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北盟會編/卷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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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百三十七 三朝北盟會編
卷二百三十八 炎興下帙一百三十八
卷二百三十九 

起紹興三十一年十一月一日己巳盡八日丙子

十一月己巳朔,王彦入虢州。

王彦自商州遣發官兵,㑹合虢州忠義官辛薄等,收復虢州。十月丁卯,收復朱陽縣,招降到縣令奉議大夫劉楫。商州都監、供奉班祇候王元賔已到虢州城下,僞知州蕭信岀門迎敵,不勝,遁去,官軍遂入虢州。

金人寇無爲軍。

先是,知無爲軍韓髦移治在荻港,唯總管倪夀率民兵在城中,金人犯無爲軍,夀率民兵皆走,城中居民先以驚移,爲之一空。巫師吳椿年者,病傴僂不能行,獨隠於嶽廟中,金人唯十八人入城,至嶽廟前,椿年岀唱喏,其酋問曰:「爾爲誰?」椿年曰:「軍學進士吳椿年,聞郎君到來,不敢藏避,願得投拜。」其酋喜曰:「命爾爲知無爲軍,候下江南,當以爾知太平州。」椿年拜謝,引金人悉入軍治,登譙門,繫其酋馬於門外,椿年指民居曰:「此爲誰氏,此爲誰氏。」其酋喜,椿年請詣其家取某物爲獻,其酋許之,椿年下譙門,見無人相隨,遂解其馬,急乘之,馳出門去,其酋與十七人歩追之,顚踣損腰。椿年知崔臯將至。走報臯,且以馬贈臯,使速進兵,臯以銀五兩酬椿年,即率兵以進,别以馬載椿年。金人見官兵將至,悉遁去,唯其酋損腰不能行,即舁入南禪寺輪藏下,臯等入城,椿年得其酋以獻臯,臯贈椿年錢五千。臯張其功,作殺退金人,生獲賀蘭孛堇,收復無爲軍報㨗,俄縱軍人入居民,取遺留之物,民不堪之,臯轉三官,民怨臯之縱兵刼掠也,乃訴臯冒稱功伐,掠民舍事,遂寢其賞不行,取賀蘭孛堇赴行在。

二日庚午,金人遊騎侵犯瓜洲。

是夕,金人犯瓜洲,權都統制李横、統制官劉汜,率眾迎敵,用克敵弓射卻之,金人燒瓜洲驛亭而去,探報:逆亮細軍已屯駐和州雞籠山矣,欲臨江築壇,刑馬祭天,尅日渡江。

知通州崔邦弼棄城復回。

崔邦弼以右武大夫、吉州刺史,知通州。初,建城科擾,百姓苦之,邦弼常言如有警,當以死守。修城畢,畫圖以獻於朝,議者短之。金人已占揚州,邦弼失措,通判趙不悔十月戊辰出城先遁去,以次郡縣官已逃去。己巳,質明,邦弼欲出門遁去,百姓拽起吊橋,遮道相與責問邦弼,以謂:「知府修城,約以死守,今欲前遁,使百姓受死於城中,何所恃頼!」邦弼語塞,爲之少留,出官錢,散官吏軍兵,爲姑息自全之計。庚午,邦弼密令親卒夜半縱火,人皆趨救,邦弼因得縋西城而去,城中軍人剽掠,㡬至生變,大辟罪人王十九等四名皆竄去,常平提舉王珏聞變,遣料角統領官盛佺等將兵四百餘人,前去彈壓,令邦弼使喚,已而省定,邦弼遲疑數日,不得已復入城。

三日辛未,知樞密院事葉義問行至鎭江府。

《遺史》曰:葉義問以知樞密院事來江上督視,親乘大座船,以使臣二人執器械,立馬門左右,見者無不笑義問以儒將自許,有姪貞卿者,常語人曰:「方今儒將,家叔知院一人而已。」義問至鎭江,聞瓜洲官軍與金人相持,已皇遽失措。時隨行有統制輔逵、忠信數人,諸統制共坐閒,有樞密吏劉子忠忽問曰:「大江之北,即是金人重兵,何以卻之?」逵應曰:「無兵,國家勢弱,無法可以卻敵。」在旁聞者皆掩鼻。義問漸發閒探者過江,且載銀帛犒設諸軍。是時冬月,江水低,沙洲皆露,義問役民夫掘沙爲溝,可深尺許,沿溝栽木枝,爲鹿角數重,乃曰:「金人若渡江來,且以此攔阻之。」聞者無不大笑,民夫且執役且笑,且言曰:「樞密吃羊肉,其識見何不及我吃糟糠村人?一夜潮生,沙溝悉平,木枝皆流去矣!」義問得知建康府張燾公狀告急:「金人侵犯采石,爲渡江之計,其勢危急,請日下火急起發前來,保守江渡。」

