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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堂先生集/附錄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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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卷二 久堂先生集
附錄卷三
作者:朴長遠
1730年
附錄卷四

久堂朴先生言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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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子銑所錄

府君生稟異質。自幼已異凡兒。及長莊重和粹。德器渾成。孝悌之行。根於天賦。忠信之基。早已積厚。逾冠之年。痛失庭訓。益懋樹立。期於顯揚。承事大夫人。極愉婉之樂。盡志體之養。侍側娛樂。和氣藹然。人之見者聞者雖愚婦愚夫。莫不感歎悅服。大夫人中年以後。洊經喪禍。疾病沈淹。積有年所。府君於藥膳之奉。必先親嘗。出外則憂形于色。而侍奉則凡所以慰悅親意。以資娛樂者。靡不用極。大夫人雖在病中。亦時笑而忘病。藥膳之進。非府君在傍則未嘗進服。

府君性不喜華靡。而侍奉之下。常着彩衣。以承親意。且不喜音樂。而親意無以慰遣病懷。則極力迎致。不問家間有無。佳辰令節。必置酒以娛。壽舞蹲蹲之中。時唱感君恩曲。且爲嬰兒之戲。或吹蔥或吮乳。以助歡笑。至於專城之養。則比家頻設。而民亦感公至德。莫不歆艶。而未嘗有言。誠心所感。累膺錫賚之典。以備親闈服用。又復邀賓設席。用侈恩賜。一時艶傳以爲盛事。

嘗於寒夜。每思老親所處。得無寒乎。披衣而起。躬自抱薪。就煖房堗。而又恐或有省知則以爲不安。步履之間。一倍小心。

凡係祿俸騶直。尺寸以上。皆入親前。以至文房紙扇諸品。一倂進納。用則必稟。

大夫人性嚴。或有不豫色。則必兢惕奉承。以俟辭色之降。朝夕之間。唯以先意承顏爲主。而親敎如或少違於理。則又必委曲導達。以俟裁處。大夫人亦樂爲之從焉。湯侍或添撓則日夜在側扶護。而大夫人必令退休於外。則夜深乃退。而猶復累起至戶外。以候氣息之安否。終夜不就寢。平日定省溫凊之節。出於至誠。終始如一日焉。

其於奉先。益致敬謹。而以誠爲先。齋之日。必整衣冠。儼然端坐以至夜。克盡致愨之道。終日簡嘿。而有言則必及先代言行。以敎後人。具饌之際。務令十分精潔。以至釜鬵器皿。倍加滌濯。需物餘滓。亦令別藏。無爲貓鼠所汚焉。時當亂後。無意於事。如立祠備儀。亦未遑焉。每以爲歉。而祭儀則參以家禮擊蒙要訣與夫先代所行之禮以行之。上墓則怵惕悽愴。自感於中。有彷徨不忍去之色。當出守春川府也。軍符有制。三年不得歸掃。每當節日。感念愴歎。時誦柳文乞人傭丐之語以自道。伊時奉老榮養。一家歡會。豈子厚所可擬。而特以情有所感。言之如此。事亡之誠。可推而知也。

祭祀輪設。士夫家所通行也。吾家先代。亦未免從俗。而逮近三四十年間。非惟先世內外子孫零替。未易從舊式備設。府君與觀察府君相繼出領州縣。官備殆無虛歲。且府君深以輪行爲未安。雖自家備。亦不許輪行。遂成祭法。而宗家事力無以支度。誠可慮也。或以公私事故。有違離家廟之時。則每於祭之日。必晨起盥濯。正容盛服如將祭。以寓追慕之誠焉。

府君終鮮兄弟。只有一姊早世。子女皆未成長。府君視如己出。養育提敎。以至成立。甥姪輩亦視如其家。出入無間。每會于親側。談笑娛遣。姊兄家居在城中。涯角而亦必頻造。隣里皆歎服。

府君有姨妹。寡居窮甚。請賣先世所分田土。府君聞而惻憐。送騶直幾疋以濟之。並歸其田。此雖細事。聞者莫不敬服。

有一家人奪衿川墓奴之田。公出外還。大夫人以此語於公。公白曰田何足惜。願勿更言。但某兄甚可慮。此爲可念云。爲判書後。豐德奴人之自外家分來者。投入近宗家。奴婢乃是累口。一婢方爲大夫人使喚侍兒。其家送人來索。公卽白大夫人令出付。大夫人言事當呈卞。何遽如此。公卽復白曰吾家豈能與彼家相較耶。願勿爲念云。公非唯不貴財。不較人如此。公於大夫人。承顏順旨。無不用極。而或有未當於義者。則其當事喩道。多此類也。

府君於閨門之內。常主於和而嚴。平居默坐。若有不可犯者。卽之和氣有粹盎之容。每日昧爽而起。候謁省侍。少退處之時。而退則必處外。手不釋卷。雖在酒後。一未嘗有戲慢之色。揆諸古人呂原明夫人之言。亦無愧矣。叱咤之聲。未嘗至於犬馬。則其於僕隷之微。可知也。子弟有過。亦不嚴責。微示不平之意而已。義方之敎。必以孝悌忠信。書則必先經書。雖不令廢科專學。而不肖輩若有不屑之語。則亦必欣然而色喜。非若世人之期以決科爲先。且於科程之文。諄諄敎勉。勤篤備至。如有做文之役。則亦令家人膳食加於常日。以助其氣。至意可想。而不肖無狀。怠昏違敎。其於彼此。皆無所就。痛自剋責。尙何言也。

先君未嘗言人小過。則大過可知也。雖僕隷之微。常敎子弟掩覆其短。

府君所與交。率多孤介寒素之士。兒時所相識。情義終始如一日。視世之翕訾馳逐。輕交易絶者。若將浼焉。旣親厚之後則雖在人所疏絶。亦皆待之有方。不失故舊之義。窮交之中。多貧不能資身者。生則捐俸賙其急。死則具棺斂其終。出力營葬。無少忽焉。交親有先逝者則必時節存問其妻子。有親老者則時分珍膳以供之。其家子弟至今頌德不已。常曰故舊不渝則民不偸。此道之不行於世久矣。人情安得不偸薄乎。爲之慨然。

尹公美村年譜中語。未能詳記其文字。而公之遊泮宮也。儕類皆推許。而朴公某特心重之云。美村卽尹公宣擧號曾祖府君友道最篤於趙公廷虎。府君與樂靜公交好已在布衣時。非專爲世誼之厚也。趙公自初有盛名。無論彼此。皆以爲如玉。而己丑以後其名尤盛。蓋與一時淸論上下之也。府君雖不數往來。情則無少變。及癸巳事。同時被謫。只得城南趙公來別。更未會面。而趙公遽歿。極以爲公私之慟。其家身後孤寡無依。府君顧恤問遺。特絶於人。人皆欽歎。其於趙公之歿。府君操文以哭之。且以三絶句爲誄語。人或以爲太簡。似與歐陽子之尹師魯墓銘一般意也。府君聞之嘆曰。未了靈丹壽我民之句。人無知者。亦何足云云也。

