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漢集/卷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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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四 江漢集
卷十五
作者:黃景源
1790年
卷十六

墓誌銘[编辑]

輸忠貢誠翼謨修紀光國忠勤貞亮效節協策扈聖功臣、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左贊成、兼判義禁府事ㆍ禮曹判書ㆍ知經筵事ㆍ弘文館大提學ㆍ藝文館大提學ㆍ知春秋館成均館事、海平府院君、世子貳師、文貞尹公墓誌銘幷序[编辑]

神宗皇帝二十年,昭敬王出狩義州。車駕次于東坡驛,召文靖尹公斗壽文貞尹公根壽,諭曰:「奴不庭,涉大海,蹂我疆土。予西遷以圖匡復,卿兄弟無離左右。」公兄弟稽首流涕,誓以死報。

於是文靖公以政事擢右議政,自行在至于還都,獨相王室,逐奴,遂復疆土。而文貞公以辭命擢大提學,具奏咨,乞師旅,一歲中三趍廣寧、六赴遼陽,而聲名聞於天下。歷說皇朝諸將士,得其懽心。故皇朝出師救之,與慈母之拯赤子,無以異也。《詩》曰「予曰有先後,予曰有奔奏」,方王室危亂之時,公兄弟或先後焉、或奔奏焉。皆有大功而文貞宣力四方爲最多,於乎盛矣!

公字子固善山人也。曾祖繼丁,官至掌苑署掌苑,贈吏曹判書;祖希琳,贈議政府左贊成;父,官至軍資監正,贈議政府領議政。母玄氏,貞敬夫人以賢明聞。

議政公從文正公趙先生門生弟子,學朱子書。公幼精敏,能通百家。游文純公李先生文貞公曹先生門,多所講問,知朱子之爲正學而象山陸氏之爲異端也,二先生爲之驚服。

嘉靖三十有七年,擧文科,權承文院副正字,薦補承政院注書。公自陳年少不學,乞去職退居讀書,明廟許之。由奉常寺主簿,出監漣川縣,四十一年遷弘文館副修撰。

初,文正公趙先生爲小人南衮所讒,下獄賜死。榮靖王追復官爵,而幽枉猶未昭雪,庠序索然,不復聞絃誦之聲。公因夜對言「光祖,百世之師也。道德純粹,庶可興唐虞之治,而孰知不測之讒萌於小人哉?故至治未興於上而黨錮先成於下,臣竊悲之。榮靖王愍其無罪而復其官,甚盛德也。然有司不贈上公、不賜榮謚,非殿下所以崇德象賢之意也」,明廟怒,卽日貶監果川縣

明年,校檢承文院,由兵、刑二曹佐郞,充御史檢災關右。入弘文館爲副校理,遷吏曹佐郞、兼校書館校理ㆍ漢學敎授,充書狀官,朝天子。

初,王守仁陸氏以觝朱子,使天下學者靡然歸良知之學。皇朝學士陸光祖尤好其說,一朝叛朱子之道,尊信王氏之所爲書。故京師賢士大夫不入於禪者,幾希矣。公慨然爲光祖言曰:「聖人之學本於性,釋氏之學本於心,而王氏祖述釋氏,此異端也。學者惡可叛朱子而歸異端乎?」光祖不從,乃以爲:「古之所謂聖人者能言其不傳之學,爲天下師也。有天下二百年,搢紳先生言道德者,不可勝數,而王氏獨造精微,乃能倡良知之學,豈非所謂聖人者哉?」公益憤切責光祖曰:「王氏之學以致良知爲宗旨,其所謂良知者,只見其昭昭靈靈之體而已,非孟子所謂仁義之良知也。然則王氏之所以自誤而誤人者,不在於致良知,而在於所致之非良知也。雖自以爲有功於孟氏,而不自知其重得罪於聖人之門也。朱夫子有言曰『守虗靈之識,而昧天理之眞;借儒者之言,而文老佛之辭』者,此之謂也。」因極論人心ㆍ道心之分、天理ㆍ人欲之辨,光祖無以爲答。

方是時良知之學行於天下,皇朝學士無不尊王氏之道,而公反復以距之,儒林相賀曰「朱子之道不喪矣」,光祖亦謝曰「子固豪傑之士也,雖中國亦鮮有也」。及使還,李文純公聞公所與光祖言者,歎息不已。

隆慶元年,公以吏曹正郞賜暇讀書。入議政府爲檢詳,遷拜舍人。由司憲府執義改副應敎,充御史檢災嶺南

初,金鎧最惡公等十七人,欲劾之,廷中恟恟。鄭公恚曰「此金鎧謀陷諸臣也」,卽求對言「奸邪,安得不嫁禍朝廷邪」。昭敬曰「鄭澈過矣」,鄭公進曰「雷霆雖震,臣言不可以不盡」,因陳姦邪之罪。昭敬大悟,立黜,削其官爵。

湖西饑,公以司諫充御史,往振之,旣而復命。擢典翰,遷直提學,由司僕寺正入承政院爲同副承旨,改成均館大司成。李文淸公如京師,以公爲副。明年陞漢城府右尹,出爲慶尙觀察使。歲餘遷爲弘文館副提學,入司憲府爲大司憲,出爲京畿觀察使。

初,金誠一嫉公甚,發珍島李銖米事以中之,於是下義禁府。會珍島吏告船米置市人張世良所,於是又繫世良獄,杖六百餘,終不服。金公繼輝言:「尹某,王朝賢士,被殿下知奬之恩,竭忠志,無大過惡。而誠一詆以受賕,安知非宵人造言乎?」語甚切,昭敬始知公寃狀,命釋李銖張世良。承政院四啓固爭,昭敬怒,免都承旨李山海等六人官,視公如故。

明年,起拜江陵府使,公以母老辭不赴。未幾授開城府留守,秩滿,由左尹出爲黃海觀察使,又以母老辭,不赴。由大司諫遷吏曹參判,居母憂。服除,以工曹參判、兼都摠府副摠管,充奏請使,辨國系。進資憲大夫、判刑曹,改禮曹、兼藝文館提學,賜輸忠貢誠翼謨修紀光國功臣號,封海平君

初,金孝元靑陽君沈義謙不相合,朋黨始分,而飛語稍稍媒孽。宋言愼巡撫湖南,至羅州奇孝曾曰:「先王宮車晏駕,黨意在興寧君,不在今上。」孝曾以聞,昭敬義謙之附興寧也,心惡之,不知其飛語之誣也。公亦以義謙之黨寖見疏,不授銓衡。加崇政,爲議政府右贊成、兼判義禁府事。

鄭公安置江界,坐削爵。平秀吉叛,從車駕至平壤府。承命乞師廣寧鎭,還報義州行在所,起判工曹,加輔國判中樞府事、兼禮曹判書ㆍ知經筵事ㆍ弘文館大提學ㆍ藝文館大提學ㆍ知春秋館成均館事。

兵部侍郞宋應昌受天子命爲經略,充接伴使,入遼東。初,給事中魏學曾光海君謀易王位,卽建議,請分割屬國之半。易置國王事下兵部,石公以爲不可。應昌乃出學曾議示公曰:「朝議如此,汝國何以自謀邪?吾且力保,然汝歸告汝國王,善爲之謀。」公流涕歸自遼東,以學曾議上于朝。昭敬歎曰:「予久知必有此變,今果然矣!」乃召大臣柳成龍,賜酒曰「卿才學無愧昔賢,而事予不能有爲矣」,成龍慙懼不能對。然發告學曾之議以折光海逆謀者,公之力也。進議政府左贊成。

