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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修類稿/卷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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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五 七修類稿
卷十六
卷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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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一也。有古之人不如今者,有華之不如胡者,何也?今之葬者,衣衾棺槨之外,雖富貴之極者,不以一物為殉;古人之葬,多殉金玉銅器,故後必為人所發,殘其骸骨,至今尚爾。傷哉!中國葬且樹且封,其圜堂一見知之;胡人之葬,務平實其地,望之則曰陵墓在焉,過時雖子孫亦不知其處也;久之,相化為土,發掘之事何有?

天地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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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以五氣生萬物,氣無臭味,故風雨霜露自天降者,皆無味也;地以五味養萬物,味具形質,故地生者皆有味焉。

脾胃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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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垣以脾胃為主,蓋胃受水穀,脾氣運動而後腐熟;水穀化,生血氣,人資以生也;故凡人獲脾胃壯盛,則百病不生,悠悠壽考矣。予又思之:脾胃屬土,土動則生,如畎畝必假耕耘而後堪於種植;眼眶屬脾,開眼則眶動,眶動則脾應之而亦動;四肢屬脾,寤則四肢動而脾應之而亦動,故晝能飲食,夜寐則不能也。是知脾胃相資,當以運動為功用耳。丹溪以腎水為主,蓋腎水足而血氣盛,則病不生也。然血氣之用。多寓於視聽,何也?經曰:心為血主,而肝則藏之;肺為氣主,而腎則納之。然肝竅,目也;肺竅,耳也。目之司視,乃血為之用;耳之司聽,乃氣為之用;周章萬變,皆本於耳目焉。予又思之:始人之氣血之盛,則視聽易用;男子八八六十四歲,女人七七四十九歲,氣血既衰,耳目之聰明減矣;積日又久,氣血涸矣,故人至上壽,雖無疾病亦死。修仙家欲絕耳目之欲,有所由也,豈非息耳目所以養腎水耶?知此,則李主脾胃,脾胃屬動;朱主腎水,腎水當靜;動靜雖曰循環,又必靜為之主。蓋氣血勝而脾胃則壯,脾胃雖壯而氣血生覺難矣。

人身一小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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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云:人身一小天地。天形圓而在上,人之首圓應之;地形方而在下,人之足方應之;四時運於表,四肢應於外也;五行處於裏,五髒應於內地。至以一節言之,人身之肝位在右,而脈卻見於左手,若北方北斗天樞,在張宿十度,而分野反在南方;人身之脾位在左,而脈卻見於右手,若南斗六星二十五度,而分野反在北方。《靈樞·邪客篇》亦嘗言之,但曰「天有五音,人有五髒」,似亦少差,予今特舉其要也。

土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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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仙傳》:有賣藥翁嘗呼曰:「有錢不買藥吃,盡作土饅頭去。」此言最警悟。范石湖所謂:「總有千年鐵門限,終須一個土饅頭。」本此。

墨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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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石昌言:藏李廷珪墨不用,但玩之而已。或戲之曰:「子不磨墨,墨將磨子。」後東坡見昌言墓木曰:「木將拱矣,墨固無恙。」予以與「留與他人樂少年」同意。

荒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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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杭有荒親之禮,詢之四方皆同。蓋以父母死不得成親,而於垂死之日,即講親迎之禮,有至親沒而禁家人舉哀以為之者。予以此必胡元之俗,流至於今。夫父母之死,人子不欲生之時也,而且停哀忍痛,以講此歡樂之事,此豈有人心者哉!作俑者不特肆諸市朝矣。昨觀所見集中,亦如予論,則知宋以來有之;因仍苟且,多為惜財之小而忘大義,奈何詩禮之家亦如是耶?嗚呼!斯舉也,何代禁耶?

名人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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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天祥在燕京時,欲為黃冠去國,南官王績翁欲合謝昌元等十人請保釋之,世祖亦有然意,留夢炎曰:「不可,天祥倘出,復召號江南,置吾十人於何地?」 遂寢其事。我太宗渡江靖難之時,廷臣胡廣、金幼孜、胡儼、解縉、楊士奇、衡府紀善、周是修,同約死節。明日,惟是修詣國子監尊經閣下縊焉。他日,士奇為之作傳,與其子曰:「向使同尊翁死,此傳何人作也?」嗚呼!眾固可責矣,若留、楊數言,尤為無恥之甚;讀書明大義,至此尚爾云云,天理人心安在哉!

