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内容

九靈山房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卷第十九 九靈山房集 卷第二十
元 戴良 撰 景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明正統刊黑口本
卷第二十一

九靈山房集卷之二十

 鄞㳺藁      男戴禮叔儀類編

   記        従孫侗伯𥘉同編

    一經齋記

一經齋者四明唐起賢教子之室也起賢不以予為

無似嘗館致是齋俾與子林相周旋一日喟然語予

曰吾僻居東海交際不及扵公卿行㳺不出乎呉越

然面目之𠩄及見耳之𠩄及聞亦多矣環海之濵民

居軄軄有資累鉅萬者焉有田連阡陌者焉有家豐

禄食者焉曽不㡬時其人巳死而子(⿱艹石)孫不能以乆

守問其資則庫蔵墟矣問其田則易主屢矣問其禄

則歸之官矣噫彼之為子孫計者不亦淺淺㢤吾年

㡬五十而止有一息上而宗祀之𠩄𭔃下而嗣㣧之

𠩄託在是而巳豈不欲效世人稍𨺚産業以為無窮

之遺㢤頋以覆轍之鍳痛入吾心因取漢𮧯賢遺子

黄金滿籝不如一經之言名𠩄居齋以勗之子𦍒為

我記其事而且有以教林也予乃作而言曰經者出

扵聖人之手而存乎易書詩禮樂春秋孔孟氏之藉

以故世有四經五經以至六經九經十三經之名今

起賢以一經名齋其言固有自来然𠩄以教其子者

不既狭矣乎徐而思之學者盖欲明夫天理民𢑱

然之物則也天理民𢑱之𠩄在固有不依文字而立

者然古之聖人欲明是理扵天下而埀之萬世非託

文字則不能以自𫝊也故自伏羲至于孔子而垂世

立教之具粲然矣後之學者必将由是沈潜參伍以

明乎在我之本然然後知有𠩄至而力行以終之其

為道不既蕳且易乎然自世變俗衰為師者不知𠩄

教為子弟者不知𠩄學則其求之扵文字者乃在乎

記誦訓詁文辤之間是以書愈繁而理愈晦學愈勞

而心愈雜此無他盖不知天理民𢑱之本然在我而

不在彼也學者扵此苟能棄其俗學之繁勞以求聖

學之蕳易則一經既明而諸經之理皆㑹之扵方寸

𠩄謂由書而心由心而身由身而國而天下追踪古

昔有不期然而然矣雖然昔人有三年而讀一經者

有皓首而窮一經者亦有白首而不能通之者其用

力也深其𭣣功也逺一經之教詎可以易心求㢤林

也能以而父之心爲心知夫天理民𢑱無待扵外求

而静以持之敬以存之使此心之神明清虚純一有

以爲受學之地然後謹之以條約𫿞之以矩度大玩

經中之𠩄藴真積力乆日就月将異日彬彬而起爲

國效用雖匡衡以一經致SKchar相師丹以一經位三公

公孫弘以一經䖏台鼎可馴至矣𮧯公之言夫豈欺

我也㢤敢以是復扵起賢起賢改容謝曰善乎其為

言也請書之壁間以為吾兒楷範

    春暉樓記

春暉樓者慈溪方君景良與其弟景輔奉母之樓也

𥘉景良之父即世夫人撫其遺孤以立其家業扵是

景良服詩書之訓成人矣念無以報母之徳惟得禄

以為飬庶可以娯親乃以才諝自效為鳴鶴塲司令

毎公退率昆弟子姓晨昏定省寒暑温清恭和愉恱

之容甘旨滫瀡之味適其意不違其禮既又作樓扵

𥨊(“爿”換為“丬”)室之左以奉之扁曰春暉盖取唐孟東野詩語也

景良将以乆𡻕月而𫝊子孫伻来徴文以記之嗚呼

其情亦切矣凢物之自形自色以緫緫林林扵兩間