二十五年,秀吉復叛,公陪王妃在遂安,聞車駕將幸南方,乃上箚乞執覊靮,昭敬許之,賜忠勤貞亮効節協策扈聖功臣之號。

是時皇朝以王氏宜配孔子,移王咨事下公卿。公以爲:

王氏之學出於釋氏,不可掩也,烏得與七十弟子從祀仲尼邪?夫釋氏明心見性與儒家盡心知性,有相似者。然釋氏有見於心,無見於性。今王氏明心之學入於釋氏而不自知也。

嘉靖之世,太學士桂萼言:『王氏立異爲高,觝朱子格物之說,聚門徒互相倡和。請禁邪說以正人心。』非君子而猶能知距王氏。然則王氏不可以從祀仲尼也,明矣。

王氏序古《大學》曰:『不務於誠意而徒以格物者,謂之支;不事於格物而徒以誠意者,謂之虗;不本於致知而徒以格物誠意者,謂之妄。』於是去分章而復舊本,其得罪於聖人之門,何如也?

孟子曰:『聖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橫議,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則歸楊氏爲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嗚呼!王氏無以異焉,幾何其不爲禽獸也?臣謂王氏不足以配食仲尼也。」

乃獻議,沮其從祀。皇朝學士覽其議,莫不竦動,趙文孝公曰:「先生,今之孟子也。」

三十四年,入耆社議,賜几杖,公固辭然後乃止。後十年丙辰八月某甲,以疾卒于家,享年八十。訃聞,輟朝二日,謚曰文貞。某月某日禮葬于長湍臨江之原。

公爲人端雅英粹,能下士,子諒愛物。大學士許公奉詔至境上,見公容貌語人曰:「誠嘉士也。」性廉潔,老而無宅,爲文章,本原經術而一埽荒服之陋,反之西京,純如也。學者稱月汀先生,所著文集若干卷藏于家。

夫人曰豐壤趙氏,節度使安國之女,生男六人、女一人:男長曰,掌樂院僉正;次曰加平郡守;次曰、次曰,俱進士;次曰;次曰日敏;女適尹聞性;庶子曰,爲學官;庶女適呂祉吉子一人,曰應之子四人:曰擇之尙之悅之宗之子一人,曰挺之

倭奴之陷平壤也,公乞師九渡遼水廣寧人觀公將幣,皆歎曰「尹大夫何其恭也」,遼陽人觀公致命,皆歎曰「尹大夫何其勞也」。其後使者入京師,朝人問公安否,豈非以忠貞之節感動朝也哉?

余先大夫文貞公作號召檄,數大臣柳成龍罪,流竄廢錮十餘年,終不復爵。公箚言「廷彧正直爲柳成龍所中傷,放斥江湖。病且篤,朝夕將死,而其寃尙未昭晰,乞降明旨,復其爵」,昭敬不許。然公心篤於朋友,先大夫賴公一言,未瞑目得白其寃,恩至深也。

公旣卒,賢孫得觀爲其祖請銘于墓,余不忍辭,乃爲之銘曰:

天降文公,昭我周行。六經旣正,百家攸程。

如何子靜,良知是究?淵源不猶,千里之謬。

王氏子,又侮群聖。率心內求,不見其性。

公初講學,㜈源斯尊。祗服餘訓,如仰昆侖

傳注之富,能探其賾。筆札之竗,能得其畫。

有斐陸君中國之英。曰聖人者,其惟文成

學士和之,胥倍先師。公乃肅容,以距詖辭。

餘姚之學,不知性命。棄我誠明,而歸慧淨。

武夷巖巖,惟道之極。邪說誣民,孰辨其惑?

鴂舌之徒,日增月滋。譬彼洪水,莫之治之。

吾雖末學,曷不告誨。辭氣益厲,竦動海內。

人亦有言,今之孟子。我銘幽堂,垂千萬祀。

奮忠贊謨立紀靖社功臣、大匡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右議政、兼領經筵事ㆍ監春秋館事、新豐府院君、贈大匡輔國崇祿大夫ㆍ議政府領議政ㆍ兼領經筵弘文館藝文館春秋館觀象監事世子師、文忠張公墓誌銘幷序[编辑]

奮忠贊謨立紀靖社功臣、大匡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右議政、兼領經筵事ㆍ監春秋館事、新豐府院君文忠張公葬于安山月巖之下。公諱,字持國,世稱谿谷先生

氏出於回回國,有舜龍者,事蒙古爲宣武將軍,從齊國公主而來。仕高麗,官至門下贊成事,賜食邑于德水縣,子孫遂爲德水人。

公曾大父任重,入國朝爲掌隷院司議;大父,監木川縣;父曰雲翼,判刑曹。母貞敬夫人密陽朴氏漢城府判尹崇元之女也,夢旭日入于懷中,遂生公。

公幼溫厚,從文元先生金公學儒術。昭敬王三十九年成進士,光海元年擧乙科,權知承文副正字、兼世子侍講院說書,入藝文館爲檢閱,遷承政院注書。

姦人申慄起誣獄,公妹恭人與其王舅承政院右承旨諱俱被逮。光海特命罷公職,公乃屛居安山田里,閉戶讀書爲文辭。

是時,光海叛天子,密敎元帥姜弘立金景瑞降于奴兒,錮宮門,幽王大妃。奪神宗皇帝所賜誥命,別置禁兵以守之,放元子江華,納諸炭室而烘殺之,淫虐無道荒亂已極。公遂與金文忠公洪文靖公瑞鳳李忠貞公厚源等受大妃命,廢光海

仁廟旣踐大位,公復爲藝文檢閱,陞典籍。由禮曹郞改吏曹,賜暇讀書,入弘文館。以御史廉察湖南,陞吏曹正郞,加通政參知兵曹,差備邊司副提調。

李适叛,以司諫院大司諫從乘輿,遂陞嘉善,賜奮忠贊謨立紀靖社功臣號,封新豐君,入司憲府爲大司憲。由成均館大司成進吏曹參判,改弘文館副提學。

天啓七年,奴兒兵入平山府仁廟出守江華城奴兒遣使劉海等請和親,仁廟坐榻上不動,勃然却立,不肯前。左右惶駭,公進曰「奴兒無禮」,請麾出去輟座。請絶大明天子,公憤曰:「皇朝之恩猶父母,其可絶邪?」孔子管仲不死子紏誘脅百端。公乃擧孔子所謂「人無信不立」者以折之。

復歸,正約旣定,請王涖盟。議者引唐宗渭橋事,謂當許之。公請王無聽,且就,爭之甚力,王竟使大臣主焉。

後,每見中國人,必稱王朝甚得體。巡撫御史袁崇煥亦諜知之,每問王朝使者曰:「張侍郞今爲何官?無否?」

奴兒旣退,使王朝不書大統年號。公慨然曰:「和議之始,凡奴兒欲使王朝絶大明,臣等雖死不可從。一國臣民皆已知聖心堅定,又何可先自沮畏以喪所守乎?夫天子表正萬國,必以年號爲之重。今若差謬,後雖悔必無及矣。」仁廟曰「卿言是也」,遂特書大明年號,卒不改崇禎元年。公陞拜吏曹判書、兼弘文館大提學ㆍ藝文館大提學ㆍ知成均館事。

邊塞人有爲奴兒所俘者,亡歸本朝。崔鳴吉內忌奴兒,欲還之。公上箚爭曰「昔平原君,一公子也,身執於,猶不肯出魏齊也。況本朝以千乘之國,爲奴兒棄我赤子而委之虎狼之口?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異日奴兒入邊境,殿下何面目發號施令,使人民提戈執矛以抗奴兒乎」,鳴吉不聽。

先是,王朝請徙民,兵部疑之。仁廟命公具奏言:

「子之有身,無一髮非父母之遺也。旣因父母而有此身,雖因父母而捐其身,有不敢辭。臣之於君,何以異於此哉?

