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峯先生別集/下
四書疑解
[编辑]問。孟子曰其爲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之間。一人之氣。果能塞乎天地之大歟。〈丁酉監初第四〉
對。遠觀天地。卽此氣也。反顧吾人。亦此氣也。同此一氣。氣無大小。苟充其養。其大也亦天地矣。執事其欲聞天地人之氣乎。夫以一氣運于上下而至大至剛。莫之能加者。斯非天地之氣乎。禀天地之正氣而立乎兩間。全體渾然。無有欠缺者。斯非吾人之氣乎。天地與人。其名雖異。而言其氣之剛大。則初未甞不同也。苟能配義與道。養之以直。不蔽於私。毋撓於物。一無所害以全其氣。以造乎心廣體胖。仰不愧俯不怍之域。則是氣也浩然滂沛。充塞無間。巍乎泰山不足爲大。確乎金石不足爲剛。周流乎萬物之表。而磅礴乎天地之間矣。然則人於天地。是身之微。雖眇若太倉之稊米。同此浩然之氣。豈可曰彼大此小哉。嗚呼。人之氣果充其大。則參贊化育。皆自我出。其大也無以加矣。人之氣果盡其剛。則外誘羣邪。無從而入。其剛也無以加矣。養氣之功。至於此極。則方寸足以運四海之廣。一身足以立萬世之極。是氣也果不足以充塞天地乎。抑又論之。天地雖大。無是氣而運之。卽塊然一物也。吾人雖小。充是氣而大之。是亦一天地也。由是觀之。天地之氣。吾未見其大於吾人之氣也。吾人之氣。亦未見其小於天地之氣也。其以一人之小。而遽疑其氣之亦小於天地也歟。嗟夫天人一氣。本無大小。而世降道微。人慾橫流。拘形氣之私誘。喪天賦之本體。至大者或有時而小。至剛者或有時而屈。而不能反身自誠。養其正氣。以復乎至大至剛之域。而每自曰人之氣不能充塞天地。則是何異於坐井而觀天曰天小也哉。愚於此深有感於朱夫子之言也。夫子不云乎。人能養得這般氣像。便與天地同其大矣。其與鄒聖之此訓。千載同符矣。人若有味乎兩夫子之言。以盡其養。則彌天亘地之氣。不一日而倐然在我矣。愚見如是。執事以爲如何。謹對。
問。孔子曰畏大人。孟子曰說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聖賢之言不同何歟。
對。敬以尊賢。則不敢慢於德位之高。義以盡言。則無所屈於威勢之盛。小子之誦此說久矣。請爲大人辨之。夫所謂大人者。有德有位之謂也。有德則不可以不敬。有位則不可以不尊。德旣可敬而位旣可尊。則在彼無可輕之事。而在我有可畏之道矣。然則君子之於大人。其可妄加慢侮而不盡其敬畏之心乎。此孔聖所以有畏大人之訓也。至於說大人則有異於是。必也正吾之誼。直吾之辭。不以彼之富貴而有所貶。不以彼之威武而有所撓然後。志無所懾而方可以展吾心之正。言無所屈而方可以盡吾說之詳矣。然則君子之於說大人也。其可徒事畏懼而不盡其義理之正乎。此孟子所以有藐大人之論也。由是觀之。孔聖之訓。示人以敬謹之道。使不至於干名犯分而慢上天之命也。孟子之論。勉人以義理之直。使不至於畏威怵權而失本心之正也。非有孔聖之訓。則世之人何以知德之可敬位之可尊。而能免於小人之狎侮乎。非有孟子之論。則世之人何以知富貴之不足貴威勢之不足怵。而不歸於妾婦之承順乎。嗚呼。有位有德。天下之所同敬也。徒富徒貴。君子之所共賤也。世長傲習。人無忌憚。則無位而狎有位之賢。蔑德而慢盛德之士者。或有之矣。可不揭之以畏之之訓。砭其頑愚。而反之於戒愼之道乎。時尙勢利。士慕榮貴。則㥘威而不得盡其辭之正。畏勢而不得明其道之直者。亦有之矣。可不示之以藐之之論。立其庸懦。而歸之於正大之域乎。是知孔聖之所謂畏者。非謂其富貴之可畏威勢之可懼。謂其有其德而得其位。其德與位。可敬而不可狎者也。孟子之所謂藐者。非謂其有德之可藐有位之可輕也。謂其富貴之盛威勢之重。可藐而不可畏者也。聖賢所言。互相發揮。相須而不相悖。相符而不相違。於何見其不同者歟。嗚呼。誠不以富。亦秪以異。則孔聖之於齊景。固嘗藐之矣。非堯舜不陳。莫如我敬王。則孟子之於齊宣。亦可謂畏大人者矣。謹對。
