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類苑/卷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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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曠達隱逸(二)

孫明復[编辑]

孫明復先生退居太山之陽,枯槁憔悴,髮鬢皓白。著春秋尊王發微十五卷,為春秋學者,未有過之者也。故相李文定公守兗,就見之,嘆曰:“先生年五十,一室獨居,誰事左右?不幸風雨飲食生疾,奈何?吾弟之女甚賢,可以奉先生箕箒。”先生固辭,文定曰:“吾女不妻先生,不過一官人妻;先生德高天下,幸婿李氏,榮貴莫大於此。”先生曰:“宰相女不以妻公侯貴戚,而固以嫁山谷衰老,藜藿不充之人,相國之賢,古無有也。予不可不成相國之賢。”遂娶之。其女亦甘淡薄,事先生盡妻道,當時士大夫莫不賢之。見澠水燕談。

蘇澄隱[编辑]

太祖征太原還,至真定,幸龍興觀,道士蘇澄隱迎鑾駕,霜髮星冠,年九十許,氣貌翹竦。上因延問甚久,自言頃與亳州道士丁少微、華山陳摶,結遊於關洛,嘗過從麞皮處士。上問曰:“得何術?”對曰:“臣得長嘯引和之法。”遂令長嘯,清入杳冥,移時不絕,上嘿久,低迷寢,殆食頃,方欠伸,其聲略不中斷。上大奇之,因問養生之要,隱對曰:“帝王養生異於是,老子曰:「我無為而民自化,我無欲而民自正。無為無欲,凝神太和。」唐堯所以享國永圖,得此道也。”遂賜號頤素先生。

李集賢[编辑]

李集賢達中,恬退喜道,處搢紳有逍遙之風。善翰札,行筆有工,至於草隸分篆,俱絕其妙,人得之則寶焉。為詩清淡閑暇,如其人也。有杭州望湖樓詩:“小艇閑撐處,湘天景亦微。春波無限綠,白鳥自由飛。落日孤汀遠,輕煙古寺稀。時攜一壺酒,戀到晚涼歸。”西湖詩有“漲煙春氣重,貯月夜痕深”之句,皆類於此。晚喜洛中景物,求留司園池亭樹,瀟洒自如。每喜誦楞嚴中四句云:“將聞持佛,佛何不自聞?聞聞復翳,根除塵消覺圓淨。”凡起居皆詠之,後被詔,與張君房集賢校勘道藏,時號稱職。

朱侍郎[编辑]

朱昂,晚以工部侍郎懇求歸江陵,逾年方允,止令謝於殿門外。後詔賜坐,時方劇暑,恩旨寵留,詔秋涼進程。時吳淑贈行詩有“漢殿夜涼初閣筆,渚宮秋晚得懸車”之句,尤為中的。錫燕玉津園,中人傳詔,令各賦詩為送,若李承旨維有“清朝納祿猶強健,白首還家正太平”。陳文惠公堯佐“部吏百函通爵里,送兵千騎過荊門”之句,四十八篇,皆警絕一體,朝論榮之。弟協亦同隱,皆享眉壽,家林相接,謂之渚宮二疎。荊帥陳康肅堯咨表其居為東西致仕坊,八十二薨,門人請諡正裕先生。

王昭素[编辑]

王昭素,酸棗縣人,學古純直,行高於世。市物隨所索償其直,賣者反曰:“適所索,實非本價。”昭素謂之曰:“汝但受之,免陷汝於妄語咎。”自爾,人無敢紿者。相告曰:“王先生市物,不可虛索。”一夕,盜者穿窬將入,以橫木滿室,不通其穴。昭素覺之,盡室之物,潛擲于外,謂偷兒曰:“速去,恐有捕者。”盜慚,委物而遁,幾盜即息。李穆昔師之,逮為學士,薦於太宗,召至便殿,年七十,顏如渥丹,目若盪漆,鰥居絕慾,四十歲家無女侍。上賜坐,講乾卦,至“九五,飛龍在天”,起整稽顙,改容而說。上問曰:“何故?”昭素奏曰:“此文正當陛下今日之事。”引諭該證,微含箴補,上側聽喜沃。講罷,留茗果讌語,賜國子博士,致仕。留禁中月餘,詢治世養生之術,昭素曰:“治世莫若安民,養身無非寡慾,此外無它。”上愛之,書于屏几。享壽八十九。

王元澤[编辑]

壬子歲,王雱元澤記會稽,關杞刻之,以廣其傳,庶乎世之聞見者,有所警焉。戊午歲,元澤病中,友人魏道輔泰謁於寢。對榻一片屏,大書曰:“宋故王先生墓誌,名雱,字元澤。登第於治平四年,釋褐授星子尉。起身事熙寧天子,才六年,拜天章閣待制,以病廢于家。”後尚有數十言,掛衣於屏角覆之,不能盡見,此亦得謂之達歟?

