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北盟會編/卷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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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十八 三朝北盟會編
卷五十九 靖康中帙三十四
卷六十 

起靖康元年十月二十四日丙辰盡二十九日辛酉

二十四日丙辰,粘罕䧟平陽府,知府——經畧使林積仁、都統制劉銳棄城走。

《宣和録》曰:先是義勝軍四千人屯平陽,其將劉嗣初領其衆,聞粘罕已圍太原,宻遣人獻平陽圗於粘罕,於正月十九日叛歸金人,於是粘罕既破太原,乃進攻汾州,且分兵以寇慈、隰以北諸郡,勢甚張,汾州堅守以待救,俄聞朝廷分河東爲兩路,其隆徳府即爲東路經畧,平陽府即爲西路經畧,各命守臣以援汾州。十月初十日,汾州失守,主將張克戩死之,當是時,議者曰:「汾州之南,囘牛嶺者,險峻如壁,可以控扼。」於是乃命將以守,朝廷又遣劉銳統衆駐劄平陽,以捍北邊,然國用乏竭,倉廪不足,士之守囘牛嶺者,日給豌豆二升,或陳麥而已,士笑曰:「軍食如此,而使我戰乎?」賊領銳師以冦囘牛嶺,賊於山下仰望官兵,曰:「彼若以矢石自上而下,吾曹病矣!為之奈何?」未敢前進,俄而官軍散去,賊乃登焉。十月十四日,賊至平陽,銳領兵遁去,遂䧟平陽,官吏皆縋城而出,自後威勝、隆徳、澤州皆失守矣。
《逢虜記》曰:十月十九日,至平陽府三十四里,見村落閒牛畜車乘,居民婦女,官員宅眷,扶老携幼,號呼之聲蔽川而下,問所從來,云:「賊破汾西縣并靈石縣,趙城、霍邑縣一帶驚移人户,避寇至此。」是日晚,到平陽府,謁平陽府都統制劉銳【仲武之子】,語余李宣撫被召,种安撫河北廵邊,种公至鄭州,以疾乞致仕,相繼差折参謀【名彦質,字仲古,遵正子也】陞宣撫判官,權宣撫使事,李宣撫未至,諸帥及制置司統制官申發邊機文字五六日無與决,劉云:「雖被命差充統制,並無人馬,汾州副統制張思政人馬又不知所在,止有今日統制官李安人馬——歩兵一千一百人、馬八十餘匹,汾州制置司差往囘牛嶺把隘,又不屬管,萬一賊馬出沒,何以支梧?」余退即謁太守林學士【名積仁,字充美】,某謂林曰:「賊騎次第不久至,殊不為備,何也?」林云:「城上敵樓,今春爲背叛歸朝官劉嗣初、耿守忠所爇,無軍兵、無糧食、無器具,何爲可守也?」某謂林曰:「此學士已不作守計?」林曰:「係殘破州郡,實不可守。」余云:「既如此,可於南門差官堅守,先遣出婦女老小,留壯人居城中,以省糧食。是時城中尚有七八分人,寇不至即已,萬一寇至,旋作處置。」林令虞候請兩都監,令開門放出婦女老小,留壯人。