曾祖府君起自孤寒。早登科第。一時儕友間頗有盛名。而退避形勢。若將浼焉。與鶴谷洪相公。共避兵於淮陽。情義可知。而至其入銓。遂屛不造。其自守如此。先府君每說此事於家庭。一意淡泊。斥絶名勢。初與沂川洪相交誼不凡。洪之初釋褐也。凡事皆與之議及。且頻往來。而及己丑山人趨朝。淸議恢張。洪與趙樂靜,金滄洲諸人合。名聲翕習。乃先府君出守春川年間事也。逮至自春入院。仍有嶺外之行。其間洪公連被寵擢。至秉兩銓。聲迹未免阻閡。辛丑以後。先府君亦終不得免於名途。而當路之人。無與相厚。李判府製進祭文中。所謂致位卿宰。只緣輿望者實語也。以至甲辰入銓。亦獨立如初。雖洪相絶不相關。其九月間。以老職事。洪相發意外一語於筵席。旋有對吏之厄。人或謂洪相言或疑激之。而豈其然也。然亦先君情素終始不變。彼亦無隙可議。不至相失。以全交道。知者皆以爲難。至於戚聯宮掖之人則初旣無相識之路。而常有不惡而嚴之意。淸風金公一家。卽切族。平日則金相夫人亦相見無礙。及其連姻王室之後。則雖因人事場通問。而不及於前時。以致與歸隱金公。亦不能不疏間。金公時與一時士類角立。又不無疑貳之慮。而亦不顧也。至於國舅則常以完平之待延興。謂可爲世法。先君之當初分司開京也。淸風公一日敎提司設供具。明日當餞某行。適於伊日先君往其洞。過涬溟宅。蓋與淸風家對門。初謂當過。及歸不顧而直還。金公怒曰族分亦虛矣。遂更令勿設。有人傳道如是。鶴谷卽洪公瑞鳳。滄洲卽金公益煕。淸風卽國舅金公佑明。歸隱卽金公佐明也。

戊子年間。洪相遠伯丈一日來過。談間先君語及余遊世無相與。君所識也。今於君。似將見失。可謂無聊。洪丈答云如申象村,朴錦溪連姻王室之後。儕友豈皆見疏也云。先君答云君之自處。當如先輩而後。可以語此云。蓋洪丈自少交好。而新有益平之婚矣。

己丑仁祖禮陟。孝廟踐祚。招延在野之賢。頗以爲有激揚之論。而黨目紛然。人鮮得免。時先府君求外。得春川府使。以及於瓜矣。庚寅間。堂叔往見沂川洪相命夏則談間云。某令何如人。而超然獨擧如此。元賓洛黨山黨。標榜非一。而人不敢指擬耶。頗有歆仰之言云。洪相方以言議見推於時。先君與洪相交好已自少日。而亦不與之相上下。故其言似如此矣。曾於辛巳年。先君往候趙監司廷虎於衿陽。洪尙書處亮亦先在座矣。談間趙公笑而言曰。君輩釋褐。由翰苑序陞。謂於榮途。如拾地芥。而近觀不然。是何故也云。先君一出從仕。專爲親養。有除命輒辭。絶不與交友還往。世之所以處之者可推也。壬午年間。澤堂李尙書以其長胤冕夏科慶。邀會親友若干人。先君亦便服往赴。適於是日抄選知製敎小報來。而公不與焉。滿坐莫不相顧爲訝。蓋公議所在。指必先屈而然也。己丑春首。始入政院。乃陞秩之第四年也。是年朝議紛然。標榜非一。先君公務之外。閉門却掃。力求外補。冬末出守春川。及瓜又承召入院。初詣闕肅謝。人多不識誰某云。自壬辰三月至癸巳九月。其間又再入院。或罷官或佐貳水曹。而獨守之操如一日也。然而輿望所在。不得不然。癸巳秋。始通淸路停當。時先君方在院累月。夙夜吟病。時多人或勸以解職調將。則答以姑觀疾病。而微意則有在矣。銓規非啓請則不敢擬銀臺於他窠。故嫌於速辭出院。而仍有嶺外之行矣。先君行去之後。鄭相知和,金尙書佐明。皆連拜諫長矣。

癸巳春間。樂靜趙公被謫放還入洛。先君一日往過。則彼已被酒。仍呼更酌。談諧相間。而趙公云令兄之明哲保身。卓非吾輩所及云。槩是時趙公洊被嚴譴。進退爲憂。而有是言也。是秋因徐元履,睦行善等事。趙特除鍾城。先君亦竄興海去矣。

癸巳被謫時。以筵臣陳白。救解於榻前。則自上有觀其外貌。予以爲忠樸。其日之事。渠自擔當之敎云。

癸巳九月。興海謫行時。門外李相時爲兵郞矣。有書末云玉堂之箚。亦專解令事。副學至流涕。可見公議所在云。副學卽趙壽益也。且云左箚言甚懇切。令人墮淚。以己諭領箚爲批云云。左卽金相公堉也。

己亥六月。李相有書云。閔繡衣廉得商山舊績甚悉。盛稱鑿鑿盡善。都非俗吏書啓。只擧其槩云。閔卽閔判書維重也。李相卽門外李相李公慶億也。

己丑年間。先君爲承旨。分房屬兵。時延陽李忠翼爲兵判。臨政注擬。必多問議。而先君以體例爲辭。終不答其時佐貳之席。或有開口者。而忠翼若不聞。獨訪詢於先君云。又聞延陽與白江李文貞相語。論眞宰相器。無出於某云。

曾拜外從祖棄庵公則曰。爾大人所難及。當逆點鴟張之日。逆鉽之弘錄吏薦。皆塞而不顧。如此而後可謂眞士大夫云。棄庵尹公澄之也

先君嘗曰古人有入臺不妄論一人。入銓不妄薦一人者。此理最好。吾之一揮筆甚易。而於其人有終身轗軻不振者。時或所聞非實則尤爲深戒。至於薦非其人而一或誤着。則自有貽害及人之事。切宜戒之云。累入銓地。皆辭不獲免。不得已乃出而當之。而痛抑奔競之習。每以張師德之兩及吾門可惜等語。對人說及。人之笑之者。至以古人求斷俗永明住持之事而誚之。時或在罷散身死之人。擬望落點。頻有待罪之啓。一時以爲數三十年間公道。未有其比云。鄭相太和挽語以公道尙稱前冢宰。故都重奉大夫人爲句云。

