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漢集/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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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 江漢集
卷十四
作者:黃景源
1790年
卷十五

神道碑[编辑]

崇政大夫、行禮曹判書、兼判義禁府事ㆍ知經筵春秋館事ㆍ五衛都總府都總管ㆍ世子左賓客、豐陽君張公神道碑銘幷序[编辑]

張氏回回國。當時,宣武將軍曰舜龍,從齊國公主而來事王氏,位至門下贊成事,賜食邑于德水縣,子孫遂爲德水人。後九世,有孫諱木川縣監,縣監於公爲曾祖。祖諱雲翼,判刑曹,謚曰「貞敏」。父諱,以靖社功賜鐵券,封新豐君崇禎中,進大提學,居母憂,起復爲相,終不就。謚曰「文忠」。母貞敬夫人金氏,右議政尙容之女也。

公幼抱書,從懷恩君德仁學。以功臣子補永禧殿參奉,遷世子翊衛司衛率,出監金化縣

孝廟七年,拜工曹正郞,出守白川郡

顯廟三年,自忠勳府都事,遷鐵原都護府使。中丙科,入成均館,爲直講,改司憲府持平,陞拜掌令,改宗簿寺正,入弘文館,爲副修撰,遷副校理,由司諫院獻納,改司僕寺正。

六年春,以司諫院司諫,入承政院,爲同副承旨,轉兵曹參知,遷司諫院大司諫。已而又入承政院,爲都承旨。特加嘉善,以兵曹參判,襲父爵,封豐陽君,改戶曹參判、兼五衛都總府副總管ㆍ同知義禁府事ㆍ備邊司提調,出爲京畿觀察使。加嘉義,入爲工禮二曹參判,遷司憲府大司憲,擢判工曹、兼知義禁府事ㆍ五衛都總府都總管ㆍ世子右賓客,改左賓客。

十五年,入議政府,爲右參贊,移判禮曹。

肅廟卽位,以議政府左參贊,進判義禁府事、知經筵春秋館事,與修《顯廟實錄》,三年改判漢城府

當是時,朝廷淸明,儒學登進。文正公宋先生時烈文正公宋先生浚吉起自山林,任國政,一世欣然望至治。然外戚金忠翼公佑明與二宋先生不合。無何,許積竊國柄,使洪宇遠吳挺昌詆二先生而逐之。卿士大夫多苟容以阿上旨,獨公慨然秉正義,羽翼二宋文正公,廷中莫不稱其莊。

初,肅廟冠,宋先生浚吉造朝,未幾,南歸。公疏言:「浚吉被召,自巖穴而來,開導世子,臣將見世子之學將昭明也。而浚吉一朝上書,歸田里,臣竊惜之。今世子溫良好學,輔養之責,惟在於醇儒宿德,而不幸朝廷潰亂,以戚臣一人之故,使浚吉不得侍講,不但臣心無所仰,世子必且爲戚戚也。」顯廟不納,忠翼公亦深憚之,然山林儒學之士,率皆倚公以爲重。

初,宋先生時烈論毁公卿士大夫第宅踰制者。或曰:「張氏之第,上之所賜,而制度實不侈大,不當毁。」公歎曰:「宋先生言,誠是也。吾不先毁,無以厲卿士大夫。」乃毁外舍十餘楹,廷中竦服,不以公先毁外舍爲賢,而以公能容山林爲賢也。

宇遠尹善道宋先生坐罷職,公啓言:「古者聖王於小人,有所包容。然宇遠讐賢朋惡,熒惑人心,猶可包容而不之罪乎?《書》曰『人之有技,媢嫉以惡之』,今宇遠眩亂是非,此所謂『媢嫉』之人也。今殿下宜放流之,豈端罷職而止哉?」顯廟不悅。

宋先生浚吉上疏論許積,上大怒,下敎切責。公諫曰:「浚吉道德,今之儒宗也。受先王付託之命,輔養聖德,久而且專,不惟一國盡知之,神明亦且鑑臨矣。今浚吉老病垂死,竭心肝以報聖知,而殿下訓責甚嚴,恩遇寖薄,是浚吉不負殿下,而殿下實負浚吉也。」

挺昌宋先生。公啓言:「浚吉受恩,位賓師,不勝感激,乃上書指斥時相,而殿下不少寬容,至下敎斥以伐異。今挺昌窺測聖旨,乃敢上疏,外假和平,而其意回譎不正。今殿下苟不深惡而痛絶之,則邪正消長之機,甚可畏也。臣以爲宜黜挺昌,削其官爵。」顯廟不從。

肅廟初,又用事,竄宋先生時烈德源府,已而安置巨濟府。公泣曰:「孝廟嘗尊宋先生,與議大計。每賜書,輒使顯廟屛左右而躬授之,禮貌甚恭,此宮僚之所親見也。今殿下流宋先生於海島中,吾若不言,則上負孝廟盛德也亦大矣。」乃上箚曰;「時烈先王師傅也。殿下嗣位,使時烈流于海中,不得其死,則後世謂殿下何如主也?臣固知殿下明聖,必將有悔悟之心。然時烈旣死之後,殿下雖恨用事者有以誤之,奚及焉?時烈生死雖不足念,獨不思先王師傅乎?」上報曰:「卿以戚臣不顧國家,爲時烈汲汲論救,予實未諭也。」

宋先生浚吉旣卒,進讒,追削官爵。司憲府執義李翔上疏訟宋先生,上削官而黜之。公啓曰:「李翔,儒者。承殿下旌招之命,冒陳戇言,而殿下不賜察納,臣竊恐日月之明,有所不照也。始顯廟在東宮時,浚吉輔導聖德者久矣。今殿下追削官爵,何面目入先王之廟乎?且守窮處丘壑,而殿下溺於讒說,疑之以奔走勢利。嗚呼!浚吉雖在世,尙無勢利,況已歸九地之下,寧有可趨之勢,可求之利乎?」上怒曰:「戚臣之義,何敢先私而後公邪?」遂下敎特免其官。

三年,夏旱,命公卿會議朝堂。公議曰:「時烈白首罹文網,流竄海中,尙未蒙疏釋之恩,誠可愍也。昔周公遜于東山,皇天降災以警成王。今時烈斥居海中,且踰歲矣,安知皇天之不降災乎?使時烈無罪而死,以殿下慈仁之心,豈不可惕然反顧,愍然垂憐乎?願殿下亟發德音,釋時烈而賓事之,以解天怒。」左議政權大運啓曰:「張某之議,不足觀也。宜毋施。」於是下敎罷公職。

公嘗以爲正君心自掖庭始。故宗臣與中貴人或犯法,輒告于上而不撓也。

初,王子崇善君樂善君,以燕服出入禁中。公啓言:「自古宮禁,內外之限,固嚴且肅。雖王室兄弟之親,莫敢踰越。近者宗臣崇善君樂善君,以便衣私侍帷幄,無所顧忌,烏在其謹畏禁防也?宜罷其職,以肅宮禁。」上不許。

初,中貴人崔大立陵轢朝士,公上書請繩大立。居三日,又啓言:「大立驕橫,見朝士而陵轢之,此其漸誠不可長也。昔洪武中,有宦官語及時政,太祖皇帝怒叱之,卽日斥遣。今大立驕橫掖庭,而不預於時政者,臣未之信也。然殿下不蚤禁抑,一切包容以長其氣,臣竊憂之。」上雖不聽,而知公正直不回也。