者何莫而非天之𠩄生㢤天不能以自生而春代之

生則陽和之暉靄乎而在天者其發育萬物固不止

乎一草矣且是草物之微乎微者也東野乃獨取之

以報夫三春之暉盖極言人子之不能報其母之徳

也子不能報其母之徳亦猶草之不能報其春之暉

此東野親愛之至誠䔍之深口不能言而姑託是以

爲喻也景良之心其東野之心乎東野不能以自言

而託寸草以喻之景良不能以自喻而假東野以明

之其情不既切矣乎詩曰母也天只又曰欲報之徳

昊天罔極景良有焉予扵景良無能爲役而寸草一

心實同有之故因請記既爲之文而復繫之以歌曰

春日𠔃載陽寸草𠔃芬芳頋瞻斯草𠔃使我心傷心

傷𠔃何極念吾母𠔃SKchar報之徳春陽𠔃燠燠寸草𠔃

馥馥匪春何生𠔃匪母何育奉吾母𠔃闢吾居掲春

暉𠔃遵孟模豈人有心𠔃曽是草之不如

    四景樓記

慈溪北行可二舎有𨻶地曰横塘方氏之族居之方

氏避睦州之亂蹈海而東⿺辶商海舟漂蕩至兹𠩄遂㽞

家焉迨今(⿱艹石)干世矣其地去海𦆵二三里近荒塗斥

鹵𡈽不毛食雖有山川丘𡋹未見其為勝也自方氏

以来居者附行者止地闢人稠閭閻枕籍方氏益廣

苐舎治樓居樓成而境大勝前俯平原後臨巨浸島

嶼拱其左阡陌亘其右而旁近諸浦溆逶迤南折北

匯而入于海如虹飲江而馬奔廐也主人凭欄望逺

見海氣騰上與林光山色相蕩𣻌倐𠔃昻青忽𠔃浮

白𣺌乎欝乎如抹如畫而雲霞風雨之晦明花草竹

𣗳之榮悴四時景物之變皆輸竒獻秀扵几席之間

則斯樓又勝扵横塘矣𨐌亥之春予来自定川方氏

之彦徳原邀予至横塘徘⿰彳囬 -- 徊樓上與之望五壘之山

睇雙澗之水挹杜湖之波瀾𭣄鳴鶴諸峯之秀愛其

江山如昨景物不殊而方氏先澤邈乎其未泯寜不

悠然而思愴然而感慨然而歎乎徳原語予曰斯樓

也吾先世嘗以四景名之而未有記其𠩄以名者吾

子𦍒為我執筆焉乃告之曰二氣流行生生不巳日

徃則月来寒徃則暑来而四時之景物迭變無窮也

以無窮之景物御夫有限之光隂吾與徳原其能乆

樂斯樓之勝乎然天地之造化不常而山川之風氣

固在方氏自五代居此上下數百年間故家凋謝無

復存者而是家子孫獨能世其詩書之業乆其田宅

之利徳原又以純厖之質誠篤之行為邦人𠩄貴重

豈非山川風氣𠩄鍾而致然耶山川風氣之鍾扵方

氏既云𢈲矣則夫徳原之樂乎是楼也豈止見之一

身而已㢤不止扵一身雖謂乆有乎斯樂可也予東

西南北之人其登斯樓固有乆近之不同然𫉬與徳

原極幽遐之目空得䘮之懐亦且不知樓之髙身之

𭔃矣紀世徳扵兹樓使来者之有考尚得而苟辤也

㢤遂書是以為記

    安莭堂記

易以明中正之道而中正之在莭盖由内兊而外坎

說而行險也人扵𠩄說則不知巳遇艱險則思止

說以行險非莭之得扵中正乎莭之中正而必以安

為言者則以四居九五之下以隂而比陽以柔而従

剛有安行承上之𧰼無勉強矯為之意中也正也扵

是乎守之而可常矣世以守莭之女婦况之亦以其

安而能常也㢤然上古盛世三光平寒暑時天下夀

昌民不夭扎惡覩𠩄謂安莭之事後世聖人憫民生

之不遂傷風俗之日偷而安莭之名立焉則安莭者

固聖人之𠩄取而非其𠩄願也慈溪翁氏女自㓜恪

慎孝祗父母以爲賢而選𠩄嫁得同里方君琬生子

原三𡻕而琬䘚年少寡居或疑其不能安也翁曰吾

聞婦人不事二夫夫天也今死而遂去之是背天也

背天不祥死不𠕅⿺辶商乃益經紀家政夜張燈紡織晝

課童奴𣗳藝𡻕時奉祀一如琬在時有司上之朝既