問。孟子曰好名之士。能讓千乘之國。然則伯夷叔齊讓國而逃。是亦好名而然歟。
對。志騖於名者。未免一時之勉强。誠出于中者。不容毫髮之私僞。苟辨乎此。則名實立可見。而心迹不難辨矣。執事旣有問。愚請不讓而對。甚矣好名之人也。絶世俗之常情。而以矯其志行。君子之難能。而以售其僞。富未必所輕也。而名之所在則弊屣千金。貴未必所賤也。而名之所繫則芥視萬鍾。爲名之極。終至於讓千乘之國而不以爲難。則斯豈非飾行賈名。而鄒聖之所深惡者乎。至若夷齊之讓國則異於是焉。父之將死。欲立叔齊。則以夷之賢。其可以廢齊自立。而慢其父臨死之命乎。傳序以長。人之大倫。則以齊之賢。其可以諉父遺命。而廢萬古綱常之重乎。其所以讓之不已。相率而逃者。皆由於至誠之心。正大光明。如靑天白日。則其與好名而讓國者。不可同日語矣。斯豈非求仁得仁。而孔聖之所嘗稱者乎。由是觀之。好名者之讓國。率出於矯情干譽。賭一時之名。夷齊之讓國。實出於敬父命而重天倫。不得已而爲者也。其所以讓之之迹。雖似不異。其所以讓之之心。則此正彼邪。不啻若氷炭之不同器。薰蕕之不同臭也。豈可徒觀其迹之同。而不究其心之異。一歸之於好名之類耶。嗚呼。天下之事。觀其迹則同。而究其心則異者多矣。天下之物。見其名則是。而較其實則非者衆矣。是以珷玞似玉。而謂玉而同珷玞則不可。魚目似珠。而謂珠而同魚目則不可。讓國雖似。而謂夷齊而同乎好名者則不可。若謂夷齊之讓國。果出於好名乎。則堯之讓舜。舜之讓禹。是亦讓也。堯舜之讓。亦可謂之好名乎。若謂好名者之讓國。皆同於夷齊也。則子噲之讓子之。是亦讓也。其以子噲之讓。而亦擬於夷齊之讓國乎。嗟夫。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者。卽伯夷也。是豈好名而然歟。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淫聲者。卽伯夷也。是豈好名而然歟。棄周粟而餓首陽。窮天地而不顧。植萬世之彜倫者。卽伯夷也。是豈好名而然歟。若以此數者。皆出於好名也則已。不然何獨於讓國。而輒疑其好名也哉。嗚呼。惟其誠而不以其名。則雖讓千乘之國。而其心固自若也。惟其名而不以其誠。則雖讓千乘之國。而其心之鄙吝。却於簞食之輕豆羹之微。亦自呈露矣。此非名實之所以有異。心迹之所以不同歟。雖然其名易眩。而其實難究。其迹易見。而其心難覩。眩其名而失其實。見其迹而遺其心。則亦安知好名者之讓國。出於一時之勉强。夷齊之讓國。不容一毫之私僞也。此孟子所以著於七篇之中。以戒時人者也。其警勵違實干名之意。深且切矣。謹對。
問。中庸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然則雨露之潤。風雷之動。果無聲臭歟。
對。天之道豈易言哉。其理至微。其象至著。惟其至微也。故妙萬物於杳茫之中。而其理不可得而形焉。惟其至著也。故鼓萬物於變動之際。而其象不可得而揜焉。知斯說者。庶可復明問之萬一矣。愚請得而論之。今夫天之所以爲天。卽理而已。無方無體。無思無爲。以自然之理。成自然之化。化生萬物。而不自知其所以生。渾淪而不可極。神妙而不可測。旣無端倪之可尋。又無形色之可覩。則惡有所謂聲臭者哉。雖然有是理。必有是氣。有是氣。必有是象。是以風雷之有聲。天於萬物。以是而動之。雨露之有澤。天於萬物。以是而潤之。則斯豈非造化生成之德自有其迹。而發見而不可揜者乎。由是觀之。無聲無臭者。乃一理之渾然而主宰於冲漠無朕之中。其理至微者也。