公爲人端重方質,好名義,篤於人倫,不以死生變其志也。

初,沈器遠謀反誅,懷恩君德仁坐死。公愍之謂同門友李公正英曰:「吾爲童子時,與子師事懷恩君。今懷恩君器遠下獄賜死,然一心忠於王室。光海君議廢大妃,獨不預百官庭請,此其意。豈從器遠爲逆哉?」乃上疏訟懷恩君,有言者謂:「公嘗及德仁門,執弟子禮,不當冒嫌訟其寃。」公復上疏曰:「臣聞器遠謀反也,黃瀗問『德仁與知乎』,器遠曰『彼固不知』。然器遠置酒招之,若不從則當殺之。是德仁未嘗與知也明矣。自古弟子,爲其師訟其寃,義當然也。今言者詆臣冒嫌,豈不謬哉?」聞者感服。

公嘗爲二宋先生直其屈,終不見納內,邑邑閉門不出。又聞逆謀甚急,遂憂憤往往泣下。已而疾革,以四年六月庚寅,卒于家,享年六十五。訃聞,特遣中貴人,往視其喪,賜弔祭,襚賻有加。

公諱善瀓,字靜之。初葬衿川縣某里之原,後改葬安山郡草山之原。今上三十七年,謚曰「正莊」。

其配曰貞敬夫人慶州李氏,通德郞承孝之女也。生子一人、女二人:子曰,官至郡守;女長適左議政李觀命;次適僉正金鎭瑞。郡守無子,以從祖弟之子震煥爲後,官至郡守。郡守生子四人、女一人:子長曰至大,參奉;次曰至復;次曰至中,奉事;次曰至謙;女適李器輔。參奉無子,以至中錫履爲後,官至縣令。

公旣卒之三年,弘文館校理洪公萬容言:「張某貞操懿行,鮮有其倫。往者許積擅國政,獨某憂憤,與人言涕淚交流,不亦愍乎?今誅,國家乂安,某已卒,未及得見,甚可悲也。」肅廟惻然,遣使者賜祭于家。銘曰:

允矣張公,旣愼以莊。自我孝廟,日侍耿光。

孝廟諄諄,爲公諭之。曰玆二,寡人之師。

爾導世子,無墜敬禮。公承德音,惟自流涕。

世子踐阼,二皆退。衆犬狺狺,與俱狂吠。

公立王庭,翼彼二。匪阿儒先,訓辭是從。

旣擯,孰明大義?生者戍荒,死者奪位。

公獨皇皇,謂國將亡。乃訟二,何言之昌?

雖免公官,猶不改志。雖罷公爵,猶不屈議。

公憤欲死,中夜噓唏。庶從孝廟,二與歸。

挺挺其節,侃侃其忠。保佑王室,烈聞無窮。

史臣作銘,揚公之德。垂千萬祀,以章其直。

通政大夫、弘文館副提學、知製敎、兼經筵參贊官ㆍ春秋館修撰官、贈資憲大夫ㆍ吏曹判書ㆍ兼知經筵事弘文館大提學藝文館大提學知春秋館成均館事李公神道碑銘幷序[编辑]

上之九年秋八月辛酉,通政大夫、弘文館副提學、知製敎、兼經筵參贊官ㆍ春秋館修撰官、贈資憲大夫ㆍ吏曹判書李公,葬于廣州突馬之原。

初,朝廷議去朋黨而調停之,公以爲不明是非,不辨曲直,而納諸皇極之道,則所謂君子、小人、賢、不肖混於朝廷,非王道正直之義也,遂不仕。其後選拜成均館大司成、吏曹參議,皆固辭一不肯就。

後三年,授慶尙道觀察使,又辭不就,旣歲餘,除承政院右副承旨,卒辭不就。上盛怒,下敎斥守陜川郡,得疾以卒。嗚呼!調停五十年,卿士大夫退居者,往往易志以求合,獨公耿耿守大節,至死不變,豈非賢哉?

公諱秉泰,字幼安。曾祖諱大丘府使,贈吏曹參判;祖諱廷龍金堤郡守,贈吏曹參判;父諱,進士,贈吏曹判書。母貞夫人淸州韓氏漢城府參軍濟愈之女也。

公少從內舅永祚之官瑞興,及其歸,見輜重多,請減之。永祚慙謝曰:「吾甥誠廉士也。」

年二十八,擧進士,補思陵參奉,遷平市署奉事,不納騶直,積二歲,寘于署中。及爲直長內資寺,署吏告曰:「署中所寘騶直,安所歸乎?」公正色曰「吾旣移官,則騶直非吾所知也」,署僚無不服其廉。

景廟三年,中乙科,權知承文院副正字,陞拜主簿廣興倉。

今上元年,由兵曹佐郞,入世子侍講院,爲司書,改司諫院正言,遷爲文學。故事都堂選文學、材賢之士,侍讀經筵,而吏曹執筆郞官又別選新錄二員以自代,號《吏曹錄》,公以淸名與錄中。

七月,始除弘文館副修撰,遷拜校理,入議政府爲檢詳,進吏曹佐郞。是時李文簡公宜顯判吏曹,嘗謂公曰:「郞官當注擬時,輒執筆擧數四人,今君終日無所言,何其廉也?」由副校理,入司諫院,爲獻納。

明年正月,陞弘文館副應敎。以母老乞守一郡,吏曹問公所欲郡。公笑曰:「金城足矣。」吏曹乃陞金城令,爲郡守,因欲授公金城令。公告于大夫人,大夫人曰:「朝士巧於仕宦,吾兒之所嘗忌也。徙金城令而爲之代,無乃近於巧乎?」公立馳書固辭金城,士大夫多公之廉,而賢其母之敎子有義也。三月,出守溫陽郡,居數月,入司諫院,爲司諫,改副應敎。

李文簡公以大學士欲擧公賜暇讀書。會景廟將祔太室,吏曹選公爲大祝,公不辭,遂就大祝,陞通政。文簡公歎曰:「李某廉於進取,其不辭而爲大祝者,心欲避賜暇讀書也。」自承政院同副承旨,轉刑曹參議,與修《肅廟實錄》。

明年二月,拜弘文館副提學、知製敎、兼經筵參贊官ㆍ春秋館修撰官。會夜對,公從容爲上言曰:「臣聞安嬪李氏生翁主者凡七年,始封安嬪。今殿下新封後宮,此成事,雖不可言,然嬪御其可不愼邪?」左議政閔公鎭遠曰:「李某之廉,固可畏也,而其直尤難及也。」移戶、禮二曹參議。七月,諸臣皆見黜,獨公不罷,卽上疏乞與諸臣偕被罪,遂命削黜。

明年三月,由承旨,擢忠淸道觀察使,會大臣建言李某不當去人主左右。公遂免,已而退居。家益貧,人有譏者曰:「李某不受祿俸,使其母飢餓將死。士大夫雖稱其廉,吾不知其爲孝也。」公謝曰:「吾爲人子,愛吾母,豈誠不及於人哉?」

五年,又拜副提學,卒不就。及守陜川,歲大饑。公發廩粟以振之,旁縣之民聞風而至者以千數。吏請逐之,公終不許。

郡西北有海印寺,賦入甚繁。公旣至,一皆蠲之。後僧徒納簡一百,公招僧徒切責之,乃留十簡而還其餘。由是郡吏畏其廉,不敢爲姦。

久之,大臣請內移。上曰:「李某孤直不肯仕,姑暇郡印,使人被廉吏之澤亦可也。」

九年二月,棄官歸,五月己亥卒,享年四十六。訃聞,震悼,賜弔祭,賻恤其家。初贈爲吏曹參判,又以揚武原從功加贈爲吏曹判書。

公爲人淸純寬平,無畛域,外若疎曠,而其中刻厲爲廉,義所不可,雖一介未嘗苟取也。事大夫人以孝聞。大夫人知公之廉,不忍以不義之食入其家,凡有問遺,率不肯。輒開其封,必待公告其可受,然後始受之。公將死,倚壁而坐,强言笑以示病愈,恐不能解大夫人憂也。遺命薄斂,使魂魄安於土中。於是家人遵其志,斂不用帛。

