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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玉堂稿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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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玉堂稿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六
  亦玉堂稿       别集類五
  提要
  等謹案亦玉堂稿十巻明沈鯉撰鯉有文雅社約已著錄鯉常輯其詩文為亦玉堂稿十巻續稿八巻明末板燬不存王士禎古夫于亭襍錄載其家有鯉正續兩集三復其文嘆其經術湛深議論正大然士禎沒後池北書庫所藏散佚皆盡今亦未見其本此本乃康熙庚午劉榛裒輯殘闕所重刻集中有文無詩葢已非原稿之舊矣鯉在神宗時立朝侃直稱為名臣晚入政府毅然特立與沈一貫相齗齗一貫借妖書事以傾之㡬至不免然天下知為正人也雖沮于姦邪不獲盡究其用而集中所載如諫止礦税一疏實國脈民生之所繫其功甚偉他如議復建文年號改景帝實錄停取麒麟請並封恭妃詩宥議禮諸臣以及正文體阻秦王服内請封釋詔獄官犯諸事皆闗朝廷大體知無不言至于封還成命不憚再三削牘以冀一悟懇欵惻怛之意至今猶可想見之文章之工拙抑其末矣惟亦玉堂之名頗不可觧推求其意葢鯉嘗為翰林掌院學士歸里之後欲以廊廟山林視為一致若曰此亦玉堂云爾然考沈括夢溪筆談稱唐翰林院在禁中乃人主燕居之所玉堂承明金鑾殿皆在其間則玉堂乃宫殿之名非私家所可稱鯉葢考之未審也乾隆四十二年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亦玉堂稿巻一
  明 沈鯉 撰
  請復建文年號立景泰實錄疏
  竊惟人君有位號則有紀年有政令則有實錄此春秋不易之法自古及今無有以興亡隆替而因革予奪其間者我朝自太祖開基列聖相承金匱石室之藏具在乃建文以革除而槩稱洪武景泰以分附而幷系英宗則皆為我朝闕典矣所據司業王祖嫡有循史職修缺典之奏臣等請先述其畧而後及所以當正之故為皇上陳之我太祖高皇帝在位懿文太子先薨至洪武三十一年太孫嗣位改元建文在位四年成祖文皇帝靖難踐位乃削去建文年號仍以洪武紀年及重修高廟實錄遂將建文實厯附作洪武虚數此則革除之大畧也正統十四年北㓂入犯英宗睿皇帝躬馭六師自行天討至土木北狩景皇帝時為郕王奉皇太后命監國旋正大位次年八月英廟囘鑾後七年復辟是為天順元年其時奸臣石亨輩奏將景皇帝廢為郕王加諡曰戾成化元年修英廟實錄遂以景泰事蹟附於正統之後天順之前注曰郕戾附至成化十一年憲宗純皇帝追體英宗本意始勅廷臣復景帝位號上恭仁康定尊諡改修陵寢景泰七年事蹟未及釐正此則附錄之大畧也因循以至於今非謂其不可而遂已之也夫位號既復則實錄自當改正許其大不許其細是未體夫英廟之心而已矣伏讀成祖登極詔書不過以建文四年為洪武三十五年然猶稱為少主未聞降削位號是在成祖親親之心亦必有不忍絶者而一時宣力歸命諸臣或務張功伐或苟存形迹遂贊成革除之事其亦未達夫成祖之心耳夫成祖奉天靖難再造邦家正使年號不除何損萬一而曲為掩諱若此且天下後世各有耳目安可盡泯稗官野史各有紀載安可盡革此不但無益於事適足示人以疑故議復革除者非為建文為成祖也議更附錄者非為景帝為英宗也兹皆所不必諱者也方今聖明在上修遺舉墜以𢎞先徳正在此時臣等不敢為更張之議惟將英廟實錄中間七年事蹟名曰恭仁康定景皇帝實錄無相混淆如是而已至於建文位號詔書中原無降削之文今亦無憑議復亦惟於高廟實錄之末摘出四年事蹟復稱建文年號如斯而已夫以我太祖甫定天下即首命儒臣纂修元史又追諡其主為順帝淵哉聖心至公至厚矣成祖英宗之心同符太祖而建文景泰又非勝國之君之比也元主可諡何忍沒其號於建文元史且修何可闕其錄於景泰且景帝之位號既可復則建文年號亦可復建文之死事諸臣且䝉我皇上之卹錄而况其君乎况其為太祖之嫡𦙍乎慰祖宗在天之靈伸寰海久抑之意彰微顯闡幽之烈寓興滅繼絶之仁斯舉也實聖徳聖政之第一事也獨可稱昭代之信史而已耶惟鉅典湮於累朝而一旦頓復公論關乎萬世而傳信無窮皆出自人主獨斷非臣等所敢擅擬伏候聖明裁定
  乞停取麒麟疏
  該文書房口傳聖㫖聞河南産有麒麟撫按官如何不奏著禮部傳與他速進來看欽此臣等仰惟我皇上之意不過以麟為異物世所未見欲取而觀之以知夫麟之所以為麟者之狀如何非有貴竒好異之意也為臣子者承君之命奔走不遑豈暇有言以及他事惟麟産河南光山縣而臣鯉河南人也知之頗詳不及今預言其狀或奏進之後無所可觀則臣為緘黙取容而陛下有誤舉之悔臣等雖九死不足以贖罪故敢據實為皇上言之蓋麟之生本自於牛故其形猶在乎麟與牛之間初生雖有鱗甲不甚顯著非如圖畫所傳出於好事者之手而楚楚可觀也踰日而斃至於今又復數月竊意其形已枮槁必不如其初之猶有麟之狀也陛下方軫念元元整飭吏治日勤思於三皇五帝之業如將不及忽渙發大號布於下國以徵一既槁之麟無乃駭人觀聽乎夫人主之有所好尚舉動以昭示於天下也其端甚微而及其樹之風聲傳播於四海九州之外使天下皆耳而目之則其究有不可勝言者故一物之微而責以不奏則四方之奏竒異者且紛至焉督以速進則四方之進竒異者又且紛至焉此尋常之所謂無妨而登三邁五如我皇上則一舉一動有不可不慎焉者也夫物固有以祥稱者迨其斃也則已為不祥之物不祥之物所宜用桃茢以祓除之而奈何敢達於至尊之前臣等竊意撫按官之不敢奏進及臣之不敢遽有徵取亦惟以慎重其事而非敢拒違也惟陛下俯鑒臣愚特賜停止幸甚
