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魚堂賸言 (四庫全書本)/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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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三魚堂賸言卷十一
  監察御史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太倉王石隱刻說文論正自云此書十年静悟十年考正彚成三十萬言誠宇内所未有之書亦宇内不可少之籍其自喜如此諸莊甫言石隱少習醫壯而友桴亭確菴乃勉於學二子皆兄事之其學不從八股入而能刻勵成一家言
  陸翼王博聞而樸實君子也家多藏書如儀禮經傳通解金仁山許白雲真西山魏鶴山文集及西山讀書記其家多有學蔀通辨一書孫北海亦從翼王借得韓元少徐彦和皆從借抄翼王言北海學博而才敏其所著諸書雖不皆精然多有益于學者博學之士皆收入門下相助挍對朱錫鬯顧寜人其尤也顧寜人有日知錄多發先儒所未發又言桴亭確菴當婁東二張盛行之時獨卓然以實學自勵不肯隨聲附和桴亭上馬撫臺二十四欵皆切中時務
  胡敬齋集三卷目録自第五葉後缺疑其書尚不止此查焦弱侯經籍考不載此書卷首有門人鄱陽余祐序其第一篇奉于生書託其於京中尋程子遺書朱子語類伊洛淵源晦菴文集等書噫先軰於書亦得之難如此
  陸翼王言嘉定四先生之文皆本于歸震川蓋震川一脉獨傳于嘉定而及于餘子也震川墓志係唐叔達筆託名于王文肅初文肅欲自作數日不成卒使叔達為之
  翼王又言黄陶菴每在神前以三事自誓不妄取不二色不談人過其就館于常熟也時張公國維巡撫吳中取陶菴觀風第一張公至主人所請與相見甚歡時適有以千金之事求主人為言于張公者主人適别有一事干張公不便又言勸陶菴言之陶菴堅不肯其人不得已索太翁一書與之曰子言此則我甘㫖之奉有餘孝莫甚焉陶菴卒不肯曰不可破我不妄取戒既第後不肯干凟有司太翁每以家貧為言卒不能移其意蓋其誓于神前者皆能力踐其言又言明季士大夫相聚上者言道徳次者論文章最下寜可渉聲色無有及於貨利者余言陶菴之學間入於禪翼王言陶菴本從濓洛入門後喜静坐又喜閲壇經諸書因不無夾雜又言此事是非誠難辨在江寜得學蔀通辨乃始知之又言魏環極言孫北海諸書以考正晚年定論為第一又言嘉定前軰之書嚴永思通鑑是一好書雖有云溫公通鑑有資於治者取之無關于治者略之今嚴書所詳溫公非不知之乃其所不取者也然嚴書亦不為無益又言徐九一雖溺於聲色而晚節甚好宜其有子昭𤼵名枋
  吳淞江之白鶴港南有宣聖衣冠墓讀其碑乃孔子四十四代孫稹仕隋為蘇州刺史因家焉而以宣聖衣冠葬於此循其墓道過一小橋橋北即先師廟先聖及四配皆塑像左為啟聖祠祠有孔子周流列國圖右為子之燕居有吳道子畫聖像石碑二廟後即先聖衣冠墓墓後有書院守祠僧聖歸居之僧云道子聖像碑其大者相傳為徐文真家摹刻亂後埋沒於瓦礫中康熈九年移置于此其小者相傳為松江顧氏家物則在此已久又云塑像先是萬厯時陸古堂倣闕里像為之嵗久圯壊今年八月邑中士大夫改塑以舊像為不文俱從改易然失其真矣陸古堂即纂廣輿記者
  舟中㸔山曉閣明文選見曾異撰弗人送劉漢中教授廣信序云信州鵞湖古朱陸辨論同異處也自𢎞正以前則朱勝隆萬以後則陸勝嘉隆之間朱陸争而勝負各半説得明白然曾意却是要調停于朱陸之間曾又送林守一序云使司馬子長而與人交必不能成史記其意謂必目中無人獨徃獨來然後其氣無礙而能著作此不成議論又曹峩雪賀施存梅八十序十分回䕶謂昭代奄豎之禍三為振為瑾為忠賢而忠賢為烈頌功徳如莽迫帝后如操私人典兵室有藏甲如産禄南北軍文負文定不能尼振文正文恪不能尼瑾如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方沸之羮而欲澹灑之以仙掌之露勢所甚難為時計者獨有抽薪一法耳自寅秋膺簡命緹騎不復出詔獄之威亦稍殺止則以曲逆之沉思運仲弓之妙用委蛇調