郭延卿[编辑]

錢文僖公惟演生貴家,而文雅樂善,出天性。晚年以使相留守西京,時通判謝絳、掌書記尹洙、留府推官歐陽脩,皆一時文士,游宴吟詠,未嘗不同。洛下多水竹奇花,凡園囿之勝,無不到者。有郭延卿者,居水南,少與張文定公、呂文穆公遊,累舉不第,以文行稱於鄉閭。張呂相繼作相,更薦之,得職官,然延卿亦未嘗出仕,葺園亭藝花,足迹不及城市,至是年八十餘矣。一日,文僖率僚屬往遊,去其居一里外,即屏騎從,腰輿張蓋而訪之,不告以名氏。洛下士族多,過客眾,延卿未始出,蓋莫知其何人也。但欣然相接,道服對談而已。數公疎爽闓明,天下之選,延卿笑曰:“陋居罕有過從,而平日所接之人,亦無若數君者。老夫甚愜,願少留,對花小酌也。”於是以陶樽果蔌而進,文僖愛其野逸,為引滿不辭。既而吏報申牌,府史牙兵列庭中,延卿徐曰:“公等何官?而從吏之多也。”尹洙指而告曰,“留守相公也。”延卿笑曰:“不圖相國肯顧野人。”遂相與大笑,又曰:“尚能飲否?”文僖欣然從之,又數盃。延客之禮數盃盤,無少加於前,而談笑自若。日入辭去,延卿送之門,顧曰:“老病不能造謝,希勿訝也。”文僖登車,茫然自失。翌日語僚屬曰:“此真隱者也,彼視富貴為何等物耶?”歎息累日不止。

馮樞密[编辑]

馮樞密京,熙寧初,以端明殿學士帥太原。時王左丞安禮以池州司戶參軍掌機宜文字,馮雅相好,因書託于王平甫,曰:“并門歌舞妙麗,吾閉目不窺,但日與和甫談禪耳。”平甫答曰:“所謂禪者,直恐明公未達也。蓋閉目不窺,已是一重公案。”馮深伏其言。見東軒筆錄。

王荊公[编辑]

王荊公再罷政,以使相判金陵,到任即納節讓同平章事,懇請賜允,改左僕射。未幾,又求宮觀,累表得會靈觀使。築第於白門外七里,去蔣山亦七里,平日乘一驢,從數僮,遊諸山寺。欲入城,則乘小舫,泛潮溝以行,蓋未嘗乘馬與肩輿也。所居之地,四無人家,其宅但庇風雨,又不設垣牆,望之若逆旅之舍。有勸築垣,輙不答。元豐末,荊公被疾,奏捨此宅為寺,有旨賜名“報寧”。既而荊公疾愈,稅城中屋以居,竟不復造宅。見東軒筆錄。

韓丕薦三處士[编辑]

韓丕少遊學嵩山間,性質朴刻勵,著名於時,作感秋詩三十篇,人多傳誦。後為翰林學士,太宗召問當時輩流,頗有遺逸否?以萬適、楊朴、田誥為對,上悉令召之。而誥詔下乃卒。朴至,召對,自言不願仕進,賜束帛遣還,與一子出身。適最後至,閤門拒之,不得見,居京城半年,僅至寒餓。丕又出翰林,因表言其事,詔以為廬州慎縣主簿,命下數日卒。朴善歌詩,每乘牛往來郭店,自稱東里遺民。嘗杖策入嵩山窮絕處,苦思為歌詩,數年得百餘篇而出。誥,歷城人,好著述,聚徒數百人,頗有進士舉顯達稱其師,名聞於朝中。宋維翰、許袞皆其弟子,誥所著書百餘篇,世亦傳之,大率迂闊。每注思,必匿深草中,絕不聞人聲,俄自草中躍而出,則一篇成矣。