  議孔廟從祀疏
  臣等仰惟皇上以聰明睿知之資膺治敎君師之任於兹從祀一事虚懷茹納博采羣議真舍已從人之度而聖不自聖之心也臣等亦何敢不仰承徳意審於鑒别以少禆皇上右文之治謹遵奉明旨於本月十五日㑹同九卿科道儒臣齊赴闕下裒集衆論較量其間與廷議者共四十一人除註有原疏外内註胡居仁從祀者二十五人註王守仁陳獻章者俱十五人蔡清五人羅倫二人呂柟一人惟居仁則仍有専舉且無疵議在石星則議王守仁陳獻章不宜立門戸講學在丘橓則議守仁乃禪家宗旨在吏部右侍郎王家屛則乂謂從祀重典非真能信今傳後者未可輕議非真見其能信今傳後者亦未可輕議若使今日議入他日議黜恐反為盛典之累故未敢遽擬其人也臣等反覆叅詳看得從祀一事持久不決必煩廷議者則以在廷之臣可以盡天下之公議而衆言僉同人品自定所以要之於歸一之論也今與議諸臣舉從祀者莫不以胡居仁第一即有次及居仁與其不舉者亦毫無異議臣等考其平生與其論著亦大都淵源孔孟純粹篤實一時名儒如羅倫張吉婁統周瑛賀欽羅欽順張元禎之類皆極口稱可比於薛瑄而以其論著與瑄之讀書錄並傳焉斯其不愧孔子之徒已大彰明矣如䝉采納容今臣等以居仁行實撰次上覽特允從祀自足以増重儒林豈必求多蓋我明道化翔洽人文輩出二百年間侑食孔廟者僅薛瑄一人誠慎之矣今距祀瑄之後未二十年而又得居仁與之並祀亦所謂旦暮遇之比肩而立者雖一人不可謂少也至於守仁之學在致良知獻章之學在主靜皆所謂豪傑之士但與議諸臣與之者僅十三四不與者已十六七甲可乙否臣等亦何敢輕議查得嘉靖十九年亦曾廷議薛瑄彼其時固毫無間言也而庶子童承叙贊善浦應麒猶以為事體重大莫若少緩竟以報罷至隆慶元年復下廷議則在議諸臣或挽或推惟恐其不預於澤宫尸祝者何人心之同也夫惟人無異議故盛典一舉至今為俎豆之光今守仁獻章既不能毫無間言又一時與議之臣亦多有耆舊老成直諒多聞之士而不皆為二臣左袒者是輿論未協而事久論定尚非其時也臣等有感於承叙應麒之言故敢亦請緩之以俟公論之定而徐議於後似亦未晚蓋事可垂千萬年而不朽者即遲囘數載而不為逾時禮有垂千百世而示法者即詳審再三而不為過慎與其祀也而有議豈若議定而後祀乎蓋可祀不祀者其失怠怠猶可補於將來米可祀而祀者其失誣誣則貽譏於後世拾瀋反汗勢豈能及是不可不為深計也昔孟軻告君以進賢之道至於左右皆曰賢諸大夫皆曰賢而猶未敢信必至國人皆賢也而後察又親見其賢也而後用彼固一人之進退一時之是非耳而猶然若是矧是舉也在朝廷則象賢崇徳見道揆法紀之公在天下則章軌作人為俗易風移之漸所關甚鉅可嘗試而漫為之耶如皇上以我朝人文遠軼前代不宜寥寥若是臣等謂隆古以還士之以行誼道徳令聞長世者非託之於顯位則託之於門閥非託之於文章則託之於勲業順風疾呼聲聞易達所藉然耳如居仁固深山窮谷之士而布衣韋帶之夫自非實徳過人足以取重於當世雖擇地而趨噦心而語其誰為傾耳而聽正目而視者惟皇上超然遠覽拔之於儔伍之中榮之以宗祝之位則日月之光賁及豐蔀雖在齊民無不興起比于祀瑄尤為盛事兹臣等之所謂一不為少也至如蔡清羅倫章懋黄仲昭陳真晟吕柟羅欽順鄒守益中間或未有専祀者乃望推廣徳意専祀于鄉通候論定之日另議則仁至義盡斯可為天下萬世之法而薪槱之道以光蘋藻之禮不濫一舉而二物具矣再照講學為致知之事聖門之所謂條理之始也夫學亦安可不講也顧六經孔孟之道既昭如日星而漢宋諸儒之書又發明殆盡後雖有述何以復加所貴乎學者亦守其師説慎思明辨如何為格致誠正如何為齊治均平隨事精察敦行不怠雖暗室無愧必白首一節如是焉而已世之學者不務為平易而厭薄古訓欲自名家至為續鳧頸以見長添蛇足以工畫於子臣弟友日用常行之道仄視為弁髦不講焉其又有竒者則片言單詞樹之赤幟而天下之喜為名高者亦苟見前茅之所在遂靡然趨之口耳一言反復論辨至窮年不能殫其説其流之弊將有内棄其心而外棄其事之弊以釀成清談之俗者此不可不為早辨也伏願皇上既慎簡可祀之人又渙發徳音使天下知朝廷之所以崇祀者意在此不在彼則世道人心不勝幸甚
  諡法疏
  臣聞帝王之所以勸懲天下者莫大乎爵賞刑威帝王之所以不賞而勸不威而懲者莫大乎諡法是諡也父不得以私其子君不得以私其臣者也得失一朝榮辱千載雖以褒貶既往實以激勸將來是以自古重之也國朝稽古右文尤嚴斯典祖宗時文臣得諡者不過數人雖以中書省之尊六卿之貴文章功徳有可紀者亦不得輒諡無他重之也宣正成𢎞之間文臣雖往往得諡然名義甚美者或不輕畀以文學直内閣者不皆諡文則慎重之意猶有存者浸淫自正嘉以來以至於今則濫觴甚矣夫京堂三品以上子孫得自陳乞例也而人有醇疵行有巨細乃一切加以美名則是皆善而無惡也生前有未盡之善則改而更諡厚也而行玷縉紳名汚青史者獨因仍而不易則是有進而無退也此皆臣之所未解也昔我太祖之諡其子也於魯王而曰厲於伊王而曰荒夫荒厲之非美諡亦明矣我太祖豈不愛其子哉示天下公也不以父子之情而廢國家之法也父不得以假其子而君乃以諛其臣竊以為過矣臣又嘗考李唐時許敬宗諡繆蕭瑀諡褊繆與褊之為諡人所惡也不敢貸也又嘗考趙宋時司馬光斥夏竦之邪不許文正韓維定陳執中之議必諡榮靈光與維在當日仕同朝也不敢私也今日諸臣之諡豈無許敬宗蕭瑀其人者乎當其時能為司馬光韓維之直者誰乎國朝人物之盛遠邁唐宋而諡法予奪反太輕疎何以垂訓將來光昭前古似不可不亟正也至於文之一諡尤重且大非道徳學問則忠信惠禮必唐儒如韓愈宋儒如朱熹始可無愧即不能然亦必其一節足以當之今不目其善狀不耳其風聲一經翰苑莫不諡文彼其真文者既無以表其賢而不文者又有所溷其不肖是勸與懲兩失也且如先臣禮部尚書霍韜新建伯王守仁非文學職也而得文之一節與之誠是也如吏部尚書某兵部尚書劉大夏不以文名也而有文之實用獨靳之何也可文則文何嫌於庶僚不可文則不文何有於翰苑蓋古者生無爵則死無諡是故凡有爵者皆得諡惟其當而已矣臣願皇上遠法隆古近鑒唐宋念褒貶之㫖不可偏廢思名義之重不可輕假慨然獨㫁特下所司一洗冒濫之風永翊清平之治臣愚幸甚世教幸甚