臣僚奏請致祭於山川神祗。

臣僚劄子奏:「竊謂陛下飭躬修徳,宜可以勝强暴,欲望聖旨,發使人降祝文御香,告祭沿江祠廟,使皆受職,同力保䕶,以固江左,倣昔謝玄禱八公山祠故事,臣願陛下即行之。」又臣僚劄子:「竊謂天下威靈顯著,血食廟廷,載於祀典者,願令州府分詣致禱,四聖五嶽之神威靈尤顯著者,饗于克誠,二百餘年矣,豈不能䕶國家、惜生靈,埽除天下妖孽乎?願令宮觀設位致禱,務䖍恭嚴㓗,冀蒙隂助,以速萬全之喜。」有旨並依,其合行事件,令禮部太常寺疾速條具,申尚書省。

張子顔獻助軍物,各與轉一官;韓彦古獻助米一萬石,與合入差遣。

四日壬申,葉義問自鎭江起發。

是日,義問離鎭江三十里,宿柴瀆鎭,至未時後,有流星急遞馬轉報淮東總領朱夏卿竹紙手帖,云自食後,有金人侵瓜洲,與官軍接戰,至申時,官軍敗退潰散,瓜洲渡爲金人所據。行府以逆亮克日渡采石故,且急往爲建康守禦之計。

李橫及金人戰於瓜洲鎭,軍敗,統制魏俊、王方歿於陣。

金人欲奪瓜洲渡,以重兵直擣瓜洲,又分兵各路,向東徑抄江頭,自江頭逆趨瓜洲,都統制李橫引諸軍迎戰。葉義問督鎭江駐劄後軍渡江,眾皆以爲不可,義問强之,未著北岸,義問懼怯之狀見於顔色,即時向西去,曰:「欲往建康府,諸軍起發耳。」市人皆媟罵之。金人兵勢甚重,中軍統制劉汜提本部兵先走,諸軍皆不進,橫以孤軍不可當,亦倒卻,於是背印使臣不歸,失其都統制印,金人追官軍,官軍壅路不能行,舉手就披膞,遮其頭面,往往中流矢,綴腕於額,眾知不可當,遂渉運河過河西,亦有奔走得脫者。金人以鐡騎掩至江上,左軍與後軍多没於江,江南人望見,皆失聲而哭,其聲震天地,後得左軍統制魏俊之屍於湖中,得後軍統制王方之屍於柳林中,皆金瘡被體,朝廷賜廟額,爲之立廟。魏俊、王方之死也,發憤報國,力戰以喪,其命乎?與士卒旅進旅退,不得已而死乎?廟食不朽,姑為一時之激勸也。劉汜,錡之姪也,錫之子也,性驕傲,不曉兵事,唯習膏粱氣味,如癡騃小兒,毎洗面,用澡豆、面藥、玉女粉之類,不下六七品,凡奉其身者,皆稱是。錡狃於順昌之勝,謂金人爲易殺,欲效謝安之舉幼度,使功名萃於一門,遂以爲中軍統制,殊不知任重致逺,儻非才,則反誤大事,此劉汜所以望敵而遁走也。義問至柴溝,又聞金人在采石之報,欲復回鎭江,又問向裡山路可以通浙東否,諸軍皆喧沸曰:「樞密到此,不可囘!囘則有不測。」左右執事者皆懼恐變生不測,乃請義問速趨建康,遂趨建康。

張浚判建康府,不許辭免;知建康府張燾,召赴行在。

賜張浚詔:「勅張浚:復省所奏劄子,辭免復觀文殿大學士、判建康府恩命,事具悉。朕惟用人之法,當求終身之大節,而不責一時之小疵,故鮑叔得管仲於三北之餘,而秦穆用孟明於一眚之後,風績之著,書傳所傳,卿夙負大名,蚤登三事,一跌歷年,於兹已久,棄舊圖新,恩有所施,屬封疆之多壘,方帥閫之須才,坐禦邊衝,無易舊弼,爰寵還於祕殿,俾作鎭於巨藩,遽覧來章,欲回受命,乘時機㑹,豈惟復鴈門之踦,輔予艱難,庶幾雪渭上之恥,往承茂渥,毋或牢辭。所請宜不允,不得再有陳請,故兹詔示,想宜知悉。冬寒,卿比平安好,遣書旨不多及。」