楊文公[编辑]

公與楊文公億為空門友,楊公謫汝州,公適當軸,每音問不及他事,唯談論真諦而已。余嘗見楊公親筆與公云:“山栗一秤,聊表寸信。”蓋汝唯產栗,而億與王公忘形,以一秤栗遺之,斯亦昔人雞黍縞紵之意也。

張宗晦[编辑]

慶曆中,張宗晦以祕監致仕,居洛陽。一日,謁留守,其子唐言:“賀知章以道士服歸會稽,明皇賜以鑑湖。今洛中嵩少佳景,雖非朝廷所賜,大人可衣羽服,優游其間,何必學造請。”宗晦曰:“吾作白頭老監,枕書而眠,何必學賀老作道士服耶?”時以為名言。宗晦,英公齊賢子。見澠水燕談。

杜五郎[编辑]

潁昌陽翟縣,有一杜生者,不知其名,邑人但謂之杜五郎。所居去縣三十餘里,唯有屋兩間,其一間自居,一間子居之。室之前有空地丈餘,即是籬門,杜生不出籬門,凡三十年矣。黎陽縣尉孫軫曾往訪之,見其人頗瀟洒,自陳村民無所能,何為見訪?孫問其不出門之因,其人笑曰,以告者之過也。指門外一桑曰:“十五年前,亦曾到此桑下納涼,何謂不出門也?但無用於時,無求於人,偶自不出爾。何足尚哉!”問其所以為生,曰:“昔時居邑之南,有田五十畝,與兄同耕。後兄之子娶婦,度所耕不足贍,乃以田與兄,擕妻子至此。偶有鄉人借此屋,遂居之,惟與人擇日,又賣一藥,以具饘粥,亦有時不繼。後子能耕,鄉人見憐,與田三十畝,令子耕之,尚有餘力,又為人傭耕,自此食足。鄉人貧以醫卜自給者甚多,自食既足,不當更兼鄉人之利,自爾擇日賣藥,一切不為。”又問,常日何所為,曰:“端坐耳,無可為也。”問頗觀書否,曰:“二十年前,亦曾觀書。”問觀何書,曰:“曾有人惠一書冊,無題號,其間多說淨名經,亦不知淨名經何書也。當時極愛其議論,今亦忘之,并書亦不知所在久矣。”氣韻閑曠,言詞精簡,有道之士也。盛寒,但布袍草履,室中枵然一榻而已。問其子之為人,曰:“村童也,然質性甚淳,未嘗妄言,未嘗嬉遊。惟買鹽酪則一至邑中,可數其行跡以待其歸,徑往徑還,未嘗傍遊一步也。”予時方有軍事,至夜半未臥,疲甚,與官屬閑話,軫遂及此,不覺蕭然,頓忘煩勞。見筆談。

种放[编辑]