旌其門寵異之原復爲安莭之堂日夕奉翁坐堂上

食鮮茹羙以享有其餘慶予嘗造焉謁原而拜翁扵

堂下原徴予記乃爲其文曰莭有中正之道而中正

扵人無乎而不在翁之爲人婦也亦不過盡其𠩄當

守者耳獨不𦍒安莭之名盖因䘮其𠩄天而後著也

故人莫不𦍒其莭之不守而尤莫不𦍒其莭之特著

翁之安莭固可取也而非其可願也雖然莭有亨之

義焉故曰莭亨又曰安莭亨翁當踰七望八之年康

強無恙而原以髙才懿行爲鄊之善士原之二子亦

皆循循雅飭福禄方来而未艾則其爲亨也人又何

其厚𦍒扵翁(⿱艹石)是㢤然則斯堂之作當與翁之餘慶

同一永乆矣作堂者名原字景淵唐詩人玄英先生

之裔名堂而題其扁者鄱陽周太史伯温引易之辤

而記之者九靈山人戴良也

    蓬莱山房記

東海之上逹蓬山之陽黄氏世居之黄氏之彦炳文

即𠩄居之西偏闢爲一室以領山海之勝右闞波瀾

左撫林麓前岡後阜如揖如拱毎晨曦東昇夕月西

出窅乎而列缺倒景冷乎而沆瀣降精青鳥翥扵雲

間白鹿走扵烟際囂聲逺遯幽意畢来人居其中殆

不知有人間世也炳文曰自吾之闢是室日與良友

勝友昆弟子姓㳺焉息焉或騁懐以舒嘯或㳺目而

望逺恍𠔃惚𠔃(⿱艹石)従赤松子扵朱宫黄石君扵紫府

而羡門安期為之後先也因名之曰蓬莱山房間以

囂囂生願請記之生聞而歎曰炳文亦世之髙士

㢤世𫝊蓬莱方丈灜洲在東海中列仙居之然人莫

有至之者秦皇嘗令徐福采藥其地䘚亦莫能以一

至焉惟其不可以𦍒至也故世之慕清閑而樂虚逺

者徃徃託之以自髙(⿱艹石)灜洲之擬扵吾儒方丈蓬莱

之榜扵道家異人盖累累也炳文之先多大儒先生

而炳文與諸子又皆世守其業如一日自他人言之

孰不欲以吾儒登灜之事為已任然乃棄此不務頋

有取扵道家異人之說以名其居室有以見炳文之

髙風逸韻逈邁䓁倫比年以来齒益髙而操益厲遂

𢘤歛其致君澤民之思退蔵扵一室SKcharSKchar然與顥氣

俱栩栩然與造化㳺于以超出乎六合之表遐𮗚乎

八荒之外而彼蓬莱之不可以𦍒至者且在乎室中

矣况其𠩄居一皆岸海而屋其去蓬莱為甚近昔人

求仙欲由之以善逹故字其山曰逹蓬炳文兾遇真

仙而不得得夫昔人求仙之䖏則低⿰彳囬 -- 徊慕恋之不已

不亦人之常情㢤抑又聞之古之列仙皆忠孝仁義

之人或有𠩄譴則謪降人間混迹以自晦(⿱艹石)炳文者

豈仙之謪歟不然果髙世之士也因援琴為皷蓬莱

之操而歌之曰蓬山𠔃峩峩築室𠔃山阿山可㳺𠔃

室可歌冝扵此𠔃婆娑婆娑𠔃樂只望群仙𠔃不逺

伊迩朝𨚫粒𠔃莫脫屣誓飄飄𠔃遐舉遐舉𠔃焉極

返吾室𠔃聊逍遥以容與遂併書以為之記囂囂

别號九靈山人云

    愛日堂記

愛日堂者餘姚王在奉母之堂也在痛事父之不逮

乃一其孝扵母水菽甘旨之飬不違乎朝夕毎𡻕時

為酒食以召郷鄰族親坐堂上率婦子弟姪列拜堂

下捧觴進夀以娯恱其母心母亦樂其有子也未嘗

不盡其𭭕適在取孝子愛日之義題其楣曰愛日堂

走書東海之上乞予一言以張之予嘗㳺越過其鄊

而辱與在交在盖世家衣冠詩書之澤未泯而先府

君又以文學行𧨏聞于時至在兄弟既文而且孝而

斯堂之命名又足以化邇而慕逺予也乃𫉬與執茟

其何敢辤夫愛其親而望其夀人子之心豈有限量

㢤然由扵天者有不可以必得也得其夀而致其飬

其心亦豈有窮巳㢤然繫扵人者有不可以強能也

由扵天者不可以必得扵是乎喜夀懼衰之心起焉

繫扵人者不可以強能扵是乎思愛忘勞之念生焉