  請建儲第二疏
  萬厯十四年二月初三日該大學士申時行等一本為懇乞宸㫁册東宫以重國本事奉聖㫖卿等以册立元子請朕兒嬰弱少俟二三年舉行欽此臣等仰惟皇上既留心宗社之大計又慎重國家之大禮訏謨定命㫁自宸衷亦既明示之期矣臣等愚不及此乃於昨年正月復有凟陳伏奉聖㫖還候㫖行欽此臣等屏息待命又復數月矣竊以管窺仰惟聖意似欲不爽其三年之約而姑徐徐以至於今者凡以重綸言而示大信於天下也今計明歳已逾三年元子亦且八歲以聖功則正當䝉養之候以睿姿則非復嬰弱之期皇上之所以慎重大禮而有待舉行者此其時矣臣等備位禮官職掌攸係方擬遵奉明旨諏吉上請乃今兩直十三省大小文武衙門及天下王府藩國四夷朝貢之使凡以入賀萬壽聖節到京者俱言其境内臣民亦皆延頸舉踵以望册立之日久矣蓋皇上以深仁厚澤感結天下之人心天下之仰戴吾君者亦各欲快覩盛典為宗社萬年之慶固宜有如是其切者乃臣等猶膠執前㫖以待三年之期拘泥舊聞以避閏餘之歲者不已迂乎且過此則履端將届適萬國述職之辰盛徳在木又三陽啟泰之日震宫鼎建允謂元吉巽命渙頒禮宜預定臣等敢因四方入賀人員鱗集闕下而具述華夷中外同情以申前情蓋以為天下請也伏望皇上循累朝之令典承二聖之歡心重大號之已敷順羣情之同欲特霈俞音容臣等將册立舊儀查議上請預行各該衙門整飭備辦以待擇日舉行則宗社之大計已定而詔㫖一頒萬方闓懌因之以導迎協氣上迓天休普施慶澤下康兆庶者在兹矣臣等不勝懇切祈望瞻仰歡忭之至
  請並封恭妃疏
  近該閤臣及科道等官相繼上疏册皇長子正位儲宫未䝉俞允隨奉聖諭進貴妃為皇貴妃臣等竊意我皇上之為此舉也不過以宫闈之慶加數示優非有他意也乃不意一時之人心妄相忖度或以為建儲宜早或以為恭妃位號不可不因子之貴並陟隆稱而議者紛然矣臣等屬在禮官預有職掌不及此廷議紛紜之時而稍為折衷之論恐自是以後建議益煩不免凟天聽而傷國體也夫立子以嫡立庶以齒自古已然今者皇長子既稱元子則主鬯有歸而天下之人心係屬久矣即使母妃位號無所増益其孰能違之者而豈藉此以重耶但臣之愚則以為舉大慶者貴和豫交通稽典禮者宜徵諸故實而帝王之化始閨閫以御家邦有不可不慎其微者查得嘉靖十九年貴妃王氏沈氏同日進封為皇貴妃此其已事可徵在世宗皇帝之時固稽諸典禮而協也今中外人心既以係屬元子者欲崇其母妃之號臣等亦伏望皇上俯循輿議率由舊章因遂以元子之貴貴其所生而並錫渙號以重國本似亦禮制之宜者也伏乞勅下臣等一併具儀上請册封則禮達分定言順事成而協氣普於宫闈浮議息於道路矣
  乞宥議禮諸臣疏
  先該閤臣及科道等官請册皇長子為太子隨又欽奉聖諭進貴妃為皇貴妃惟時大小臣工翕然望蚤建元良以定國本並封恭妃以正名分而臣等叨為禮官顧不能明正典禮有畫一之議以厭衆心而致姜應麟沈璟孫如法先後以言得罪且至今紛然未已也夫禮官而不能正禮則曠官以其所不能者而貽之於人以代已受譴則不恕皇上方日隆唐虞三代之徳為是舉也而使人有疑於天地之量此明旨所謂致君於有過之地也則不忠如是而不與三臣同罰皇上之寛仁至矣顧臣等猶可靦然以居此位乎伏乞罷臣職以重典禮之任仍勅下吏部將姜應麟等照常遷轉以開其自新之路則黜陟明而人心以勸斯稱從諫聖后矣抑臣等反覆思之聖明之世甚不可使人心蓄疑而訛言繁興也皇上之欲建元子而姑以待年也明㫖屢下豈不推赤心於人腹中乃羣疑未釋而道路之言有不敢以達天聽者此其故何也蓋元子天下之所繫心也而為元子以上封事者則動有貶謫之罰恭妃元子之所自出也而為恭妃以祈並封者則不䝉俞允之命故人心易疑而訛言相煽如此耳臣等前以並封請今兹為三臣請正有鑒於此而欲以弭之於將來也頃緣貢舉方殷不能自陳求罷今三臣之悔悟已深天威已霽矣故敢歴述其不職之狀而為三臣者明之伏惟聖明裁察焉
  正文體疏
  儀制清吏司案呈照得近年以來科場文字漸趨竒詭而坊間所刻及各處士子之所肄業者更益怪異不經致悞初學轉相視效及今不為嚴禁恐益灌漬人心浸尋世道其為患害甚於異端蓋人惟一心方其科舉之時既可用之以詭遇獲禽逮其機括已熟服役在官苟可得志何所不為是其所壞者不止文體一節而亦於世道人心大有關係相應題請申飭以遏狂瀾等因到部臣等看得言者心之聲而文者言之華也其心坦夷者其文必平正典實其心光明者其文必通達爽暢其不然者反是是文章之有驗於性術也唐初尚靡麗而士趨浮薄宋初尚鈎棘而人習險誦是文章之有關於世教也憲宗諭詹事黎淳曰出題刋文務依經按傳文理純正者為式故今鄉㑹試進呈錄文必曰中式則典雅切實文理純正者祖宗之式也今士子之為文何式乎自臣等初習舉業見有用六經語者其後引用左傳國語矣又數年而引用史記漢書矣史漢窮而用諸子諸子窮而用百家甚至取佛經道藏摘其句法口語而用之鑿朴散淳離經叛道文章之流弊至是極矣其文體尤恥循矩矱喜創新格以清虛不實講為妙以艱澁不可讀為工用眼底不常見之字謂為博聞道人間不必有之言謂為𤣥解苟竒矣理不必通苟新矣題不必合斷聖賢語脈以就己之鋪叙出自已意見以亂道之經常白日青天之下為杳㝠魍魎之談此世間一怪異事也夫出險僻竒怪之言而謂其為正