公旣卒之三十有七年,孫大永以諸生入見便殿。下敎曰:「昔光武卓茂,爲褒德侯,此室之所以中興也。故副提學李秉泰,古之廉吏也。能守餓,予甚嘉之。」乃御製祭文曰「九原難作」,遣禮官賜祭于家。

人爲建淸白祠以報其德。有老嫗儲粟於甁,人有問者曰:「嫗貧,何不作飯?」嫗泣曰:「今秋將饗李侯,不敢食耳。」

李氏世家韓山郡文靖公入中國,學古文章,洪武中,名重天下。後七世,懿簡公宣廟,官至禮曹判書,生諱慶流,以兵曹佐郞,戰死于尙州,公其玄孫也。

初娶潘南朴氏,府使弼震之女,又娶晉州柳氏之女。皆無子,大夫人命其仲子獻陵直長秉恒獻重,爲公之後。獻重旣長,以公廕官至縣監。有子二人、女二人:子長曰俊永海州判官;次卽大永;女長適朴相福;次適郡守洪述祖

公强記,喜爲文辭。兪文翼公拓基集公筆札,謂賓客曰:「李某間世之才也。」

景源少與尹景平道公之事,景平言:「幼安之廉,誠不可及。然國家調停之初,能秉直道,不受爵祿,此幼安之所以爲廉也。不然則簞食豆羹雖不受,烏得爲廉哉?」嗚呼!景平其可謂知公者歟!判官以狀來乞銘。銘曰:

君子之廉,匪求其名。錙銖不苟,維志之貞。

顯顯李公,有嚴威儀。聿旣敬之,曷不直之?

中心殖殖,而無樛曲。靡思不端,靡言不縮。

孰歸皇極,曰羞其行?無哲無豫,莫不共政。

公稱《洪範》,以正王道。乃從退士,與俱枯槁。

鏘鏘玉珮,承明是違。肅肅綏章,藩宣是辭。

母寒無衣,不願進帛。母饑無食,不求進腊。

公色愉愉,母心亦寧。饑寒可忍,誰汙性靈?

不辱其義,非以爲潔。謂公好廉,公所不悅。

千金之饋,匹夫能讓。矧公淑愼,豈受束紡?

突馬之陽,有荒其原。我象高節,銘于墓門。

嘉善大夫、行承政院都承旨、兼經筵參贊官ㆍ春秋館修撰官ㆍ藝文館直提學ㆍ尙瑞院正、贈資憲大夫ㆍ吏曹判書ㆍ兼知經筵事弘文館大提學藝文館大提學知春秋館成均館事任公神道碑銘幷序[编辑]

故嘉善大夫、行承政院都承旨、贈吏曹判書任公有後,字孝伯豐川人也。公之學明於《周易》,常以爲中國陽也,戎狄陰也,故尊中國以抑戎狄。當毅宗皇帝之時,李時英等入錦州,公上疏以扶中國。

嘗抱《周易》,入蔚珍酒泉山中,窮陰陽、動靜之妙,若將終身。及旣老,進位次卿,或就焉,或不就焉。然匡扶帝室之志,至死不移,嗚呼!豈非章大義於無窮者歟?

公幼師事族兄叔英。年二十四,擧生員進士,仁廟四年,中丙科,補承文院副正字。

虜人遣將入平山,使劉興祚請和親,公上疏言:「和親不可許。」仁廟由是知其忠。

明年,薦授承政院注書、兼春秋館記事官。會弟之後以狂疾上飛變,叔父就正被考死,公亦逮繫。仁廟下敎立赦之。

十一年,由成均館典籍,監居昌縣,辭不就。明年,出爲居山道察訪,未盡三月,輒棄去。又二年,出爲高山道察訪,未盡一月,又棄去。

虜人潛師圍南漢,公與牧使李顯榮率浮圖兵三百人,馳至原州,聞圍解,於是乃歸。

十六年,徵拜江原道都事,又辭不就。

初,虜人脅林慶業,入東江,已而又脅李時英,入錦州。公上疏曰:「慶業詐爲檄文,誘島中,因復引虜入蛇浦,使島中盡爲魚肉,異日屬國何以解天下之惑哉?往者國相使瀋陽請止徵兵,而虜人未有明言。臣固知殿下寧爲亡國之主,必不忍爲此事也。夫豺狼之怒雖可憂,而昊天日月之臨,亦可畏也。匹夫絶交,猶且有丁寧之言,況三百年君臣之義,豈可無一介使臣之上聞乎?臣以爲宜遣使者,開道南海,具奏羈縻事本末,洞然亡諱,函慶業之首,請命皇朝。」仁廟感動。

其明年,得竗香山獨步,奏于天子,林慶業以節度使具船裝送。然中國聘問之議,自公發。

後六年,由禮曹佐郞,出爲慶尙道都事。

二十七年,丁母憂,歠粥三年。服除,徵守榮川永川二郡、使仁同府,皆不就。

孝廟四年,領中樞府事李文貞公敬輿上箚言:「任某文學宜居侍從。」其九月,自成均館司藝、掌樂院正,入司憲府,爲掌令,固辭不就。十一月,由通禮院左通禮,充使寧海府,坐事罷去。

後三年,由司䆃寺正,遷使江陵府

明年,陞使鍾城府,進階爲通政大夫。

顯廟元年,拜禮曹參議,已而改使潭陽府

四年,入爲承政院同副承旨,辭不就。

五年,復徵拜承旨,又辭不就。

八年,叙使淸風府,觀察使言:「公振民有惠政。」乃進階爲嘉善大夫,入工兵二曹,爲參判。

十二年,選拜承政院都承旨、兼經筵參贊官ㆍ春秋館修譔官ㆍ藝文館直提學ㆍ尙瑞院正。

明年,出爲京畿觀察使,坐事繫,已而得釋,由戶曹參判,出爲慶州尹。

十四年十月十六日,以疾卒于官,享年七十三。某月某日,葬于廣州龜川之原。賜弔祭賻,恤其家。後某年,以公行義旌其閭,贈吏曹判書。

曾祖諱,及第卒官黃州牧使,贈吏曹判書。曾祖妣淑夫人,贈貞夫人安東權氏。祖諱國老,位上卿,爲吏曹判書,贈議政府領議。祖妣貞夫人,贈貞敬夫人淸州韓氏。考諱守正,以文學補弘文館校理,贈吏曹判書。妣淑人,贈貞夫人牛峰金氏

公爲人端孝淸謹,喜學問,治身有法。每上書,朝衣儼然如齊戒,下批然後乃敢脫。在鍾城孝廟薨,公年已老,而方喪能盡其禮,凡八月不食脯脩,鍾城人皆服其行。常自謂六歲而孤,曾未能居父之憂,其終母喪,又爲父歠粥三年。

治《周易》,深於《啓蒙》,訓學者多所成就。及公卒,蔚珍諸生爲建書院以祀之。其所著有《萬休集》四卷。

初,林慶業從虜人入東江,爲公所詆。後六年,慶業亡入山東,與登州都督黃公禦虜人,天子詔授總兵官。王朝之士,皆以是稱公之直,而多慶業之能歸義也。

公娶安東金氏三傑之女大司憲德龍之曾孫,無子,以公兄汝後翊登爲後。翊登生子二人,曰道鼎,曰道晉。女六人:長適李壽俊,次適許采,次適姜再烈,次適柳淐,次適趙泰果,次適南泰有。公庶子泰登,早死,庶女爲縣監尹世興妾。