雨露風雷者。卽二氣之交感而流行於天地萬物之中。其象至著者也。非有至著之象爲之發用。則固無以施涵潤動作之功。其所以有至著之象而施潤動之功者。非此至微之理爲之主宰也乎。嗚呼。自至著而觀之。則凡盈天地間者。皆可見其形也。彼日月之麗乎天。星辰之燦乎空。山岳之峙。江河之流。莫非此象之至著也。豈獨雨露之潤。風雷之動哉。自至微而觀之。則凡盈天地間者。皆莫知其然也。彼日月之所以麗。星辰之所以燦。山岳之所以峙。江河之所以流。莫非此理之至微也。豈獨以雨露之潤。風雷之動。而遽致疑於是理之至微哉。嗟夫。因其著而究其微則其理愈妙。自其微而觀其著則其象愈顯。徒觀其象而不究其理。便以雨露之潤。風雷之動。有聲有臭者。卽爲上天之載。而不知雨露之所以潤。風雷之所以動。却無聲臭者。是乃上天之載。則惡足謂之知天道乎。嗚呼。無形者理也。有形者氣也。有形故有聲臭。無形故無聲臭也。而理寓氣焉。氣載理焉。則是知有形而有聲臭者。卽無形而無聲臭者之所主張也。因其有形而有聲臭者。而識其無形而無聲臭者之所主張。則可以因至著之象而識至微之理矣。善乎朱夫子之言曰。造化之妙。不可得而見。於其氣之行也。可以見之。其所謂不可見者。豈非所謂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者乎。其所謂可見者。豈非所謂雨露之潤風雷之動。有聲有臭者乎。謹對。
問。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而不及禹湯文武之聖。豈禹湯文武之性善。不及於堯舜而不稱歟。
對。前聖後聖。其揆一也。擧此見彼。不待歷言。苟辨乎此。明問可復。盖能盡其性。謂之聖人。而羣聖之性。無有不盡。則堯舜之聖。同盡此性者也。禹湯文武之聖。亦同盡此性者也。不以堯舜而增益。不以禹湯文武而加損。則孟子之言性善。而獨稱堯舜者。豈以禹湯文武之性善。爲不及於堯舜哉。良以羣聖之性。均善無異。擧前聖之性善。則後聖在其中矣。擧後聖之性善。則前聖在其中矣。是以獨稱堯舜之性善。而禹湯文武亦包乎其中。何必歷擧堯舜之性善。禹湯之性善。文武之性善然後。乃知禹湯文武之性善。亦如堯舜哉。聖賢之言。約而盡。簡而不煩。以意逆志而不以辭害義。則羣聖之同性。不亦較然著哉。嗚呼。天地之道。別無異同。聖人之性。寧有優劣。而子言天之生百物而不及乎地。庸稱文王之德之純而未及堯舜。夫豈曰坤之道不能生物。堯舜之德有所未純也。盖言天則地擧矣。因文王而見羣聖之同然矣。於此尤可見稱堯舜之性善。卽稱禹湯文武之性善也。嗟夫。人性本善。聖愚無間。苟知盡性。人皆可以爲堯舜。况以禹湯文武之聖。謂不足於性善乎。倘論其行事。則韶盡善而武盡美。征伐異於揖遜者有之。至於性善。堯舜禹湯文武六聖人。吾見其同。未見其異也。執事以爲如何。謹對。
問。子曰未見蹈仁而死者。然則伯夷求仁得仁。而餓死首陽。比干三仁之一。而死於紂何歟。
對。莫善於仁而蹈之無危。苟當於理則死亦爲安。有見乎此。明問可辨。盖仁者一心之德而萬善之長也。人而不仁。何以爲人。修之則吉。悖之則凶。徒見其益而未見其害。則人之於仁。寧有蹈而死者乎。此孔聖所以揭示學者。以勉其爲仁者也。至若夷干之死。異於是焉。君臣大義。昭揭日月。而一仕于周。綱常卽墜。匹夫肆虐。宗社將墟。而身爲貴戚。不可恝視。則其所以或餓而死。或諫而死者。皆出於至誠惻怛之意。上合天理。下安人心。則其身雖死。而其死也正矣。此孔聖所以列之爲三仁。稱之以得仁者也。然則夫子之訓。因理之常而言仁之善。使人踐之安而不憚也。二子之死。値時之變。而盡理之正。不顧利害。惟其是而已。由是觀之。其所謂蹈仁不死者。非謂如二子之當死者也。謂其能安於仁。以全心德。則事皆適理而自無危害之道也。二子之死。亦非如不盡仁而徒死者也。