大光明之士作𤣥虛浮蔓之語而謂其為典雅篤實之人也可乎如謂人自人而言自言則以文取士者獨以其文而已乎抑孟子之所謂生於其心害於其政者豈為無稽之言乎臣等不以文為重而為世道人心計心竊憂之嘗謂古今書籍有益於身心治道如四書五經性理司馬光通鑑真徳秀大學衍義丘濬衍義補大明律㑹典文獻通考諸書已經頒行學宫及著在令甲皆諸生所宜講誦其間寒素之士不能徧讀者臣等不能强博雅之士涉獵羣書臣等不敢禁但使官師所訓迪提學所課試鄉㑹試所舉進者非是不得旁及焉仍乞容臣等㑹同翰林院掌印官將𢎞治正徳及嘉靖初年一二三場中式文字取其純正典雅者或百餘篇或十數篇刋布學宫以為凖則非是不得錄取焉除鄉㑹試已經臣等題定有犯前禁者隨即指名叅處外其省直提學官各持一方文衡品題高下人皆嚮風轉移士習尤為𦂳切如使膠庠之所作養者皆務為險僻竒怪之文而鄉㑹之場欲合乎平正通達之式臣知無是理也乃往時止於科舉年分稍一申飭其各省直小考則任其變亂程式置之不問是謂濁其源而求其流之清也不可得已合無恭候命下容臣等咨都察院行兩直𨽻提學御史及各省巡按御史轉行各該提學憲臣務仰體朝廷徳意相率以正文體端士習轉移乎世道而不得厭常喜新標竒攬異如復有前項險僻竒怪決裂繩尺及於經義之中引用莊列釋老書語者即使文采可觀亦摘其甚者痛加懲抑以示法程仍將解部考巻容臣等逐一閲驗咨送吏部以為提調學政官殿最伏乞聖裁









  亦玉堂稿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亦玉堂稿巻二
  明 沈鯉 撰
  論戚畹鄭承憲乞卹典第二疏
  近該錦衣衞帶俸都指揮使鄭承憲為父鄭福奏乞卹典内諭祭一節係該臣等職掌已於本月十六日據例駁奏伏䝉聖斷特賜停寢但給與墳銀五千兩臣等知聖意之所重在禮而不以財賄之多寡為重輕也然與之過多亦自有不合於禮者臣等請據禮而論之蓋禮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故凡臣子乞恩有所比例必求其職事脗合情理至當者方敢上聞誠慎之也承憲以帶俸都指揮使而引永年伯以為例可謂禮乎蓋即據彼所奏已云名分之不一而又妄自援比以為事體之相同臣等不知其解矣此而可與孰不可與承憲欲之人孰不欲竊恐後有效尤者皆將萌心於非望之福而僭擬蔓引僥倖萬一不至於潰禮之坊不止也帑藏有限戚里至繁人人而遂其欲不知將何以給之適今國有大役所費不貲為承憲計宜受少以榮君上之賜而辭多以明亷讓之節則君恩臣禮庶乎兩盡臣等待罪禮官頃見河南撫按官奏稱本省貧宗值嵗大荒不給半菽方議賑卹計無所出承憲能舉而輸之於國則可活宗室之貧者千餘人是能體朝廷睦族之意而以報上徳於萬一也語云嬰兒之病常傷於飽貴戚之患常傷於寵伏願皇上之有以全之也
  議秦王服内乞封疏
  臣看得秦靖王妃吳氏奏稱嫡第一子秦敬王誼澏薨無嗣嫡第三子紫陽王誼漶係敬王親弟未承封典難以鎭䕶藩邦乞將誼漶賜封秦王安人韓氏為秦王妃照例遣官冊封一節為照宗藩要例襲封王爵者必於免喪之日而又有服内陳乞之禁無非嚴典禮之防示畫一之法也今敬王誼澏故於十四年四月十八日誼漶至十五年四月十八日服制方滿乃於三月内遂己請封而計其具請之日則又早矣謂不為服内陳乞可乎倫理之重名教所關數月間轉眼可至有何不得已而汲汲若是也即據所奏不過謂地臨邊境難以鎮䕶竊計秦之封國去邊尚遠昨年已奉勅管理府事矣綸言有赫自足以懾服内外亦有何鎮䕶之難乎臣等曏曾以宗藩要例進呈已䝉嘉納頃之又纂入㑹典屢奉明㫖不許紛更今楮墨猶新而阻撓若是竊恐此風一啟人皆效尤如紫陽王者朞之喪猶可言也自是必有忘哀於三年者矣服滿襲封服内陳乞猶可言也久之又必有襲封於服内者矣臣等慮其終不敢不䖍其始伏望皇上暫收前㫖仍令誼漶俟服滿日另行具奏臣等與照例題請如以宫眷衆多養贍不敷合無特沛恩施且預給常祿一年以充嵗用亦無不可何至圖一日之便以亂朝廷之法早數月之封而蹈終身之悔乎臣等職掌所在義不容黙輒敢不避煩𤨏以凟天聽倘䝉允納不但法紀可一亦於禮教有禆也
  議秦府進封第二疏
  萬厯十三年十月内秦王誼澏奏稱將弟奉國中尉誼㳨誼漶加封郡爵及將靖王一女賜郡主封號等因臣等謹遵節次欽定事例及我皇上不許越例陳乞明㫖與分剖例前例後之説覆議上請奉聖旨近因宗祿不繼立例甚嚴但王以例前為詞屢奏懇切朕特念首藩懿親王嫡弟誼漶准封郡爵庶弟誼㳨鎮國將軍仍支中尉祿以後子孫只照世次各王府亦不許援例女封罷欽此臣等恭誦綸音仰惟我皇上日月之明固已洞燭其違例之非矣然猶特念首藩懿親不忍直拒其請臣等雖至愚豈不知承命之為恭哉惟事關重大而臣等之職守係焉有不容不披瀝直陳者蓋例之立也惟宗藩為最難及其已定而相與守之使不敢千典犯禁亦無如宗藩之難者我世宗皇帝以天潢之派日増而四方之干請無極也始大集廷議定為約束曰宗藩條例垂示不刋迨我皇上又更定要例纂入㑹典而加封之禁視昔益嚴宗藩始無敢違制干請者乃其心未嘗無非分之冀蓋立例之難如此也若一旦而潰堤決防滔滔不止將由今以後欲以囘既倒之瀾而使無四溢也其將能乎誼㳨誼漶之為中尉也以萬厯九年十年此皇上所親授封也今輒加之郡王將軍之爵其不許益封也尤近在萬厯十一年亦奉我皇上明旨也今又輒從其違例之請雖睦族宜厚而詔旨屢易豈所以示信於天下乎且郡王之進封親藩也猶不得以嗣其原爵以中尉進封而加又加焉是卑而可以踰尊也敬⿰之先是請封也亦不過中尉再傳及姪反得以越次加封焉是疎而可以踰戚也借曰祿仍中尉於國用無加損乃條例所陳犂然具備不容有毫髪僭越者豈皆以祿乎抑亦以名器之重有不可假人者也秦為首藩論分封之序則然耳若以世次之久近而辨親疎宗藩之為秦者豈少乎微獨王自將軍以下欲有所請而非其分之所當得也將無曰彼郡爵猶可假曽是區區者而不余畀乎開前此未開之例加前此未加之恩倖端一啓衆各效尤人人欲遂其私事事欲更其制朝廷之所以布大信而立紀綱者何所恃諸司之所以慎筦鑰而服人心者何所守乎在明㫖固不許援例而日後陳乞者則又不以例為例而以不為例者為例也兹所關豈細故而其漸可復長乎伏望皇上以大道為公轉圜納諫始雖念懿親當重而欲施法外之恩已又思祖制難更而裁以應得之分收囘成命示不得已仍諭本藩無復凟奏此大聖人之作為出於尋常萬萬也惟聖明裁察焉
