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裡的賢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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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裡的賢父母
作者:賴和 詳細創作日期待考

保長的家裡

保長:「汝人來」──來(內裡應聲 跟人出台)
百姓:「保長什麼事?」
保長:「警署公文到來,說今日父母大人要到我們莊上來,算我們大家很大的光輝,汝傳下去……」
百姓:「好,傳什麼事?」
保長:「傳說區長丁壯至八點鐘到齊,到莊口迎接,不能不去。」
百姓:「是是,曉得了,保長不識為什麼事來呢?」
保長:「聽說要來打魚。」
百姓:「打魚嗎?好時命啊!溪上現正減水,討魚的方在喜歡說若再兩天這樣,就不愁今年過不得年了,聽說正預備下溪去。」
保長:「什麼呀!汝須給他們說不許他們下網,說警署裡有話吩咐呢!」
百姓:「他們專靠此衣食呢!」

保長:「我亦管不得許多啊,亦沒有法子啊!」

百姓:「且現在田裡正要翻犛,怕人家多下田去了。」
保長:「汝快去吩咐,若不在的須喚他回過時去後,怕要受罰。」


莊口迎接

丁壯區長陸陸續續到了,只一兩人由田裡回來的較遲一刻,和警署長同時始共到,署長就有不快的樣子,向眾人說:

警署長:「我吩咐八點鐘要到齊,總要七點半聚集是向來的規紀,汝們怎樣陸陸續續?」
〈有人回應〉說:「因保長七下多鐘纔傳下去,現在亦只纔七點四十五分,我們是向田裡回來的。」
〈署長行近說話人身邊,舉起刀柄打下去〉說:「畜生,大人說話汝敢辯論麼?」
被打的說話人:「不敢,不敢,饒我這次罷。」
署長:「父母大人是九下鐘要到此地,汝們不許公申,需要靜肅,不可喧嘩,曉得嗎?」〈於是回頭向保長〉說:「保長,汝拿一把椅子來。」
保長:「是是,好好,汝到我……」〈只傍立一人說,不住俯首〉
署長:「我教汝去,汝……」
保長:「好好,我去。我去。」〈椅子拿到,他就坐下去,手把刀柄〉
署長:「啊,保正我忘了,溪邊討魚的人汝喚一個人。」〈指裡一人說〉
保長:「有一人當丁壯現在此處,汝出來,大人要吩咐。」
署長:「汝先回去不等候,汝去吩咐溪上的人家,今天總不可到別處去,須恐等我要呼喚,先備好那討魚的傢伙,再到署裡拿幾把好椅子,放在張大那隻新造的船上,快去辦,須辦得完全,不要忘記。」
漁人:「好好,我去辦。」

再一刻,十幾把轎子到了,大家靜靜肅肅對轎子行個敬禮,轎子抬警署去了,眾人跟他到警署前,不敢散去,專等吩咐。先一把出來就父母大人,腰肥肩闊,面圓目細,搖搖擺擺進了署裡,其餘或肥或瘦,或高或矮,一齊出轎,一陣皮靴聲進了警署去。

眾人跟至,等他們坐了,一同在行敬禮,退下一邊,他們喝過茶,進上小點心,署長出來說:「父母官要說話,過來前面。」大眾就在近前去行禮。

父母官開口說:「今天有勞汝們大家,我曉得這莊東清溪裡魚鮮等好,現在又值水退盛漁的時候,我要到溪上同汝們大家打魚,所謂與百姓同樂,就是此意。汝們各史要盡力,若所獲較多的有賞,汝們先到溪上去,我們隨後就到,各要用力些。」


與民同樂

在溪邊,保長傳話說署長今天有吩咐:

保長:「大家今天不許脫下衣褲,在父母官前不好看,各要注意,不可失了神態,怕署長不甘休啊!」

不久衣食父母官到了,上了漁船,坐在船頭,教大家移船向魚區去,先把香餌散下,隨后把上下各一里用大網圍住,不許他一尾逃得去,就命眾人下水。

眾人高興,遂亦忘了寒冷,且欲爭賞格(獎賞),連衫戴褲爭先跳下水去。

有人說:「這樣法子怕此一回就清楚了,后日我們要怎樣為生?」
有人應他:「獃子,擺起來的怕他全都帶去不成嗎?」

到近午,溪裡魚亦沒有了,所獲的堆積不曉得有幾千斤,長官就傳話,不許各歸家,在此等待領賞,一面叫喚廚子來,選那肥鮮的把他打了生作羹打丸,隨教保長把酒來,就在此把魚當中飯罷。酒到半酣,興頭亦發,遂擊掌唱歌起來,一時擊杯傾盡,興會淋漓。

在丁壯區長人人身上都水淋漓,又不敢散去,下午風大起來,個人皆戰慄不住,有的走爐邊想借火烤烤衫褲,署長不住把人趕說:「那骯髒的身子不許近去。」

大家午飯還未吃,身子凍著,個個皆唇紫而白,有似寒凍地獄裡的鬼徒。

一會他們吃飽了,就把剩下的殘肴餘飯要賞大家吃一口,教大家只管盡量不用送,又吩咐那魚大的、好的全部送到縣裡去,他要分送與在上衙門,剩下的賞給大家。他們要回去,隨各上轎,在轎裡再傳話說年年要以此為例,不要忘記,大家說:「父母大人的慈愛是不能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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