五日癸酉,葉義問至建康府。

趙撙發蔡州。

趙撙已得蔡州,方四五日,忽被成閔移文,報奉詔總諸軍併舟師援江上,留撙一軍守蔡州。辛未,撙遣諸軍㑹成閔。癸酉,又被移文,令撙亦歸,乃以李詢爲知州,撙遂以本部兵歸。詢,蔡州人,以從義郎,在鄂州軍爲部將,都統制吳拱令詢同皇甫倜,往信陽軍招忠義人取蔡州,撙自信陽取蔡州,故詢在其軍中。撙以丙子到麻城,被旨依前駐劄蔡州。

六日甲戍,詔諸軍逗撓失律,召成閔代劉錡。罷王權,赴行在奏事,差池州統制李顯忠代之。

曾王劄子言信賞必罰。上曰:「賞罰誠人主之大權。昨來王權臨陣退衄,朕已逺竄。令成閔、李顯忠、吳拱三大帥制置招討之命,宜即批㫖便除,以示懲勸。」

王權罷都統制,赴行在。

王權自和州退兵江南也,葉義問奏權不合退軍,是時金人已在楊林,計置渡采石矣,㑹有旨令義問差管押權赴行在,權乃去軍,都提舉張振權主管軍事。

李顯忠爲建康府駐劄御前諸軍都統制。

七日乙亥,與金虜戰闘等,並爲戰功。

「勘㑹從來戰陣,除殺金平、和尚原、大儀鎭、順昌府、明州城下立功人外,餘不得爲戰功人。縁今來用兵制敵,理宜激勵。」乙亥,有旨:「應諸軍等將士,但與金虜戰,并守禦立功之人,並與理爲戰功。」

虞允文到采石,趣李顯忠等交割王權軍馬。

虞允文先往采石趣李顯忠交割軍馬,去采石五六里,道遇王權敗兵,各鳥獸散,虞允文訊之,皆曰:「我輩昨隨王統制,只聞金聲,不聞鼓聲。」蓋權未嘗與賊交鋒,惟是走耳。是日,賊兵進迫大江,鼓聲動地,尅初八日渡江,采石瀕江居民,震懼竄伏,吏士無人色,左右止允文曰:「事已至此,欲何之?」允文叱曰:「今日國家危急如是,我豈得不身先士卒!」遂策馬疾馳到采石,人心頗安,遥見北岸賊軍列寨,連亘不絶,我軍奔敗之後,部伍絶無紀律,虞允文行造其閒,㑹見官兵,虞允文勞之再四,因問王權敗北之端,皆曰:「非虜之善戰,蓋縁只是走耳!未嘗見陣。」虞允文因激勸敗卒曰:「萬一虜兵衝突,公等戰乎?」眾皆嗟吁,指北岸曰:「彼勢如此,誰能以身犯必死乎?」虞允文徐曉之曰:「虜萬一過江,爾輩措足無所,雖走亦何之?今怯戰亡走亦死,戰亦死,等死,不如一戰,冒萬死求一生,轉禍爲福,因敗成功;況朝廷衣食汝輩二十餘年,緩急乃不能死戰以報國乎?」眾因允文語,慷慨發憤曰:「今雖欲戰,奈何無統將主其事!」虞允文覺其可勸,唱言:「汝輩正言王權謬妄致此,今朝廷已別選交割王都統軍馬。」眾愕然曰:「誰可將者?」允文諭之曰:「朝廷差某來趣李顯忠交此軍事,與李顯忠如何?」眾合掌曰:「得人矣!」允文又諭之曰:「虜謀來日過江,勢已廹急,諸人當戮力,官家已發内藏庫金銀錢帛,并節度、承宣使已次官告在此,賞給有功者。」眾皆曰:「誠然,我輩當盡死力!」轉相勸語,須臾各軍皆奮臂爭先死敵,虞允文因勾集戰艦,揀選水軍五千,連小舟排䕶岸下,以戈船當前,終夜整齪。