自虜人徵兵以後,能引義固爭於朝者,惟公與安東金文正公尙憲二人而已。金公之言後於公,而爲虜人所不悅,繫於瀋陽,公之言先於金公,而不爲虜人所惡,不繫於瀋陽。然二人出於陪臣,明天下君臣之義,其可謂「安節之亨」,「中行獨復,以從道也」。銘曰:

皇釐明性,有猷有類。其猷維何?曰仁曰義。

其類維何?曰君曰臣。有棄其性,而不反身。

大本旣虧,曷稱小行?於赫任公,綏天之命。

里居上書,其儀翼翼。朝衣搢笏,如在王側。

人來侵,圍我廣州。哀我行人,不入薊丘

公言天子,仁猶父母。京室雖危,義不忍負。

我圭旣繅,我帛旣篚。庶命孤卿,覲我天子。

泱泱漢水,尙歸于海。舟流萬里,可達

孰引人,取彼東江?請函厥首,獻之大邦。

言雖弗行,其志則章。勒石墓門,銘垂無疆。

嘉善大夫、司憲府大司憲、兼同知經筵事尹公神道碑銘幷序[编辑]

公諱得和,字德輝海平人也。今上元年,擧生員,遂中丙科,入藝文館,爲檢閱。

初,文正公宋先生尹宣擧相友善,宣擧,以弟子事宋先生,甚相得也。及宋先生宣擧作墓碣銘,顧不能稱之意,大恚之,卽貽書,絶宋先生。後肅廟之書,乃下敎以正是非。

至上三年,黨用事,公疏言:「爲人弟子,倍其師,此滅倫也。故先王知之罪而斥之,是非始定,今殿下論之事,乃以爲先王下敎大不然,甚非殿下所以繼述之道也。」上不悅,立削公職。

四年,叙陞兵曹佐郞,遷司憲府持平,改世子侍講院司書。

初,文純公朴世采尹拯宋先生,輒中立。旣不肯附宋先生,又不敢與相貳,乃與其徒別立門,以平兩家。於是宰相趙文命宋寅明文純公,遂建議大去朋黨爲調停。公進曰:「邪正不明而大義晦,臣知宗國之必覆亡也。然而殿下責群臣,唯恐調停之不成,何哉?」且興且伏語甚切。上歎曰:「予雖欲爲調停,如尹某者,固爭之,豈不難哉?然尹某事君無隱,不可罪也。」

初,大臣金忠獻公昌集李忠文公頤命李忠愍公健命趙忠翼公泰采景廟命立今上爲王世弟。黨恚,遂起大獄,收世弟嬪徐氏從子德修以危東宮,四大臣流于海中,皆見殺。

李光佐秉國政,未幾難作,李麟佐淸州叛,鄭希亮安義叛,宗國幾亡。弘文館副修撰李公亮臣光佐十二大罪,流慶源府。公上疏訟四大臣,又極言光佐罪狀,由是坐貶鏡城府判官,久之召還。

七年冬,陽平君使燕中,充書狀官,明年,還復拜持平。

初,忠文李公頤命旣賜死,長孫鳳祥乃亡命,得不坐死,司憲府請寘之法。公啓曰:「自古亡命固多矣。人主不惟不罪之,往往搜索而授之官。惟論其事之寃與不寃,至於亡命,不當論也。忠文公無罪賜死,則鳳祥亦不當坐,而言者引法爭之。屈己見以從言者,臣不忍爲也。」已而出爲永柔令。

九年,召拜弘文館修撰,遷副校理。是時修撰閔公亨洙光佐,忤上旨,流甲山府。公與館僚吳公上箚爭之,吳公貶監利城縣,而公貶守高原郡,未踰歲,召爲校理、兼漢學敎授。

十年,擢義州府尹,坐事下獄,立赦之。

十二年,由戶曹參議,拜全光道觀察使。

初,正言李公台重徐德修,忤上旨,流黑山島,會有赦。或貽公書曰:「觀察釋李台重,則不但觀察有罪,於台重亦不便矣。」公擲書於地曰「台重有罪,則得和固不可釋也,如其無罪,則得和立釋之可也。台重之便與不便,非得和之所可知也」,遂直釋之。上亦不問。

十三年,召拜司諫院大司諫、參知兵曹,入承政院,爲左副承旨,遷黃海道觀察使。

十四年,召拜成均館大司成,會海西饑,卽下敎仍觀察使。已而召拜大司諫。

十六年,書《仁元大妃玉冊》,陞嘉善,拜戶曹參判、兼同知義禁府事ㆍ五衛都總府副總管。居無何,入承政院,爲都承旨,遷江華府留守。

十七年,拜刑曹參判、兼同知經筵事ㆍ備邊司提調,句管湖南,進司憲府大司憲,入漢城府,爲右尹。明年,由兵曹參判,遷左尹,未幾,復爲大司憲。

公嘗感奮與人言曰:「始文命建議調停,假《洪範》無黨之說,混逆順,齊曲直,使一世公士大夫,傷廉毁耻,營營焉趨於爵祿。至于寅明秉國政,唯植私黨,顓威福,人莫敢言。得和白首一老臣,默默居位,則後世必以得和爲阿諛苟容之人,豈不愧哉?」乃上疏言:「古之所謂『無黨』者,本於皇極,行之以正直之道。今殿下深懲朋黨而欲去之,甚盛德也。然殿下不求其本,而惟以祿利誘之,威罰脅之,使群臣聯紳接笏,周旋於細氊之上,於是乎恩怨一堂,氷炭同器,遂以爲皇極之治已成矣,群臣又從而贊頌之,然國綱日益頹弛,而名器日益汨亂,而是非日益晦盲。使朋黨果已盡去,猶不可救其危亡,況舊黨分裂自如,而又有新黨連合者乎?嗚呼!殿下十九年惻怛之誠,徒使執政假虗名,欺蔽聖聰。入則迎合以固寵,出則牢籠以禦人,附己者必顯用之,不附己者必陰中之,倖門一開,凡嗜利無耻之徒莫不匍匐而歸之。糾結如蚯蚓,怳惚如魑魅,外託其公,內濟其私,居然爲一大黨窟,充滿廷中,而殿下穆然高拱於群私之上,不知私黨成於下,用舍予奪亦不免偏聽曲信,是殿下建極之治,適足以成就私黨也。然而朝廷無一人爲殿下言之,如是而國家不亡者,臣未之聞也。」上頗鄕納。

居數日,召公問之,公對曰:「今之私黨,國家之蠧也。殿下縱爲用事者,假其權柄,獨不念社稷之重乎?」上曰:「往者一講官爲予言之,今卿疏又爲此言,誠可謂『同聲相應』也。」公對曰:「講官之言,固直矣。臣請歷數以發其陰邪之狀。」上揮手曰:「不可擧名。」亟止之,因免其官下敎曰:「從容解職,是亦予禮使之道也。」司諫院正言魚錫胤啓言:「尹某直言不諱,宜收還解任之命。」上遂怒,削錫胤職。

十月雷震,寅明言:「尹某妄言沮國是以召天譴。」公又上疏曰:「純陰之月,大雷震,此所謂非常之災也。然大臣不自引咎,乃反移災於言事之臣,其爲災甚於天譴。」上盛怒,特罷公職。由是公卿皆側目,上亦不悅。

