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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拳論》 ----- 樁功與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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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拳論》 ----- 樁功與四形
作者:王薌齋

《意拳論》 ----- 樁功與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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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薌齋 著

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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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樁是意拳之基本功。持樁之法有行站坐臥之分,持樁之目的是為了培育內勁。內勁培育至何種程度始為有得,須有其檢驗依據。本文即擬將持樁之效果。以扼要論述,供同好參考。
 內勁能爆發為外力始能收到練拳之真實益處,善拳者力之奮也。四形為內勁爆發為外力之最適當的形式,故在論述持樁效果同時,文中亦將四形加以簡單說明。
 意拳為一種特殊拳學。既謂之學,自應有其理論根據。關於力學理論根據,我曾在別處有所論述,此處茲不贅述。欲使學者明瞭意拳之學術淵源,對其哲理之依據似有加以論述之必要。
 此文原系《意拳論》之一部分。當時欲試從我習拳諸生是否確有真實體識,故在出示《意拳論》時將這一部分抽出,非我自私,實不願嚼飯混人,知我者謂我心慮,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王薌齋  一九五九年冬于天津寓所


論樁功之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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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樁需經歷三種境界,體認有得,方為功夫。所謂境界,即持樁時所有之心理狀態與生理狀態也。蓋心理作用于生理,生理作用于心理交相輝映也。
 清末學者王國維先生嘗謂:凡成事者皆須經歷三種境界,一曰: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二曰:昨夜西風凋碧樹,莉上高樓望盡天涯路。三曰:眾裏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習拳亦應如是。
 樁功之第一境界,從心理上講謂之“不悔”。學者需堅信不疑,有百牛挽之不動決心。從生理上講堅持百日即有感覺。堅持三、四年,即覺四肢膨脹,手足發熱,有灌鉛之感。四肢陰面有感覺較易且快,其陽面有感覺則較難且慢。四肢之陰陽面皆須有灌鉛膨脹之感,方為有得,臻此境界始可學功。
 樁功之第二境界,從心理上講謂之“望盡天涯路”此際須信天下拳道之妙,唯我自爾獨尊,,而他家所無也。從生理上講持樁至五、六年即覺兩耳膨脹,眉鼻樑覺如有物在內鼓動,頸項挺拔猶如頂上有大繩吊引,頭皮發脹、鬚髮飛漲,覺有大石壓頂之感。此即持樁時壯舉直頂豎之功也。同時上肢之感覺漸漸蔓延至臀部及小腹。至此四肢之感有日增焉。臻此境界,即覺天趣盎然矣。然所發之力還非源自腰脊而是梢節之機械之力也。

  樁功之第三境界,從心理上講謂之“回首”此明本能活力如蛇。“神莊意靜”,彈指揮手,無非天籟。回過頭來再看,十年來所操各法,皆如敝履,理應棄之溝壑而不異初步所練即為正果。從生理上講堅持十年左右即覺腰脊有膨脹之感。此種感覺直達各穀道臊根,卻覺體不息如鑄,身如鉛灌,肌肉如一,行走似趟泥,抬手鋒棱起,身動如挾浪,腰脊板似牛。臻此境界,動則自有奇趣橫生之感,所發之力始能均整。至此技擊之資備矣。   以上所談之年限,皆系我自身體識所得。在於學者或可略長,或可略短,均在於個人天賦與功力然耳。曾文正公曾謂:[成就事業天資僅作三分,而勤奮則占七分]此非虛語也,學者勉之。   持樁雖日久,但見效不著,須求之於己身,不是姿勢不正確,或既是心理起副作用于生理,或既生理起作用于心理,總之必有問題,當求證于高明,莫自以為是,切要!切要!   又持樁切忌死持一式,各式須交替輪流,每日如此。同時又須有站臥之分,站式與臥式尤須堅持。如是始有調配生理機能之作用。各式樁法雖皆可培育內勁,但各式之效應不同(故以樁功治病,才因人設式)若死持一式,從技擊角度看則為偏頗,學者慎之!每日之中持樁時間以一小時至一個半小時為宜。每日持樁之時間應占練功總時間的三分之二,以三分之一做試力,就我之經驗而論,如此為宜。蓋樁功為意拳之基本功之故也。

