瑀等至回紇牙帳,可汗衣赭袍胡帽,衣,於旣翻。坐帳中榻上,儀衞甚嚴,引瑀等立於帳外。瑀不拜而立,可汗曰︰「我與天可汗兩國之君,君臣有禮,何得不拜?」瑀與叔明對曰︰「曏者唐與諸國爲婚,皆以宗室女爲公主。今天子以可汗有功,自以所生女妻可汗。妻,七細翻。恩禮至重,可汗柰何以子壻傲婦翁,坐榻上受册命邪!」可汗改容,起受册命。明日,立公主爲可敦,自突厥有國以來,可汗號其正室曰可賀敦。舉國皆喜。

㉕乙未,郭子儀入朝。《考異》曰︰《實錄》︰「郭子儀擒逆賊將安太清送闕下。」按上元元年,李光弼拔懷州,始擒太清。《實錄》誤也。《唐曆》、《本紀》等皆無之。《舊‧子儀傳》︰「七月,破賊河上,擒安守忠,以獻。」諸書亦無之,今不取。

㉖八月,壬寅,以青、登等五州節度使許叔冀爲滑、濮等六州節度使。《考異》曰︰《實錄》云「青、徐等五州節度使季廣琛,青、登等五州節度使許叔冀。」按青州豈可屬兩節度!又廣琛先爲荊州長史,今年五月爲右常侍,九月討安慶緒時,《實錄》稱鄭蔡節度使。《汾陽家傳》稱淮西、荊、灃,《舊紀》稱荊州,未嘗鎭青、徐。《實錄》於此稱青、徐,恐誤也。余按《新書‧方鎭表》,至德元載置青密節度使,領北海、高密、東牟、東萊四郡。乾元元年,青密節度增領滑、濮二州。青密節度,卽前所云北海節度也,領青、密、登、萊四州,增領滑、濮,是爲六州節度使。若以青、登五州增滑、濮二州,則七州矣,其數不合。

㉗庚戌,李光弼入朝。丙辰,以郭子儀爲中書令,光弼爲侍中。丁巳,子儀詣行營。

㉘回紇遣其臣骨啜特勒及帝德將驍騎三千助討安慶緒,上命朔方左武鋒使僕固懷恩領之。

㉙九月,庚午朔,以右羽林大將軍趙泚爲蒲、同、虢三州節度使。去年置河中節度使,領蒲、絳等七州。今趙玼節度蒲、同、虢三州而已。蓋兵興之際,分命節帥以扼險要,其所統之增減離合,隨時制宜耳。

㉚丙子,招討党項使王仲昇斬党項酋長拓跋戎德,傳首。貞觀以後,吐蕃浸盛,党項拓跋諸部畏逼,請內徙,詔慶州置靜邊軍州處之。又置芳池都督府於慶州懷安縣界,管小州十,以處党項野利氏部落。至德以來,中國亂,党項因寇邠、寧二州。

㉛安慶緒之初至鄴也,雖枝黨離析,猶據七郡六十餘城,汲、鄴、趙、魏、平原、清河、博平,凡七郡。甲兵資糧豐備。慶緒不親政事,專以繕臺沼樓船、酣飲爲事。其大臣高尚、張通儒等爭權不叶,無復綱紀。蔡希德有才略,部兵精銳,而性剛,好直言,通儒譖而殺之;復,扶又翻。好,呼到翻;下好殺同。《考異》曰︰《河洛春秋》︰「十月,蔡希德有密款歸國,將襲殺慶緒以爲內應。左右泄之,慶緒斬希德於鄴中。」又曰︰「慶緒旣殺希德,始有土崩之兆矣。」《薊門紀亂》︰「史思明常畏希德,自知謀策、果斷、英武皆不及之。時希德在相州,爲慶緒竭節展効,思明未敢顯背。無何,希德爲慶緒所殺,思明初聞,驚疑不信,及知其實,大喜見於顏色焉。」今從《實錄》。麾下數千人皆逃散,諸將怨怒不爲用。以崔乾祐爲天下兵馬使,總中外兵。乾祐愎戾好殺,將,卽亮翻。愎,弼力翻,很也。士卒不附。