十月初八日至宣撫司,見折宣判,具言九月初三日破太原,有鄉兵自太原走出,至孝義縣,言城破日,城中尚有萬餘人,官員并宅眷、軍人、富民,縑帛盡為張孝純焚了,唯餘金銀,張孝純與其子被執,軍民皆癯瘠委頓,宅眷皆投濠河者不知其數。途中又聞金人遣使講和,某大不然之,「但以此相欵,要生姦計爾!所過州縣皆相慶,悉已弛備,使司須行下令,嚴作隄備,仍申奏朝廷」,折宣判云:「某恰亦上心來。」又云:「某所過州縣無軍馬、無糧食、無器械,何可使之守也,使司當契勘,速儧那支撥,應副軍前。遇賊又不納級,及數處有潰散軍兵,哨聚作過,如温泉縣、汾州囘牛嶺一帶,可速築堡寨以為籬落。」折公曰:「公近日邊上來,盡知仔細。又將家所論甚好,有數事,欲再煩公出。」又曰:「近得㫖,令極力保守平陽府并汾州一帶,平陽府今爲汾隰等縣路帥府,隆徳府今爲威勝軍澤州等路帥府,懷州主管安撫司使公事。知平陽林積仁不作守計,都統制劉鋭是朝廷差來,不用命,可煩公往彼,見林積仁,語以朝廷今日陞平陽爲西一路,與一州事體不同,萬一失之,是失一帥府,堅不作守計,何也?汾州、平陽分擘軍馬,應守禦次第,可與劉鋭商量施行。」劄子差余前去平陽府勾當,并照應汾州一帶,余具劄子,申奏朝廷納級指揮賞格,毎納一級,轉一資,是時軍前遇敵殺獲,更不納級,候邊事息日,一例轉資,乞支撥軍器於闕少州縣,乞將統制官并戰士,七日一次犒賞,乞召募有武勇使臣并効勇守城,依制置使司請給食糧,乞給旗二面,付某招集潰散軍兵,日下分募,支給請受,招集五百人,减二年磨勘,乞差撥軍馬前去軍前應援使喚,乞支降逐州縣少闕錢糧。得兩日,行下指揮,數内軍器更切於見有州軍儧那,宣撫司重行應副,降賜庫造旗二面,付某招集潰散軍兵、武勇使臣并効勇,各計召募十員,名差撥人馬。余十月初六日平明辭,晚宿狼車,即發牒遣介往隆徳府,請姚、李二漕理㑹錢糧。初九日晩,至澤州城外馬舖安下。初十日早,謁直龍圖閣、太守髙世由。三日招集潰散軍兵一千三百餘人,悉皆赤露癯瘠,並日下給劵,親自押赴平陽府,經畧安撫使林積仁,具以折公之語白之,林云:「城決不可守!」余云:「今日事體不同,太原已失,此陞為帥府,屏捍一路,極力保守,以御前近降處分,甚是丁寧!今漕司與宣撫司亦自極力應副,賊馬未至,自家已不作守計,何也?」是時城中有四五分人,余再三白之,林曰:「甚好,來日與都監到城上一觀。」余即謁劉都統,言麾下若干兵馬,「某近離宣撫司見折宣撫,言連發軍馬來。」劉云並張思政軍馬共有萬人,差使各處,已自不少。十八日,登城,城周圍二十四里,敵樓戰棚一百五十餘座,經耿守忠、劉嗣初焚爇之後,更不曽修,氊有五百餘領,但可以掛撘,四門敵樓,以百歩法守之,守城二十四里,合用三萬人,城中止有軍兵三四千人,余問兩都監,答云:「少匠人,闕材植。」余又問:「何不優直,僱招百姓匠人?某昨來行趙城霍邑道中,瀕河汾,見官中牌篾抛失於水次者自不少,何不取用?」兩都監又云:「盤運費力。」余云:「今若取於趙城、霍邑,事無及矣!城中樹木,逐急盡伐以用,如有不足,拆係官空屋舍,并民居空屋,内民居空屋,後來官中修還,并牒施行。」都監又曰:「見官科撥行下諸縣應副,至今諸縣不爲著𦂳。」余對曰:「待牒府,取會弛慢縣官職名,立申宣撫司。」至二十四日,申後,謁都統制劉鋭,云:「適得囘牛嶺急報,賊馬犯囘牛嶺。」余云:「都統莫須遣援兵否?」