三國與宋用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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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才之盛,莫三國與宋也,皆不能成功者。三國人才,大小各盡角立而不下,故至衰敗之後,方混而一。宋有人而不用,用而不專,專而復為小人所間,總謂不能盡人之才,故必至失國。嗚呼!非數也耶。

稱名不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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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婢妾之名,或以玉具,或以花柳,或以清奇之物各義命之,隨其意也,若李庚之婢曰卻要,潘杭之妾曰解愁,甚不雅耳。士君子忌之。

元祐黨碑偽學逆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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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黨碑,宋立於文德殿之東壁,蔡京書之也。偽學逆籍,作惡於韓侂胄,頒行天下者也。然皆一時賢人君子,遭厄被誣,豈知實所以顯揚諸君子之名於千萬世矣哉?惜史未能全收,人未盡知。今考參《道命錄》、《陶朱新錄》等書,分門共錄,載之於左,使後學之士,一覽可知,庶不至善善惡惡之顛倒也。然元祐之黨,劉元誠謂止七十八人;慶元之黨,黃勉齋謂非黨者甚多,此又不知何據而雲,尚俟熟史者證之。

文臣曾任宰臣執政官二十七人:

司馬光、文彥博、呂公著、呂大防、劉摯、韓忠彥、曾布、梁燾、王岩叟、蘇轍、王存、範純仁、鄭雍、傅堯俞、趙瞻、韓維、孫固、範百祿、胡宗愈、李清臣、劉奉世、範純禮、安燾、陸佃、黃履、張商英、蔣之奇。

曾任特製以上官四十九人:

蘇軾、劉安世、范祖禹、朱光庭、姚勔、趙君錫、馬默、孔武仲、孔文仲、吳安持、錢勰、李之純、孫覺、鮮于侁、趙彥若、趙卨、王欽臣、孫升、李周、王汾、韓川、顧臨、賈易、呂希純、曾肇、王覿、範純粹、呂陶、王古、豐稷、張舜民、張問、楊畏、鄒浩、陳次升、謝文瓘、岑象求、周鼎、徐勣、路昌衡、董敦逸、上官均、葉濤、郭知章、楊康國、龔原、朱紱、葉祖洽、朱師服。

餘官一百七十七人:

秦觀、黃庭堅、晁補之、張耒、吳安詩、歐陽棐、劉唐老、王鞏、呂希哲、杜純、張保源、孔平仲、湯戫、司馬康、宋保國、黃隱、畢仲遊、常安民、汪衍、餘爽、鄭俠、常立、程頤、唐義問、餘卞、李格非、陳瓘、任伯雨、張庭堅、馬涓、孫諤、陳郛、朱光裔、蘇嘉、龔、王回、呂希績、吳儔、歐陽中立、尹林、葉伸、李茂直、吳處厚、李積中、商倚、陳祐、虞防、李祉、李深、李之儀、範正平、曹蓋、楊琳、蘇丙、葛茂宗、劉謂、柴袞、洪羽、趙天佐、李新、衡鈞、兗公適、洪百藥、周誼、孫琮、範柔中、鄧考甫、王察、趙峋、封覺民、胡端修、李傑、李賁、趙令畤、郭執中、石芳、金極、高公應、安信之、張集、黃策、吳安遜、周永徽、高漸、張夙、鮮于綽、呂諒卿、王貫、朱紘、吳朋、梁安國、王古、蘇迥、檀固、何大受、王箴、鹿敏求、江公望、曾紆、高士育、鄧忠臣、種師極、韓治、都貺、秦希甫、錢景祥、周綍、何大正、呂彥祖、梁寬、沈千、曹興宗、羅鼎臣、劉勃、王拯、黃安期、陳師錫、幹肇、黃遷、莫俠正、許堯輔、楊朏、胡良、梅君俞、寇宗顏、張居、李修、逢純熙、高遵恪、黃才、曹盥、侯顯道、周遵道、林膚、葛輝、宋壽嶽、王公彥、王交、張溥、許安修、劉吉甫、胡潛、董祥、楊瑰實、倪直孺、蔣津、王守、鄧元中、梁俊民、王陽、張裕、陸表民、葉世英、謝潛、陳唐、劉經國、扈充、張恕、陳並、洪芻、周鍔、蕭元刂、趙鉞、膝友、江洵、方適、許瑞卿、李昭玘、向紃、陳察、鍾正甫、高茂華、楊彥璋、廖正一、李夷行、彭醇、梁士能。

武臣二十五人:

張巽、李備、王獻可、胡田、馬諗、王履、趙希夷、任濬、郭子旂、錢盛、趙希德、王長民、李冰、王庭臣、吉師雄、李愚、吳休復、崔昌符、潘滋、高士權、李嘉亮、李充、劉延肇、姚雄、李基。

內臣二十九人:

梁惟簡、陳衍、張士良、梁知新、李倬、譚扆、竇鉞、趙約、黃卿從、馮說、曾壽、蘇舜民、楊偁、梁弼、陳恂、張茂則、張琳、裴彥、李偁、閻守勤、王紱、李穆、蔡克明、王公基、王道、鄧世昌、鄭民簡、張怙、王化臣。

為臣不忠曾任宰臣二人:王珪、章惇。偽學逆黨籍宰執四人:趙汝愚、留王、王藺、周必大。

待制以上十三人:

朱熹、徐誼、彭龜年、陳傳良、薛叔似、章穎、鄭湜、樓鑰、林大中、黃由、黃黼、何異、孫逢吉。餘宮三十一人:

劉光祖、吳祖儉、葉適、楊方、項安世、李𡌴、沈有開、曾三聘、遊仲鴻、吳獵、李祥、楊簡、袁燮、陳武、田澹、黃度、張體仁、蔡幼學、黃灝、周南、吳柔勝、王厚之、孟浩、趙鞏、白炎震。

武臣三人:皇甫斌、範仲壬、張致遠。士人八人:

楊宏中、周朝端、張道林、仲麟、蔣仲、徐範、蔡元定、呂祖泰。

發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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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發白有遲速者,世以多思慮者早白。蓋以發乃血之餘,心藏血,心役於物,不能滋蔭也。故謝超宗入獄而發白,周興嗣成書而發白。然予所見,有年齒雖同,而勞苦安逸迥然各異,逸者反白,勞者反黑,似不在思慮所致也。每詢其人,多在父母之傳流。近又見鎮江丁氏一族,家多顯宦,少長盡皆白髮,此顧愷之對簡文曰:「松柏之姿,蒲柳之質。」自不同耳,言雖近於諛上,是或一道也。予已論須發矣,此又餘意。

淵明非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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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西山論陶詩:「榮木之憂,逝川之歎也;貧士之詠,簞瓢之樂也。」以公之學在經術中來。予又以公非自經術,自性理中來。夫《飲酒》第五首,膾炙人口者也;嘗往來胸中,若有所得其好者。夫以第一句「結廬在人境」,似靜中有動;第二句「而無車馬喧」,似動中有靜;三四句「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即心境渾融處地;五句「采菊東籬下」,是潛心求一;六句「悠然見南山」,是得一之征矣;七八句「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乃至和充溢,表裏盎然;九句「此中有真意」,所立卓爾,十句「欲辯已忘言」,正末由也已。可見陶公心次渾然,無少渣滓,所以吐詞即理,默契道體,高出詩人。有自哉!

混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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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堂,天下有之,杭最下焉。有好事者借喻為記,頗得箴規之義,錄以告不知恥者。記云:吳俗,甃大石為池,穹幕以磚,後為巨釜,令與池通,轆轤引水,穴壁而貯焉,一人專執爨,池水相吞,遂成沸湯,名曰混堂,榜其門則曰「香水」。男子被不潔者、膚垢膩者、負販屠沽者、瘍者、疕者,納一錢於主人,皆得入澡焉。旦及暮,袒裼裸裎而來者,不可勝計。苟蹴之,則泥滓可掬;嗅其體,穢氣不可聞。為士者每亦浴之,被豈不知其汙耶?迷於其稱耶?習於俗而不之怪耶?抑被不潔者、膚垢膩者、負販屠沽者、瘍者、疕者,果不相浼耶?抑經其浴者,目不見,鼻不聞耶?嗚呼!趨其熱而已也。使去薪沃釜,與溝瀆之水何殊焉?人孰趨之哉!人孰趨之哉!