虜主亮築壇祭天乞風,取來日渡江。

虜酋築壇於采石兩岸,逆亮登壇,牛羊、黒豕、白馬各一,祭天禱江乞風,取初八日以濟,因使僞参知政事李通跪壇上,口占檄文,招王權曰:「吾提兵南渡,汝昨望風,不敢抗拒,深知汝懼嚴天威,吾今至江上,見汝南岸兵亦少,止縁吾所用新造船,與汝南岸船大小不侔,兼汝操舟進退有度,甚協吾意,汝能盡陪臣之禮,即率眾降,大者王,小者侯,若執迷不返,吾渡江戮汝無赦。」虞允文復遣所獲北人齎書諭之曰:「王權以不曽一戰,朝廷已行竄責矣。今統兵官乃前執二太子者李世輔,更名顯忠,并前奉使一箭中的虞允文,同在此,汝欲來校勝負,此亦有以相待。」

八日丙子,中書舍人虞允文、統制官張振等,大敗金人於楊林。

《遺史》曰:金人得和州,完顔亮親率大兵臨西采石楊林渡已數日,王權軍於東采石相拒,知太平州王傳者,殊不介意,傳與權猶蔽匿不以奏聞,兵官、幕職官或有請給器甲與軍兵,令防城者,傳曰:「不須如此張皇,傳自與大金無讐,必不見殺。」其語播於城市中,城市之人皆知傳有不能盡節之心,州學學諭汪餘慶白於教授蔣繼周曰:「餘慶請與先生同見太守,乞爲守備。」繼周曰:「太守敢以無禮之言斥人,使人不堪奈何?」餘慶曰:「甚易也,若果然,先生但言滿城之人皆言知州是細作,若不爲守備,則市人之言不其然乎?」繼周然之,與餘慶同往見傳,言有軍期急事,傳果怒而出曰:「教授何故如此逼脅州府?」繼周曰:「滿城之人皆言知州是細作,宜急爲守備以破其說,不然恐生變。」傳黙然氣奪,繼周、餘慶遂勸傳申發文字,報朝廷,傳從之,一日發八遞。第一遞報金人已犯采石,不言東采石西采石,遞到行在,朝市大驚,五房院、六房院堂吏盡般家屬出門,城市閒皆謂知邉報的確者,無如五房院、六房院,今既般家而去,事可知矣,遂驚移不可禁止。第二遞報金人已到楊林,而不言楊林渡,朝廷檢視圖冊,不載楊林去處,莫知楊林在江南江北,朝市無不驚憂者,朝廷遣人於閭巷閒,尋太平州、和州人,詢問楊林所在,是夜二更後,方得一士人,具言楊林乃西采石之渡口也,憂疑稍定。金人在楊林築䑓于野,亮令諸軍拈𨷟子,取死事五百人,先渡大江,就楊林進船,乙亥,亮刑白馬祭天,當塗之人,日逐往采石,臨江以觀之者,不啻數萬。丙子,有采石之役。愚常用心稽究采石事實,質之於士人、僧道軍兵、商賈官員,觀謄報之功狀,考一時之記録,莫不張其聲勢,大其功伐,皆不可取信,惟太平州及東采石之百姓所言者,不約而同,蓋其所親見,而又無容心於毁譽也,愚取之,遂爲定說,不敢誣天下,亦不敢誣後世也。曰:丙子晨,隔江見楊林渡金人築䑓,四旁有黃黒煙突起,人皆莫曉其所謂,或曰:「昨日刑白馬祭天,今日祭風,欲出船渡江耳!」少刻,煙漸㣲細而青白色,辰巳刻之閒,有紅傘登䑓,亮在其下,有綉旗環繞之,俄聞樞密行府有参賛軍事中書虞舍人到采石市中喫食,乃允文也,或走報允文,請臨江督軍,允文至江口,是時風色已作,人謂:「金人祭風,果應乎?」望楊林口,有一舟出江,相次尾首相銜而出,凡出十七舟,楊林口忽生沙,塞斷江口,餘舟皆不可出,允文命發戰船,有水軍蔡將、韓將二人,各有戰艦一艘,皆唯唯不動,乃急命當塗民兵登海鰍船踏車,毎舟有兵數人,發十海鰍往迎之,允文坐蛾眉䑓中,戰抖㡬不能止,軍人皆說諭民兵曰:「此是必死之地,若齊心求生,萬一有回歸之理!」民兵皆然之,風色忽止,官軍以海鰍衝十七舟,舟分爲二,官軍呼曰:「官軍勝矣!」