喜夀懼衰之心起則無跬歩之或忘矣思愛忘勞之

念生則無湏㬰之或暇矣此孝子愛日之誠自有𠩄

不能巳也日徃則月来寒徃則暑来而禮𠩄謂日䆒

日畜者豈虚言㢤在之奉母斯堂也𮗚日之昇而憶

母年之䆮髙視日之𣳚而憂子飬之不足雖大禹之

惜寸隂陶侃之惜分隂不越是矣(⿱艹石)此則愛日之名

堂豈不有𠩄示警扵在㢤是不獨在之𠩄當警而凢

士君子之愛其親者皆其𠩄樂道也予故爲之記而

併侑之辤使在兄弟聮臂踏歌以爲其親夀以助其

𭭕云

姚之江越之水儼髙堂翼䆳宇誰其作之王氏子前

軒後牖形制煥且羙升堂奉母母心喜母年老矣時

不與堂標愛日陶孝理陶孝理𠔃弟與兄㬰

暇𠔃跬歩靡忘時之豫𠔃𡻕之穣舂𮮐稌𠔃釃酒漿

賔客上坐𠔃子孫在旁母欣欣𠔃樂康披綵衣𠔃進

霞觴夀吾母𠔃愛日之堂従朝至暮𠔃其樂無央

    百猿圖

右顔輝𠩄畫百猿圖一卷𠩄以圖猿之為状九百數

兩臂掛𣗳仰而斜立者一蹲而背視者一戯而群折

𣗳上葉亦或引水欲飲纍纍如貫珠者五左手攀蘿

右手反掬飛瀑者一兩手鈎𣗳上行復相携俯𢳣石

上草者三髙懸如蹴踘者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臂相頋者二坐而為

子齕蝨者一困卧𣗳者一或嘯或墜或蹲或懸或俯

或仰者六首戴子者一聮臂下取澗中泉者三群㳺

岩前獨𣗳宛轉相頋盻者九衎衎大𣗳上呼號食息

者四竄身樷竹上下相追逐者十有二徃来引子者

三掛枝欲堕者二匿身𣗳隂者二擁子者一抱𣗳相

向者二躑躅枯枿者五蔽𧇊榛莾者四怒相擊喜相

戯者十擧手嚇飛鳶者二寒相附者二凢猿之大者

一百有四黒者七十八黄者二十六其子之戴者負

者行者立者陟者降者痒搔背者舒臂群呼者坐母

首者驚附母懐者走挟母腋者任母背者𠋣母捫蝨

者跳擲岩下𣗳者出𣳚崖壁𨼆𨼆如蒼䑕者亦皆曲

盡態可喜而可愕凢猿之小者二十有一黒者十六

黄者五而大小之數通百二十有五焉至正季𡻕予

附海舟南還至四明舘人夏𠦑冝兄弟出此圖以示

予扵是重有𠩄感矣嗟乎猿之與㺅其形相近也其

舉動相(⿱艹石)也然猿之性𩔖乎仁遇稼穡不踐踏見小

草木必環之以行木實未熟則守之㺅之為性恒反

是反是則㡬扵𭧂矣猿多産之扵西川而㺅莫盛扵

東海予居東海萬山中厭㺅之𭧂而慕夫猿之仁也

嘗抗巨海抵淄水登㤗山以望巫峽遡川陜将求猿

之𠩄在而寓目焉然道路阻絶不果也及還四明乃

得是圖而𮗚之能不有感乎遂従𠦑冝假之㽞月餘

𠦑冝請予題其上故為記其形状與數而歸之且懼

𮗚者之不審也或至目猿以為㺅因併著其外同而

内異者如此柔兆敦牂之𡻕良月朔日記

    九曲山房外記

四明夏贇嘗為予言吾宗之居此也連數𡻕不振至

吾父而家益落吾母徐夫人佐吾父理家治生力勤

攻苦餘三十年而有田有廬家日以𥙿凢吾兄弟頼

以成立而免流離困踣之患者實吾母罔極之恩也

然不𫉬享有髙年僅及下夀而傾背吾兄弟忍死營

𦵏地于慈溪之九曲山且扵墓左闢屋四楹間将奉

其神而祠焉亦既發引有日而贇也實以金陵之役

慟哭而上道自𨗇柩至掩壙不得與𦍒而𫉬保首領

以歸而吾母之入土乆矣毎𡻕時偕吾兄弟省墓下

退即其祠而泣𥙊焉未嘗不徬徨頋慕以抱恨扵無

窮先生𦍒賜一言䟽于壁既以記其祠而且舒吾之

恨也予聞其言而悲之因思先王制禮縁人情而約

之中故自命士以上家必有廟庶人無廟惟𥙊之𥨊(“爿”換為“丬”)