先府君每曰。眼不識人可愧。而當在翰苑也。以下番當新薦。乃以洪判書處亮,趙判書復陽應薦。伊時知舊間人。亦入於上下之間而不得與。頗恨之。而以其取舍一於公。故情素無變。洪趙兩公後皆至崇品。而亦保令名及躋卿班。朝廷有別薦之擧。每以不得可人爲慮。槩以一時有聲名。衆所僉擧者。雖非薦進。自當見用。思欲別得賢才。以爲揚側之助故也。又嘗以柳判書尙運應薦。柳公新進未有名。而其後以才諝用。至判銓衡有相望。平日所謂不識人之愧。特是自謙之辭也。初判吏部。承牌出謝。卽日開政。內侍敎官。於初仕乃閑官。欲得者多。不顧。乃以尹拯,朴世采,丁時翰備擬。蓋尹朴兩公。時未及擧用。故首先記錄。不久皆以遺逸顯用。或至大位。丁亦己巳前薦入南臺云。

柳判書尙運云曾爲假注時。嘗入侍退出。以榻前奏事恐差謬。書通於某台爺。俾之書示。則答以奏事記事。各有攸司。不爲之相及。當時或意其太固。而到今見之。引見罷後。注書書問所陳於諸臣。多所改易。記注之職。漸失所司。前日之答。甚爲得體云。

先君天稟絶異。幼以神童名。卽南尙書龍翼挽詩所謂童譽廷推似泌,殊也。旣而知文藝爲不足尙。已在十五以前。則其所存可知。而如丙寅年間。鄭君平第。諸才子文會酬唱之日。被其送馬之邀。旣成累篇。而終不出以示人。亦其一事。卽李判樞端夏製進賜祭文中所謂。早自韜晦。專心實地也。自是絶不以文詞自多。故世無知者。至末年猶然。而館閣之任。文衡之擬。終亦不得不歸。輿誦之不可誣者如此。先君嘗言在弱冠前。讀中庸甚熟。自首章至卒章。旣一直誦了。而又自卒章至首章。泝而誦之無差云。文稿中讀中庸說亦有之。當時用力於此書亦可推也。又於乙亥夏間。居憂在城西。處一間屋。牕外簷隙。鋪得板子數葉。具衰絰危坐其中。烈陽以曝之而終日不少動。依讀書法始讀大學。擬做句探字究之工。如是者半月。病果大作。重患食滯。夜亦不得就寢。積衾褥衣襨。坐遣昏晝。多施藥治。堇得少減。而不敢爲課讀計。取近思錄一秩。早晩閑看。一看再看。以至五六餘遍。初看未曉。或可疑處。一一付小籤以識之。再看得其旨趣則除去籤幾過半。累看之後。盡除無餘云。其用力於此書。亦可推也。又於丙子冬。登第未唱名前。其鬧擾可想。而將擬大肆力於經傳。亦先憂後樂之意。寓於中也。後讀論語。更深不輟。未累日而讀至公冶長編。蓋欲周而復始。不限遍數。得力於此則他可迎刃。而遽逢胡騎逼京之難。每以此爲大恨矣。雖於亂後漂轉圻湖。萬事固亦無意。而存省之功。亦未嘗少放。特人未之識耳。嘗書大學章句於冊子。又於小冊子。手書古人警省要語。以爲朝夕寓目之資。且以不肖輩所親睹。曾於庚寅年間在壽春官府。日讀朱書。時以近思錄心經等書參看。性理大全新刊本適人有寄來者。便手寫其面而看之。不少釋。又於癸巳年謫海郡時。唯以心近及朱書等冊自隨。跡不出戶庭。窮日夜娓娓。非客至則不輟。居此一年有餘。載閱寒暑。南州溽暑。古人所稱。而寓舍房壁四面皆塞。只有一牖。以通出入。當暑處之晏如。坐對古書。無少變。入是室者莫不揮汗而走。用力之篤。又可推也。是後或應公餘暇。輒不釋卷。間以經史子集。而未始不以性理書爲主。嘗以近思錄授不肖輩。且敎曰爾輩能於人不知之中。傳得此學於後人則庶以少副此望云。蓋一意藏晦。不自表見於人。又無此等文字可以垂世者。則所踐所造。固未可窺測。而嘗曰誠無爲幾善惡。誠固聖人事。濂溪之學。專用力於幾字。可爲要法。而橫渠管說豫字。亦爲卞不可不早之意云。後見朱子已有此論說矣。亦嘗有詩云後來言敬皆容力。爭似當年管說幾。觀此則幾字似是平生一字符。而幾字工夫。亦豈不主一而能之耶。且如橫渠所稱六有及千萬人中常知有已。萬馬中駐足等話頭。亦是念念所存處。而日誦夙興夜寐箴。或敬齋箴以自省。兩箴有時分地頭。據依最要故也。存於中者如此。則發於外亦有所不容己者。如從叔金參議震標祭文所謂時到戶外。闃若無人。一部心經。常在案上。李左相慶億挽詩所謂堂中幼安榻。床上紫陽書。李左相端夏所製賜祭文中所謂直內方外。晬面盎背。闇然日章等語。亦可見。而尹參判文擧挽語中險途周愼寧忘孝。晩節操存不失儒一句。可謂深知心事矣。讀書時有隨手箚記。以寓警質疑者。今裒集爲一卷書。而所記不備次序矣。

先君一生用力於幾字。念念存此。敬以爲主。其於堅忍地頭。尤不可及。嘗曰忍過事堪喜。爾輩勉之。

後來言敬皆容力。爭似當年管說幾。興海謫中句。

朱子曰天理人欲之分。只爭些子。故周先生只管說幾字。然辨之不可不早。故橫渠每說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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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子鐔所錄