自古中國御外藩,覊縻而已。皇朝之於臣國則不然,自太祖皇帝以來,覆露之恩同於侯服。及奴之難,社稷爲墟,神宗皇帝發天下之兵、傾府庫之財,拯救而全安之。五廟血食得不墜者,皆神宗皇帝之力也。

夫皇朝旣爲臣國續垂亡之命,而臣國不爲皇朝盡其職,則狗彘不食其餘矣。臣雖無狀,亦嘗聞先臣之遺訓矣。嗣位以來,至誠享上,不敢以形虞勢危,自變其忠貞之節也。

伏惟陛下曲垂鑑諒,使日月昭明之光畢燭無外。」毅宗見其奏,乃下詔曰:「君臣大義皎若日星,王忠藎,朕所監臨。」

明年,諫臣羅萬甲言事忤旨,流遠方。公論救之,仁廟怒,貶羅州牧。居一年,召判刑曹,改禮曹、兼大提學。

都督黃龍東江,爲其麾下所縛辱。東江大亂,公承命,乃爲檄書諭東江曰:

「總鎭黃公受明命,掛印建牙,來鎭東江,此實皇朝之總帥、全鎭之司命也。雖戎政失其宜,士心不附,自皇朝議其得失,可也。其在部下,惟當守將卒分義而已矣。

今者偏禆倡寇亂,敢行無道,執縛拘囚、奪其印綬、掠其財賄,雖大盜,何以加此?

頃者,總鎭以東江將士乏食,請易糧。本國許發一萬七千石,已令餉臣日夜督運,不謂總鎭遭肘腋不測之變。當此之際,如輸粟以餉亂衆,是助逆而養姦也。若皇朝責以正義,則本國何辭而對乎?

今部下數萬人衆必有忼慨而搤腕,思爲總鎭報仇者。苟能昭明大義,縛元惡,傳示本國,使逆順暴著遠邇,則本國敢不敦好如舊乎?不然則本國唯知遵皇命而致天討,不忍與犯上之賊私相比周以亂皇朝之綱紀也。」檄至,將士皆震懼,復之位,還其印綬。以聞,天子下詔奬其義。

九年,奴兒南漢,公從幸。聞母夫人卒于江華,乃歸葬安山。明年,仁廟命起復,拜議政府右議政,公血泣上十八疏,始許收還。

又明年戊寅三月十七日,以疾卒于家,享年五十有二。方其卒時,有晴虹橫亘屋上,其光赤。仁廟震悼,賜吊祭,輟朝三日,贈大匡輔國崇祿大夫、議政府領議政、兼領經筵弘文館藝文館春秋館觀象監事世子師。

公爲人英粹和平,早從文元金先生,博學明辨。金先生嘗曰:「持國見解,雖古儒賢不能及也。」

內行純茂,事母夫人盡其孝,與弟友愛甚篤,坐法死,公終身自傷不能保其弟也。妹恭人嘗被縲絏,公見之,慘怛欲死。然光海放于江華,諸功臣無不欣喜,獨公自以舊史臣送光海,涕泣不已,世稱公能不失赤子之心也。

公有文集三十卷,其文章典雅通暢。嘗自謂神情雖近、步驟多違。然本朝自韓山伯李文靖公始入中國學文章,至崔立之所著書奇崛峻偉,可傳於後世,而終不如公之文平緩渾成也。故金文簡公昌協嘗稱:「公叙事,簡繁得當,無斧鑿瑕纇之累,誠可爲東方大家也。」

公娶金氏,議政府右議政文忠公尙容之女。謙恭愼畏,以公貴封貞敬夫人。生男一人、女一人:男曰善澂,官至禮曹判書,謚正莊;女曰仁宣王妃。孫男一人:曰,官至郡守。女二人:長適議政府左議政李觀命;次適僉正金鎭瑞

公少高明,喜禪學,其論《中庸》與朱子章句不同。然文元每有所疑,必與公往復辨解,公論說如不經意,而大義固昭晰也。故文元輒舍己見而從之。誠使公溺於異端,則文元豈肯講問哉?

光海時,公之妹恭人被逮,有孺子諱爾徵,生纔四歲。公愍其幼,養于家,賓客見之,皆以謂此黃氏之孤也,莫不流涕。小子景源於恭人爲耳孫,而諱爾徵玄孫也。

嘗得公家《南華經》,愛公手澤,未嘗一日釋卷也。其後小子登文科,爲弘文館大提學、藝文館大提學,踐公之位、閱公之書,而悲之,乃銘于墓。銘曰:

修辭之妙,維以行遠。或淪於俗,不能雅健。

文醜字陋,揆古多違。或牽於法,不能發揮。

事情濶疏,與時相盭。執此兩端,孰去其蔽?

允矣張公,命世之材。結髮操毫,名動八垓。

念昔歐陽,爲文宗。公承餘矩,體裁雍容。

溫然不厲,渾然不窮。步驟雖殊,典刑則同。

其氣舒舒,其光猗猗。能得古道,不失時宜。

仁廟中興,公尸文柄。旣長館閣,遂秉國政。

赫赫毅宗,實我父母。公尊天子,如拱北斗。

乃作奏辭,以告王心。毅宗奬諭,曰朕鑑臨。

嗟余小子,公妹之孫。作此銘詩,用志墓門。

嘉善大夫、行承政院都承旨、兼經筵參贊官ㆍ春秋館修譔官ㆍ藝文館直提學ㆍ尙瑞院正、贈資憲大夫ㆍ吏曹判書ㆍ兼知經筵事弘文館大提學藝文館大提學知春秋館成均館事、貞僖任公墓誌銘幷序[编辑]

氏世家豐川府正德中,牧使諱由丙科進階通政,牧黃州,贈吏曹判書。牧使生諱國老,事宣廟,擢判吏曹,爲時名卿,贈領議政。吏曹生諱守正,卒官弘文館校理,以孝聞,贈吏曹判書。

公諱有後,字孝伯,校理第三子也。生四歲,居父懷中,能誦詩,及旣長,師事族兄叔英天啓四年,擧生員、進士,年二十登第,權知承文院副正字。

是時,瀋陽數萬騎入平山,使劉興祚來請和親,風王朝無助大明。公以爲:「自古和親不亡人國者,未之有也。且敵國欲使王朝毋助中國,豈不悖哉?」乃草疏,盛言和親不可許。是時,司憲府大司憲鄭文簡公、弘文館校理尹文正公亦爭之。仁廟大悟,遂却興祚,公自此名重王朝。崇禎元年,選拜承政院注書、兼春秋館記事官。

初,弟之後被狂疾,與朴東起李宗忠謀爲不軌。居未幾,乃上飛變以自脫,叔父禮曹判書蒙正、弘文館副提學就正皆坐繫,公亦被逮。仁廟下敎,特釋之,公爲書,與之後絶,遂屛居蔚珍山中,閉門不出。由成均館典籍拜居昌縣監,辭不就。七年出爲居山道察訪,已而棄去,九年出爲高山道察訪,又棄去。

冬,瀋陽騎圍南漢,公率僧兵三百人,馳至原州,聞圍解,遂還鄕里。

十年虜人脅林慶業東江,明年又脅李時英將入錦州。公上疏曰:

慶業詐爲檄文,誘島中,因而縱兵,使島中盡爲魚肉。然慶業崇墉列戟,富貴自若也,異日屬國何以解四海之惑邪?