後世定為祠堂之制上下同之而先王禮意行乎其

中墓之有祠豈亦縁情以起禮者歟雖然是禮之文

(⿱艹石)其本則孝而已矣夫孝子之身親之身也親有

難則死之盖以親之身重乎巳之身也贇以其父㑹

逮扵金陵生死未可知即釋母殯代之行是代父以

死也代父以死者孝之大而禮之本也盡事生之道

斯盡事死之道贇盖務本以致兹文乎今世冨貴家

之𦵏其親也亦莫不有墓祠以寓其哀敬僅一𠕅𫝊

莽焉而丘墟者有之無他子孫去禮之本而失之也

今贇盖務其本以俟夫後之人吾見九曲之祠𫝊之

世世而愈固矣人服孝徳天降之福其夏氏之謂乎

⿰糹⿱𢆶匹 -- 繼贇之志者尚有徴扵斯言㢤贇之兄曰贅弟曰貞

曰蕡曰質俱有孝行可称而貞善詩徐夫人之年夀

䘚𦵏及是祠營建之𡻕月已具見楊君𠩄為祠記兹

故不録録贇請文之語以為外記云

    春風堂記

四明羅䖏士家有春風之堂子孫聚居其中三世矣

䖏士之子康請文以追記之予謂記堂之成可也堂

成己乆何以記為康曰吾先子之𠩄以垂休委祉者

庶其在此不可以無述也乃徴名堂之義而為其文

曰羅氏唐末望族世家虎林居四明者自䖏士之七

世祖始七世祖以鎮東莭度推官攝四明之慈溪今

遂㽞家焉盖當五代之際兵革未息盗賊滋熾羅氏

獨能脩其孝義扵家庭之間歴宋而元世濟其羙至

䖏士兄弟五人復以髙年𦒿徳薫為太和浙東部使

者上其事于朝而旌異之朝野諸鉅公咸為詩文題

詠𫝊𮗚逺迩亦盛矣㢤夫䖏田野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聲譽靄然為當

世𠩄推重者非祖宗之積累則其力行之𠩄致也今

𮗚羅氏以春風名其堂豈不然㢤盖嘗論之春為四

時之首而風者大塊之𠩄噫也以言乎天則陽剛之

𠩄以資萬物之始者此春風也以言乎地則隂柔之

𠩄以資萬物之生者此亦春風也以言乎四時則萬

物之𠩄以長育而凝成之者皆一春風之𠩄為也人

能順天以成化因地以成功體時以成徳則大和在

身無虧無間雖冨貴烜赫如驕陽之在夏而春風之

融扵吾心者不得而滛也雖威武肅殺如𫿞霜之在

秋而春風之暢扵吾懐者不得而屈也雖貧賤震凌

如寒雪之在冬而春風之煦扵吾體者不得而移也

風無一日之不春則身無一日之不和羅氏累世以

来即以孝義維其家而䖏士兄弟又能老而知徳協

和扵骨肉則是祖父子孫同一春風之和矣春風者

何仁焉而巳尔仁者人心也親親為大此䖏士之名

堂𠩄以垂休委祉扵後人也歟康之兄弟與其子姓

日登是堂涵濡乎孝義之中皷舞乎大和之内有以

知昔日之春風在羅氏而不在天地在累世而不在

一時而仁之為用大矣噫不有作也孰能述之䖏士

之後人其母忘尓柤名堂之訓㢤

    戴氏祠堂記

人之生也自父母而兄弟其属為甚迩其情為甚宻

退視其子姪則己有間矣况群従以降愈逺而愈䟽

者乎䖏愈逺愈䟽之𫝑而能視逺為迩視䟽為宻使

有以一其尊專其敬扵先世非尊祖敬宗之君子莫

能也四明戴氏世居鄞縣之桃源族稍繁衍至茂兄

弟而家益𥙿乃營祠堂正𥨊(“爿”換為“丬”)之東推従姪荘為宗子

中設四龕以奉宗子之四世而以政為⿰糹⿱𢆶匹 -- 繼祖之宗已

⿰糹⿱𢆶匹 -- 繼襧之宗各奉其主而位以昭穆其旁附者亦随

其宗以分别焉四時𥙊饗畧如朱文公𠩄著儀式而

參諸世守之舊牲殺器皿粢盛酒醢蘋藻之具称家