  議秦府進封第三疏
  近該秦王誼澏為弟中尉誼㳨誼漶乞加封郡王將軍及女封郡主各一節隨該臣等據例覆奏極言其不可加封之狀仰荷聖慈念首藩懿親特允所請續該臣等復據例執奏伏奉聖諭特恩原不為例著遵前旨行欽此臣等竊惟君有成命則臣下自宜欽承又何敢再三凟奏以輕犯天威惟人臣以守官為義亦以盡言為忠考之前代固亦有牽裾綴牘卒以得請者傳之後世以為明主盛節臣等幸逢極辨之朝冀此風之復見於今日也故敢申三諫之義以畢其欵欵之愚惟皇上垂察焉竊聞王者有至仁無私恩如以懿親之誼不論功不詔徳徒念其請求之懇重拂其情而姑破格以徇之雖特恩亦私恩也雖不為例亦一例也古者帝王敦睦九族豈不欲恩施無窮顧見夫人情之不可饜而度吾恩之必有所竭也於是不得不限之法制以平其不一之情而示以各足之分使崇卑有定尺寸不踰上曰有法在吾不受私下亦曰有法在不敢言私上下相維以法而子孫保之世世無極此所謂至仁無恩恩之至也我國家宗藩條例實鑒於此若此例一弛則請乞紛至各自為説朝廷無畫一之法而所司議覆者亦得以高下其手議不與則曰特恩不為例議與則曰先年有事例蓋均一帝派均一懿親彼可請此亦可請與則恩不與則怨是今日之特恩為他日徵怨之端也不可也此猶其小者也效尤者衆則違犯者多及抵於禁然後裁之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亦玉堂稿,卷二>以一切之法使王室懿親有欲曲全之而不可得者是今日之特恩為諸宗削奪之囮也不可也此猶其或然者也今宗人窮困甚多而嵗祿不繼藉能安分循理保其所有猶不貽主計之憂如恩可倖承則奸徒之誑惑愚宗者謂非分之福必屢邀而後可得也於是使人絡繹於道途囊槖盡輸於厮𨽻吏胥之夤緣為奸者亦得以肆其漁獵則諸藩之窮困日益而東平之為善益鮮者亦自此始也兹特恩之所宜慎施也臣等非不知再三之凟無所逃罪顧謂聖明在上不靳轉圜倘幸䝉采納特賜停止使臣等得守其官以不廢祖宗之法而益以彰皇上從諫如流之美傳之萬世豈不有光於前史哉
  復秦府進封第四疏
  儀制清史司案呈刑部看得秦府奉國中尉誼㳨誼漶各進封一節臣等既奉有明旨及該司查案前來不敢不具例題請至其與宗藩條例原自不合臣等亦不敢中變其説蓋君有成命而臣子必委曲承順以為恭敬者此臣等之本心也知其不可而又為隠忍題覆以轉移其説則内自欺其本心而上干祖宗之良法美意可垂之萬年不刋者一旦而有所不行是臣之謬為恭敬以亂法也不敢也頃者魯王頤坦之為子壽錥請封也似與例合皇上猶恐其庶封之濫而下部議覆移檄查覈終不以懿親之故而廢法蓋主上之徳意如此臣等顧不能於例所不合者而明正其罪以將順徳意於職掌謂何且恩出於例則人以為正而法紀歸一恩出於倖則人以為疑而蹊徑浸貳此亦其漸之不可長者惟聖明酌量施行臣等不勝懇切之至
  議慶成王乞封繼妃疏
  臣等看得慶成王慎鍾始為長孫該先王代奏選張氏為内助承受祖命已正妾貳之名繼襲郡爵該本王自奏進張氏為次妃荷䝉聖恩復有畫一之議本部當時題覆明白詳悉似有預為之防者已經奉有欽依昭如日月誰敢作偽欺罔且次妃進封繼妃原無此例若以萬厯七年之例則得受次妃已屬厚幸乃本王不知感恩輙敢隠下内助詐稱繼室妄援選繼要例及西河王表相等前繼夫人進封繼妃事例混行奏擾不惟於要例大不相合亦復悖違祖命孤負聖恩欺誑君父而略無顧忌者矣臣等查據玉冊慶成王生九子俱未請封一子敏𦰫二子敏㵳乃二妾王氏所生三子敏溙次妃張氏所生張氏得封繼妃則敏溙即稱嫡出可為異日奪長之地其邪謀詭計實在於此殊不思綱常法制繼世大坊本王欲進内助為繼妃是以妾為妻而有乖夫婦之倫欲使庶子冒嫡是以少凌長而有失兄弟之序溺愛縱情刼奪示教是父不父子不子而有傷父子之恩即使百方求情獲遂所圖而三綱淪九法斁其何以行之哉我皇上中天地為綱常之主方俾九族惇睦五品順遜以普同倫之化宗室中豈宜有此况郡王諸子嫡庶長次封爵懸絶必其恪遵定制庶幾不生亂階語云千人逐兔一人先得貪者自止分定故也使張氏止於妾妃敏溙定於庶次則王者無失其王將軍中尉無失其將軍中尉兄弟安而妃妾和慶澤之及於苗裔者何窮不然僭嫡不祥犯長不順骨肉自相殘害其禍不知所終矣彼奸人唆誘止以幸一時之寵利而危於人國害於人家有如此者恐亦非本王之福也且同一嗣子鳲鳩之愛何分彼此特未之深思耳臣等欽奉明㫖再四詳議質之法例揆之天倫酌之事理無一可者故斷斷乎其不可從也本王違例妄干委應罰治但係郡爵臣等未敢定議至於該府教授等官平時不能以禮啟迪臨事不能據法諫阻輔導之職誠為曠缺合候命下移咨都察院轉行山西巡按御史將各官行提問罪再照各處宗室生長不諳法體奸人乘機誘引實繁有徒合無並行山西廵按御史將屢次賫本總旗提拿究審照例發遣庶奸徒知銅墨之儆而宗室有磐石之安
  廟享事宜疏