劉云:「統制司見管軍馬一萬餘人,遣四千軍、五百匹馬往回牛嶺把隘,二千軍往隰州,見存者四千軍、馬五百匹,寇至,豈不要接戰,守城禦敵。」又得府州知州折可求書,來求援兵,書辭懇切,要郝仲連提兵三二千救援府州,已破豐州并二寨,探報得欲來攻府州,極是危急,劉曰:「此處軍馬見患少,郝仲連自是宣撫司差充平陽府路副統制,本司不敢差,須申禀撫司。」余云:「都統更宜多方擘劃措置,事不可緩。」退謁林經畧,林云:「今日偶得進奏官報,某落職,與逺小處監當,某已是罪人,只今交割便行。」某云:「經畧更承受得何處文字?若止是進奏報,未得朝廷劄子,便豈可交割離任?且更細審之。方當邊事之際,但恐擅離,朝廷怪訝愈不便。」林云:「恰得闗報,賊馬擊散囘牛嶺把隘人,昨夜已到趙城縣,次第已過趙城縣。」余對云:「昨夜劉統制,方聞賊馬在囘牛嶺,今晚到趙城,其行甚速。」余顧林經畧使令輩,問:「此去囘牛嶺近逺?」云一百九十里,某云:「少頃拜别經畧,且行。」林曰:「卻往甚處?」某云:「事已畢,且歸司。」余退,畧飯畢,至使衙,即見林公戎裝,索馬張蓋,余至,即請余,余問經畧所出,林云:「適又有闗報,賊馬離此三十五里。」余云:「劉統制知否?莫須遣兵把截掩擊,不可使向邇。」林云:「恰報劉統制兵出城,復又入城,不知如何,遣人傳語問矣,公得行否?」余云:「即今便行。」遂退,才出府衙,趨南門,遣隨行人於城北催行李同出城,約兩茶閒,見市肆往來人云:「賊馬已至城下!」斯須,余親隨任忠押行李至,云:「不可出矣!賊馬已至北城下。有一人携一卷文字,立濠根呌云打話。」余謂任忠曰:「汝可管押行李,且於礬務尋一安下處。」我自登城,已有酋至城下,約有三四百騎,後面塵頭不絶,相繼而來,時至酉,約有萬騎,立濠根,携文字人云:「大王交我招安你城中官吏軍民,有文字在此,將索來,約上城去,我問你懣降也不降?若你懣不降時,大王領人馬從絳州掩你懣下來,看走出那里去!」城上人皆不答,又問:「如何不做聲?今都來攻打你城也!日已晚,且去也,更與你懣一夜商量,來日恁地時城破也!」賊馬遂退,離東北四里劄寨,余語劉統制:「賊馬既至,請都統速差官分擘地分,催軍民守城。」軍兵稍有上城者,百姓并本府官吏盡不上城,余語劉統制云:「若林經畧不上城,何以率官吏軍兵?」劉統制云:「遣人請,不見。」余云:「待某自去請。」躍馬至府,衙中悄然,問林經畧在否,云已登城,即至城,又不見,到城西問來往軍民曽見林經畧否,云:「著白布衣,恰自此擦城下去矣!」見兩都監、一監務,余語之曰:「三公不要走,可同共守城。」余即下城,於街巷親率百姓上城,家至户到,呼召非老即小,或婦女輩,壯者悉皆逃避矣!盡率軍民,止守禦得東南城兩壁,餘兩壁無人守禦,雖有登城者,亦皆乘閒擦城逃避,斬十數輩不能禁遏,至侵夜,兩壁守城人擦城逃避,十去三四,至四更,巡城去之殆盡。余守南門,至五更,忽隨行人報統制官西門出矣,余至西門,統制官已出,至二十五日夜,余亦遂出,行十五里,聞賊兵發鼓掩殺我軍,行二十五里,天曉,賊兵追趕,驚移逃避,人户稍截車乗并頭畜四百餘,道閒居民婦女,扶老携幼,或相離棄,號呼之聲,所不忍聞。是日,城中居民以官吏皆走,因以城降。