府君爲學。最慕濂溪,退溪節度。其爲工。本於寡慾居敬明理正心。尤致力於人所不知。己所獨知之地。公私之辨。毫釐必審。榮進之途。視之若浼。不爲勢利誘。不爲貧賤移。亦不可以威武屈。襟懷夷曠。淸明篤厚。氣宇凝遠。不見涯際。和而有制。貞而不滯。隕穫而無少戚。紛華而不緇磷。其平居看書翫味。若嗜慾焉。未曾一日弛廢。常愛看心,近,紫陽,歐陽,二程諸書。時於公退。諷讀翫味。又於程,朱,濂溪等書。或抄錄而觀之。或隨時箚記。知要守約。唯務爲己。不自表見。故世人終不知其有道也。雖不欲任以師道。而亦不欲交遊講學。而其見於行者。孝於親則可通神明。忠於君則潔白無僞。友于兄弟則篤於恩義。信於朋友則久要不忘。修身愼行則不愧于屋漏。待人接物則寬恕而簡嚴。實有遯世無悶。獨立不懼之象。而以不肖愚蒙。何敢窺測而質言也。然其謙遜之性。不少自多。退然常若無能焉。嘗曰吾初志非無大肆力之意。而酷經天翻地覆之變。無意於斯世。不能大段用工。爲歉然自歎。蓋天分甚高。不甚用力。而自能得力。雖不以道自處。而若於處心行事之地。使有道之君子。默識而詳察。則槩可知其平日學道之有得。尤酷好煙霞之趣。每思佳山美水。輒暇日出遊。微醺吟詠。倘徉而不知疲。濂溪所謂雅意林壑。惠於求志。菲於奉身。燕及惸嫠云者。亦是實事也。接後學。未嘗強以語人。而若是後學之才氣淸明者。則時或諄諄善誘。愛重而加厚。必期成就其美。若子孫有幽貞進學之志。則尤加愛悅而歎賞。嘗曰科業雖不能不望。而若有意於此學而能爲則何貴乎科業也。但以不能容易成之。故每以依本分擧業秀才望之云。其崇儒重道之誠有如此者。若其孝悌之行。自有感動人者。爲一世之所稱服。至於立朝。已知道之難行。不欲以經濟自任。而忘身徇國之志則確然而不可奪者。素著於平時矣。雖其愛親之篤。至於年老而愈至。而惟是許國之心則不敢以此爲疑難。常侍親側。以爲身旣許國則不能盡孝於其親。艱危若此。脫有緩急。卽是致身之日。何處求生乎。願母勿以子爲終孝之望。使之盡節於國而勿憂。平昔雅言。頻有如此。蓋慮親意愛慈之心。無所不至。故設此言以喩道理。其平居爲國之誠。亦可見矣。若其憂國如饑渴。一心敬畏。則可質神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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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壻李世龜所錄

公平居。整巾帶跪坐。而言笑琅然。或沈吟。其起居動靜。未見其異於人者。然中自有操持者。公仲子銑晦叔言。公每日必默誦夙興夜寐箴,敬齋箴。又以千萬人中常知有已。爲自省之符。嘗出而還云方過鐘樓大街。紛沓喧闐。忽自忘。操持信未易。可以警省云。可見操存省察之功也。

公居家未嘗見其有疾言遽色。一日侍坐。其叔季兩胤。以童子方讀書於草堂。或惰慢。公忽厲聲呵之。顧余而笑曰亦有時而然。

公未嘗疲倚偃臥。好靜坐。江居有房一間廳半間。端坐其間。至夜分。在傍者皆睡倒。余時年少而獨侍坐。江空夜靜。氣象甚閑暇。或評論古今舋舋不已。

房室甚狹。公坐讀朱書或心經近思錄。伯仲兩胤亦對床讀書。

晦叔云公自言弱冠時。居先府君喪。五六月苦熱。衰絰端坐。讀大學數十日。因得重病。不得致力云。公謫居興海時。初未將家。獨一相知中人李萬戶侍坐。其人言寓舍一間屋。四面皆壁。只有一小戶。公六月服襦衣。端坐其中。讀書終日。未嘗起步。亦不見其有困暑之色云。

公早孤。侍大夫人。夜見必親鋪衾褥。夫人無睡。夜深始就睡。或夜深後復覺。故公年過五十。多不解衣而寢。未明必盥洗整衣冠。入內問候。親進粥飮而出。

嘗奉大夫人。獻壽酌於東隣李家空亭。帶月而歸公。公舞於板輿前以導歸。或親擔輿以行。

公獻壽觴於大夫人。酒酣跪吮其乳。

室人言公每欲休退。而大夫人生長京師。不樂居鄕。從容陪話之際。語及休退居鄕。則大夫人輒轉身向壁。不對一言。公退而歎咤幾於泣下云。余出入門下十餘年。見公每自歎不能退去。累形言色。而未嘗言以親故不能去。公可謂至孝也。

公歿後。室人泣言嘗獨與其妹李家婦在江舍。公自城西朝退。出江舍。見其姊弟坐窓下。笑曰汝輩如燕雛之待母也。公有酒所。沈吟良久。覓紙筆。適無紙。裂壁間彄鼻以進。公手書一句授之曰。汝藏去。他日出看云。未知果何語也。余覓而視之。乃書蘇東坡便從洛社休官去。猶有閑居二十年也。公志於退休之切。惓惓至此。而徒以親在。恐傷其志。遲廻不能去。齎志而歿。吁其可傷也。

李相公端夏未第時。方爲水部郞。一日來謁。語及其家學曰。兄弟皆不知先公之學。不喜吾家之法。與白洲連家。每見彼家風流而心喜之。以爲勝於吾家。及先公下世後。始知家學。自傷其不早知。過用心力。兄弟皆得心疾云云。公曰吾以先大監爲挾天子以令諸侯。此當輕輕看。與朱書所引不同。李相驚曰何謂也。公曰先大監每作文字。必結之以程朱之語。雖爲僧道作文。亦引程朱之語以結之。豈非絜領者耶。豈非挾天子以令諸侯耶。李相辭色方安。不爲辨論。

嘗言澤堂每論古文。輒能誦本文三四行甚快。吾喜聽其談論。頻往坐其座焉。

嘗語魯西曰無成與虧。古昭氏之不鼓琴也。魯西不出。論之不易。魯西卽美村尹公也

公長胤安山公名鑌。嘗來訪於會賢第。吾先大夫問曰。世人言大監與金柏谷得臣爲別交。而氣味迥然不同。何以相好至此。安山言金公甚有長處。相距數三日程。數年前預約某年某月日。吾當訪公云。則必如期而至。嘗與家大人有約。適有大風雨。日晩不至。意其未來。夕果至。其篤實如此。而塞處全塞。故家大人云君之五臟中。一臟必有無有者。金公亦笑。蓋金公少時重經痘疫。死而復甦故云也。

公第三胤鐔大叔言。小時見金柏谷偃臥於前。從容問於公曰。朋友當有規警。何以徒相親厚。任其如此耶。公曰自少情親。仍與周旋。何可以友道言之云。蓋公少學詩於金公之大人。其大人使金公與公交。故自少時相親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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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弟長建所錄

公旣早孤。推其孝於叔父觀察府君。兩世二人。相依爲命。公任子弟之職甚勤。以府君家貧無歸。盡力於僦宅。削廩以繼之。得異味則供之。見節物則分之。府君之寒暑飢飽。每有賴於公。雖有異室。無異同居。

其在京中。每日造候。察其起居。笑談和樂。終日乃歸。日以爲常。不以風雨公務而或廢。府君雖累止。公亦不替。以公事府君。可以卜公平日事親之誠。隣人感歎。傳說至今。府君有子。督過甚嚴。嘗於官居。提下於庭。公時侍坐。卽趨下匍匐於地。與共謝過。良久適値大雨。衣冠盡濕。時公已官承宣。人皆驚觀。傳之爲法家美事。