景德中,种放賜告蹔還嵩山,真宗致酒資政殿餞放,侍臣當直者四人預焉。時所司不宿具,皆相顧不敢坐,上乃親定位次。翰林學士晁逈西向,資政殿學士王欽若東向,知制誥朱巽南次迥,待制戚綸次欽若,放北面對上,特示客禮。酒半,上賦七言詩一章賜放,放和,侍臣皆賦。士大夫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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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放明逸,少舉進士不第,希夷先生謂之曰:“此去逢豹則止,他日當自出於眾人。”初莫諭其意,後放隱終南山豹林谷。真宗召見,寵遇非常,拜工部侍郎,皆符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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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放別業在終南山,放學行高古,後生從之學者甚眾。性頗嗜酒,躬耕種秫以自釀,所居有林泉之勝,殊為幽絕。真宗聞之,遣中使擕畫工圖之,開龍圖閣召輔臣觀焉,上嘆賞之。其後甘棠魏野,居有幽致,帝亦遣人圖之,故野詩云:“幽居帝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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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种隱君少時,與弟汶往拜陳希夷摶,陳宿戒廚僕,來日有二客,一客膳於廊。才旦,果至,惟邀放升堂,殷懃睥睨,以一絕贈之,曰:“鑑中有客白髭多,鑑外先生識也麼?只少六年年六十,此生陰德莫蹉跎。”种都不之曉,但屈指以三語授之,曰:“子貴帝友,而無科名,晚為權貴所陷。”种又乞素履之術,陳曰:“子若寡慾,可滿其數。”种因而不娶不媵,壽六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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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放字明逸,河南洛陽人,父故吏部令史,滿,調補長安簿,卒官。放七歲能屬文,既長,父勗令赴舉,放辭以業未成,不可妄動。父卒,兄數人皆從賦,放與母隱終南山豹林谷,結草茅為廬,以講習為業,後生多從之學問,得其束脩以自給。著書十卷,人多傳寫之,工為歌詩,亦播人口。宋維翰為陝西轉運使,表薦之,太宗令本州給裝錢三萬,遣赴闕,量其才收用。放詣府受金,治行。素與張賀善,賀適自秦州從事公累免官,居京兆。放詣賀謀其事,賀曰:“君今赴召,不過得一簿尉耳。不如稱疾,俟再召而往,當得好官。”放然之,即託賀為奏草,稱疾。太宗曰:“此山野之人,亦安用之?”令本府歲時存問,不復召。其母甚賢,聞有朝命,恚曰:“常勸汝勿聚徒講學。身既隱矣,何用文為?果為人知,而不得安處,我將棄汝深入窮山矣。”放既辭疾,母悉取其筆硯焚之,與放轉詣窮僻,人迹罕至。後母卒,無以葬,遣僮奴持書于錢若水、宋湜。若水、湜同上言,以為先朝嘗加召命,今貧不能葬其母,欲以私覿,是掠朝廷之美。詔京兆府賜錢三萬、帛三十疋、粟三十石。咸平末,張齊賢知京兆府,表薦,召為左司諫,直昭文館,賜五品服。楊文公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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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宗初,詔种隱君放至闕,以敷對稱旨。日既高,中人送中書膳,諸相皆盛服俟其來,种隱君幅巾韋布長揖而已。楊大年聞之頗不平,以詩嘲曰:“不把一言裨萬乘,秪叉雙手揖三公。”上聞之,獨詔楊曰:“知卿有詩戲种某。”楊汗浹股慄,不敢匿避。上曰:“卿安知無一言裨朕乎?”出一皂囊,內有十軸,乃放所奏之書。其書曰十議,所謂議道、議德、議仁、議義、議兵、議刑、議政、議賦、議安、議危。石守道聖政錄有之。俾大年觀之。從容奏曰:“臣當別日負荊謝之。”見湘山野錄。

石曼卿[编辑]