往者,國相使瀋陽請止徵兵,而虜人未有明言。臣固知殿下寧爲亡國之主,必不忍於是事也。然民心疑懼不定,豈可不蚤正大義乎?

夫虜人之驩,雖不可失,而皇恩固不可忘也;豺狼之怒,雖可憂,而昊天日月之臨亦可畏也。匹夫絶交,猶且有丁寧之言,況三百年君臣之義,豈可無一介使臣之上聞者邪?

臣以爲宜選使臣,開道南海,具奏羈縻事本末洞然無諱,函慶業之首,請命皇朝。」仁廟感動,得妙香山獨步,聘于皇朝。

後四年,金文正公尙憲曹文忠公漢英亦論瀋陽徵兵事。虜人不悅,執兩人,幽于瀋陽,而公獨免,自禮曹佐郞出爲慶尙道都事。

年四十九丁母淑人金氏憂,歠粥三年。公自傷少孤未能服父喪,母服旣除,又爲父歠粥三年。調榮川永川郡守、仁同府使,皆不就。

是時,孝廟好文學,招延賢俊,領中樞府事李文貞公敬輿上箚言「任某文學宜居侍從」。於是,自成均館司藝、掌樂院正入司憲府爲掌令,固辭不就。由左通禮出爲寧海府使,坐事罷。又二年由司䆃寺正出爲江陵府使,明年遷拜鍾城府使,進階通政。顯廟卽位,召拜禮曹參議,已而出爲潭陽府使。又四年,入承政院爲同副承旨,辭不就。明年,復拜同副承旨,又辭不就。

瀋陽譯者李日善張蓋乘馬,入闕庭。公上疏言:

日善,一俘卒爾。以口舌得備象胥,與使臣固不同矣。而敖然張蓋乘馬,敢入闕庭,今之辱甚於南漢。然群臣皆以謹事日善爲上策,承望風旨,惟恐不及,非所以尊主之義也。」顯廟褒納。

公平居喜讀《周易》。嘗以爲君者陽也、臣者陰也;中國者陽也、戎狄者陰也。故其爲學,尊君以正臣道、尊中國以禦戎狄之侮。自立朝以來,所建明者皆出是道云。

明年出爲淸風府使,觀察使言公振民有惠政,乃下敎進階嘉善。又三年入爲工曹參判,改兵曹。

是時,吏曹選儒學,擬成均館大司成。公以儒學在選中,有不悅者,引公弟之後前事,亟論之。弘文館副提學李敏廸、應敎李柙等上箚言:「任某節行甚高,不當以之後之事中傷之也。」

明年召拜承政院都承旨,公疾篤,嘗上疏曰:

「臣聞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今臣疾病且死,敢爲殿下一言而死。

近者,六鎭改兵制,非石畫也。寧古㙮習於飛礮者以百數,十年之間馴養滋多,旣長於弓弩之技,而又精於飛礮,此所謂虎而翼者也。

一朝有急,鳴鏑所嚮,驟如風雨,朝發白頭山下,而夕已至於六鎭矣。況厚春也?之地百里而近,使虜騎變詐出沒,則六鎭,老弱嬰城,彼其勢不降則走而已矣,此北邊防守之策有所失也。

臣臨死,言不知裁。」顯廟嘉之。

明年擢拜京畿觀察使,坐事繫獄。及旣釋,由戶曹參判出爲慶州府尹。以明年癸丑十月十八日,卒于官,享年七十三。某月某日葬于廣州龜川之原,賜弔祭,賻恤其家。後幾十年,以公行義旌其閭,贈吏曹判書。

公氣剛,履行淸苦,其事母必敬而愉,與諸兄友順慈和。自之後陷於大惡,雖引義而絶之,然公終身內隱痛,每中夜惻怛涕泣,慙不能保其一弟也。

善爲吏,廉簡愛民。守鍾城時,市旁州狼尾、麝香以充貢獻,而未嘗勞其民也。在蔚珍,敎授諸生,多所成就。其後諸生田九畹朱必大等或擧進士、或及第,皆公弟子也。及公卒,蔚珍諸生爲建書院以祀之。有《萬休集》四卷藏于家。

公娶安東金氏三傑之女,大司憲德龍之曾孫也。無子,以公兄汝後仲子翊登爲後。翊登生子二人:長道鼎,次道晉。女六人:長適李壽俊,次適許采,次適姜再烈,次適柳淐,次適趙泰果,次適南泰有。公庶子泰登早死,庶女爲尹世興妾。銘曰:

靜然後能昭其微,方然後能端其義。

潔然後能全其守,直然後能守其志。

嗚呼任公,四德旣成。

惟其獨立,君子之貞。

折衝將軍、忠淸道兵馬節度使、贈崇祿大夫ㆍ議政府左贊成ㆍ兼判義禁府事、武愍黃公墓誌銘幷序[编辑]

忠淸道節度使、崇祿大夫、判中樞府事長水黃公有玄孫曰,字明甫昭敬王二十五年,以忠淸道節度使能繼其祖,將三軍,秀吉之亂守晉州,力戰死之,謚曰武愍

晉州,非湖西之地也,武愍,非嶺南之帥也。而戰死嶺南之地者,何哉?蓋晉州矗石之城爲湖西咽喉之地,秀吉先令圍晉州者,將以入湖西之地也。使公徒守湖西地而不守矗石之城,則嶺南七十二州必將陷矣。雖欲保湖西之地,其可得乎?然則公之所以守晉州者,爲湖西也。其力戰死於飛丸,亦壯矣,嗚呼惜哉!