府君之喪。家無餘財。不足以斂葬。則自棺槨衣衾之具。以至喪服祭需之辦。皆出於公。而無物不備。一門內外。莫不感泣。聞者以爲古人所不及。

從弟感公至德。當公捐館之日。泣而言曰夫子之生也。事吾親如父。以同氣視我。夫子之沒也。豈可無爲同氣之服者乎。雖非禮制。不可不盡吾心。乃爲朞服。每相對論人物則曰。進退人才。當從一時公議。不可存一毫私意於其間。未嘗爲斥人過惡之語。又以厚受國恩。至誠圖報相勉。而語不及私。

嘗慕兩阮之遊二疏之歸。每發於言語文字之間。常以不得遂爲恨。公有別舍在龍山。傍有破屋賣之者。公令從弟買之。自出家財以補其價。又賦詩以志之。公之意亦可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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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泰漢所錄

事親之節。雖小事固多感動人。而顧不足以盡公之孝之一二。至於愉色婉容之動於人。則雖愚夫愚婦。孝悌之心。莫不油然而生。其愉色婉容之所以動於人。而愚夫愚婦所以油然生孝悌之心者。則蓋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者。固不可以言語形容也。以至於上感天聰。蒙荷累朝錫賚之恩。遂使國人皆知其孝。此豈聲音笑貌之所能爲。文字言語之所能動哉。若非至孝。何以至此。是以公之敬身事親之道。雖謂之晬於面盎於背。亦可以無愧矣。

人莫不嚴父而慈母。故自古君子之孝於母者。常愛浮於敬。而公則不然。左右安奉之節。朝夕忠養之儀。一出於深愛者。旣人之所不可及。而周旋敬謹。唯恐失墜者。尤有過於平居獨行之時。然此在公爲疏節耳。若其至愛至敬之實。蓋有不可得而名狀者。人但見怡聲遜辭。聽之者喜。愉色婉容。望之者悅。故人之見公之事大夫人。雖愚夫愚婦。孝悌之心。莫不油然而生。是以在乎閨門而妻子自法。行乎階庭而僕隷大和。著於內外而親黨無間言。聞於上下而國人無異辭。若公雖謂之達孝可矣。公之從弟金公震標常歎曰。一家之天地位萬物育。心悅而誠服之故也。

公讀書。不務訓說。爲學不由格致。而唯其天資自近於道。潛玩大旨。嘿見大本。未嘗語人。而有以自樂焉。燕居終日端坐。淸明愷悌。莊重澹默。無惰容無戲言。語有節動有則。雖倉卒。未嘗疾呼遽行。喜怒未嘗形于色。人犯之。未嘗與之校。一切世味。泊然無足以動其心者。唯嗜子史。未嘗釋於手。襟度曠夷。氣像凝遠。人莫窺其涯際。但見其望之儼然。卽之而溫然。蓋小學之書。用之終身。而於九容九思。益致力焉。幾之善惡。按察嚴密。其直方之工。培養甚深。忠信之基。積成愈厚。至於孝悌憂愛。亦莫之爲而然也。

旣不與人講復。先立標榜。又未嘗論著於先儒文字之外。以取架屋疊床之嫌。此固志意之所存。則其必從事於格物致知之工者。雖不可見。亦未敢輕易言之。而然少時讀近思錄云云。晩好心經朱子書。以及退溪集。周而復始。未嘗及於外家不正之書。則其見識造詣。雖不敢知。若夫思辨之所自得。固亦必有後人所不可窺測之者矣。至於心經一書。最所玩復。而未嘗一日去諸手者。此敬之一字。爲公平生受用之符也。平日工夫節度。亦未嘗語於子弟。雖亦若未可以輕論者。而以其得於言語之一二。光輝之表著。則亦可以言矣。嘗曰千萬人中云云。萬馬中住足云云。嘗自公退曰。纔過鍾樓云云。又因子弟不讀書。忽一厲聲。顧笑而語曰云云。若非省察之密。操存之深。何以便能知之於造次之頃如此哉。平居神閑氣定。溫然而可親。穆然而不可昵云云。至於謙恭之德。充然而不可掩。則人見之。麤者斂其習。驕者攝其氣。而賢者服其德。至於嘖嘖相稱。人無異辭。然則公之無求於人而人自服之者。豈無所自而然哉。是不獨資稟之所得者亦明。

公生質甚高。聞譽甚早。以故沈潛韜晦。不求於外。而闇然獨善。令聞自章。德成望尊。尤在晩節。故諸名公知之愈深。與之益崇。爭薦于上。十數年間。歷踐華貫。四秉銓五卜相而長風憲者二十有五。而人猶以仁孝淸忠名之也。不識其有道也。公秉銓。慨然以恢公道抑私意。振掩滯尙恬退爲務。門無苞苴。巷絶輪蹄。而躁競者不悅矣。出入臺省。心欲匡輔闕遺。裨贊朝廷。不肯掇拾群下短長。以沽直名。則好名者不快矣。公戇直自將。耿介獨立。旣不能趨走承順。以當上心。又不肯招邀言議。以趨時好。是以上不見知於主而譴罷相續。大拜以遲。下不見合於世而舊日朋儕後輩名公不知公心者。亦多不平。喜事之徒往往出而攻之矣。公自以喪亂憂患。不能肆力治古人之學。且早見此道難行於世。遂欲不仕則窮無以養其親。親又不喜枯寂。公不忍強拂親心。以遂己志。乃屈意爲祿仕之計。其始棲遑於外。若將成其意者。旣而躋于八座。望屬三事。則己自不安於心。不樂居朝。而至其群咻衆猜則益無意於當世。未嘗一日忘畎畝之志。而顧以大夫人之故。未敢決意而退。乃乞調外以便養。且以爲自靖之地。不得則請就閑散之班。時奉朝請之後。以其祿養親。朝廷又不肯許。而其計違於始。迹疏於時如此。是以拜官輒辭。而亦莫得遂。則其立朝從事。莫非黽勉。至於五除天官則五辭而不拜。於是人或知公之情。而向之不平者。亦自愧服矣。公嘗與子弟言。數引古人不請諡立碑者。以示其意。噫。公之心可知已。孔子所云上交不諂。下交不瀆。人不知而不慍者。殆公之謂乎。世之人。每病公夙負公輔之望。而不欲以經濟自任。李公端夏常曰。世人師公德行。世道自升大猷。何必以經濟自任然後爲貴也。傳曰愛親者不敢惡於人。敬親者不敢慢於人。愛敬盡於事親。而德敎加於百姓。又曰堯舜之道。孝悌而已矣。李公之言。可謂公論矣。

公之韜晦。蓋異於人之韜晦。自古善韜晦者。或以文酒。或以放達。若此類非一。而公則一以謙恭退讓之心。專用力於內。而不求知於人。人之知不知。蓋有幸不幸存焉耳。是其始未必眞有意於韜晦也。人有迫而求之者。又何嘗隱而不應哉。觀於癸巳年間在謫時答李相某書則亦可以略知之矣。李相李公端夏也