庚寅,命朔方郭子儀、淮西魯炅、興平李奐、滑濮許叔冀、鎭西‧北庭李嗣業、鄭蔡季廣琛、河南崔光遠七節度使及平盧兵馬使董秦將步騎二十萬討慶緒;炅,古迥翻。濮,博木翻。嗣,祥吏翻。琛,丑林翻。將,卽亮翻,又音如字。騎,奇寄翻。又命河東李光弼、關內‧澤潞王思禮王思禮先爲關內節度使,時兼領澤潞節度使,鎭潞州。二節度使將所部兵助之。《考異》曰︰《實錄》有李奐,無崔光遠,而云凡九節度。《汾陽家傳》有光遠,無奐,又有河東兵馬使薛兼訓。蓋《實錄》脫光遠,《汾陽傳》脫奐名耳。兼訓蓋光弼裨將,光弼未至間,先遣赴鄴城也。《汾陽傳》又以炅爲襄鄧,廣琛爲淮西、荊澧。《舊本紀》,廣琛爲荊州。今從《實錄》。《汾陽傳》又云︰「公九月十二日出洛,師涉河而東。」今從《實錄》,涉庚,二十一日也。余按「涉庚」當作「庚寅」。上以子儀、光弼皆元勳,難相統屬,故不置元帥,諸軍並行,步騎數十萬,而不置元帥,號令不一,所以有安陽之敗。但以宦開府儀同三司魚朝恩爲觀軍容宣慰處置使。處,昌呂翻。觀軍容之名自此始。

㉜癸巳,廣州奏:大食、波斯圍州城,廣州治南海縣,本漢番禺縣。刺史韋利見踰城走,二國兵掠倉庫,焚廬舍,浮海而去。

㉝冬,十月,甲辰,册太子,《考異》曰︰《實錄》云︰「可大赦天下。頃者頻興大典,累洽殊私,率土之間,屢經蕩滌。猶慮近者或滯狴牢,其天下見禁囚徒已下罪,一切放免。」按旣云大赦,則死罪皆免,豈有但免徒以下罪邪!恐「可大赦天下」是衍字耳。今不書赦。更名曰豫。初,太子生之歲,豫州獻嘉禾,於是以爲祥,更名豫。更,工衡翻。自中興以來,羣下無復賜物,復,扶又翻。至是,始有新鑄大錢,乾元重寶錢也。百官、六軍霑賚有差。

㉞郭子儀引兵自杏園濟河,東至獲嘉,《九域志》︰衞州汲縣有杏園鎭。獲嘉縣,本汲縣之新中鄕,漢武帝行幸至此,聞獲呂嘉,因置獲嘉縣;唐縣懷州。《九域志》︰獲嘉縣在衞州西九十里。破安太清,斬首四千級,捕虜五百人。太清走保衞州,子儀進圍之;丙午,遣使告捷。魯炅自陽武濟,季廣琛、崔光遠自酸棗濟,陽武縣,武德四年置於故原武城,屬鄭州。與李嗣業兵皆會子儀於衞州。慶緒悉舉鄴中之衆七萬救衞州,分三軍,以崔乾祐將上軍,田承嗣將下軍,慶緒自將中軍。子儀使善射者三千人伏于壘垣之內,令曰︰「我退,賊必逐我,汝乃登壘,鼓譟而射之。」旣而與慶緒戰,僞退,賊逐之,至壘下,伏兵起射之,射,而亦翻。矢如雨注,賊還走,子儀復引兵逐之,復,扶又翻。慶緒大敗。獲其弟慶和,殺之。逐拔衞州。慶緒走,子儀等追之至鄴,許叔冀、董秦、王思禮及河東兵馬使薛兼訓皆引兵繼至。慶緒收餘兵拒戰於愁思岡,愁思岡在鄴城西。據歐《史》,在相州湯陰縣。薛居正曰︰湯陰縣界有一岡,土人謂之愁死岡。《考異》曰︰《汾陽家傳》︰「十月五日,戰愁岡。」據《實錄》,「癸丑,子儀破賊,擒安慶和。」癸丑,十四日也,蓋捷奏始到。又敗。前後斬首三萬級,捕虜千人。慶緒乃入城固守,子儀等圍之。【章︰十二行本「之」下有「李光弼引兵繼至」七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慶緒窘急,遣薛嵩求救於史思明,且請以位讓之。思明發范陽兵十三萬欲救鄴,觀望未敢進,先遣李歸仁將步騎一萬軍于滏陽,磁州治滏陽,南至鄴城六十里。遙爲慶緒聲勢。