石曼卿,磊落奇才,知名當世,氣貌雄偉,飲酒過人。有劉潛者,亦志義之士也。常與曼卿為酒敵,聞京師沙行王氏新開酒樓,遂往造焉。對飲終日,不交一言。王氏怪其所飲過多,非常人之量,以為異人,稍獻肴果,益取好酒奉之甚謹。二人飲啗自若,傲然不顧,至夕殊無酒色,相揖而去。明日,喧傳王氏酒樓有二酒仙來飲。久之,乃知劉、石也。見廬陵歸田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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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曼卿一日謂秘演曰:“舘俸清薄,不得痛飲,且僚友攫之殆遍,奈何?”演曰:“非久,引一酒主人奉謁,不可不見。”不數日,引一納粟牛監簿者,高貲好義,宅在朱家曲,為薪炭市評,別第在繁臺寺西,房緡日數十千。長謂演曰:“某雖薄有貲產,而身迹塵賤,難近清貴。慕師交游盡舘殿名士,或游奉有闕,無恡示及。”演因是擕之謁曼卿,便令致宮醪十擔為贄,列醞於庭,演為傳刺。曼卿愕然問曰:“何人?”演曰:“前所謂酒主人者。”不得已,因延之,乃問甲第何許?生曰:“一別舍介繁臺之側。”其生粗,亦詳雅。曼卿閑語演曰:“繁臺寺閣,虛爽可愛,久不一登。”其生離席曰:“學士與大師果欲登閣,乞預寵諭,下處正與閣對,容具家蔬,在閣迎候。”石因諾之。一日休沐,約演同登,演預戒生,生如期果陳具于閣,器皿餚核冠於都下。石、演高歌褫帶,飲至落景。曼卿醉喜曰:“此游可紀。”以盆清墨,濡巨筆以題云:“石延年曼卿同空門詩友老演登。”其生拜叩曰:“塵賤之人,幸獲陪侍,乞掛一名,以光賤迹。”石雖大醉,猶握筆沈慮,無其策以拒之,遂目演。演醉舞,佯聲諷之,曰:“大武生捧硯,用事可也。”竟不免題云:“牛某捧硯。”永叔後以詩戲曰:“捧硯得全牛。”見湘山野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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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曼卿居蔡河下曲,鄰有一豪家,日聞歌樂之聲。其家僮僕數十人,常往來曼卿之門,曼卿呼一僕,問豪為何人,對曰:“姓李氏,主人方二十歲,並無昆弟,家妾曳羅綺者數十人。”曼卿求欲見之,其人曰:“郎君素未嘗接士大夫也,他人必不可見。然喜飲酒,屢言聞學士能飲酒,意亦似欲相見,待試問之。”一日,果使人延曼卿,曼卿即衫帽往見之,坐于堂上,久之方出。主人者,頭巾繫勒帛,都不具衣冠,見曼卿,全不知拱揖之禮。引曼卿入一別館,供帳赫然。坐良久,有二鬟妾各持一小槃至曼卿前,槃中紅牙牌十餘,其一槃是酒,凡十餘品,令曼卿擇一牌,其一槃肴饌,各令擇五品。既而二鬟去,有羣妓十餘人,各執肴果樂器,粧服人品,皆艷麗粲然。一妓酌酒以進,酒罷樂作,羣妓執果肴者,萃立其前。食罷,則分列其左右,京師人謂之軟盤。酒五行,羣妓皆退,主人者亦翩然而入,略不揖客。曼卿獨步而出。曼卿言豪者之狀,懵然愚騃,殆不分菽粟,而奉養如此,此極可怪也。他日試使人通鄭重,則閉門不納,亦無應門者。問其近鄰云:“其人未嘗與人往還,雖鄰家亦不識面。”古人謂之錢癡,信有之。

張乖崖[编辑]

張乖崖少時,任俠擊劍,心隘六合,將遺世仙去。始與逸人傅霖者同學,霖隱不仕。公中第日光顯,散遣親密四方求霖同學者,三十年不可得。嘗作憶霖詩:“寄語巢由莫相笑,此生終不羨輕肥。”晚歲罷成都,轉寄守宛丘,詬訟簡稀。一日臥鈴閣,有被褐騎蹇驢,氣貌高勝者,叩門大呼曰:“尚書!青州傅霖來。”閽吏異之,走白,公聞驚且喜,倒屣出迎。召吏責曰:“傅先生,天下賢士,乃守尚不得友,汝何人?敢姓名乎?”霖即從容笑曰:“別子一世,尚爾童心,是豈知世間有我耶?”公道舊,且問何昔隱今出。霖曰:“子將去矣,來報子爾。”曰:“詠亦自知之。”霖曰:“知,復何言。”翌日而去,後一月,公薨于鎮云。乖崖事蹟滿世,咸謂公弄九霞,酌天醴,出入清都者久矣。及得傅霖事,然後知其為真仙無疑。余謂若子房於黃石公,武侯於龐德公,李藥師於鬚客,顏魯公於張志和,李太白於賀知章,少陵於司馬子微。文章跨古今,功業蓋後世者,未嘗不遇寰宇外士,摩發激厲,而後光華烜赫,名動千古者,又豈特乖崖而已?世不尚師友,而聞道者鮮矣。西清詩話。

邢惇[编辑]

邢惇,雍丘人,以學術稱於鄉曲,家居不仕。真宗末,以布衣召對,問以治道,惇不對。上問其故,惇曰:“陛下東封西祀,皆已畢矣,臣復何言?”上悅,除試四門助教,遣歸。惇衣服居處,一如平日,鄉人不覺其有官也。既卒,人乃見其勑,與廢紙同束置屋梁間。涑水紀聞。

張俞[编辑]

康定間,益州書生張俞嘗獻書天子,由是朝廷知其名。然不喜仕宦,常隱於青城山白雲溪。時樞密使田况守成都,日與詩曰:“深慙蜀太守,不及採芝人。”又謂僚佐言曰:“斯人,用之便作正言司諫,不用之則巖谷之病叟耳。”有文三十卷行於世。見雲齋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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