當死而死。處得其中。則心無所慊。自全性命之理也。仁無二致。順理則皆仁。事非一道。常變有不同。豈可以二子之死。而遽疑於先聖之訓。豈不究聖訓之旨。而又疑於二子之死也。嗚呼。修人心之大德而若有所害。則是仁乃戕身之道也。人孰樂而爲之。當二子之不幸而不致其死。則是仁乃貪生之道也。惡足謂之仁哉。徒觀其死而不求其義。則不害其旨者鮮矣。徒見其迹而不究其心。則不失其人者亦尠矣。嗟夫。安乎仁而全德。無有患害者。固仁之常。捨其生而得正。以盡其道者。亦非仁不能也。不然夫子何以曰志士仁人。有殺身以成仁也哉。謹對。
問。孟子謂梁惠王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又謂公孫丑曰。文王惟方百里起。是以難也。前後之言不同何歟。豈百里可王者。其德優於文王乎。
對。勢有難易。而所遇之時不同。故論其時勢。而所指之義各異。苟辨乎此。明問可復。請試陳之。世降戰國。王澤已竭。爭肆利慾。不敷仁惠。百姓之塗炭久矣。於斯時也。有王者起。推行仁政。以解倒懸。則民之歸之。猶水之就下也。時勢之易。莫此時若。此鄒聖所以當梁惠報怨之問。有百里可王之對也。至若文王之時。有異於是。匹夫肆虐。罪雖貫盈。而六七賢聖。天下之歸久矣。流風善政。猶有存者。碩輔良臣。相與佐之。一民尺地。莫非其有。則雖有維新之命克明之德。何可當也。此鄒聖所以因公孫設辭之問。有文王難王之答也。由是觀之。其謂百里之可王者。非謂梁惠之德可以當此。謂其時勢之易也。雖以百里之小。苟行仁政。則天下歸之矣。其謂文王之難王者。非謂文王之德有所未足。謂其時勢之難也。雖以文王之德。殷命未殄。則天下未易歸也。只據所遇之時勢。而論其難易之不同矣。豈可以此而遽致疑於百里之可王。亦豈以此而有所歉於文王之至德哉。嗚呼。苟有其時勢。則德不及文王者。可以不勞而王。而况文王乎。苟無其時勢。則德有如文王。尙且不易其王。而况於梁惠之徒乎。假使梁惠當乎文王之時。則殷澤尙存。而天下之人。猶知尊王矣。雖有千里之地。孟子其可謂之可以王乎。假使文王當乎梁惠之時。則以至仁而行至仁。率天下而歸仁者。特一反手間耳。其謂難於百里之興王乎。不究其旨之所在。而徒觀其辭。則其不害義者尠矣。不觀時勢之不同。而先議其德。則其不失人者幾何也。嗟夫。以梁惠而擬乎文王。奚啻霄淵之不侔。能得時勢。則以百里而行仁政。尙有可王之道。不得時勢。則以大德而覆天下。猶有所未洽。豈非所謂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磁器。不如待時者歟。雖然愚於此。抑有所感者矣。雖有時勢而不修其德者。終失其時勢。雖無時勢而益修其德者。終得其時勢矣。是以文王無時勢而益修其德。則式至武王。奄有天下。惠王有時勢而不修其德。則一傳襄王。遽喪其國。世之人君。於斯二者。亦可以知所擇矣。謹對。
問。中庸曰惟天下至誠。爲能化。然而夫子之於魯。叔孫毁之。孟子之於齊。淳于侮之。非徒不能化之。反受其毁且侮者何歟。以孔孟之聖。亦不得爲至誠乎。
對。自至誠而觀之。雖無不可化者。而就下愚而論之。亦有不能化者焉。執此詳究。明問可復。盖誠者眞實無妄之謂。理之實者。而至誠者又其實理之至者也。惟聖人之心。能盡其實理之至者。故旣盡在我之性。而又盡人物之性。所存者神。所過者化。雷變風動。物莫能違。則天下安有不可化之人乎。此中庸所謂至誠之能化也。雖然下愚之人。終不可移。彼旣自是而拒之不信。自暴而絶之不求。旣自不信而不求。則惡知聖賢之至德哉。是以孔子大聖也。而叔孫反毁之。孟子大賢也。而淳于遽侮之。非惟不得見化。終必毁侮而後已。則非孔孟之至誠。不能化二子也。乃二子自見絶於至誠之化也。聖賢亦將如之何哉。此孔孟所以不能化二子。而反遭其毁侮者也。由是觀之。