平生心不設城府。行不作崖岸。故處世應物之間。若無甚異於人者。而但見謙恭退讓。徹乎中情。渾厚和樂。達於外貌。然而當事未嘗詭隨。不激而已。出言未嘗苟合。不迫而已。大易所謂上交不諂下交不瀆。蓋公殆庶幾焉。

樂靜安分。不事交遊。於權勢利祿。畏避退怯。若懦夫焉。視貴倖之門。若將浼其跡焉。雖久要。處要地連禁里。未嘗造焉。樂道人之善而恥揚其過。以故無怨惡於人。外若不露畦畛。而內之所自守者。確然不可撓屈。遇事無回互顧藉。害於義不爲也。爲惡者未嘗貰焉。其爲修撰。公之僚有媚于自點者。以其子鉽與於玉堂之選。恐公之異。不使公知之。臨圈出之軸。公獨不點。點以不準。在吏曹又有欲以鉽薦於郞者。公遏之不得入。賊深銜而未敢加焉。始長天官。許積數造謁致慇懃。脅肩令色。若將相悅。公惡之。絶不報謝。積大恨之。遂絶跡不弔問。又因事訐于上。欲中傷之。不果售。公之疾惡。多此類也。

氷蘗之操。傳家之寶。而公守之不敢失。唯恐人之知也。自州縣以至卿宰。盤無重肉。篋無副衣。廏無良馬。所居茅屋數間。蕭然不蔽風雨。客至無氈席。室又隘不能容數人膝。故一客來一客去。公未嘗命改葺。陋巷小門。寂然如水。過者亦不知爲宰相家也。家屢空。妻子不免飢寒。公怡然自適。唯大夫人便身之物。未嘗不親自措備焉。祿俸尺寸以上。皆入于大夫人。未嘗自私焉。田園臧獲。先業之外。無所益於昔也。雖然此於公。猶爲小節焉。若其所自樂者常存。而人自不識也。家在龍山。未嘗盡室入城。公餘輒一出。徜徉游泳。以觀煙霞之志。傷時愍俗。往往酒以忘憂。而飮喜微酡。笑語藹然。醉輒吟哦。以見性情。晩年詩律。益閑肆宏潔。而文氣亦平溫典婉。自成一家之則也。

自兒時已以詞章名。則其文章之出人可知云云。然而早而不屑爲。晩則不暇及。遂不以文章專名。若非然者。其所就豈止此而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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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亮漢所錄

府君之韜晦。非如古人之志於韜晦。如大隱誹諧淸狂放達。或隱於酒隱於詩之謂也。只是當時朝廷。崇儒重道。儒賢蔚興。一世奔波。務以道學相尙。言議相爭。或未必盡出於爲己之實學。而騖於虛名。忘其本地。各倡道學之名。高自標致。便以世道之責。爲儒者之己任。雖曰扶抑邪正。激揚淸濁。其流之弊。反歸於分門裂戶。黨同伐異。馳逐紛然。聲勢相依。世道將由此而乖亂。終必至於危亡之域。府君有見於此。深憂而深厭之。故久秉銓衡之任。而邈然不與一世之名流。上下論議。篤好聖賢之學。而泯然不與山野之儒賢。往復討論。如同春,魯西,樂靜,市南諸賢。契好深至。而以其或爲士林之所尊仰。或爲時望之所推重。故俱未嘗數數然。平生之學。惟以居敬主一。爲涵養之本。至誠無息。爲持守之功。凡於性理諸書。潛心玩味。夙夜匪懈。施之於日用行事之間。驗之於動靜云爲之際。操存之工。未嘗有食息之間斷。言動之間。未嘗有尺寸之逾越。慥慥無間。終始如一。每慮其著之爲文華而或損其質。發之爲聲譽而有浮其實。斂之又斂。藏之又藏。惟恐其或見知於人也。是以非不知朋友講磨。爲斯學之一大關捩。而終未嘗發之於人。退然自居。闇然自守。終其身而人不知其有篤學。蓋亦深懲於時世而然也。雖然事親盡人子之職。而至孝可通於神明。立朝致爲臣之節。而隨事自盡其才誠。讀書而盡其義理精微之蘊。爲學而極其戒懼謹獨之工。妻子感而化於家。朋友信而孚其誠。宗族仰望而一門之內。樂化育之美。國人歸仁而同朝之間。有觀感之效。沒世而人思慕之。愈久而不泯。然則府君之安身立命。便是道學中人。而其所以韜晦者。只是不欲以道學之名名於世也。至其天理民彝之篤。自見於行事之實者。不但其雖欲韜而不得。蓋亦初非有意於韜晦也。豈嘗與古人不知聖人之學。而含光混世者比哉。

府君篤信聖人之學。嘗語子弟曰子孫中有能有志於斯學者。何可與立身登朝而顯揚者比也。先君十餘歲時戲嬉不讀書。府君一日公退。見其遊於下輩。召而切戒之。先君言下大悟。入室痛泣曰。爲人子而不體父母之心。以貽父母之憂。其何以爲人。仍涕泣不食者累日。府君又憂而諭解之。自是遂痛自刻責。一以父母之心爲心。不敢自有其身。其後遂廢科業。便以聖學爲己任。夙夜孜孜不輟。府君嘉歎喜說。便以性理之學。朝夕敎戒。以至成學。是故先君之學。傳授不藉師承。淵源寔自家庭。平生之所致力。專在於人所不知己所獨知之中。常以庸學語孟心近程朱之書。循環不輟。而便將聖賢言語。行之於日用動靜之間。參互檃括。惟恐或差。常以書自書我自我爲至戒。至老冞篤。慥慥不已。此皆府君傳心之學也。

平生愛看濂洛諸書。而惟恐人之或知。內賜心經近思兩書。常置案上。而不書題面。以紙裹其衣。公退閉門。終日潛心玩味。力加究索。而客來則掩之。使不知其爲何書。今其書裹紙而不書面者尙在。先君亦平生用工於此書而終不易云。

先妣婚後。府君一見亟稱吾婦賢矣哉。先妣嘗曰初以事故。久未行見舅姑禮。故府君赴公之路。無日不臨見。而每以家舍狹隘。累年不得携置爲悶。及除松都。告于慈闈曰今乃可以携往第三婦。此爲可喜云云。侍往松都訓。戒之辭輒曰。婦女怠惰之心。稍稍而生。則無以成立門戶。吾敬奉此敎。平生以怠惰爲戒。終身不敢忘。先妣嘗言。于歸之初。家無貳室。晝夜侍奉於王母夫人所居之室。衾裯之屬。初不敢布。達夜不敢就寢。只是倚壁乍睡而覺。大夫人少睡。鷄鳴前未嘗就寢。府君每至夜深。往來省視。大夫人覺則侍坐言笑。入睡則候於戶外。殆至夜不解帶。日以爲常。以此內外長少。成習少睡矣。