㉟甲寅,上皇幸華清宮;十一月,丁丑,還京師。

㊱崔光遠拔魏州;魏州,治漢元城縣郭下。又置貴鄕縣,與元城爲二縣。丙戌,以前兵部侍郎蕭華爲魏州防禦使。會史思明分軍爲三,一出邢、洺,一出冀、貝,一自洹水趣魏州。洹水縣,漢長樂縣地。《魏‧郡國志》曰︰周建德六年,分臨漳縣東北置洹水縣,在魏州西。趣,七喻翻。郭子儀奏以崔光遠代華,十二月,癸卯,敕以光遠領魏州刺史。

㊲甲辰,置浙江西道節度使,領蘇、潤等十州,以昇州刺史韋黃裳爲之。浙西道節度使兼江寧軍使,領昇、潤、宣、歙、饒、江、蘇、常、杭、湖十州,治昇州。庚戌,置浙江東道節度使,領越、睦等八州,以戶部尚書李峘爲之,浙東道節度使領越、睦、衢、婺、台、明、處、溫八州,治越州。兼淮南節度使。此宜參考下卷上元元年都統李峘註。

㊳己未,羣臣請上尊號曰乾元大聖光天文武孝感皇帝,許之。

㊴史思明乘崔光遠初至,引兵大下,光遠使將軍李處崟拒之。崟,魚今翻。賊勢盛,處崟連戰不利,還趣城。趣,七喻翻。賊追至城下,揚言曰︰「處崟召我來,何爲不出!」光遠信之,腰斬處崟。處崟,驍將,衆所恃,旣死,衆無鬬志,姚聳夫若在,未必能爲宋保守河南,而聳夫之死,宋人惜之。李處崟若在,未必能爲唐保守魏州,而處崟之死,唐人惜之。以兩敵相持而自戮鬬將,乃自翦其手足也。光遠脫身走還汴州。丁卯,思明陷魏州,所殺三萬人。

㊵平盧節度使王玄志薨,上遣中使往撫將士,且就察軍中所欲立者,授以旌節。高麗人李懷玉爲裨將,殺玄志之子,推侯希逸爲平盧軍使。希逸之母,懷玉姑也,故懷玉立之。立侯希逸者李懷玉,而逐侯希逸者亦李懷玉也。懷玉後賜名正己。朝廷因以希逸爲節度副使。節度使由軍士廢立自此始。