論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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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樁而達於“體整如鑄”“身如鉛灌”,“肌肉如一”“毛髮如戟”之境界,始可言拳。拳者何?學者力之奮也,非局部方法之謂。昔日我曾有一首題為“舞相”的詩:

身動揮浪舞,意力水面行。游龍白鶴戲,迂徊似蛇驚。 肌肉含勁力,神存骨起棱。風雲吐華月,豪氣貫長虹。

 詩中所說“揮浪”“游龍”“白鶴”“驚蛇”皆拳式也。然此拳式的舞蹈,亦即所謂“健舞”或“武舞”。在隋唐時氏健舞甚成為盛,為當時之養生術與技擊之法。不公武夫操之,即使文人學士亦多習之,後多失傳。近世拳學家黃慕樵先生本多年參拳之體會,並揣敦煌唐人壁畫之中人物與陶俑之舞姿,始將健舞之幾個姿態式仿出,此代之際,我南遊至淮南,得遇黃慕樵先生,遂得其傳,乃約略得其健舞之真意,我不敢麼其秘,曾再傳于從我習拳者,然其中能得健舞之妙者僅十餘人耳。
   習健舞之先決條件則須達於四如境界,即能整體如鑄、身如灌鉛、肌肉如一、毛髮如戟,否則難出舞相。舞起來豈不是搖擺四肢而已。我過去嘗謂:勁營自體內,力奮形骸外。持樁而達於四如境界則內勁具矣。然如何將此種內勁爆發出來而成外力,以收技擊這效應,四形則為最適當之形式也。
 四形舞法乃系依“形曲力直”之法則。習時須永設一假想之敵,對之蓄勢搏鬥。手指腕擰,指變爪攝,不論手起舞或單或雙,指端永遠指向對方口鼻,須用最大能力控制對方之中線,給敵造成威脅。控制對方中線亦即保持信已方之中線不受侵犯矣。不僅掌之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皆指敵,既拇指亦須彎曲蓄勢與其他四指同指一方向。此種掌法與所謂內功拳如太極拳,外功拳如少林之掌法根本不相同,此即手指爪攝之意也。欲手指爪攝則腕不許上拱、不許下塌、不拱不塌故運行時必擰腕始能圓活制敵。具有鉤、錯、斂、搞之妙。十指不許僵直,皆須曲蓄;指要分、掌要凹,如果運行時指端可有透電之感,此即指彎腕擰之妙也。兩臂運行時永不許失去裹、卷、撐、抱之力,樁內蚊蠅不落。雙足進退永不許失去刀、義、分、刺之能,步法寸步不讓。戶要撐、肘要橫,兩臂始有裹、卷、撐、抱之力。襠要坐,膝要縱(橫),坐襠縱膝始有力,方有刀、義、分、刺之能。與對方交接我無執令彼亦無執,其決竅要在肩胯之扭錯。而肩胯之靈活扭錯又須以腰脊為動力,故習時腰脊須搖旋如軸,如是始能以無執而破有執也。雙足運行覺如在泥雪中求動,兩足重量三七互換。腳無定位,身無定勢,或以後步作前步,或以前步作後步,前後交替,工業區實互演以步法奪敵之位軒。運行起來自隨意走,手底留痕覺全身如與物遇,三尖協調,四心相印。若快,快不許飄浮,若慢,慢不許呆像(相)。
 力之爆發皆在一瞬間。此時如襟人,心毒為上策,力由意發之故也。手狠方克敵,或隨意從之故也。故習時每一動作皆需假借,無假借之動作身體力不篤。習時周身永不許失去體整如鑄、身如鉛灌、肌肉如一、毛髮如戟之感。所謂意不使斷、靈不使散、渾噩一致、不忘不失也。如是,舞起來始有廳趣橫生之境界。生理作用于心理,此即健舞之養生意義也。由此看來,意拳之真功夫非自動中得來,須於不動中求之。故曰:“不動之動肪生生不已之動也”。
 練習四形是對內勁的一種定向訓練,使之能隨時隨地爆發為外力以及技擊應付效用,故習進只求舒適與否,不求姿式好壞美觀與否。但姿式確是形之代表,故需求姿態工正確,即不違反生理運動力學之規律也。若動則能循力學之規律且不失四如之境界,其大動正確小動亦正確,否則均不正確。
 習時還須病況善於運用人體外力與內勁之間的對立統一規律。人體外力有四種:人體重力,即重力位能向重力動能之轉化,此即所謂之“與地心爭力”;地面支撐反作用力,此我所說:“拔地欲飛”;空氣陰力,此我所謂之“與大氣呼應”;技擊時對方之作用力,此我所謂之“假借之力”。這些力我總名之曰“宇宙爭力”。人體內力即是處於四如狀態之整體肌肉拉力,此即我謂之“渾元爭力”。膈膜動力,此我所謂之“呼吸彈力”亦為人體內勁之一種。欲收技擊之真實效用,須使漸昂爭力與宇宙力須合拍,其作用之妙皆在於呼吸彈力也。故曰:“吐納靈源合宇宙”“喊聲叱吒走風”。因此只要橫膈膜一發緊即錯誤,故學者宜慎之。
 現再將四形分項加以說明:

揮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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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式仍依“形曲力直”之法則,仍須不失四如之境界。其具體則為運用伸、縮、抑、揚、沉、托、提縱之力。蓋人體站立時兩足不動,而軀體與兩臂同時作上下方向相反之波狀運動。即雙臂同時向上揚提而軀體卻往下沉坐,雙臂向下抑探險而軀體卻向上伸長,亦即上下對拔位長,此時人體重位能即轉化這重力動能,全身即有一種波浪力,謂之“重力波”。此種香力波正是技擊之所需也。同時上下對拔拉長蕩起縱波力,借雙臂左右圓撐之勢,使縱波之中夾帶橫波,如是始有揮浪之舞姿。運行時,以臂一前一後。若左手在前,則出左足,若右手在前則出右足。雙臂與軀體配合,上下伸縮抑揚對拔拉長,雙手走一橢圓形軌道。左右進退互換無窮。此式之形象猶如龜之遊出水面,欲浮而又沉,時賞賜地浮而挾浪揚波於水面,故此形又名神龜出水。

游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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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式仍須依“形曲力直”之法則,仍須不失四如之境界,然具體則系運用提、按、撫、橫、分、閉、開、合之力,此式這運行與揮浪同,仍需利用重力波以發提、按、撫、橫、分、閉、開、合之力。雙臂與軀體配合上下對拔拉長。所不同者在於雙臂在軀體之兩前以提按開合之勢走橢圓形軌道。須以 縱波出提按之力,以橫波出開合之勢。縱波高低進退互用。其形象若一龍遊蒼海,龍即是浪,浪好是龍,龍行浪動,引動龍行。

揮浪、游龍二式皆系利用重力波以收技擊之效應。故用時需掌握力波之鬆緊。松以蓄勁,緊以發力,松緊緊松無波不浪。波浪主要需有彈力,此種彈力遇物即須爆發為炸力,此即意之蓄彈驚炸也。

 習揮浪遊龍二式,又須有仰之則彌高,俯之則彌深之身,對方高來我則高以行之,使有淩空失重,高不可攀之感。對方低來我則低以行之,使有如臨深淵搖搖欲墜愈陷愈深之感受,此即高則揚其身,低則縮其身之法也。

白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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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式仍依“形曲力直”之法則,仍須不失四如之境界。然具體則系運用摟、劈鑽、刺、翻、揚、裹、擰之力。蓋我之整體任一曲蓄部位,當其作用於敵體之某一部位而受陰,或當敵體之某一部位作用於此處,即將發生變形時,我之此一曲蓄部位即產生一種陰力,陰止變形這彈性力,即爆發之為炸力。此種爆發之炸力正是技擊之所需,此即我所謂之“蓄彈驚炸”。必須知在我曲蓄部位伸縮自如之限度內,彈性力與我曲蓄部位之伸展量(或徊縮量)成正比。故練習此形時兩臂運行之幅度應大些,以增強爆發力之直射強度。
 運行時兩臂交替自外向內畫弧。若高,指端不過頂,若低,指端不過臍,設左臂先起則出左足,右臂先起則出右足。劃弧時,兩手臂須有摟、劈、鑽、刺、翻、揚、擰之力,習時需根據不同之假想、假借,我手臂曲蓄部位所產生之彈性力或翻揚、或裹擰、或摟劈、或拉鑽刺爆發為炸力。此式之妙還在於起腳制敵。若左臂先起的則左腳用勁橫起橫落。起須不高於自已實腳之腠,落時不超於敵胸,提膝、腳落勁發於手,力出應為一聲此種落腳之勢並非踢、蹬、踹、踩、實為頓也。只運用爆發力兩臂交替連用,雙足一齊互用,其形象頗似白鶴突圍拔地欲飛也。意拳之“三拳一腳”即從此式化出。