府君嘗於省墓時語子弟曰。人當歸骨於父母山足。設令先山山盡無隙地。立棺而葬。宜不離先壟爲敎。故先君兄弟遵遺意。厝于曾王考墓西跬步之內。而猶懼宅兆不利。十年之間。竭誠求善地於先山局內。占一穴於高王考墓案山外。傾家買山。壬申將營遷窆。至涓吉日。而猶以稍間爲懼。改葬於曾王考墓東咫尺之地。而終以地中未寧爲慮。諸子孫爲之三十餘年。夙夜憂歎不敢安。其後壬寅。亮漢遭終天之痛。奔走求山。適得一穴於曾王考墓西麓數十武之地。習堪輿人以爲局內最勝之地。亮漢仰體先志。雖當喪臨急。終不敢用。待吉年癸卯。移奉府君衣冠之藏。事若有會。先靈永妥。其亦府君孝感之誠。不替於身後。有所指敎相祐於冥冥之中耶。

府君與柏谷金公。交道之幾乎通神。一世相傳。而曾爲外任。輒治送柏谷先忌祭需。每不差舛。府君曾爲關東伯。柏谷適當觀察公忌日。全不治需而待之。至日期迫近而不至。家人或慮遠地事不可期。請謀之。柏谷終不疑。以爲某公必能及送。斷無不及之理。俄而東營人果至。自言路遭霖雨。川渠大漲。迂回屢日。從山脊取路而來。及到開視之。諸品巨細。無不畢備。世皆傳以爲盛事。或多浮衍爲說者矣。

先君嘗言。府君嘗與歸隱金公。對坐公廳。金公喚茶。從者以銀盂進之。金公怒形於色。輒呵之曰曷嘗令以此器來乎。仍有慙色。府君之見憚於儕友多類此。府君平生。足不到權勢之門。雖儕友若躋貴顯之列。則還往益疏。但於親戚故舊之貧賤者。敦厚姻睦備至。李大司成德壽嘗言於亮漢曰。久堂平生。罕到朝貴家。只訪窮交窮族。故君家傔從嘗云我老爺。每必擇茅屋柴門而枉駕。誠爲羞恥云。先輩厚德可想云。府君雖以輿望所屬。屢秉銓衡。而平生不喜與同朝儕友上下時論。當時朝議以通塞進退。爲黨論之大關節。而邈然不相關涉。但以輿論直爲注擬。故人多不悅。畢竟捃摭無所不至。而亦不少動。先君嘗言一時後進名流。欲以政注間低昂通塞。有所裁稟。頻頻來拜。而府君性簡默。全不假以色辭。寒溫之外。穆然相對。故不敢發言而去者多矣。侍坐子弟。嘗乘間問曰後進名流之來拜者。多欲奉議淸塗之進退。名流之用捨。而一切無所商確。故似以爲鬱。何不少賜寬假。與之從容酬酢。使盡其言耶。府君但微笑不答。

李觀察衡佐嘗言於亮漢曰。吾先祖爲吏曹參議。松谷趙公爲參判。時欲以姻家親友。通擬於堂上淸望。兩公議已定。長席久堂公甚嚴。恐出而見塞則初不如不發。故先祖送人致辭於公曰。明日適家有酒杯。可蒙枉臨云云。翌日公公退歷過。纔下車見。松谷已在座。銓曹三堂上皆會。已料其爲名官通塞事。入座已有不豫色焉。其前少飮微醉。仍令進酒。辭氣莊嚴。兩公終不敢發言而罷。公之嚴憚於一時儕流如此。此則吾家所知。而公則終不知爲何事。故言之云。其人有力於時。而未厭人望。府君在銓時。終不得通擬淸望。遞後遂通而官至崇品云。李觀察先祖李公時術也

府君居官淸謹。特其餘事。而氷蘗自勵。終始如一。一世人無不稱之。曾於甲戌。南公九萬爲領相。有淸白吏抄啓之命。此是三四十年間始有之盛典。群公之議。指必先屈。而南公以爲此爺子孫多顯。有重望於世。嫌於抄啓。遂漏焉。蓋以叔父止觀公有盛名。朝議將擢用。先君以學行徵召方隆。從兄正字公新釋褐。聲望藹蔚。故以此爲言。而皆非有位於朝。人皆以爲語不成理云。外從祖故判書尹公嘗言伊日適路遇備邊司吏。問曰今日有淸白吏抄啓之擧云。果已啓下耶。吏對曰已啓下。而西門內朴判書老爺不入啓中。人莫不怪訝云。輿望可見云。在世之人則名以廉謹吏。同時抄啓。而叔父止觀公與焉。外從祖左議政尹公爲吏曹判書。言於朝曰。某友淸白。固宜選於廉謹。而其大爺淸德。擧世所知。今乃漏其父而錄其子。於理何如云。則主選者又恐有異議。止觀公又漏焉。其後尹公白上曰。故判書朴某氷蘗之操。輿人共誦。而不入於淸白吏。其子某入於廉謹之選。臣與人言深惜其父漏於淸白之爲可怪。以爲某之入於廉謹。不如其父之入於淸白之爲尤有光焉云爾。非以某爲不合於廉謹也。今乃以臣言爲委而見漏云。某之淸操至行。實合於通用擢用。而以選於廉謹不並取。今並與廉謹而見漏。物情無不嗟惜。宜別加調用。上命依通用擢用例一體擧行。蓋時爲別薦選用諸賢。而有通用擢用之目故云。府君之不入淸白之選。吏胥嗟歎。搢紳稱惜。名德之被人耳目。愈久冞光如此。判書尹公。尹公趾仁也。左議政尹公。尹公趾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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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師漢所錄

姑母李洪州夫人嘗言。公之事大夫人。嚴若朝典。常洞洞敬畏。有執玉奉盈之容。未嘗見一毫褻慢之色。獨於一日自闕中被酒歸。便枕大夫人膝。以手捫乳。或拊或吮。其孩笑娛嬉之狀。宛若嬰兒之於慈母。而其至誠深愛。傍人自然感動。平生始一見其如此云。蓋常時則敬謹常勝。故雖有至愛。只見於容色辭氣之間而已。未嘗至於踰越也。及醉中不覺眞情之自發而至於此。此亦可見公之事親孝而能敬。至誠深愛之一端也。

白軒李相每到公家。問候于大夫人。則公親自將命通訊。雖有子弟婢僕。亦不令代。白軒公累止之不從。至位高猶不改。白軒公歸而嘖賞之云。蓋白軒公與判書公。自少交好。公事以先執。故致敬如是。李判書眞望云。蓋其孝敬無不至。不獨於白軒公爲然矣。

公事叔父觀察公。如事父母。觀察公或來臨則顚倒迎送於馬首。往拜則侍傍承事。殆同卑幼。年位旣高而不改焉。觀察公爲楊州牧使入京。公方侍坐。有本州文書成貼事。而賓客滿座。知印無入坐着印處。公爲開印以着給之。仍笑曰知印可謂太老矣。時公已年耳順。官冢宰。滿座皆笑而稱歎不已云。