臣光曰︰夫民生有欲,無主則亂。《書‧仲虺之誥》之言。是故聖人制禮以治之。治,直之翻。自天子、諸侯至於卿、大夫、士、庶人,尊卑有分,分,扶問翻。大小有倫,若綱條之相維,《書‧說命》曰︰「若網在綱,有條而不紊」。臂指之相使,賈誼曰︰「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無覬覦。覬,音冀。覦,音俞。其在《周易》,「上天、下澤,履。」象曰︰「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此之謂也。凡人君所以能有其臣民者,以八柄存乎己也。《周禮》︰「王以八柄馭羣臣︰一曰爵,以馭其貴;二曰祿,以馭其富;三曰予,以馭其幸;四月置,以馭其行;五曰生,以馭其福;六曰奪,以馭其貧;七曰廢,以馭其罪;八曰誅,以馭其過。」苟或捨之,則彼此之勢均,何以使其下哉!
肅宗遭唐中衰,幸而復國,是宜正上下之禮以綱紀四方;而偷取一時之安,不思永久之患。彼命將帥,統藩維,國之大事也,乃委一介之使,徇行伍之情,行,戶剛翻。無問賢不肖,惟其所欲與者則授之。自是之後,積習爲常,君臣循守,以爲得策,謂之姑息。姑,且也;息,安也;且求目前之安也。乃至偏裨士卒,殺逐主帥,亦不治其罪,因以其位任授之。然則爵祿、廢置、殺生、予奪,此卽《周禮》所謂八柄也。治,直之翻。予,讀曰與。皆不出於上而出於下,亂之生也,庸有極乎!
且夫有國家者,賞善而誅惡,故爲善者勸,爲惡者懲。彼爲人下而殺逐其上,惡孰大焉!乃使之擁旄秉鉞,師長一方,長,知兩翻。是賞之也。賞以勸惡,惡其何所不至乎!《書》云︰「遠乃猷。」《書‧康誥》之言。猷,謀也。《詩》云︰「猷之未遠,是用大諫。」《詩‧大雅‧板》之辭。孔子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見《論語》。爲天下之政而專事姑息,其憂患可勝校乎!勝,音升。由是爲下者常眄眄焉伺其上,眄,眠見翻,目偏合而衺視也。苟得間則攻而族之;爲上者常惴惴焉畏其下,苟得間則掩而屠之;二言曲盡唐末藩鎭、將卒之情狀。間,古莧翻。惴,之睡翻,憂懼貌。爭務先發以逞其志,非有相保養爲俱利久存之計也。如是而求天下之安,其可得乎!迹其厲階,肇於此矣。言其禍肇於命侯希逸帥平盧也。毛萇曰︰厲,惡也。鄭氏曰︰犯政爲惡曰厲。
蓋古者治軍必本於禮,故晉文公城濮之戰,見其師少長有禮,知其可用。《左傳》︰晉楚戰于城濮。晉侯登有莘之虛以觀師,曰︰「少長有禮,其可用也。」遂戰,楚師敗績。治,直之翻;下同。少,詩照翻。長,知兩翻。今唐治軍而不顧禮,使士卒得以陵偏裨,偏裨得以陵將帥,則將帥之陵天子,自然之勢也。賈誼廉陛之論,正此意。
由是禍亂繼起,兵革不息,民墜塗炭,無所控訴,凡二百餘年,然後大宋受命。太祖始制軍法,使以階級相承,小有違犯,咸伏斧質。是以上下有敍,令行禁止,四征不庭,庭,直也。不庭,諸侯之不直者。近世儒者以不朝爲不庭,謂其不來庭也。無思不服,宇內乂安,兆民允殖,以迄于今,皆由治軍以禮故也。豈非詒謀之遠哉!

㊶是歲,置振武節度使,領鎭北大都護府、麟‧勝二州;鎭北大都護府,領大同、長寧二縣。振武節度使,治單于都護府,因舊振武軍而建節鎭,兼押蕃落使。宋白曰︰振武軍,舊爲單于都護府,卽漢定襄郡之盛樂縣也,在陰山之陽,黃河之北,後魏所都盛樂是也。唐平突厥,於此置雲中都督府,麟德三年,改爲單于大都護府;至德後,振武節度治焉。又置陝、虢、華及豫、許、汝二節度使;安南經略使爲節度使,領交、陸等十一州。安南節度使,領交、陸、峯、愛、驩、長、福祿、芝、武莪、演、武安十一州,治交州。宋白曰︰陸州玉山郡,本玉州,上元二年改爲陸州,以州界有陸水爲名。

㊷吐蕃陷河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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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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