鄭顏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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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誕之事多矣,有不可以理格者,孔子所以不言。今可窮者,試言其一、二事。予舊讀鄭畋事,以為傳記怪誕之言,不足信也;及見顏畿之事,意其正史所書,耳目所屬,去當時不遠,亦豈妄言哉?因格其理,將以質之人人。適府頒邵二泉先生學史到學,檢有顏氏之條,斷義與愚見同也。因錄其事與邵說並區區之見於左:

唐鄭畋之父亞,未達時,旅遊諸處,留妻與婢在一觀中。將產,忽聞空中語曰:「汝出觀外,毋汙吾清境;不然,殺汝也。」妻曰:「婦人無歸,望聖者憫念。」及五鼓分,娠乃殞。道眾乃殯於牆外。亞歸,以酒酹之,夜夢妻曰:「餘命未盡,為神殺也。北去十里有寺,一僧可五十,能活之,當再三哀祈。」亞不以為信。次夕又如此。於是趨寺,果見此僧,初見亦喜,亞告之。初不顧曰:「我凡人,豈知幽冥事乎?」亞懇再三,僧怒擊之,甘辱不去。久之,僧乃許曰:「待吾入定尋訪之。」夜半,起謂亞曰:「事諧矣。天曙先歸,吾當送來。」歸三鼓,聞戶外人語,即引妻來曰:「身已壞,此即魂耳,善相保。」囑之而去。其妻宛如生平,但惡明處。數年,妻乃別去,曰:「數盡矣。」故世傳畋為鬼生。

顏含兄畿,咸寧中得疾,就醫自療,遂死於醫家。家屬迎喪,每繞樹而不可解,引喪者顛仆,稱畿言曰:「我壽命未死,但服藥太多,傷我五髒耳;今當復活,慎無葬也。」其父祝之曰:「若爾有命復生,豈非骨肉所願,不爾葬也。」乃解。及還,其婦夢之,其母及家人又夢之,含乃曰:「非常之事,古則有之。」乃發棺,果有生驗;然氣息甚微,飲哺將護累月,猶不能語,飲食所須,托之以夢;含乃絕棄人事,躬親侍養,足不出戶者十有三年。

邵子曰:「人死而復蘇者有之。」畿蘇矣,能夢而不能言,久之復死,何也?魂魄合而為人,離散則死。若畿者,殆陰復而陽不復歟?不然,則其周旋不舍者何物也邪?是則顏畿既為陰復,而鄭妻之復,豈非其陽魂邪?其所以惡明者,猶在陰類故也。

天命性情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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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輩吳美中瓚,以米礱喻天命:蓋以上動下靜,運轉不已,則米穀四出,如萬物之生也,隨地之高下汙潔之處而投焉,則如人之有富貴貧賤者矣。又以燈油喻性情:以油為氣而燈心為質,燈焰乃精神也;及其照物,則為才能;其熱者,性也;燈滅而燼落,魄降也;煙氣上騰,魂升也;油有清濁,燈心有肥細,乃資質之美惡耳。此乃以粗喻精。實為至理,人亦易曉也,故錄之。

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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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之所以為人,國之所以為國,以其有義禮,而名器存焉。嘗見龍王祠而有敕封者,龍雖靈物,亦獸也;象固至馴,豈可以人禮待之。今龍襲之以衣冠,加之以王號;而象則食之以二品之料,加之以指揮之稱。較之禹驅蛇龍、周公驅虎豹犀象而遠之之意不有異乎?賤名器,無義禮甚矣。若太祖於四海四瀆,止封某海某瀆之神,何其正大。苟為禮官者,建議於廟堂可也。

荀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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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嘗謂荀子曰:「非其人而教之,齎盜糧而借寇兵也,卿獨不思李斯之為人也?」又宋祖曰:「洞開重門,正合我心;少有私曲,人皆見之。」獨不思負世宗,何曲如之,人不見耶?