公少擧武科,出身補宣傳官。丁母憂,廬墓三年,服旣闋,出爲察訪居山道,坐事罷。從征北方,斬首多,以功遷爲安原堡權管,久之復爲宣傳官。

始,秀吉使玄蘇等來獻孔雀,求和親,本朝執政之臣建議許之。乃遣使者黃允吉金誠一等浮海而行,公從焉。

奴威脅諸使者,無所不至,諸使者恐懼不已,獨公從容不少懾。奴射侯,誇其能,令諸使者來觀之,侯相去僅五十步。公設的發無不中。奴驚,相顧失色,諸使者無不嗟歎。有水鳥,一汎于海、一升于天,公發矢,輒皆中之。及將還買二劍,語人曰:「秀吉朝夕必渡海,當以此劍擊斬矣。」

初,執政主和親,遣使者報于秀吉,而秀吉見使者時禮殊薄。誠一大慙曰:「他日復命之時,若直陳秀吉叛謀,上聞王朝,則執政必以主和親得罪矣。」故牢諱秀吉叛謀,而言於廷中曰「秀吉實不謀叛」,王朝深信其言,而遂罷戎馬之備。

公憂之,草疏將上,其疏曰:

秀吉遣使求和親者,欲假道而入遼陽也。今執政許遣使者,與秀吉約爲和親。然誠一,執政之黨也。爲執政欺蔽殿下,遂以爲『秀吉假道,非欲叛朝天子也,實求和親也』。

秀吉,一狂虜也。弑其國主源義藤,遂自立爲大將軍,又欲叛朝天子,此所謂亂臣賊子也。人得而誅之可矣。然執政始爲秀吉諱其叛,而誠一又爲執政欺殿下。《春秋》之法,討有罪,先治黨與。願殿下斬誠一之頭以明《春秋》之法。」疏成,宗族苦止之,終不果上。

以光國原從功臣加宣略,入濟用監爲主簿,已而監同福縣。縣有羸馬,能馳騁高山峻嶺。公知其可臨戰陣,立買之,養於縣廐,每擐甲上挾仙樓以試其騎射之藝。

明年夏,淸正釜山,直犯上。公從湖南觀察使李洸,率師至水原,伏兵沙橋。左營將尹公安性見公軍不亡一鏃,歎曰:「黃某,眞將軍也。」

奴留屯鎭安縣,公與諸將守熊峙,路遇奴,卽射殺先鋒名將。奴遂退,以功拜訓鍊院判官。其後和安師謂本朝迎慰使曰:「貴國兵能取勝者凡三處,而熊峙大戰爲首,黃家軍最可畏也。」已而奴犯全州,公遂疾馳,大破奴於安德院,射中其酋而殪之,自是奴不敢犯全州界矣。

居十日,公守梨峴,與麾下孔時億等誓死生,晝夜警守。觀察使令公直入奴軍探其形止。公方梳,承令將發,夜將半,聞馬蹄聲自錦山漸近全州。知奴已至境上,卽擐甲,督時億等迎擊之,中礮傷重。而發矢終日不絶,倭奴遁,莫之敢戰。公奮擊,盡戮無遺。會飛丸中公之額,公卽日還同福縣,以戰功入訓鍊院爲副正,出守益山兼助防將。

節度使宣居怡水原府禿城山,公從之。至于漢城,與奴戰于沙平,爲所圍,三日不還。公匹馬潰圍而出,奴望見,令其兵曰:「黃將軍,宜生得之,無放丸,但圍其壁。」奴以是不放丸,公遂躍馬舞長劍,斬奴首數十級,觀者股慄。

明年三月,公以功授忠淸道節度使,鎭于安城以拒之,奴按兵不敢犯,偃旗而歸。公率師,追至尙州,與奴戰于赤巖,大破之,湖南始定。

其六月,公入晉州文烈公金千鎰兵凡三百、忠毅公崔慶會兵凡五百、孝烈公高從厚兵凡四百、忠毅公張潤兵凡三百相繼而至。公亦以精兵七百同日來會,軍中推公爲大將而爲副。

時,奴百餘騎出沒於東北山上。明日又出五百騎陣于北山,已而群酋又繼至,分爲二隊,其一隊屯于山阿、其一隊屯于路衢。公交戰斬首甚多,奴懼,棄甲而走。戌時復進,大戰良久,至亥時然後始退,子時復進,終宵戰,寅時乃退。

以爲:「城南矗石地最嶮,奴軍必不敢犯,惟西北可以鑿濠也。」公從其言,輒浚渠而爲之潢,儲水其中,奴鑿之爲大路。

明日,淸正又大戰,聲震天地。公乃令弓弩之士亂射之,矢下如雨。已而奴數萬人至東門外,築土室,俯視城中。公立脫玄冑錦袍,負土石,對築高丘,城中人感激流涕以助之,一夜而成。於是將士放飛礮,破其土室。

明日,淸正作大匱,以牛馬皮其上,各自負戴以攻城。公令將士下大石而搗之,奴遂退,卽以書投于城中曰:「兵今已來降。汝敢守三里之城而欲拒百萬之師乎?」公乃爲書以答之曰:「一國忠志之士竭力而固守者,唯知戰死而已矣。況天子命大將軍李如松率五萬軍,破爾兵於牡丹峰下者乎?」

奴大怒,築五阜,結竹爲柵以臨之。已而又作四輪車,令數十人被金甲牽車而進,以鐵錐鑿城四面。城中人束火灌油而投之,奴燒死。夜,淸正潛師鑿城,城中人皆殊死戰,奴死者以萬數。

公方臨戰,有奴潛伏城下,以擲丸橫中木版,公左額亦爲飛丸所中,遂卒。萬曆二十有一年癸巳六月二十有八日也,享年四十有四。明日城陷,軍民死者六萬人,千鎰慶會從厚亦投矗石樓下而死。

公家人尋公之屍,以其年七月十日歸葬南原楓山之原。昭敬王賜祭旌閭,贈崇祿大夫、議政府左贊成、兼判義禁府事。復其家,錄用子孫,建旌忠彰烈二祠,與千鎰慶會並享之。

初,忠翼公郭再祐爲公言曰:「公湖西節度使也。且無君命,雖不入晉州,可也。」公謝曰:「進守晉州,無以異於守湖西也。況與人約以共守,豈可臨難而背其約乎?」忠翼公爲之太息,因酌酒,與公而訣。

公爲人嚴重魁偉,鬚髯若神。事父母能致其孝,與其兄篤於友愛。兄蒙難,下全州獄,公自同福徒步,夜行二百里,未明而至,見觀察使解其難。

又愛人,勇於急難,雖裘馬有所不惜。公旣卒,其所乘馬過公墓,悲嘶躑躅,良久而去,人皆異之。

初,秀吉兵入釜山昭敬王命金吾郞逮誠一,將誅之。於是執政力救之,薦爲慶尙左道觀察使。嗚呼!人臣欺君,其罪當死,而誠一上欺王朝,乃反受觀察之命,往禦之。然奴踰嶺長驅,入王都,宗廟爲墟,二陵灰燼,是誰之罪也?

使公疏登聞王朝,則誠一雖不可得而誅之,然昭敬王必修武備,而不出居於義州之城矣。有如秀吉得公之疏而讀之,則豈不知王朝之有人乎?