有無必豐必㓗且懼貲費之不⿰糹⿱𢆶匹 -- 繼也復與弟升議買

(⿱艹石)干畒𡻕入其租而命子弟輪掌之因扁其祠曰

永思介同郡陳君撝来請記撝嘗客授其家以相成

乎是舉故具以顛末語予俾𢘤書之以訓其後人嗚

(⿱艹石)茂者殆𠩄謂尊祖敬宗之君子㢤昔者先王建

國命民以報功徳之臣謂其子孫衆多不可無維持

之法也故因其嫡庶親䟽之分為之大宗一以重其

本為之小宗四以聮其支此功臣世徳之家𠩄以主

𥙊祀而統族人者也去古既逺子孫降為𥠖庶而⿰糹⿱𢆶匹 -- 繼

别之大宗固不可行矣(⿱艹石)⿰糹⿱𢆶匹 -- 繼髙曽祖禰之四小宗亦

豈不得而行之乎近世士大夫家或未暇以及此而

茂能行之新其祠宇俻其禮物以主諸群従之子姪

何其有合扵先王制禮之深意㢤彼之各𥝠其親視

先世而邈如者聞茂之風亦可少愧㢤雖然禮非一

家之𠩄宜也推而放諸一鄊而凖放諸一邑而凖放

諸四海而凖茂之後人苟能守之而弗墜将見逺近

之人皆来取法則宗法之行必自戴氏始矣詩曰永

言孝思孝思維則名祠之義其亦有在扵斯乎故予

既勉其後人又以告世之好禮者

    二靈山房記

鄞之名山水不可以一二數而東湖爲最竒東湖之

名山水不可以一二數而二靈爲最竒二靈山房則

又得夫二靈山水之最竒者也山有二靈寺即寺右

廡為山房寺與山房皆因山以為名而寺乃宋和禪

師講道之䖏山房則今太沙門天淵濬公之𠩄居也

天淵自萬夀退歸已逃𨼆此山是時山房未成二靈

山水未見其為竒也一日命僕人刜篠簜剪薪蒸闢

其屋之隘陋而加葺焉且鑿東壁為牖以通明扵是

山房成而境始竒盖東南諸山踊躍𡚒迅北走而逹

于湖(⿱艹石)奔馬之飲江(⿱艹石)㳺龍之赴𡋹其旁群峰羽翼

乎兹山者亦皆效竒献巧(⿱艹石)翔鳯之展翅而衆鳥為

之後先環之以錦屏舒之以練帶巉然灣然如拱如

揖凢境之最竒𠩄以接乎目而交乎心者舉入乎山

房矣天淵置圖書几研供張諸物扵其中客至則相

與𠋣欄而立縦目以嬉不知日之将入但見澤氣上

騰與林光山色相掩苒歘𠔃攅青倐𠔃浮白乍合乍

歛翕忽蕩𣻌已而皓月微吐横射庭𨻶流汞下澈影

動虚櫺悄骨凄神恍不𩔖人間世此又一竒也山房

之境信竒矣然必得人焉而益竒向非天淵之居此

也是山庭宇不過一廢區耳天淵至而山房之名出

然後里邑之人慕天淵之學者皆徃㳺矣四方之人

聞天淵之名者又皆徃㳺矣後来⿰糹⿱𢆶匹 -- 繼今聞風而興起

者又将(⿱艹石)是而山房之境𫝊之以不朽斯其為竒也

願不益大矣乎噫此予𠩄以慶二靈之有遭而山房

之記𠩄為作也或曰學佛之人不三宿𣗳下盖懼其

有累也天淵知人間情縁之為累故棄之而學道知

宗門荷負之為累又棄之而閒放今以一竒境之故

而眷眷扵山房如此庸詎知是事之非累乎嘻為此

說者非惟不足以知佛之為道而亦不足以知天淵

矣天淵悟心乎空色而超神乎幻有其扵山房之竒

境猶太虚空之容物明鏡之鍳妍虽而未嘗有意扵

容與鍳也目之𠩄見果𠯁以累其心㢤且見者我也

境者物也我為能見物為𠩄見苟物我兩忘能𠩄俱

泯則累惡乎生山房之不為天淵累也乆矣扵是或

人頋予而𥬇曰願因吾子従之㳺遂併書之以為記




九靈山房集卷之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