劑師既不言世亦不得盡知不然一跌而為蕃武再跌而為訓注徃事可鑒又何幸焉噫存梅所處何時所居何位所行何事可以抽薪兩字塞責耶共閲倪鴻寳黄石齋文湛持陳明卿譚友夏章大力羅文止艾千子張受先文數十首惟千子宋史禮樂志論差為有用文字金正希文嫌其多衰颯之氣張天如文頗精寔而氣多滯有陳𢎞緒號石莊者文氣甚爽未詳其為何人陳卧子平内盗議頗佳田一儁羅念菴祠田記李維楨告信陵君祠文俱可人意于慎行與司宼丘公論江陵事書最是有關係文字馮琢菴寄山隂王相公書伍容菴上首輔書是有用之文陳眉公袁石公等書俱纎細無足取又馮琢菴文昌閣記云今祠家多援周天列星而以人事之取斗四星圖繪其象而謂之魁指戴筐六星為縞衣素舄青童白馬而謂之文昌夫以懸象著明列宿之次乃能下而與人通其言語文字聼其鐘鼔管籥饗其牲牢酒醴此其説宜儒者所不道最足醒人
  程孟陽耦耕堂集纎細無可取
  常熟志修於嘉靖己亥平湖馮汝弼作縣時也查有明一代人物當以吳訥為第一傳稱其非聖之書不讀文非闗於世教不為所著有小學集解北漢字義等書永樂時人其所著尊經閣記發明朱子子㳺祠記甚明朱子記中引隋書儒林傳序南方之學得其精華及荀卿非十二子篇媮懦憚事無㢘恥嗜飲食是子㳺氏之儒雖引之而不明言其所出得訥記而愈明訥云荀去子游㡬二百載其時弟子鄉人或狃于習俗遂議及子游故朱子云云修志者邑人鄧韍
  古㣲書者華容人孫㲄纂古䜟緯之書而自附以論解偶撿其一叚頗好曰三墳以伏羲為燧人之子矣鄭𤣥六藝論又謂遂皇之後厯六紀九十一代至伏羲皇甫世紀云女媧氏亦風姓伏羲之妹也譙周古史考則云遂人次有三姓乃至伏羲伏羲次有三姓乃至女媧鄭𤣥以大庭氏為神農之别號而譙周以神農炎帝非一人自神農至炎帝一百三十三姓羅泌路史至以為軒轅之前别有軒轅而有巢之上更一有巢何上古之多茫㝠也夫以帝王至貴而隱冺曶汨猶若此而况於後世一介里巷修名者其孰為表而傳之使聲施不朽哉見張爾公四書大全辨大約好因史以証經此其所長而多翻朱註非純正之書也比之見聖編則較斂然才又不如内引陳㡬亭則稱嘉善陳氏引譚梁生顧麟士則稱或曰
  齊東野語係南宋周密字公謹所著内有辨復覆伏三字音義一叚甚好曰復覆伏三字音義相出入易於混亂今各䟽于左復有三音房六切者復歸之復也字書訓以徃來是也易卦之復毛詩復古復竟土語言可復也克己復禮皆是也易註云還語註猶覆與詩為恢復之復其義一也扶富切復又之復也字書訓以又是也書復歸于亳詩復㑹諸侯語復夢周公則不復也及復見復聞之類皆是也芳六切與覆同音者反復之復也易乾象賛反復道也釋文芳六切本亦作覆是也覆亦有三音芳六切者反覆之覆也字書訓以反是也中庸傾者覆之註敗也與易反復道也之復音同義異敷救切者覆幬之覆也字書訓以蓋是也扶又切者伏兵也左傳君為三覆以待之是也伏亦有二音房六切者伏羲之㐲也字書訓以伺也匿也隱也是也三伏之伏及伏羲伏生赤伏符皆是也扶富切者鳥抱卵也莊子越雞不能伏鵠卵及後漢大丈夫當雄飛安得雌伏皆是也前五行志元帝初年中丞相府史家雌雞伏子顔云房富反用字者不可以不辨焉
  王元羙望太湖詩云青天不道向外生白日如從此間沒此二句雖是形容太湖之寥廊然亦可見人之見識易局於一隅若不從太湖之外㸔而只就太湖中㸔則㡬疑天日只在太湖邉上矣
  江陵答大同廵撫賈春宇曰俺答既死彼中無主争王争印必有一畨擾亂在我惟當沉㡬處静以俟其自定有來控者悉撫以好語使人人皆以孟甞君為親己然後視其勝者因而與之不宜強為主持致滋仇怨也此純是戰國機械以程朱處此當如何曰程朱亦不強為主持但其來控則以至誠告之曰朝廷無成心但爾衆共推服能效順者當主之
  妹壻陳耐菴好學不倦藏書甚富余為顔其堂曰萬卷嘗云窮逹天也若不讀書便不識義理不識義理何以為人余首肯其言
  魏永叔禧延陵書院記云漢唐之黨禍君子與小人相攻也至雒蜀之黨分而君子與君子相攻矣雒蜀之争是君子之講學與君子之不講學者相攻也至朱陸之黨分近日程朱陽明之説異而君子之講學與講學者相攻矣為學者各有所得力之處要歸于聖賢之道而己又蔡忠襄傳云姚江王文成公以道學立事功為三百年一人灑北宋以來儒者之恥於此二文可窺其學孫北海禹貢山水考其中考核亦多可據但每將他人之説與己意夾持間架不清