伯顏子中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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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顏:字子中,世家西域,其祖父宦江西,因家焉,遂為進賢人。幼讀書,即通大義,稍長,無所嗜好,惟耽玩典籍,手不釋卷。從釣台夏溥習進士業,四以春秋經領江西鄉舉,授龍興路東湖書院山長,改建昌路儒學教授。壬辰兵興,省臣以便宜授贛州路知事,升經歷。時參政全普庵、撒裏哈海赤守贛,以伯顏學行醇正,議論激烈,可與有為,以為都事。戊戌,陳友諒陷江西,遣兵圍贛,參政命伯顏率壯士百人出,收援兵於鄰郡。將行,誓眾曰:「苟為自全之計者,願受不測之誅。」至夜三鼓,奮躍突圍而出,圍兵追不及,乃招募丁壯於龍南、安遠、寧都之間,遠近響應。值天淫雨,敵勢益滋蔓,向義之士,往往惑於飛語,轉相煽動,合而復散。伯顏知事不就,乃往南雄,方宣布天子德意,以為集義之策,而南雄亦降矣。眾四掠市裏。伯顏正衣冠,端坐僧寺禪榻,眾駭視不敢犯;見其渠領,則陳大義以拒之,所與俱百人者,屠戮擄獲殆盡。既而贛亦陷,全、海二參政死之,伯顏知無可為之機,遂間道入閩。江西右丞章公完者,表為分省員外郎,佐政有聲,出奇攻復建昌,遂命浮海獻捷京師。因陳江南緩急之勢,攻取之方,言論剴切,朝臣驚歎,奏授南恩州知州、福建省郎中。再詣朝堂計事,退見總兵官擴廓於河南,除兵部侍郎,與吏部尚書伯顏帖木兒、張翱銓選廣西。舟次鐔江,而全閩二廣,皆歸附國朝矣。伯顏由是潛形遁跡,隱約江湖間;時宦寓公知名願交者,皆不得一見。以先世有墓廬在彭蠡之涯,乃卜進賢之北山,誅茅剪荊,躬自為創竹屋三間,左圖右史,閉戶澹如,時寓其忠憤於詞翰之間而已。前進士熊釗,操行孤厲,於人少許可,惟與伯顏相厚善,每語及往事,相對悲嗚煩促,涕泗潸然下。洪武己未秋,朝廷方搜求博學老成之士,江西布政使沈本立聞伯顏名,遣從事張希顏、訓導胡以中以禮來征,語之曰:「爾偕進賢知縣親造其廬,若不起,爾毋來見也。」伯顏聞使者將至,慨然曰:「是不可以口舌爭也。」先一夕,具牲醴,作《七哀詩》,祭其先與昔時共事死節之士,復手書短歌一篇,寄別熊釗,以後事囑之。夜漏盡,望北再拜,飲藥而卒。

讚曰:「不事二君非難,而捐生為難;捐生非難,而從容就死為難;伯顏之死,可謂得其義焉。」或曰:「伯顏在鐔江、閩、廣時不死,而死於今日,何耶?籲!向之不死,欲有所為也;事既無可奈何,存身以永祀,亦義也;今為人迫,而理不可不死矣;不死,則失吾身以存祀,又非義也。」嗚呼!若伯顏者,其不負於所學歟。

七哀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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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客有客何累累,國破家亡無所歸。荒村獨樹一茅屋,終夜泣血知者誰。燕雲茫茫幾萬里,羽翮铩盡孤飛遲。嗚呼我生兮亂中遘,不自我先兮不自我後。

我祖我父金月精,高曾累世皆簪纓。歲維丁卯兮吾以生,於赫當代何休明。讀書願繼祖父聲,白頭今日俱無成。我思永訣非沽名,生死逆順由中情,神之聽之和且平。嗚呼祖考俯鬷假,籩豆失薦我之責。

我母我母何不辰,腹我鞠我徒辛勤。母氏淑善宜壽考,兒不良兮負母身。肴維新兮酒既醇,我母式享毋悲辛。嗚呼母兮毋遠適,相會黃泉在今夕。

我師我師心休休,教我育我靡不周。四舉濫叨感師德,十年苟活貽師羞。酒既陳兮師冀止,一觴我奠涕泗流。嗚呼我師兮毋我惡,舍生取義未為暮。

我友我友全公、海公,愛我愛我兮人誰與同?惟公高節兮寰宇其空,百戰一死兮偉哉英雄。嗚呼我公我公兮斯酒斯酌,我魂我魂兮惟公是托。

我子我子嬌且癡,去往存沒兮予莫汝知。汝既死兮骨當朽,汝苟活兮終來歸。嗚呼汝長兮毋我議,父不慈兮時不利。

鴆兮鴆兮置汝已十年,汝不違兮汝心斯堅。用汝今日兮人誰我冤,一觴進汝兮神魂妥然。嗚呼鴆兮果不我誤,骨速朽兮肉速腐。

右伯顏子中之傳與詩,予因館於宗主萬五溪先生之門。五溪,進賢人也,得觀國初進賢諸公私抄詩文;讀至子中傳,慨《元史》既未載也,而此或又失,千古無聞矣。遂錄於稿。嗚呼!讀子中《七哀詩》,寧不酸鼻!惜其讚有曰:「前之不死銓選,無社稷寄也。」嗚呼!太學生亦死之也,以此度子中,是不知子中者。遂為略改數句,以明子中之心,而傳之者濟陰丁之翰。嗚呼!無之翰為文以傳,天下不知如子中者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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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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