  臣按帝王宗廟陵寢之儀至大禮也古人極為嚴重所以考覈精詳隨時變易必協諸義而無弗安斯可以肇禋祀而仁祖考矣我國家開創之初建立陵廟盡制盡倫詎不欲垂之萬世而無弊哉第相沿二百年餘中間因革損益不無可議者蓋先是諸臣己曾建議及之竟以議論不同而止臣等待罪禮官乃其職掌心所未安久矣而太常寺卿裴應章復有此議誠於祀典有禆臣等謹將所陳四事逐一議擬上請伏乞聖明裁定一曰太廟侑享之禮臣等謹查得國初建四親廟歲凡五享以親王從祀於東廡功臣配享於西廡各遣官分獻洪武九年進親王於殿内東壁功臣西壁嘉靖間仍序列東西兩廡二十四年新建太廟成復進列東西兩壁罷分獻及考儀禮諸書與前代故事無親王祔享之儀我太祖高皇帝特以義起之意若以展親報功皆至情之不容己者乃該寺則據禮而論謂諸王本從祖祔食今四祖之廟已祧而諸王無所於祔則議罷禮也但欲祔之祧廟似猶有未安焉蓋祧以藏毁廟之主為祖也非為孫也禮有祧不聞有配祧者當諸王之侑享於廟也故事特以紙為位祭畢而焚之已矣必且祔之於遷祖之廟將更為設主乎不乎不為之主何據而祧為之主是本無而反益之也宗廟之享祫為重故禮稱彌遠而彌尊夫既以時享不可預而顧以預於祫此臣等之所以為未安也蓋據禮則當以墳墓之近皇陵者祔享於皇陵之廟近祖陵者祔享於祖陵之廟而後於禮為無嫌亦可以不失太祖之遺意但考洪武元年初享十五王之文則有曰朕念親親之道無間存歿凡我伯考兄姪悉追封為王伯妣先嫂皆為王夫人列祀家廟著為常典臣等莊誦聖謨而深惟太祖之意以酌於情禮之間有不敢輕議罷享者無已則仍遵初制序列東廡猶為近禮乎至於功臣配享彜章具在而該寺復為此議者謂廟中有列后在上則異姓之臣禮當别嫌而至尊拜俯於下於諸臣之靈亦必有蹙然不寜者宜照舊於西廡配享仍各於東西兩廡遣官分獻始為合禮伏乞聖裁
  一曰内殿祭告之規臣等看得朝廷建奉先殿於大内凡車駕出告反面日月上膳薦新及冊封朔望諸禮皆於是行之蓋於太廟五享之外又以是而廣其如在之思也夫曰大内則非外廷可得而與者以故祭品辦自光祿寺告文及執事人員俱取自内庭太常寺雖職専祀事而此實不與焉及至嘉靖以來冊封諸藩有遣官例於時始用該寺人員執事而祭品祝文則仍舊取之於内也萬厯元年該寺照例以遣官請復奉㫖親自行禮二年又申明舊例以執事人員請則奉㫖仍自内庭供事自是該寺止先期以冊封祭告題請而己而其他無與也乃近年以來斯稍有不同者遇上親行則照例於内庭供事或遣官則凡執事人員及祝文祭品俱取辦該寺矣然猶可先期預備於遵守亦未嘗不便也惟近者皇貴妃冊封祭告奉先殿祝文執事皆出内庭而祭品又取之該寺於是始事體不一遵守未便倘或有奉㫖親行忽臨期而遣代者則事出倉卒備辦尤難故該寺復有此議委宜酌為定規以便遵守臣等謹議得該寺職掌専主祀事而光祿則専主膳羞之官其内殿祭告則猶取象於生時上食之義也且大内禁地外人出入有干明禁合無查照舊例凡遇祭告内殿無論親行及先期臨時遣官其祭品俱由光祿寺備辦惟告文及執事人員遇親行則辦之内庭或遣官則暫用該寺庶内外各官無推諉悞事之弊而奉遣行禮者亦無僭用内執事之嫌禮得中而可行事畫一而易守矣伏乞聖裁
  一曰諸妃祔陵之祭臣等看得陵寢之祭與宗廟之制不同廟祭止於正后而陵寢之祭則諸后妃皆與焉先是長獻景裕茂康六陵諸妃祔葬者祭於陵寢而葬金山諸處者祭於本墳迨嘉靖十七年秋六陵妃俱配享各陵殿罷本墳祭所以明萃渙之義篤宮闈之親者真可為萬世法程矣乃世廟諸妃安厝於金山等處者至今已二十餘年曽無一祔享於陵殿何先後之不一若此也今該寺欲比照前例奉世廟諸妃墳所神主俱升之永陵之殿一體配享而罷其本墳之祭深為有見相應依擬一併舉行庶乎事體歸一而善制之遵行可久矣臣等又查得每嵗清明霜降各遣官五員行禮其中有専祀一陵者有一人而兼祀二三陵者各衙門陪祀諸臣亦各隨遣官行禮據初意豈不以陵寢相近則禮可攝行而不必専官乎乃其中殊多有未便者蓋諸臣既至陵所必候長陵舉事方敢行禮今専祀者行禮已畢而兼祀者尚在趨蹌昏夜茂林疾馳山徑卒遇風雨尤屬倉黄故有主祭已至而陪祭未至者有行禮將半而至者亦有卒不及至者即有監禮諸臣時當昏夜何從認識蓋不但繼以倦怠而已合無自今以後除遣官行禮仍舊五員其陪祀諸臣則各照陵所寜少無兼斯可以竭誠將事而感格神明矣伏乞聖裁
  一曰陵祭品物之式臣等查得各陵寢歲時之祭祝文牲帛無弗同者惟元旦為加隆顧九陵恭讓恭仁之陵止於酒果而越靖等及諸王妃則又有牲帛祝文反從其厚此該寺所以有畫一之議也然以臣等度之似亦有謂蓋先是九陵帝后嵗暮已祫祭於廟矣旬日内且復有孟春之享故元旦之祭在陵殿止用酒果者非儉也禮也若諸王諸妃則祫享春祭既皆不與若元旦一祭更復從簡不幾於疏乎其特用牲帛祝文者非過為豐也亦禮也稱情立文在當時議禮之意原自有在所未盡者特恭讓恭仁既不與祫享於廟中又不設牲帛於陵殿是亦禮文之缺而議者偶未之及耳臣等謂宜増二陵之祭而補其所未備其餘則仍舊典庶幾為安至於祝享有文所以達致祭之意而冀神之聽之也今諸王及諸妃墳所祝文俱係安厝時所用迨今薨逝既久世代屢更而祝享之文猶復仍舊揆之於義多有未協如永清太長公主俱稱曰爾者在當時以尊臨卑之詞也自今用之得無有不宜乎祭廢后吳氏之文曰惟靈仙逝日月不居英妃魏氏曰惟靈仙逝冬至倐臨諸如此類難以枚舉總之皆初時祝告之祠也今年運己往矣尚猶不可變乎合無勅下太常寺通查各項祝文凡有未妥如此類者俱開送翰林院改撰通用祭文一道但叙歲時遣官之意盡削去傷悼餘詞仍分别王妃夫人各從其類共為一祝後有増入者掩壙之初撰一次其以後節序之祭不必别撰庶乎情順禮安祝告之際神居然歆之矣伏乞聖裁
  壽宫相視疏