二十年,拜江原道觀察使,寅明請以鐵原府使權爀爲觀察使,公遂免,久之授禮曹參判。

初,李彥世忠靖金公在魯,嘗詆以受李玗賕。忠靖於公爲內兄,忠靖曰:「言出於尹某,公以是被劾。」上初命奪公官爵,及下獄,凡三問,無錙銖實。上謂近臣曰:「尹某嘗攻調停,故言者因而誣之耳。」乃還官爵,拜開城府留守。

初,金福澤被考死,其子敎材訟其寃。上顧群臣曰:「福澤予固枉殺,而其子乃敢訟之,烏可以伸其父寃乎?」公進曰:「福澤誠有罪,則不可以其子之言白之也,如無罪,則亦不可以其子之言不白之也。王者之政,惟可以察其無罪而白之,其子之言雖不善,於其父也何有哉?」上卽命復福澤官。

二十四年,兼同知義禁府事。會妖人李泰繫獄,搜其家,得錢貨簿。公傳示問事郞閔百昌,坐被削黜。

後二年,洛豐君使燕中,公爲其副,明年還。

二十八年,又拜觀察江原道,後四年,又授大司憲。

三十五年閏六月乙卯,以疾卒于家,享年七十二。以其年八月乙巳,葬于朔寧郡靈源山佳哉之原。

公爲人忠亮慷慨,有風儀,目光炯炯,能視物於百步之外。少好名論,慕文正公宋先生

始布衣時,率諸生上書肅廟,明尹拯倍師之罪,肅廟大寤,立下敎,遂正是非。金文淸公鎭圭語人曰:「尹某以一布衣能一言感悟人主,其賢於卿士大夫遠矣。」

公仲舅金文敬公文純公朴世采門人也。嘗謂公曰:「吾師道德,宜從食於孔子。爾唱諸生請於朝,豈不可乎?」公對曰:「甥惟知有宋文正公而已矣。」文敬公遂不復言。

尹氏之先,出於尙書左僕射諱君正,事王氏,以良臣聞。萬曆中,文靖公斗壽昭敬王,平奴,卒復社稷,與其子文翼公,父子相繼爲領議政。文翼公有子曰新之,海崇尉,謚文穆文穆於公爲高祖。曾祖諱,吏曹正郞,贈弘文館直提學;祖諱世休,司憲府監察,贈吏曹參議;父諱商明衿川縣監,贈吏曹參判。妣貞夫人淸風金氏,觀察使之女也。公配曰貞夫人韓山李氏,左承旨禎翊之女也。生子三人、女一人:子長曰顯東;次曰在東,縣監;次曰憲東,進士;女適府尹金頤柱。庶子二人、女一人:子曰仁東,曰瑞東,女適姜寅煥顯東所後子海烈早死,又生子一人,幼,女適宋文鼎在東所後子曰崇烈,女適金斗弼憲東所後子曰陽烈,女適進士洪樂眞。府尹子曰魯永,縣監;次曰魯成,侍直;次曰魯命;女幼。

公事伯姊如其母,終身忠養不少懈。與從父兄得莘居,能致其悌,臨患難,無所畏避。

趙忠翼公賜死時,疾馳往哭。或謂公曰:「趙氏之禍,誠烈矣,何吊之遽也?」公謝曰「趙公忠臣,使得和一哭而死,亦有榮矣」,士大夫皆稱其義。

公疾革,顧謂家人曰「往者感激言事,猶未能盡其愚忠。今疾病且將死矣,更欲論當世之事,而不可得也」,聞者悲之。

景源以謂自諸黨調停以來,惟文純朴公之道大行於世,而廷中不相殘殺,垂五十年。然文正公宋先生正直之道,壅閼不行,人心大壞,而節義、廉耻、忠信、篤厚之俗渝。公憂憤,日夜皇皇,恐不能匡正王朝,乃上書譏切執政。雖未得感回王心,而直聲震於四方,自古爭臣能如是者幾希矣。故公三爲觀察使,再除留守,慈惠足以鎭萬民,威稜足以竦百郡,而大節有偉然者,其治績皆可略也。銘曰:

世名家,祖維文靖文靖翼翼,義問是秉。

公承厥德,允方且毅。獨立敢言,無所忌諱。

公初尊信,維宋夫子。奮自珥筆,以明國是。

嗟哉文純,不扶儒先。弟子倍師,尙以爲賢。

公辨陰陽,竝用斯斥。王嘉其誠,而不咎責。

咨彼執政,自爲一黨。逆順俱進,水火相盪。

公時端笏,長玆憲臣。中夜泣涕,封事以陳。

曰維皇極,四方攸則。不衺而正,不曲而直。

凡今之人,胡假其名?雖云無黨,伊道不平。

王心怵惕,臨朝以咨。謇謇之忠,百世可垂。

靈源之陽,有墓四尺。博士作詩,俾刻于石。

吏曹判書、兼藝文館大提學、蘭谿朴公神道碑銘幷序[编辑]

外服之國有樂器,自本朝始。興,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皆賜樂器。然鐘磬不中於律,而祭樂八音未備。莊憲王七年,秬黍生於海州,八年,磬石産於南陽。王乃命吏曹判書、兼藝文館大提學朴先生按皇朝所賜樂器爲律呂。十年夏,雅樂告成,宗廟軒架編磬、特磬,共二百二十八枚。

會天子遣使者來聽先生所制雅樂,歎曰:「雅樂能得正聲,毋乃東方有異人乎?」由是先生以律呂知名天下。然不有莊憲之聖,則先生雖通律呂,烏能成金石之樂哉?故《記》曰「聖人作樂以應天」,此之謂也。

之時,在位者徒見鳳皇皆來儀,而鳥獸無不蹌蹌,遂以爲一之功。然堂上戛其鳴球,拊其琴瑟,而堂下陳以鼗鼓,間以笙鏞,本之心也。今秬黍生於海州,而磬石産於南陽莊憲王始命先生正五音,和十二律,以昭假於宗廟、社稷、百神,與之命興樂,何以異哉?

莊憲王嘗諭先生曰:「自古制樂爲最難。上之人所欲成者,下之人或不從之;下之人所欲成者,上之人或不聽之,雖上下皆欲成之,而天時有不利者。今國家昇平無事,予志先定,卿其盡心無忽焉!」先生受命凡三年,雅樂大備,豈不休哉?

先生諱,字坦父,姓朴氏密陽人也。高麗時有諱文彬,爲寶文閣學士,康獻開國,以成均館大司成徵,不起,謚曰文節,於先生爲高祖考。曾祖諱臣悅,擧生員,贈議政府左贊成;祖諱時庸,集賢殿校理,贈議政府左贊成;父諱天錫,三司左尹,贈吏曹判書。母曰慶州金氏,通禮門副使之女也。

先生自爲童子時,德器凝重,事父母能盡其孝,爲文辭蔚然成章。慨然有志於典禮,博究載籍,尤精於鐘律,每坐卧,畫於心胸,爲擊拊之形,發於口唇,爲律呂之聲,犂然有自得之妙。

永樂三年,中生員,遂擢同進士第一。恭定王召見嘉賞,選入爲集賢殿校理。由司諫院正言、司憲府持平、世子侍講院文學,出入帷幄,每侍讀,必先宿齋,反復開陳,莊憲王褒其學術,禮貌甚隆,乃特拜中樞院使,委以樂事。於是先生取秬黍,積其分寸,爲黃鐘一管吹之,其聲差高於中國黃鐘之音。乃復取秬黍一粒,積分成管,蓋其法以黍一粒爲分,十粒爲寸,九寸爲黃鐘之長,三分損益以協于十有二律。王以先生精通音律,乃置儀禮詳定所,命議政府領議政黃公、右議政孟公思誠、左贊成許公摠制鄭招申商權軫爲提調,議定樂律,先生預焉。