黃氏出於侍中,子孫遂爲長水人。莊憲王時,翼成公擢議政府領議政,與文敬公許稠配享廟庭。

有三子,長曰致身,卽崇祿判中樞府事,公之高祖也。曾祖諱事孝,司憲府大司憲,謚曰良靖。祖諱,贈工曹參議。父諱允恭,贈議政府左議政。母贈貞敬夫人房氏,義盈庫奉事應星之女也。

公夫人晉州蘇氏有婦德,後公三十三年卒,附于公墓。子三人:長廷稷,判官;次廷說,縣令。

縣令之孫燁中等以尤菴宋文正公時烈之狀,屬景源銘公之墓。景源於公爲族孫,義不敢辭,遂爲之銘。其銘曰:

於王家,世篤忠貞。自我翼成,惟德之閎。

至于孝孫,良靖嗣興。公承厥緖,禦侮是能。

勇則超乘,氣則蓋世。蠻奴構兵,覘國疲敝。

踔海萬里,錦帆如雲。先屠萊府,遂犯軍。

矗石嵯峩,其圍三匝。公臨白刃,飛礮交集。

乃浚長渠,以儲壕水。群醜决之,俾通車軌。

公築高陵,而破土室。雕題相望,莫不震慄。

有梯十丈,上設板屋。公亦出奇,悉逐卉服。

有車四輪,中置木匱。公又束草,延燒兵器。

孰知流丸,中公之額。三軍號哭,巖谷崩𡍩。

楓山之原,衣履所藏。博士作銘,以識幽堂。

總兵官、朝鮮國輔國崇祿大夫、三道水軍統制使、兼慶尙右道水軍節度使、忠毅鄭公墓誌銘幷序[编辑]

天啓二年二月甲午,有明總兵官、朝鮮國輔國崇祿大夫、三道水軍統制使、兼慶尙右道水軍節度使鄭公卒于軍,四月戊辰葬尙州沙伐之原。

公諱起龍,字景雲昆陽人也。曾祖哲碩,贈嘉善大夫、戶曹參判、兼同知義禁府事;祖義傑,贈資憲大夫、戶曹判書、兼知義禁府事;父,贈崇祿大夫、議政府左贊成、兼判義禁府事。

公初諱茂壽神宗皇帝十四年,中武科第。昭敬王夢神龍起自鐘樓,飛昇于天。乃遣內臣往視之,會公獨至鐘樓下,倚柱而立。內臣還報,卽召入,見其容貌,大異之。遂賜今名,補展力副尉、訓鍊院奉事。

二十年,平秀吉叛,從防禦使趙公,率師往討。踰嶺,聞奴兵已薄嶺下,乃以公爲前鋒將,至牛旨奴前鋒五百人屯于新倉。公單騎馳入陳中,擊殺奴百餘人,奴披靡,皆遁去。有酋四人持利劍,伏叢薄中,公旣行,劍及其背。卽抽矢,射殺三人,其一人棄劍而走,公由是名聞國中。

奴兵屯瀯水橋留軍不敢與戰。公獨與壯士八人復踰牛旨,破奴於三峰山下。夜奴謀襲公軍,公不動,天明躍馬超高墻。奴合兵以圍之,公復躍馬潰其圍,斬奴首,懸于馬鞍,至山上。

已而奴躡公後,圍之數重,公乃折橡木爲椎,搏擊之,奴顱骨皆破碎,死者甚衆。公旣潰圍,奴悉兵,又追之。公乃擲椎,引弓背射殺奴,不可勝數,奴遂遁。

夏五月,以其衆退屯金山秋豐驛奴潛師亟攻之,公率精兵,先登力戰,斬奴五十餘級。戰方酣,奴執,欲殺之。公卽拔劍入中堅,大呼奴「無殺我賢防禦使」。奴怒,遂搤吭,將下刃,公已躍馬斬奴,奪而歸,奴望見,莫敢犯。

是時,公母金夫人智異山,公辭,入智異山金夫人爲公語曰「王室危急,汝趣行。不可濡滯」,公涕泣受命以行。

昆陽昆陽太守李光岳將赴晉州,卽差公爲守城將,令保昆陽。招諭使金誠一召至晉州,又差公爲游兵將,尙州判官權公戰死北川。及誠一爲觀察使,卽日啓公攝判官保金烏山

是時,奴陷尙州,或據山陽、或據中牟、或據化寧,殺掠人民。文莊公鄭經世與州人金光斗康應哲等率鄕兵,疾戰敗績。牧使金澥提其民入龍華洞奴間行,將屠之。

公至谷口,見奴已被山矣,然地險不可馳擊。乃爲優人,卽馬上,劃然長嘯,或立或卧、或隱或見。奴相顧稱其能,欲生得之,追公甚急。公偃旗,且奔且止,誘奴出於平原,然後建旗疾擊之。奴大敗走,州下僵屍縱橫七十里,州人老弱皆得全無一傷者。

未幾奴自中牟化寧,公設石車以待之。奴旣至,石乃發,死傷甚多,公乘勝斬三百級。

奴猶據州城中,一月不出,公發州民四百人,屯于西亭,約以束火攻。奴三門置將,惟東門不陳一兵,選壯士,伏于城東栗林中。夜半吹角以爲號,四百人同時燃火,自西亭入奴營,焚其廬舍,奴驚,奔走避火。果從東門遁山中,栗林伏兵逆擊之,斬四百級,遂復尙州

十二月,與倡義軍擊奴於唐橋下,斬二百級。奴退屯大乘山,公又追擊,大破之,令壯士李希春等數十人分守險阻,遇奴輒狙擊之,斬一千級。已而又斬一千級,奴相戒,不敢近。

明年五月,授中訓大夫、軍資監副正,陞實判官。秋,皇朝游擊將軍吳惟忠駐師尙州,公攝牧使。十一月陞實牧使、兼敢死軍大將,又明年加通政大夫、兼討捕使。

二十五年夏六月,秀吉復叛。李文忠公元翼體察南方,至尙州,與都元帥權忠莊公、防禦使郭忠翼公再祐議却賊之策,各擧大將,衆皆曰:「非鄭某,不可。」會,皇朝游擊將軍茅國器見公容貌,謂元翼曰「鄭某有戰勝相」,元翼喜,下令趣召。

是時,星州牧使李守一與公城守金烏山。公欲赴召,而守一終不開門以送之。元翼歎曰「鄭某不至,則社稷其將危矣」,卽策馬躬自迎之。公感激,以死自誓,遂趣行。

泰馬原,與元翼遇於道中。公下馬,元翼望見亦下馬,班草而坐,與之論禦之事。公爲陳方略甚悉,元翼於是授大將,以二十八州兵馬付公曰「明日願見捷書」,公對曰「謹當如公之令」。卽日進軍綠檟田,遣斥候將李希春等夜擊奴於竹田中,斬一百級。

是時,奴屯赤林,臨龍潭水,而公軍在於水西,與奴隔水相對,進退不便。公欲使三軍渡水然後乃擊之,預遣安東稜挺軍伏於藪中。公先登,與奴戰,佯敗走,至理同嶺奴悉衆而追之,公乃反旗,殊死戰。

有一將軍朱衣白馬,立旗前,鷙勇善戰,奴遂推爲元帥。至平原,立拔長劍,廻閃之,飄颻直前。與公交鋒不二合,公自馬上生擒朱衣白馬者,挾于掖下而馳騁之,朱衣倒垂,而白馬猶在後也。其手中雖有長劍,莫能用,奴大敗。

公於是遂縛朱衣白馬者,懸於旗上,奴望見,皆震懾,莫敢逆戰。公縱兵,奮躍而進,頃之安東稜挺軍出於藪中,左右夾擊,斬一萬二千餘級。奴中矢死傷者又過半矣。

及戰罷,三軍所斬奴首積平原中如夏屋者,且五六,不能盡輸,唯割左耳而載者,又數四馬。公旣獻馘于元翼,又俘朱衣白馬者以獻之。元翼拊髀曰:「鄭某百戰百勝,眞名將也。茅游擊善相人矣。」