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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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式仍依“形曲力直”之法則,仍須不失四如之境界,然具體則運用起、頓、吞、吐、撐、抱、悠、揚之力。此式之運行與白鶴同,仍需利用曲蓄部位所出之彈性力而發起、頓、吞、吐、撐、抱、悠、揚之力。運行時若出左足則起左臂,自內向外劃弧,同時右臂在左臂下自外向內劃弧。進右足,右臂向外劃弧,同時左臂在右臂下劃弧。運行時根據不同之假想、候借,我叫曲蓄之彈性力可以起、頓、吞、吐之形式爆發為炸力,亦為撐、抱、悠、揚之形式爆發為炸力。前後左右互換無窮,其形象宛似驚蛇乍走,左右迂徊刀光閃。所謂三拳(鑽、裹、踐)、三棍(肩頭棍、胸前棍、腦後棍)皆從此式中化出,厲害無比也。
 白鶴、驚蛇二式皆系利彈性以得技擊之效應。故習時需掌握徊縮量與伸展量,回以蓄勁,伸以發力。將欲伸之,則必回之;將欲回之,則必伸之;回伸須致用遍體似彈簧。此種彈力遇物即須爆發為炸力。故白鶴驚蛇二式亦系蓄彈驚炸之運用也。
 習白鶴驚蛇二式又須知白鶴能制橫,驚蛇可夾縱。對方齊出,我則裹其力,使之旋轉而拔根;對方獨進,我則放其勢,令彼力盡而前俯。此即橫則裹其力,縱則放其勢之法也。

論意拳之哲理根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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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意拳之哲理根據,我不想多用筆墨,只以哲學命題之形式提出,彼此對照,自不難看出意拳之真正面貌也。
 一、莊子曰“物物者非物”。意即使物質成為物質,並非物質。意拳主張一切力量都是精神之集合。亦可謂力者非力也。換言之,使力成為力者並非力,乃精神也、意念也。此即意拳所以名為意拳之實質所在。
 二、老子曰:“無為而無不為”。意拳則主張“有為之為也于無為”,“不動之動乃生生不已之動”。所謂“無為”與“不動”意拳則為樁功,所謂“有為”與 “動”則為試力與發力。意拳重視樁功,故亦系“無為”之義。昔日有人贈意拳是“古道家之靜功”,此非貶詞也。
 三、老子曰“反者道之動”。意拳則主張“力生有兩,兩則能一”,即作用力與反作用力之對立統一。所謂“矛盾錯綜須統一也”。
 四佛門禪宗有云:“萬法皆空,即為實象”,又云:“不思善,不思惡,還我父母未生時之面目來。”父母未生時之面目即“空也、無也”。意拳則主張“各項力量都由渾元擴大空油無我產生出來。”因此教人“虛無求切實,運用在虛空”。
 五、禪宗又云:“無法無執”。意拳則又主張“一法不立,無執破執”。技擊時“我無執令對方亦無執”。不僅抗勁用力為有執,使用招術方法亦有執。以無執破有執,破執而無執也。
 六、明氏學者王守仁提出:“致良知”之說,意拳則主張“發揮良能”之論。王守仁說:“實如水流濕,火就燥。”其勢然也。
 由此看來我關於《意拳論》中所說意拳試與老莊佛釋一切學理名稱謹似,實非欺世盜名之說也。在意拳論裏我所以用畫龍點睛之法道破意拳哲理,實欲告訴學者一個真理,習意拳而不接受其哲理,則無異按石卵而盼司晨,終無所成。學無所成。學者不可不明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