方是時,朝廷淸明,四方乂安,論樂者不可勝數。先生言:「《周禮ㆍ春官》,太師掌六律六同,以合陰陽之聲,黃鐘、太蔟、姑洗、蕤賓、夷則、無射,陽聲也,大呂、應鐘、南呂、函鐘、小呂、夾鐘,陰聲也。蓋斗柄運於十二辰而左旋,聖人制六律以象之;日月會於十二次而右轉,聖人制六同以象之。六律,陽也,左旋以合陰;六同,陰也,右轉以合陽。故大司樂祀天神,則奏黃鐘歌大呂以合之;祭地祗,則奏太蔟歌應鐘以合之;祀四望,則奏姑洗歌南呂以合之;祭山川,則奏蕤賓歌函鐘以合之;享先妃,則奏夷則歌小呂以合之;享先祖,則奏無射歌夾鐘以合之。陽律奏於堂下,陰呂歌於堂上,陰陽互合,迭相唱和,然後中聲備,而和氣應矣。

樂律皆用合聲,至制度尤詳悉,唯祭社稷,下奏太蔟,上歌黃鐘。故趙愼言請改黃鐘爲應鐘,用合聲也。蓋太蔟,陽也,位於寅;應鐘,陰也,位於亥。寅亥之所以爲合者,斗柄建亥之月,日月會於寅;斗柄建寅之月,日月會於亥。左右旋轉,交相爲配,不得相離。是聖人取合陰陽,而堂上堂下之樂,必用合聲,所以調陰陽而和神人者也。制歌奏俱陽聲,非聖人分樂之意也。

今宗廟樂,於堂下旣奏無射,而堂上亦奏無射。徒知無射爲祭祖之樂,而不知夾鐘之爲陽聲,此宗廟之樂未盡善也。

社稷之樂,於堂下旣奏太蔟,而堂上亦奏太蔟,此社稷之樂未盡善也。

釋奠之樂,今中國《大成樂譜》,下奏姑洗,上歌南呂,而盥洗,用姑洗,升殿,用南呂,薦俎,用姑洗,初獻,用南呂,至終獻,用姑洗,徹籩豆,用南呂,陰陽合聲,迭相爲用。惟姑洗本屬四望,而太學釋奠之樂,亦用南呂。無盥洗、升殿之樂,已失之,而徹籩豆,用南呂,節次不備,上下失倫,此釋奠之樂未盡善也。

山川壇祭祀之制,奏蕤賓歌函鐘。今自奠幣至徹籩豆,堂上堂下皆用大呂,大呂者,黃鐘之合也。故天神不與山川同位祭之,今一壇幷奏祭樂,此山川壇祀之樂亦未盡善也。

師曠鼓琴,當春而叩商絃,凉風隨至;當夏而叩羽絃,霜雪交下;當秋而叩角絃,溫風徐回;當冬而叩徵絃,陽光熾烈。今工人曾無師曠,則感應之理,未可擬議也。《周官》制度布在方策,按本修明,實非難事。乞咨禮部釐正幸甚。」

王嘉納,覆議施行,寵遇益厚。

命判兵、刑二曹,改吏曹,自寶文閣提學,進藝文館大提學。

摠制申商嘗以爲朴堧樂器多未備,故領樂學孟思誠與有助焉。王曰:「樂器必委之朴某,然後聲音節奏可諧也。」逾月,先生作新磬二架以進曰:「中國之磬,蕤賓高於林鐘,夷則同於南呂,應鐘下於無射,當高者反下,當下者反高。宜遵古黃鐘之法,爲十二律,因而損益以成之。」王命取新磬二架,協中國所賜之磬,大悅下敎曰:「中國之音果不協,今新磬甚得其正。制律較音出於古樂,予甚喜焉。惟夷則一枚不諧,何也?」先生審視,乃啓言:「限墨猶未盡磨也。」於是磨之,聲乃諧。

雅樂旣成,先生曰:「太廟鐘磬已具矣,吾何不歸乎?」遂退居,不復從政。其所居田園之中,多蘭草,故學者稱蘭谿先生。

惠莊王時,忠正公朴彭年等六臣謀復恭懿王,居未幾,事發覺,同日棄市。先生子季愚從死,而惠莊王以先生三朝元老特命勿坐。故先生得終天年,天順二年戊寅某月某日,以疾卒,享年八十一。葬永同縣高塘原,後幾年,賜謚「文獻」。

先生少孤,好學問,旁通百家。敎弟子,先講《小學》,於明倫敬身之道,益致意焉。丁內艱,廬墓三年,服旣除,猶居廬者又三年,祭祀以禮。未嘗用浮屠之敎,扶植正路,觝排異言,有益於天下國家者誠多矣。所著之書如《家訓十有七則》,其德意可通神明,不媿於古之名儒也。

其配曰貞敬夫人礪山宋氏,判書之女也。有子三人、女四人:子長曰孟愚,縣監;次曰仲愚,知郡事;季曰季愚,與六臣俱死於節;女長適牧使趙某;次適司直權致敬;次適監察房順孫;次適崔某

箕子東來以後,五紀正而八政修,獨律呂不協古樂,有頌鐘焉,而特磬或未之懸也;有特磬焉,而和笙或未之具也;有和笙焉,而雅琴或未之諧也。

春秋戰爭之世,樂愈壞,方叔也皆入海,中州正聲,蓋已絶矣。況海外荒服之國,十二律,孰能協乎?惟先生出於本朝,修仁義而明道德,鬱然爲學者之師,輔翼莊憲,多所建明。故佩玉冠冕之儀,無不更新,而於樂沉思獨悟,得千載不傳之音,爲之鐘磬、簫管、笙簧、壎篪、干戚、羽籥,以達其神明之德也。古者有道有德者,以爲樂祖,祭于瞽宗,若先生者,豈非所謂樂祖邪?今年二月,先生後孫某造余之門,請銘于先生之碑,余何敢辭?其銘曰:

天降秬黍,以開雅樂。苟無至人,孰傳其學?

顯允先生,起於侯服。胸畫磬形,大章是復。

口習笙聲,咸池是續。維時莊憲,律管以屬。

宵人嫉之,毁言交積。莊憲不疑,寵命有奕。

乃予銓衡,俾治天職。乃授文柄,以光王國。

先生稽首,愈自感激。夙夜兢兢,遂告厥績。

鐘簴旣成,倫理不錯。笙瑟旣和,敖辟不作。

享于淸廟,烈祖來格。祀于大社,句龍歡逆。

外曁山川,百神踊躍。宮商始正,是誰之力?