  八月二十一日内閣傳奉該文書房口傳聖旨大峪山開穵𤣥宫處所據張邦垣進圖西北角微有石塊欲往前少移著禮部帶同張邦垣等審定可否來説欽此臣等祇奉明㫖謹於二十七日前往大峪山㑹同國公徐文璧大學士申時行司禮監太監張誠及總理工程太監張禎工科給事中王敬民等並原相擇工部主事閻邦及各預事諸臣及於𤣥宫極中之處引繩四周度以尋丈看得有石之處横互頗長不止西北一隅微有石塊但𤣥宫後界至石前邊相離頗遠其中隔一丈三尺左角隔三丈三尺右角無石俱於作用無妨似以不移為便若寶城方牆規制之外似應從其所擬但一移則前薄谿徑而後漸遠於主山恐於來脈稍脱規制不易展布也此據該監所言為之折衷有如此者若以臣等據理而論則禮有曰卜其宅兆夫曰卜之為云誠慎之矣豈其不擇顧禮之所貴於擇者惟曰幽遠閒曠無有他虞草木蕃殖無有潟鹵大勢嚴正無有傾欹風氣完淑無有粗惡如是而已豈如術家所言因是以規福利耶蓋術之難憑不若徳之可恃土有五色不若民無二心我皇上之愛民深而格天至矣天保萬年時斂五福自當有在豈在土壤故臣等於張邦垣之所稱引不能深究其義惟據實以聞如此伏候聖明裁定施行
  議改北嶽疏
  祠祭清吏司案呈奉本部送禮科抄出巡撫大同地方贊理軍務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胡來貢題奉聖㫖恒嶽祀典著禮部查明定議來説欽此臣等謹查得渾源州志内開恒山在州南二十里古北嶽也上有嶽廟陶唐氏所建舜時北巡狩至於北嶽值大雪遙祀之忽飛一石墜帝前名曰安王石乃建廟於大戎山又五載再巡狩其石又飛於曲陽復建廟於曲陽今州之恒山有觀乃唐武徳中道士高明素所建也又有洪武十二年重修古北嶽廟碑文内載渾源恒山為古北嶽自有虞氏嵗十二月北巡狩躬行望祀後飛石東遷卒建祠於曲陽歴代因之而恒山之祠廢不復舉是則北嶽之紀於渾源州志者如此及考得尚書禹貢冀州恒衞既從註云恒水出常山郡上曲陽縣恒山北谷在今定州曲陽縣西北恒山也周禮職方氏正北曰并州其山鎮曰恒註云在上曲陽縣蓋職方并州即禹貢冀州所分也史記趙簡子藏寶符於恒山曰從常山上臨代代可取也註又云在上曲陽西北通典及文獻通考皆云定州曲陽縣北嶽常山在焉而通鑑地理通釋亦云常山在定州曲陽西北百四十里常水出焉蓋漢置恒山郡避文帝諱改曰常山皆今真定也宣帝神爵元年詔太常寺祀五嶽四瀆而北嶽在常山之陽即常山郡之屬縣也唐武徳貞觀之際祭北嶽恒山於定州蓋至唐復置恒山郡宋初緣舊制亦祭北嶽於定州漢碑不存無所於考唐宋碑刻具載北嶽祠事則曲陽之祀北嶽不始於五代之際明矣元起朔漠正宜祀於渾源乃代祀碑記仍在曲陽迨至國朝洪武二年二月奉太祖高皇帝之命肇祀北嶽及三年六月降詔正名定為常典列聖繼統遵行無斁是則北嶽之著於曲陽縣者如此及考曲陽縣在隋為恒陽縣恒山在縣西北一百四十里渾源州元初為恒陰縣恒山在州南二十里山南曰陽山北曰陰或曰皆指恒山而名未可知也後魏立五嶽四瀆廟於桑乾水之陰考之北史蓋其時建都平城因總祭嶽瀆於此非因北嶽所在而専祀也又查得𢎞治六年七月内該太子少保兵部尚書馬文昇有釐正祀典之題本部覆北嶽恒山之神祀於曲陽自漢唐宋以至國朝上下幾二千年未之有改其渾源州雖有恒山亦名北嶽然祀典不聞碑志無考禮云凡祭有其廢之莫敢舉也有其舉之莫敢廢也今一旦廢此舉彼恐有窒礙孝宗皇帝可其奏今案呈到部看得巡撫大同都御史胡來貢題請改祀北嶽於渾源州恒山即命大臣出關祭告各一節除今次祭告已經題奉欽依無容别議外照得改嶽事體關係重大據今所查反復叅詳竊謂載籍雖博必折衷於經傳典禮至重難輕信乎傳聞今據本官所請固非無據第其引虞書魏史之文亦止言祭於恒山而未見恒山所在至禹貢恒水出常山郡上曲陽縣恒山北谷即今定州曲陽縣則恒山之在曲陽既已明著於經文而漢神爵元年祠北嶽上曲陽唐武徳貞觀祀北嶽定州則曲陽之祀恒山又非肇始於五代蓋歴二千餘年而明禋如一日誠考據精確非漫然沿襲也其謂五代之後祭於曲陽者蓋因宋失幽并遙祭北鎮醫巫閭山於定州北嶽祠中遂誤以為望祭北嶽耳至於渾源之稱北嶽止見於州誌碑文而稽之經傳茫無可考想其紀載之辭亦出傳聞之誤即誌内飛石等語在本官亦謂其不經矣而可據其文以改祀乎大抵恒山自太行柬來綿亘千里同一分野在南在北皆可取名即以山之向背而言則祀於陰者終不若祀於陽者之為正也昔金世宗時議者以都燕請别議五嶽太常卿范洪力言其不可而止則改嶽之事自昔重之况我太祖高皇帝神聖開天極重祀典當時山川地里無不圖上而曲陽之祀仍舊即今大明集禮所載漢唐宋北嶽之祭皆在定州曲陽與史俱合可見當時考核已自精詳二百餘年國有大事必行遣告豐碑鉅刻林立祠下則今恒山實為畿内重鎮孕靈已久一旦毁廟貌廢碑刻舉而改建於邊徼之地竊恐未可輕易也而况在彼無稽在此有據又彰彰如是乎臣等再三酌議委應遵依憲典仍祀北嶽於曲陽縣其渾源州恒山既洪武年間重修廟宇合無查照𢎞治中原題行該鎮巡撫衙門轉行彼處官司量加修葺用存古跡庶為兩全但事關典禮臣等未敢擅便伏候聖裁










  亦玉堂稿巻二



  欽定四庫全書
  亦玉堂稿巻三
  明 沈鯉 撰
  學政條陳疏
  竊惟世運汙隆本乎人才風俗而人才之登耗風俗之美惡又皆自學校以出蓋學政之所關綦重矣乃今為教職者既徒取備員而有司又漫不加意以致學政日以陵夷民俗遠不如古此其故非小也臣等叨典風教不敢不身任其責謹條所當修舉者八事除議處教職事宜己經題奉明㫖外其餘七欵謹開上請如䝉俯賜采納容令臣等刋成書冊咨都察院轉行各省直巡按御史及兩直𨽻提學御史通行所屬衙門一體施行以責實效其於世道民風未必無小補也