  汪苕文鈍翁類稿有云古之君子欲進則進欲退則退未有不浩然自得者也今之君子側身遅回于進退之際恒皇皇焉不能自主何也非其人為之其時為之也古之君子力耕以為食力蠺以為衣俛仰身世無求而皆給故當其不得志而退也畢其生可以無悶今之君子仰無以養其親俯無以育其妻子飢寒之患廹于肌膚此其時與古異矣雖不得志其能遯世長徃浩然於寂寞無人之地哉吾以是知其難也讀此一段不覺為之慨然不得不令人思許魯齋治生為急一語
  鈍翁類稿内有王西樵傳載其所作偽詩傳論略云近世所傳子貢詩傳申公詩説皆偽也明有鄞人豐道生好撰偽書自言其家有魯詩世學一書傳自逺祖稷實自撰也又作詩傳託之子貢以為張本而所謂世學者若相與發明尋有妄人依旁詩傳别撰詩説其體類小序其説與豐氏盡同惟篇次小異道生叙詩傳源流又詭其所從出云魏正始中虞喜奉詔摹石而宋王子韶開河得之其説最支離而同時諸公無覺之者郭子章刻之於楚李維楨為序亦不一致疑惟道生同郡周應賓者著九經考異辨之特詳然㣲周氏其偽亦灼然也凡古書源流存亡眞贋漢藝文隋經籍降及鄭通志馬通考諸書可覆而按也漢書儒林叙諸家授受尤悉並無一言及子貢詩傳者考虞喜傳亦無奉詔書石經事獨申公為魯詩漢志魯故二十五卷説二十八卷隋志明言亡于西晉安得至今猶存耶此書本不足以欺後世而姚氏詩疑問引傳説與序等遂若詩傳果出子貢之手者按西樵氏論最有功於詩汪載之集中亦最有見余向固疑之然未知其出于豐坊也
  又云公伯寮親與七十子之列而敢于毁季路邢和叔本程門髙弟而遽誣宣仁以附紹述之説比例固好但寮雖史記列弟子中而家語無之未可定為弟子也即使果弟子矣或在七十人之外而未必在七十人之内即使在内矣而或在執贄以後叛其師友或在執贄以前未聞聖教皆不可知事遼逺難以臆斷也
  讀張文潛集喜其論漢曰文帝之所以裁絳侯者乃所以深愛之宣帝之所以寵霍光者乃所以深害之論徳宗曰徳宗先討田恱是先攻其堅故天下亂憲宗先平元濟是先攻其易故天下定又論魯仲連曰孔子請討陳恒不可則止仲連以布衣而出身救天下之患此墨子摩頂放踵之學論吳起曰起從事於法而不知權此主少國疑衆情未信時之所深忌子産所以欲焚載書論商鞅曰善飬生者和其血氣平其心志有賤丈夫焉不能忍嵗月之勤而急其效於耳目之前于是服毒石餌惡草以激之方其效也剛壯勇力倍於平時然不過數年而遺毒餘孽潰裂四出一日皆作而不可制又喜其譏司馬遷之反覆詳叙聶政荆軻竇嬰灌夫之事又論邴吉曰虜入雲中詔問丞相御史以虜所入郡御史不能對得譴責而丞相能具知見謂憂邉思職夫吉之能知馭吏之力也吉當曰臣與御史等耳臣之僕有先白臣臣是以知之此其為能豈獨憂邉思職而已哉吉脫宣帝于死能絶口不道獨貪一馭吏之功殆必不然傳曰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吉未之思與論趙充國云武帝戰匃奴之強而不能引匃奴於弱而後戰唐太宗知頡利之方強雖足以勝之而未可以無患故與之臨渭水而盟其後李靖以孤軍而功過於衛霍之百戰惟投其時故也勾踐與范蠡謀吳勾踐不能忍而欲𤼵也數矣蠡獨不可至稻蟹之變而遂起而不疑此即充國之法也論李郭曰李光弼治軍行兵出郭子儀之右而當時諸將皆望風伏子儀子儀能使吐蕃為父而史思明乃上書請誅光弼大抵光弼之實不及子儀之名子儀安坐而有餘光弼馳騁而不足余嘗思其故讀史思明傳見光弼使烏承恩潛殺史思明事而後知李郭之優劣蓋子儀之為人至誠不欺主于忠信其胸中洞然大人也故静則人安其徳動則人伏其義光弼則市井之智盗賊之謀有時而用此於伏人之道小矣漢髙偽游雲夢雖能執韓信而信之反心自此生矣當此時髙才智士亦有輕其君之心故英布貫髙之徒繼踵而起此非伏英雄之道也按文潛之論李郭最正然其論治術則引老子曰將欲翕之必固張之將欲取之必固與之天之將寒也不以霜雪為之也金石裂土山焦者所以為今日之霰雪也天之將暑也不以蒸鬰為之也震風積雪者所以為今日之炎烈也故聖人未有不尚乎術也此則蘓氏之餘習大抵聖人言術必歸之道蘓氏之徒言道必歸之術
  三魚堂賸言卷十一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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