天使審音,爲之歎息。史臣作銘,永垂無極。

嘉善大夫、忠淸道觀察使、兼兵馬水軍節度使ㆍ巡察使ㆍ公州牧使李公神道碑銘幷序[编辑]

忠淸道觀察使李公旣葬之三年,孫奎應以從父兄奎亮之狀,來謂景源曰:「吾祖自布衣時,與當世賢士大夫相友善,而獨夫子知吾祖者爲最深。吾祖之墓,烏可無夫子之銘乎?今夫子年已老矣,不爲吾祖銘其墓,則無以發揚德美於後世也。」景源曰:「吾何敢辭?」

往者小人因布衣李涏上言,謀所以陷吾不測,乃告于先王而逮繫之,流于海中。旣出獄,小人甚恚,遂爲飛語,激上之怒。諷臺諫,趣論更問,臺諫不從。於是立黜大司憲鄭光忠等十二人,削其官爵,流大司諫朴師訥等十三人,廷中震恐。公歎曰:「不見大臣,不足以救某之死。」乃見大臣而語之曰:「文章國之精也。今朝廷如殺黃某,則文章自此絶矣。」大臣感動,乃從容爲上言:「某有文章。」先王由是心惜之,已而特釋,不五年,授弘文館大提學、藝文館大提學,甚盛德也。然廷中震恐之際,微公一言,則何以感動大臣,而開寤明主之心邪?自古君子遭飛語,無罪而死者誠多矣。公以眇然下大夫,急人之難,不見幾微,而拯諸陷穽之中,豈不賢哉?今公已卒,而奎應爲公求銘,吾老矣,朝夕將死,雖欲辭不可得也。

公諱秀得,字仲五韓山人,文靖公十二世孫也。曾祖諱德泗,義禁府都事,贈吏曹參判;祖諱泰淵平安道觀察使;父諱萬稷江原道觀察使。母金氏,繕工監奉事益秌之女。

公少擧生員,英廟十二年,補齊陵參奉,未幾免,又補徽陵參奉,遷爲都事義禁府,改內侍敎官,其後復入義禁府,爲都事,陞典牲署主簿,由翊衛司司禦,出監義興縣,居四年,陞林川守,四年,棄官而歸。入戶曹爲佐郞,與修《定例》。除仁川府使,以書未完仍前職。又出爲公州判官,辭不赴,由敦寧府判官,出爲淸風府使,纔數月陞淸州牧。

公爲吏善斷疑獄。林川郡女子叔梅陰姦武人鄭晩周,遂殺其夫鄭昌爀,欲諱其迹,改名仙丹。公以爲叔梅弑夫,法當斬,乃窮治得其情狀,請寘法。觀察使驚曰:「非郡守精敏刻深,則決獄何能如是哉?」乃悉以五十四州疑獄歸之,公以是名聞王朝。

瑞山郡安萬均爲人所殺,而賊不得。公以爲「欲求其賊,不必遠觀,如失牛朝霧之中,聞其聲,不見其形。今推官不知賊情,求之於朝霧之外,則不惟不得蹤跡,又將失之」。其後獄成,觀察使服公之明。

沃川郡女子李紃鄭元得,與殺其夫金仁建。公以爲:「李紃淫婦改適仁建,而又與元得陰姦,同殺仁建。然元得旣死獄中,則李紃直脅從耳,何足與首惡同誅乎?」觀察使亦以爲然。湖西人相與言曰:「李公決獄之術,雖古之良二千石,不能過也。」

淸州入爲主簿宗簿寺,宣惠廳差公爲郞,管嶺南。遂擧乙科,陞通政,參知兵曹,入承政院,爲同副承旨。

李文簡公秉國政,欲擧公爲慶尙道觀察使,有不悅者力沮之曰:「李某及第屬耳,不可遽爲觀察使。」文簡乃止。公又以兵曹參議,爲左副承旨,由掌隷院判決事,遷司諫院大司諫,已而出爲慶州尹。嶺南大饑,公旣至,出其廩米四千石,以救其民,英廟賜馬以奬之。

已而入爲刑曹參議,居久之,由右承旨,拜忠淸道觀察使、兼兵馬水軍節度使ㆍ巡察使ㆍ公州牧使,會朝廷仍舊觀察,公遂除禮曹參議。上問大臣曰:「誰可爲東萊府使者?」大臣擧公,上甚喜。大臣曰:「李某年老奈何?」上曰:「坐鎭邊門,雖老何傷?」遂授之。公辭不赴。已而又拜右承旨。

英廟嘗幸懿昭世孫墓,顧謂左右曰:「李某爲郞官時,予已知其爲人矣,今李某出入帷幄,益知其明敏謹愼也。」

趙載浩以言坐死,春川人逮繫甚衆。公爲府使,召見下敎曰:「比者人不寧居,予甚憂之。爾趣行而懷柔焉。」公承命,卽日之官,輯綏士衆,居數月,府中帖然。

秩滿,入爲戶曹參議,以年七十上疏辭。其後除工曹參議,以病免,退居公州者九年,凡有除命,皆固辭。英廟下敎加嘉善,進同知義禁府事,由刑曹參判,遷司憲府大司憲。

公爲人淸毅簡重,好人倫,篤於朋友。臨患難,無所背負,竭心慮以致其義,恐不能紓人之禍也。

初,文簡公爲相時,怨家以事欲陷之。乃使老嫗言於市曰「李相公殺我之婿,奪我之女」,因叩胸涕泣不已。明日持平趙宗溥文簡公,上命刑曹案其事。公愕曰:「李相公寧有罪邪?」或謂公曰:「衆人皆毁李相公,而足下扶之甚力,恐有禍也。」公正色曰:「吾友善李相公,心知其寃,而不能訟,反與衆人擠陷之,吾不忍爲也。」吏曹判書趙公榮國聞其言,喟然歎曰:「李公誠君子也。」

公在田里,以乙未四月七日,卒于家,享年七十有九。其年六月九日,葬于公州日新之原。

公少明達,能綜物,慨然有志於當世,而晩節始中一第。文簡公知其可用,然輒爲忌者所抑,內不得寘於廟堂,外不得試於藩輔,嗚呼惜哉!

配貞夫人東萊鄭氏,監役錫老之女也。公無子,以其兄敦寧府都正諱秀輔次子思弘爲之後。思弘早卒,又無子,以其兄思重次子爲之後,卽奎應也。銘曰:

韓城,自文靖始。文靖有孫,維觀察使。

端廟遜位,退居不仕。公承遺烈,潔行是砥。

其友爲誰?曰文簡公。山攀水游,樽俎與同。

英廟垂拱,文簡登崇。公擧乙科,遂侍王宮。

其言則簡,何志之約?侃侃不諛,而色無怍。

時運之頹,群妖竝作。文簡罹讒,屛于丘壑。

公閔其寃,不畏芒刃。扶之右之,惟義之峻。

公年旣老,豈求榮進?野服以歸,乃絶朝覲。

花覆賓階,竹圍于扃。家人肅肅,如在公庭。

知命靡悔,綏此康寧。詒于百世,墓門有銘。

嘉善大夫、行承政院都承旨、兼經筵參贊官ㆍ春秋館修撰官ㆍ藝文館直提學ㆍ尙瑞院正徐公神道碑銘幷序[编辑]

嘉善大夫、行承政院都承旨、兼經筵參贊官ㆍ春秋館修撰官ㆍ藝文館直提學ㆍ尙瑞院正徐公,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廣州靈長之原。至今年冬,公之孫有隣等,乃請銘以刻于碑。當英廟極盛之時,公與故副提學尹公心衡、判書鄭公亨復、右參贊兪公㝡基、大司憲洪公鳳祚甚相善,往復言議,見王朝有闕政,未嘗不極諫。其言或用或不用,然亂賊懼,人紀立以致五十年昇平者,公等與有力焉。

公諱命珩,字行玉大丘人也。五世祖忠肅公昭敬王,號爲名臣。曾祖諱弘履,官安岳郡守,以大耋陞同知中樞府事;祖諱文濬,贈吏曹參議;父諱宗積漢城府庶尹,贈吏曹判書。母贈貞夫人全州李氏,通德郞之女,世宗別子義昌君之後也。

公幼聰明,及長,文藝早成,有塲屋聲名,以親命治明經,中癸卯式年丙科,入承文院,權知副正字。

甲辰,丁庶尹公憂。

英廟三年,兼春秋郞,與修《景廟實錄》。時,賊臣一鏡餘黨復用事,出公爲栗峰道察訪,辭不赴。久之,薦爲承政院注書,選擬侍講院說書,陞兵曹佐郞,移司諫院正言。

上疏請亟治逆宗之罪,上從之。又論吳命新不合爲慶尙道觀察使,請改差,上不從,特罷公職,未幾,復授正言。

公嘗論比安縣監朴舒漢,以逆賊李有翼切姻,不可冐居,請刊汰。至是,其從姪文秀投章反詈。公論文秀縱恣無嚴之狀,上不從。差禁衛郞,出監泰川縣,撫民養士,皆得其宜,邑人立碑于黌舍及大逵以頌之。居三年,入爲司諫院獻納。