至誠之能化者。聖人之常事也。二子之毁侮者。下愚之自絶也。中庸語其常而明聖人化育之功。孔孟遇下愚而逢自絶悖妄之詆矣。豈可以下愚之自絶。而遽致疑於聖賢之至誠哉。嗚呼。苟有至誠之德而以盡其化。則其於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之所照。霜露之所墜。凡有血氣者。皆可使之尊親。惡有至誠而不能化者乎。苟遇下愚之人而自絶不信。則堯之至誠。不能化丹朱。舜之至誠。不能化商均。湯武之至誠。不能化桀紂。周公之至誠。不能化管蔡矣。孔孟之至誠。安能獨化二子而使之無毁侮也。嗟夫。天地不可欺。而欺天地者有之。日月不可欺。而欺日月者有之。聖賢不可侮。而侮聖賢者有之矣。雖然天地不以人之欺而損其高厚。日月不以人之欺而損其光明。則聖賢其以下愚之毁侮。而損其至誠之化哉。孔子旣有三千之徒矣。其爲中都宰而四方則之。則是化被一都矣。攝行相事而魯國大治。則是化被一邦矣。會于夾谷而齊人畏服。則是化被隣國矣。若使孔子得行其道於天下。則天下必被其至誠之化矣。叔孫之毁。有何害於天下之盡化哉。孟子之言曰。大國五年。小國七年。必爲政於天下矣。孟子非大言自誇者。若使孟子得行其道於天下。則天下必被其至誠之化矣。淳于之侮。亦何害於天下之盡化哉。嗚呼。至誠之化。雖無物而不能化。亦無人而不可化。豺虎之暴。則終不可以守門。下愚之人。則終不可以入化。是知所謂能化者。謂其能化其可化者。非謂能化其不可化者也。不然子思何以曰聖人亦有所不能。夫子何以曰下愚不移。孟子何以曰自暴者不可與有爲也。謹對。
問。大學之所謂至善。中庸之所謂中。同歟異歟。抑有高下淺深之可言歟。〈丁酉監會第四〉
對。以事物當然之極而言。謂之至善。以無偏倚過不及而言。謂之中。惟其盡事物當然之則。則自無偏倚之失矣。惟其無偏倚過不及之差。則自盡當然之則矣。有見乎此。則至善與中之義。可以了然矣。愚請得而論之。凡此事物。盖莫不有所當然之理。自其在我而言之。則仁義禮智之具於心。應接云爲之著於事。近而彜倫。遠而物則。是理之當然。無所往而不在。因其當然之理。而盡其當然之則。極天理之純善。無人欲之私僞。以底乎至精至當之域而莫之能加者。斯非大學之所謂至善乎。若夫天命之性存諸中。而無偏係無倚着。全體渾然而無有不善。達道之用發於外。而無有過無有不及。泛應曲當而各適其宜。存諸中者。旣盡此極至之理而無所偏倚。發於外者。亦盡此極至之則而無所差謬者。斯非中庸之所謂中乎。然則大學之所謂至善者。非謂外中而別有所謂至善者也。謂其盡當然之則而以極其至者。則所謂中者卽在是矣。中庸之所謂中者。亦非謂外至善而別有所謂中者也。謂其無偏倚過不及之失而以得其當者。則所謂至善者。亦在是矣。由是觀之。其能不偏不倚而盡此理之中正者。方可謂之至善矣。其能盡善盡美而極此理之當然者。方可謂之中矣。善而不愜於中正。則惡足謂之至善。中而不止於至善。則惡足謂之中哉。大抵至善者。卽吾心與事物本然之中。而專指此正理而言。中者卽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正理。而實包此至善而言。中之理卽至善也。中之行卽止至善也。至善之體。斯非所謂未發之中乎。至善之用。斯非所謂已發之中乎。嗚呼。聖賢之言雖若有異。而其旨未嘗不同。則寧有異同於其間。聖賢之敎雖若不一。而其道未嘗有異。則寧有高下淺深之可言哉。雖然中之理。至微至妙。而至善之訓。明白易曉。中庸爲敎者而作。則可不言至微至妙之中。而包至善於其中。大學爲學者而著。則可不言至善以爲標的。而寓中義於其間耶。愚故曰大學之至善。中庸之中。言雖異而旨則同。執事以爲如何。謹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