觀察公之喪。公年已六十。而以泄痢病已深重。猶自初喪至葬。致哀執禮。必盡其情。不少以老病自處。及葬。扶病隨喪。往返一如少壯時。子弟交諫。親戚苦挽。而終不聽。因致疾勢彌重。不瘳踰年。遂至捐館。此在公固爲常事。而世豈易復有此哉。

外王母金夫人常言。吾嘗聞趙某朴某淸名滿世。意必爲神仙中人。及見其貌則趙某不過賣炭翁。朴某亦是忠樸叟。人不可以貌相云。所謂趙某。卽樂靜趙公也。朴某卽先王考府君也。府君幼以神童名。聲華藹菀。樂靜公亦自少有盛名。名譽相上下。有若漢之李杜。故夫人之言如此云。

公雖身嬰簪組之中。而志寄煙霞之表。雖位高之後。每於公退之暇。輒盡去騶從。獨以一驢。徑往城內外有水石處。徜徉忘返。遇之者不知爲貴人也。聞一宰臣言。少時嘗與儕友輩作蕩春之遊。方列坐開酌。遙見一人。戴華陽巾着單袷衣。跨一驢不控。一童子持杖及包裹少紅袱從後。相顧奇駭。以爲必高人異士。自放於山水間者。及至則乃公也。下驢少住曰。偶然相逢。亦是奇事。出所携酒肴。相與對酌。諷嘯良久。謂諸公曰。年少輩不必傳於人也。遂飄然而去。望之若神仙焉。仍曰此老風流。今世不可復見云。此事尹大憲游聞於李參判彥紀。而傳道如是。其後聞尹判書世紀,洪豐城萬宗言皆同。蓋尹洪皆其時同遊者也。其所云華陽巾單袷衣。似是虛傳。而其餘皆實狀也。公之此行。蓋非一二。而遇之者適諸公。故傳說以爲奇事云。詩集有遊蕩春臺之作。末句云誰遣潛行日。逢人似阮劉。且云是日逢洪萬宗。蓋此時事也。

吾家宗家舊在西小門外。傳自先世。而不過平家若干間而已。龍山江舍則沈忠烈公所居。而府君奉其祀。故傳居之。西小門內舊第則府君新婚後。聘家所造。俾隔墻而居者。兩家則皆東西上房各二間。廳事平三間。前退而已。此外無他屋子。龍山則沈忠烈公所居。外舍房一間廳一間而已。卽所謂師儉窩也。晩年人多難容。府君爲造一間草堂而無廳。出江則恒居於是。而先府君及伯父府君。晝則對案讀書。夜則侍宿於側。西小門內則外舍只有房一間虛間一間。扁久堂額於此房。而置平床於虛間。以爲接客之所。自爲士至爲宰相。終無所易。晩年子孫衆多。女婦成列。始立房二間廳一間於上房之南。或以內用。或爲子舍。伏聞先妣所言則少時往來舅家。人多而無他房。女婦及孫女輩分宿於兩大夫人房。而不敢爲設衾枕計。皆肩背相倚以達曙。早起則設屛風於廳。以爲梳洗之所。今人家婦女無別寢則將不得生。可謂太侈云。又伏聞姑母李洪州夫人言。吾兄弟婚姻。比今人則何啻乞兒。婚時無新房。爲立草舍二間於西上房之西。而不立礎。只以不鍊木揷地而立之。此則初年女婚時所造。以至末年亦仍之云。其他可知。婚具則只內外布衾各一食器各一溺缸各一。其他無所具。吾兄弟四人之婚。一例如是。早晩年無異云。府君之淸儉絶俗。卽此可知。以此擧世莫不稱頌。而及肅宗甲戌。命選淸白吏。府君獨見漏。衆皆稱屈。主選大臣乃云其子孫有形勢。嫌難擧論云。所謂有形勢云者。蓋先府君及叔父榮川公伯兄正字公。時皆有盛名。爲世所重故云云。而名位皆卑。此言亦不成說。人莫不怪訝。其後聞之則蓋以府君有第宅三區。以此持難於此選云。不知者則驟聞。或不無然疑。而其能及府君而稍知府君平生者。孰不知其三第皆非府君所自辦。而其樸陋如此。寒儉又如此耶。此於府君何損。而人誰間然。且府君素志。恒存謙晦。而深惡浮名。故以府君之操修而世不知其有學。以府君之詞章而不主文柄。以府君之德望而未登三事。以府君之廉潔而畢竟又見漏於淸白之選。此正合府君挹損之至意。在子孫體先之心。其又何憾焉。獨輿情之嗟惜。久而未已。可見公論云。

姑母李洪州夫人嘗言。府君留守松都時。常語家人云吾家人歸時。若帶得此地鍮器一片以去。則便是虜賊也。蓋松都百貨所殖。而尤饒鍮器。人或以此致謗。故嚴戒如此。於他物可知。家人惴惴不敢犯云。

府君立朝事君。唯以公心直道。特立而自守。上無所諂。下無所比。其於偏黨之習。則勿論彼此。皆邈若楚越。至於權要之門。名論之地。則尤避之若將浼焉。尤齋宋公爲士流宗主。一世奔趨恐後。府君獨邈如也。未嘗數數然。宋公致意殊勤。而府君終淡應之。以致不疏而自疏。而於不附宋公者。亦絶然不爲之相比。故彼此交慍。如元萬里,金澄,李夏諸人附於時論而迭出抨擊。金歸隱,徐尙書及許積則與時論角立。而又交相侵詆。使其身不得安於朝廷。而府君則怡然付之一笑。獨立之操。自信愈篤。然諸公之深知篤許者。又不拘彼此而無不相好。如同春宋公,市南兪公,樂靜趙公及春田李公兄弟。雖趣操各殊。而於公皆有深契。後進則李公敏迪,敏敍,李公端夏,閔公鼎重,李公端相。亦皆情好深至。而至其前後入銓。則凡係名流用捨。一從輿望而進退之。未嘗與諸公關通可否。諸公雖以爲鬱。而心服其至公。終無間然。嗚呼。以府君大中至公之道。使有所恢拓展布。則必有以信其志。而目見時勢。病敗百端。無可着手。末如之何。故唯以自靖其身爲義。奏對章疏則唯匡君恤民是急。自盡其誠而已。語未嘗及偏黨是非。當官受任則唯隨分盡職爲念。自正其事而已。亦不與諸公通融言議而上下之。蓋灼見黨論之必至亡國。而旣力不能救正。不欲躬駕而隨之。且素守堅正。絶不隨人俯仰。故自然如此。此府君平生行世節度。而人無得以識之者也。蓋自黨習旣盛。雖名公正人。鮮有免於標榜。而若其不係彼此。不染色目。唯以公心直道。中立不撓者。獨府君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