先是,忠文公成三問等六臣之墓,歲久陵夷。公請令有司封築以奬忠貞,人皆懿之。

入侍賓對,見重臣宋寅明趙顯命以諧調之言陳於上前,公面斥之,遂進請譴責,殿中肅然。兩人退而語曰:「今日知有臺閣。」

時,上因事激怒,斥補銓官。臺閣啓請反汗,上命趣其行,公上疏言「臺啓不輟,而自上强其行遣,此國朝三百年所未有也。喉舌之臣,不知覆逆,可乎?請罷承宣」,仍請收還。下敎切責,公引避,不許。又啓言「掖庭賤隷,擅乘內廐馬,其漸不可長也」,上嘉納。移掌樂院僉正,旋還獻納。

持平金錫一李公箕鎭鄭公益河,以遏進路,公論錫一黨私排正。上不納,遂罷去。叙拜奉常寺正,復爲獻納。

是時朝廷議去朋黨,搢紳大夫言議始歧,爲緩、峻二論。都承旨趙明翼附於緩以求進取。有時宰秉銓衡,力主調停,則明翼入侍前席,盛稱政注公平,可以委任。時,當太廟附禮,右承旨李鳳翼將進階。明翼諷使遞去,遂代鳳翼而陞嘉善。由是公議益譁然,公上疏論劾之,廷中竦動。明翼上疏自辨,語多反詈。公又上疏斥之。大臣請兩罷,上從之。已而拜司僕寺正,移獻納。

時,李麟至投疏,誣辱文正公宋先生時烈文正公宋先生浚吉。臺閣啓請麟至遠竄,掌令朴㻐擅停其論。公請刊削,麟至遠配絶島。

初,上下敎復忠愍公李健命忠翼公趙泰采謚,逆臣沈䥃與其黨交章沮之。尹公在諫院,啓論之罪,大司諫李壽沆遽寢之。公上疏曰:「此輩之操切我殿下久矣。然殿下有以自取也。往者殿下諭曰『豈可顧藉兩臣』,此輩由是窺殿下之淺深,而不少畏也。諫臣論啓,可謂如『鷹鸇之逐鳥雀』,而壽沆不有公議,肆然停論,亦見其無忌憚也。宜竝斥黜壽沆以正其罪。」上不納。

尋拜侍講院輔德,充冬至書狀官,赴燕都,還拜司諫院司諫。

金聖鐸傳襲逆臣李玄逸餘論,投進凶疏,營護亂賊。上命鞫聖鐸,已而命酌處。公上疏論其失刑,仍啓曰:「乃者趙顯命伸救逆於鞫獄方張之日,此豈身兼勳戚,小心畏忌之義乎?聖鐸所謂『己巳之事,付之先天,爲先王盡處變之道』云者,匪直爲殿下之罪人,實是先王之罪人。其罪有浮於玄逸,而顯命玄逸之失刑,爲救之資斧,其放肆無嚴甚矣。蓋玄逸之逆,聖鐸直之;聖鐸之凶,顯命救之,訟玄逸者鞫之,護聖鐸者削之。此前後三司之臣所以力爭,而殿下乃反寬容涵貸,使亂逆肆行,臣恐五十年大防壞盡於顯命也。」上不悅,已而下聖旨於政院,辭敎多不忍聞。公上疏曰:「殿下於義理是非,明示好惡,夬正曲直,如風雷之迅,日月之光,則何憂風波之不息?而每當可否相爭之時,輒下非常之辭敎,鉗制進言者之口,乃以罔極之言,歸之聖躬;以不韙之目,加之臣隣。此眞失言之大者,毋或近於一言喪邦乎?」上不報。

時,校理趙榮國疏斥公以救顯命。公引避曰:「諫疏無批,自臣身始。若使史臣書之,其累殿下何如也?」仍論榮國蔑名義護私黨之罪,逐坐罷。叙拜侍講院弼善,出爲坡州牧使,未幾,內移司諫,由富平府使,擢義州府尹。公廉簡自守,邊門肅淸。居未久,坐事罷,叙爲兵曹參知,入承政院,爲同副承旨,轉左副承旨,遷司諫院大司諫。出尹廣州,州多勢家士族。公以法裁之,不少饒,勢家多怨公。持平朴聖源詆公以事,命下獄覈之,卒無實乃已。

出牧楊州,不赴,尋改牧羅州。歲大饑,公先自僕隷爲减其食,悉捐俸廩以振饑民。由是民無捐瘠,流逋咸歸。觀察使以公治行聞,上嘉之,進嘉善階,召拜承政院都承旨,改兵曹參判、兼同知義禁府事。

庚午春,出爲黃海道觀察使,未赴而病。大臣爲公請解其任,上可之,下敎曰「徐某純實,其病何如」,蓋惜之也。是年五月十一日,卒于家,享年六十四。

公爲人仁厚坦直,與人言,謙恭溫粹,不有畛域。然其善善惡惡根於天性。立朝三十年,當其賢邪進退、逆順辨明,正色廷諍,不以威福動其心也。事親孝,居喪能致其哀,與兄弟友愛篤至。伯姊吳氏婦貧而無依,爲營屋同里以居,伯氏沒,有幼女取而育之。及嫁,資送甚備曰:「不如是,何以慰吾兄於九原耶?」厚於親戚故舊,廩祿與共,無所慳惜,賓至如歸,戶外之屨常滿。持身儉約,平居如寒士,家屢匱而晏如也。公疾旣革,手自書『忠』字,授諸子曰:「勉之。」

夫人淸州韓氏,通德郞之女,判書明勖之曾孫。溫淑貞莊,有女士風,先公沒,祔于公墓。有三男:覺修忠州牧使;孝修,弘文館修撰,出爲從祖叔父大司憲命九後;百修,有文行,早沒。側出女,嫁尹瑞東具善得覺修初娶牧使洪允輔女,繼娶姜弼世女,俱無嗣,取從父兄達修有元爲子,司諫院大司諫。初娶二女,嫁李彥燦、縣令李英敎,繼娶四女,嫁李惠膺李惟仁金正默李錫祜。側出男有春孝修娶縣令李彥臣女,有二男,有隣,原任吏曹判書;有防,吏曹參判。百修初娶左尹張泰紹女,繼娶韓德玉女。繼子有承,初娶一女,嫁李應宗有元生二男,夏輔殷輔。一女,嫁郡守李溏有隣無嗣。有防生二男,俊輔任輔俊輔爲判書後。

自國家調停以來,士大夫名論日壞,前輩風裁不可見也。公能奮發感慨,數上書諫王朝,而言甚切直,一時善類皆驩然相與,此可以觀公之賢也。故余記之特詳焉。銘曰:

侃侃徐公,世家達城。遭遇英廟,效厥忠貞。

英廟知公,畀以言責。其責維何?辨忠與逆。

手執白簡,不激不阿。邦之司直,匪公則那?

胡潛州縣,墨綬是絙?惄矣民,粒爾奏艱。

有煇金貂,荷天之龍。曰歸周行,白髮種種。

維海有臬,控阨西邊。王曰疇能,僉擧公賢。

淑旂綏章,行將有期。豈知一夕,神不憗遺?

朝無諍臣,孰補衮職?我銘非夸,過者必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