遂皆併殺金人。金人舟,其底濶如廂,極不稳,且不諳江道,皆不能動手,其能施弓箭者五七人而已,遂盡死於江中。有一舟爲水漂流至薛家灣者,采石之下數里,有王琪軍在焉,以勁弓齊射,舟不得着岸,舟中之人各中一二百箭,往往綴屍於板而死。取金人之舟視之,乃用和州民舍拆板而造者,毎舟可載二十人,板木釘灰皆不如法,其敗故宜也。是役也,金人有四十舟在楊林,出江者止十七舟,官軍止有海鰍十艘迎戰,二戰艦終不出,允文追蔡將、韓將,各鞭一百,金人死士五六百人,不死於江者,亮盡敲殺之,怒其舟不能出江也。初,亮問上年兀朮何以渡江,或答曰:「兀朮自馬家渡渡江,江之南雖有兵望見我軍,即奔走,船既着江岸,已無一人一騎。」亮曰:「吾渡江,亦猶是矣。」及楊林出舟,當塗之人在采石上下,登山以觀者,數十里不斷,不啻數十萬人,亮隔江望之曰:「吾放舟出江,而山上人皆不動,何也?」當是之時,爭戰之聲方厲,安危之機甚切,而人皆罷其業,離其居而樂觀之,既而連亘數十里,駐足不動,遂成江南壁立萬仞之勢,豈人力能使之然哉?蓋天實爲之也。允文進劄曰:「蒙聖恩,令從江上,今月六日抵建康,次日,准葉義問差臣前來采石㑹李顯忠,并給犒建康所屯御前軍馬,臣於八日午後到采石,見江北虜兵甚眾,極目望,上下二三十里不絶,鼓聲震地,臣即時躍馬至岸口,與諸統制相見,北岸有一髙䑓,䑓上大紅綉旗、黃旗各二,左右分立,中有大黃蓋,有一人服金甲,以胡床坐其下,問之,云:『此金主也,昨已登䑓祭天,刑白馬,與諸將盟矣。兵號四十萬,馬數倍之。』臣與統制官張振等共議,列馬歩軍爲陣,靜以待之,分戈船爲五,以其二傍東西岸行,其一駐中流,載精兵以待戰,其二藏小港中,以備不測。擺布僅畢,忽聞虜眾齊聲發喊,虜酋親執小紅旗,麾數百舟絶江而來,未頃刻閒,已有七舟遽達南岸,虜登岸與官軍戰,臣往來行閒,再三傳令,激以大義,許以醲賞,歩軍統制時俊先登,軍皆殊死闘,俘斬既盡,而戰於江中者,艨艟相撃,虜舟皆平,沈水死者以萬數,天色向晦,北岸鼓聲乃止,虜引餘舟遁去,臣等尚慮其詐,不敢以兵掩其前,但以强弓弩襲其後,追射之,虜兵多傷,至夜師旋,計其岸上之屍,凡二千七百人,射殺萬戶一人,服紫茸綿甲、注絲戰袍,生擒千戶二人,女眞三十餘人,餘皆伉健者。臣度虜未必遽休,而采石之舊將已去,新將未至,當軍情危疑閒,虜兵鼎來,臣不當便引去,暫且留此,與統制官同謀戰守,須俟一大將至,有所分付,乃敢還建康。仰乞陛下特寛憂顧,臣無任激切皇懼之至。」九日,又奏劄曰:「臣觀虜所用之船,皆如州縣渡口雇駕者,誠不足以當官軍戰艦,又逐船惟滿載敢死士,意在直截來奪岸口,初不爲水中戰具也。以昨日之戰,虜有旗頭爲官軍斫斷其左臂,尚能以手持小旗麾其下進戰,久之乃仆地死,餘人之伉健可㮣見矣。諸統制欲於瀕江掘塹,濶一丈五尺,深八尺,以防虜兵犇衝上岸,及更夜潜渡之寇,見役丁夫開堤數百丈,以衛内堤,官軍立於堤上,既有所捍蔽,又無遁心,可以固守也。臣聞臨陣易將,自古所戒,而王權既失士心,李顯忠素有人望,黜陟之閒,無不仰服睿斷聖明。虜酋既敗采石,官兵虚弱,其盡力如此,臣豈敢愛身,遽自引去,比者戚方已約分兵船,親來㑹合采石,成閔軍非久即到,官軍既合,決可以破賊,不獨守江而已。臣俟李顯忠到,一一議定,續具奏知。」此允文之二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