是時,晉州節度使金應瑞兵敗,坐黜,元翼啓公攝行節度使事鎭星州淸正聞公生擒朱衣白馬者,望風而遁,自嶺以西五百里奄然復定,公之功也。

初,元翼躬自迎公也,諸從事內懷不悅。及公旣至泰馬原,遇諸從事,不爲禮,諸從事恚,見元翼而詆之,元翼曰:「公等無嗔。禦賊行師,烏可責其小禮乎?」後三日,公上捷書,諸從事無不慙服。

九月,特授左道兵馬節度使,趣命視師。是時,皇朝大將軍麻公與都御史楊公淸正嶺南

十一月,公率精兵,赴慶州中國將士從征者十四萬人,見公治軍極簡易,傷者撫之、病者摩之,謂公麾下曰:「中國將士若得公爲大將軍,孰不爲公死戰也?」

十二月,公至慶州,從大將軍當右營。淸正直犯大將軍,公引所部兵三千,先登力戰,大破之,斬八百級。淸正懼,棄城夜遁,公追擊至富平驛,又破之,遂復慶州

居未幾,大將軍蔚山,距淸正營六十里。公引輕騎,與游擊將軍擺賽爲先鋒,遇奴力戰破之,斬四百五十餘級。遂圍島山淸正晝夜堅城守,大將軍心憂之。乃令茅國器爲先鋒,公又從征,斬六百六十餘級。

明年春,大將軍慶州,獨公力戰,猶不反。淸正出城,悉引兵,圍公四匝,公拔劍大呼「淸正!孰敢與起龍交鋒乎」,卽躍馬潰圍而出。淸正望之,戒其衆曰:「此豈非敢死軍邪?爾無輕犯。」由是奴皆震慴,不敢追之。

初,皇朝總兵李梲率麾下軍,擊奴于沙斤驛,公從征,斬二百級。已而總兵中丸死,麾下軍七百餘人詣大將軍叩頭言曰:「已死,願屬鄭某以禦。」大將軍具奏以聞,公於是名動天下。詔以公爲總兵官,制曰:「禦總兵官李梲戰死,麾下軍願屬鄭某,其命某領之軍。」中國人相與嗟歎曰:「鄭某拔自外國,受帝命爲總兵官,此前世之所未有也。」

公旣受詔,大將軍爲公賀曰「奴蠶食屬國,總兵官奬率三軍,捍國難,勇敢有謀,使屬國文武諸臣皆如總兵,則奴固不足平也」,爲致禮幣及弓矢以示優禮。都御史亦爲公賀曰:「總兵忠勇可嘉,爲致花幣以示奬勸之意。」

九月,公從大將軍蕫一元星州,固請進兵,大將軍感公之誠,令諸將趣之晉州。公先登,雞鳴渡江,未明直趣望晉峰,擊石曼子,大破之,遂復晉州

奴平,辭節度使,還田里。二十九年陞嘉善。由金海密陽二府,守淸道郡,兼防禦使,遷拜左道節度使,改全羅道節度使。四十五年,薦授三道統制使。以疾卒,享年六十一。

公爲人魁偉威猛,善騎射。身長七尺,目烱烱,夜見毫毛,聲若洪鐘,每長嘯,能聞十里。自少時慷慨,從軍凡七年,身冐矢石百餘戰,未嘗敗北。嘗與淸正戰于島山,有飛丸穿其頭䯻,而膚體一無所傷,人皆驚喜以爲神。所殺奴以萬數,奴至今畏其威,小兒啼,輒呼公名以止之。

公初配,贈貞敬夫人晉州姜氏,某官世弼之女。晉州陷,破指出血,書其衫以遺于公,遂投江而死。無子。

公繼配,貞敬夫人醴泉權氏弘啓之女。生子四人、女二人:子長曰翼麟,出身;次曰得麟,亦出身;次曰德麟;次曰時麟;女長適生員金是梲;次適朴彥枬

公事母,以至孝聞。兄仁龍有子祥麟,幼而孤,秀吉之亂爲所俘,公入千金,竟贖之。

初,大將軍戰于竹島,八將軍環島而陳,平行長冐死直衝。八將軍敗還晉州,獨公將士無一人死傷者,大將軍歎曰:「李梲麾下七百人能得其帥矣。」至今上時,謚曰忠毅。銘曰:

赫赫忠毅,天子干城。旣智且勇,又威而明。

島夷初叛,公從軍旅。平原躍馬,奪我防禦。

使相親逆,公遇草萊。中丘反旗,腋彼渠魁。

維時大邦,亦服德音。矯矯六師,莫不歸心。

哀玆李公,死于沙驛。乞屬麾下,其軍七百。

乃降璽書,奬公之忠。曰汝起龍,濯征有功。

都督揚之,經理擧之。匪朕私之,而衆所推。

爰授總兵,俾訖天誅。公拜受命,遂平奴。

制誥在函,榮踰鐵券。禮幣在篚,光動戎陣。

畀此統鎭,豈酬驅馳。焯于幽宮,惟有銘詩。

弘文館校理、承議郞知製敎、兼經筵侍讀官ㆍ春秋館記注官周公墓誌銘幷序[编辑]

陜川郡東江之陽有亭曰浩然,故弘文館校理周公講論之所也。公以儒者仕王朝,爲名學士,而一日棄官以歸。其所居松壇竹塢杏渚釣磯揖仙之臺、聽琴之榭至今猶存。故學者每過其下,彷徨太息而不能去云。

公諱,字士安尙州人也。五世祖王氏時始擧進士,及國亡,屛居不仕。曾祖長孫贈兵曹參議。祖文佐成均生員,游海平金孟性門,知名於世。父世龜贈副司果。母曰崔氏貞烈公潤德之女也。

公幼精敏,彊學明辨,從叔父副提學世鵬曰:「吾家底柱也。」嘉靖二十五年擧丙科,由承文院副正字遷成均館典籍,歷淸洪道都事、兼春秋館記注官,薦入吏曹爲佐郞。

三十年,充書狀官,朝京師,世宗皇帝出盆松,詔公賦詩。是時,皇朝士大夫言事得罪者甚衆,公所爲詩稱孤松直不見容以諷之。天子感動,其後使者至京師,天子必問:「直不容先生無恙否?」於是皇朝諸學士皆稱公爲直不容先生,故直不容先生之名聞於天下。

及歸,出監禮安縣,歲餘棄去,歸老於東江之陽。王朝徵拜弘文館校理,終不就。

明廟之際,副學公閒居丘園,與退溪李先生月川趙先生修明道德,而公日從二先生,講論仁義之學,力行不怠。副學公爲之驚服,二先生亦未嘗不稱公之賢也。

四十三年甲子七月十六日,以病卒于家,享年五十。某月某日,葬于郡東命崑原。

公爲人純信端厚,事父母能盡其孝。母疾革,嘗禱于天,請以身代,其居憂,廬墓三年。與人處,誠心藹然,故鄕里無不慕重。

其配曰宜人星山李氏,察訪希男之女,某年某月某日卒,附于公墓。公無子,以從兄某子嗣宗爲後,贈僉正。女二人:長適申景軫,次適李天慶

僉正有子五人:曰慶胤,武擧,出身;曰吉胤;曰賀胤,營將;曰喜胤,敎授;曰貴胤,直長。女一人,適李弘。庶子祉胤亦武擧。

明廟時,公年未老而退,居江湖之間,絃歌俯仰以自娛,徵之不起,豈公詩所謂直不容者邪?銘曰:

余嘗悲孤松之拳曲兮,不得上戾于星辰。

根荗骩而相繚兮,枝擁腫而不伸。

公之志亦類乎是兮,內懷諒直而莫能申。

方獻詩於天子之宮兮,海內知其忠純。

哀此邦之難容兮,遂翳藏於江之濱。

有崔其阿兮,有幽其滣。

嗚呼公之休聲兮,尙永詒於後人。

權知承文院副正字、奉直郞、贈通訓大夫ㆍ司諫院司諫ㆍ兼春秋館編修官黃公墓誌銘幷序[编辑]

公諱,字存畏,其先長水人也。六世祖議政府領議政諱莊憲王爲賢相,配享莊憲廟庭,謚曰翼成。曾祖諱起峻,造紙署別提、贈議政府左贊成。祖諱,掌樂正、贈領議政。

掌樂正有二子:長曰廷式,吏曹參議、贈吏曹參判;次曰廷彧,兵曹判書、兼大提學,策光國一等功臣,封長溪君,贈領議政,謚曰文貞。參議無子,公以文貞第二子出爲參議后。

萬曆二十年,平秀吉叛,文貞公從王子入北方,至會寧府,爲淸正所俘。公伯氏戶曹參議諱與公就虜,授以刀使相刺死,公將刺,手不能擧,因泫然泣下數行。守者於是奪其刀,縛之益堅。

明年,淸正鳥嶺以公父子,至密陽,蒙神宗皇帝詔諭秀吉,乃得歸。會,參議公卒于平壤,公中道奔喪。及服除,擧生員,至光海時,擧丙科,隷成均館爲學諭,已而改承文正字。

明年四月,公伯氏與其孫死於獄中,公亦被逮,减死安置鍾城府,久之,量移興陽縣天啓元年六月十四日,卒于興陽,享年五十三。某年某月某日,葬于坡州長水山金蠅之原。仁廟靖社,贈通訓大夫、司諫院司諫、兼春秋館編修官。

配贈淑人驪州李氏,判官諱女,吏曹參判之後也。生子一人:曰坤載,進士,有文章,早卒,贈承政院左承旨。女二人:長適李性恒,司憲府執義;次適金益烈。承旨生子一人:曰全州判官、贈吏曹參判。

參判有子三人、女三人:子長曰爾中;次曰爾明,進士,蔭仕至府使;次曰爾章,禮曹參判;女長適李義著;次適金尙鉉,知事;次適任弘望,知事。

公少簡嚴。承旨公以至行聞,而有過不少假借,或待罪寢門之外,怒止而後始歸次,家法之嚴類如此。

公父子工於文章,崔立之年長於公而相得,遂爲知己,與李安訥友善。自公兄弟遭禍釁,世皆疎之,獨安訥不廢問訊,往往賦詩投棘中也。

公旣卒之幾年,幽寃雖伸,而德美不顯於世,五世孫正郞處浩錄公之行,屬余爲誌。

文貞公昭敬極盛之時,執文柄,功名蓋世,而公兄弟以文貞之子登高科,翺翔於朝。然家覆,兄死桎梏、弟流嶺海,豈不悲哉?正郞能集公事於百年之後,求銘于墓,可謂孝矣。銘曰:

楡山嵯峩兮,礐浦瀰瀰。招公之魂兮,我心孔悲。

猘彼奴兮,爲虎爲貔。執公兄弟兮,猶不殲之。

如何憸人兮,阽公于危?幽之犴獄兮,木索纍纍。

自彼朔方,遷于南垂。橘林蒼蒼,山鬼與隨。

鴻鴈北歸兮,靡不羽儀。公胡不返兮,網羅于罹?

惟原窈深兮,魂其來斯。兄孫永傷兮,作此銘詩。

徵士、故朝散大夫、氷庫別坐蔡公墓誌銘幷序[编辑]

公諱得沂,字詠而,姓氏,仁川人也。高祖諱,官至禮曹參判、兼弘文館提學,謚曰襄靖;曾祖諱紹權,官至刑曹判書;祖諱無己,官至軍資監正;父諱有終,官至直長。母曰固城李氏,牧使龜壽女也。

公少好學有高節。崇禎中屛居尙州無知山,不應貢擧,王朝徵授氷庫別坐,辭不就。

初,孝廟爲大君時,與昭顯世子質于瀋陽。王朝求忠信之士,令往護之,公以白衣在選中。仁廟下敎敦召之,又辭不起,由是坐配報恩縣。三年始釋,觀察使趣公北行,公詣闕,上疏固辭。仁廟奬諭,因命强赴,公感激,卽日就途。

瀋陽孝廟甚喜,日賦詩,與相唱酬以爲樂。是時,人入關門,圍京師,海內遂震。孝廟感憤,有掃淸瀋陽、匡扶帝室之志。公朝夕常侍左右,論天下事,孝廟大悅。嘗從獵,至女奚部,鑿氷丈餘,飮其水,獨與公俱,爲解錦裘以賜之,恩遇甚隆。

昭顯世子嘗爲詩,思古劍客。公和進,因言「少康有衆一旅,而能復大禹之績;光武不階尺土,而能恢高祖之業,此無他,立志之堅也。元帝高宗以天下之衆不能灑中國之辱,此無他,立志不堅故也。

然不密則害生,不勝一朝之忿,卒以亡國。今虜勢方盛,豈一劍客所可圖也?宜勵志以俟其時」,世子稱善。

明年六月,公從還,孝廟謂公曰:「子之才智,雖張子房諸葛孔明,不能過也。欲請於朝而官之。」公辭曰「昔李泌爲帝王友而不願仕也。如蒙不棄,惟得處帷幄足矣」,遂歸鄕里,卒不仕。

雩潭尙州洛江之上玉柱峰下,有江山巖石之勝,公治亭以居之。孝廟手書問起居,因命畵師圖進其所居山水,勸公入都。公又辭以不敢私交,孝廟由是知其志,不强致焉。

公少與杜谷處士洪君宇定相友善。亡,宇定亦不仕,隱居太白山中,數與公徒步往還。公嘗夜被隱者服,坐臺上彈琴而歌,未嘗不慷慨悲憤。往往乘舟浮大江,溯流上下,嶺南人至今稱公爲高士也。

未幾遇疾,以丙戌四月二十二日卒于家,享年四十三。某月某日,葬于州西幕谷之原。孝廟冊爲王世子,聞公卒,爲之悼傷,遣使者賜祭致賻。

公爲人剛介淸謹,事父母,以至孝聞。愼交游,見人之不善,不與之語,人畏之,輒相戒曰「爲不善,無令某知也」。

公於書博學强記,自天文至醫藥、卜筮、兵陣之書,無不神解。人圍南漢,公夜觀天象,大驚曰「主上必下城矣」,已而果然。

公娶靈山辛氏,某之女。公入瀋陽時,未有子,取從祖兄某子克哲爲後。

公少有志於天下,當室傾覆之際,從孝廟驅馳,慨然以謀臣自許。及孝廟卽位,公已卒,不得與議天下事,豈不惜哉?銘曰:

鑿玄氷兮丈餘,從孝廟兮奚之。

孝廟東歸兮命還,夫漁釣洛水之沚兮白雲凄凄。

舟以爲家兮無東無西,使者來聘兮泝洄雲谿。

山川雖可繪畵兮,莫知夫子之所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