二十六日戊午,侍御史胡舜陟上言,乞救援中山。

胡舜陟言:「伏見陳亨伯蠟書,其詞哀切,首陳眞定城破,屠戮生靈,不知㡬萬人,虜據髙城,愈難追退,臣讀之流涕。竊歎朝廷,何忍其如此?未嘗遣一兵一馬為援也。李邈三十四狀奏陳,畧不見報,朝廷豈不惜土地而愛人民,但以與虜講和,不敢動兵,一何失計之甚也!臣請爲陛下言之——古者,列國兵交,使在其閒推論利害,釋二國之患,是息民而貴和。今虜遣使來,而我使亦往,彼此按兵不動,乃所謂和也;然虜人用兵不已,今日䧟一城,明日破一邑,尋侵而南,有并吞席捲之志,時遣一使邀求寳貨,詭辭爲順,使不爲備,我之使往,脅之以威,不得吐一語,但依虜人甘言奏聞,而朝廷不察其情僞,便謂和議已定,宣撫司見講和如此,亦不遣兵救援,眞定以至於亡,陳亨伯所以言彼受和議之使,留置寨中,而任意攻取,無人救解,彼何計之得而我何計之失也!今虜悉力中山城下,朝夕必攻城矣,若朝廷又以講和之故,不令宣撫司應援,必失中山,失中山,則河北諸郡不攻而自下矣!河北下,則京師不可都,而宗廟社稷危矣!陛下何不以宗社為心乎?亨伯又言:『彼既攻城,殺人放火,而我師援之,理不爲曲,朝廷若任諸鎮之存亡不復顧恤,則更無可論,若欲保全,伏乞速賜指揮宣撫司,火急遣兵前來!』亨伯之言如此,可謂切矣!陛下若聼大臣之論,謂既講和,不復應援,則非為宗社大計,第恐土地、人心,必兩失之,若大臣謂今日無兵,何以爲援,臣以爲河北之民皆兵也,使諸郡縣傾廪庫,與民共之,朝廷以好爵縻之,何患人不爲用?但係措置何如耳!亨伯乞宣撫司兵自深冀來祁,㑹合馬忠兵,宣撫兵擊其西,祁兵擊其東,中山爲内應,則轉禍為福,因敗成功,其言似亦有理,伏望陛下詔三省樞宻院,日下詳酌施行。」

絳州軍亂,守臣官吏散走河東。

《逢虜記》曰:十月二十八日,絳州被潰散軍兵并本州軍兵放火自亂,太守——朝散大夫李弼傳,并官吏軍民散走,獨存市易務官吏,史秉義度不得免,自操鎗刀,殺獲十數人,遂稍定,是時絳州衙兵爲太守擡轎,既行出城,各捨轎而去,復入城中攘奪金銀,李守遂歩行至髙樂。絳州倉庫有漕司金銀、縑帛、糧斛約三百萬,河東漕司歳計在此,只童貫平貨塲匹帛兩綱一百六十萬,皆被奪去。
《遺史》曰:是日,軍亂,守臣李元孺、通判徐昌言,棄城走,軍民刼軍資庫,蓋四川一百八綱,盡在絳州下卸,然後河東州軍轉請,人知富饒,遂致攘取,帑藏爲之一空。

二十八日庚申,黄鍔除給事中,由海道使金國,先次以禮物等往,因議和。

粘罕至澤州城下。

二十九日辛酉,侍御史胡舜陟上言政事未得其正,宜急正之。

胡舜陟上言【舊校云:此疏見程篁墩《新安文獻志》】:「《春秋傳》曰:『兵猶火也,弗戢將自焚』,老氏亦曰:『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其事好還』。國家自熙豐閒,王韶建開邊之說,王安石主其議,遣將用兵,無嵗無之,瀘南、廣南,勤師逺伐,至崇寧以來尤甚,西開青唐,以及夏國,南築谿洞,以及丹州,西南則建祺祥等州,皆不毛之地,非人之境,而驅赤子蹈鋒鏑死者,不計其數,生者竭其膏血,凡五十餘年,而又王黼、童貫合謀,以棄契丹百年之好,約金人以墟其國,是以上帝震怒,禍我國家。金寇猖獗,長驅中原,豈非所謂『弗戢自焚』、『其事好還』者乎?陛下踐祚,適丁斯時,宵旰之勞,未見微効,蓋天怒未解,人力豈能勝哉!《書》曰:『惟先格王,正厥事』,臣觀今日祖宗寛大之政冺滅而未舉,王安石刻急之法爲害而未除,法度未得其正也!士大夫之欺㒺誕謾,驕奢貪鄙,曽不少悛,風俗未得其正也!事未見功,賞已驟至,及其敗事,罰不加焉,賞罰未得其正也!閹官近習,猶執事權,頡頏恣睢,無所忌憚,任用不得其正也!昔之叨冒恩寵者,未加鐫削,懷才抱器者,陸沈州縣,爵禄未得其正也!昔之僥倖富貴者,一毫不取,火耕水耨者,困於重斂,賦斂未得其正也!數者不改,豈所謂『正厥事』乎?伏望明詔三省,凡是數者,皆反正之,庶㡬震怒一解,妖氣自銷。」詔令三省照應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