  一曰明大義以覺人心夫為學不知大義而徒以條教約束之猶之行道之人不知其所適之處而責之邁往無益也夫國家養士以學校而取士以科目者何為乎蓋鄉舉里選之制既不可復不得已而觀人於語言文字之間即其言之理以期其行之篤而為國家經濟之用其大義本如是也今之士不復知此久矣童而習之惟曰吾勤學取科第可以榮吾身榮吾家也父兄之教其子弟師友之相為勸勉者亦曰惟勤學取科第可以榮爾身榮爾家也必且明體適用修已治人以畢吾性分之事如古人之所謂學者其誰乎夫出處行藏本無二道世未有窮之所養惟専以身家為念而達之所施能卓以民社為憂者故吏治之不飭不在其服官之日而自其藏修已非矣頃者我皇上軫念民艱綜核吏治至於再三臣等因是以深求弊源欲備舉國家養賢之意及古人為學之指申告多士使知向方而啟其久迷之心志仍以勅内條欵𦂳切士習者與臥碑一並刻石使士子朝夕諷誦則大義以明而學政科條可漸次修舉矣伏乞聖裁
  二曰頒制書以儲真才夫學不通當世之務者雖多識前言往行終不免有生今反古之失臣等伏覩國朝制書皆列聖之精神心術政教紀綱所寓於宦學最為親切者也惟其籍在天府士雖居輦轂之下有終身不知其名者况遐方遠裔者乎伏乞勅下本部轉行各省直提學衙門查照先年頒降制書其或未經刋布或刋布未廣或已刋中廢者各酌量工費大小行令所屬府州縣衙門分工刋行以資士習如大明律大明令大誥三編諸司職掌洪武正韻皇明祖訓孝慈錄洪武禮制禮儀定式稽古定制資世通訓教民榜文學校格式憲綱事宜等書所在府縣俱宜刻之至於先臣丘濬所進大學衍義補及國朝名臣有纂其行實為錄者雖不敢與制書比亦昭代文獻可為士子矜式似宜比照前件以其工費稍多者刻之藩司費簡者刻之各府使人知景師先哲以明習當世之務亦儲養真才一事也伏乞聖裁
  三曰嚴保結以崇行誼竊惟國家以辭章取士未嘗以辭章盡人也蓋於科舉之中寓里選之意里選者何今之保結是已夫保者甘與同罪結者要以終身式曰依奉奉事例也曰實保得某人身家並無違礙如虚甘罪示連坐也夫違者違悖於禮法礙者曾入於過犯不獨此身無違礙而曰身家並無如此乎責士之詳也始以里老隣佑之甘結謂居相近者知之必真繼以師生之互結謂學同庠者信之必審又繼以司府州縣官吏之印結謂干係重者勘之必嚴如此乎責保之宻也祖宗取士亦何嘗専辭章哉而今也失之矣覈實者久無其人與結者不知所謂雖有行不齒於家邦人可投之豺虎一試高等衆皆刮目苟工鉛槧即謂賢才保結故紙耳夫舉士不尚行士何慕而修行哉臣等為今之計不敢遠引古人鄉舉里選之法惟責其有保結之實而已亦不敢遽求士以六徳六行之詳惟望之無大過而已夫大過有十其一曰奉養有缺語言忤逆為不孝之過二曰陵侮尊長殘薄骨肉為不友之過三曰酗酒敗徳攜妓宣淫為不恥之過四曰强買田宅私債準折為不睦之過五曰出入公門為人請託為不守之過六曰賭博營利唆訟害人為不端之過七曰結黨挾官恃才慢長為不遜之過八曰營私舉惡挾讎阻善為不恭之過九曰攬包差糧武斷鄉曲為不謹之過十曰雜處下流卑汚苟賤為不重之過此十過者齊民有之謹厚者羞與交焉而况於士乎臣等請立為條格刋布學宮徧及閭巷以為保結之式使士子平日因此警省知所自重凡有童生入學生員科舉考貢舉人㑹試及舉監起選者本提調官俱取里老隣佑及本學廪増附生員各連名結狀一紙務遵照條格於各欵項下從公填註有無字親筆僉名其保結有礙與無人保結者童生不許送考舉監生員人等不許起送保結無礙者提調官研審是否真確印結送府府官亦如前審實印結類送布政司各不許虚應故事而數行之中科舉生員尤不可不嚴加查核者蓋生員一得中式即為蒼生禍福所係且人數不多於品藻亦易為力慎不可故容應試以致僥倖出身為他日民社之憂蓋科場試士本選賢才既知其不賢不才矣則亦何試之有乎有如吾姑試之而彼得文君子之辭以混入賢才之網是為國家崇冦讎而為生民聚螟螣矣一省應試生員多至四千餘人少亦不下二千中間豈無行檢不修之士何得以俱無違礙借口也如有具結生員及隣佑人等扶同隠匿或仇讎陷誣以圖報復事發連坐若提調官教官有徇情避怨容隠匪人者撫按官指實叅奏如此則有司之關涉也重所以察士者不得不詳士之科條也嚴所以律身者不敢不慎以之布列有位知其不為民害明矣伏乞聖裁
  四曰議考校以變士風查得近年提學奬率士類未嘗不諄諄以徳行為言而考藝論業亦未嘗不孜孜於窮經明理敦本尚實之務乃士習卒不可變而尚徳之風未有先之者則真意所在有不能喻之於人人亦以文具應之也夫天下之事言不能喻者則在以真意轉移之據今提學官按臨地方考試士子必先校藝校藝畢而賞罰行焉士子知如是之為榮辱如是之足勸戒而已矣彼其心志耳目已有定向而吾始舉其行優行劣者或一二人或三五人以示勸懲終不過舉行故事未見為尚行何如者而徒諄諄命之曰校士先行檢而後文藝其誰能信之矧當校藝之時士即有行如桀跖者倘其文在高等便已視如拱璧不忍釋手萬不得已薄罰示懲亦不過舉行故事未見為尚行何如者而徒諄諄命之曰校士先行檢而後文藝其誰能信之此真意所在有不能喻之於人而人亦以文具應之者也合無自今以後凡提學出巡一到地方即將所訪行優劣生員公同提調等官多方叅問於闔學諸生舉其與公論符合毫無可疑者各量其善惡輕重分别賞罰務俾羣情快愜的然可示勸懲不得虚應故事使人以為口實如是已畢方另日考校文藝蓋一先後之間而意指輕重已昭然明示於人人皆知朝廷之作養人才不専在詞章記誦之末必且争自濯磨以求副於公論似亦激勸鼓舞之一機也如賞過行優生員以文藝考居劣等者免其降黜罰過行劣生員有年未弱冠姑容肄業者雖文字考居優等不准補廪幫増如是以低昻文行則吾之真意可以明示於人人庶幾不以文具應之也至於較文亦自有敦本尚實之道不専在詞章記誦之未者邇來士子雖皆以經書為本業而務明理淹貫者鮮矣高者工藻繢下者習剽竊巧者務摘題拙者専記誦即有孳孳矻矻以窮年佼佼錚錚稱雋才者猶或家不蓄史鑑目不睹性理而已裒然與計偕預廷對及問以他事則茫不能知焉直至登第後始幡然有意學古亦晚矣臣等有慨於斯欲稍於成法之内矯其故習竊謂考童生者除經書二藝外必試以論論必以通鑑性理命題使其知古人行事與為學之法此外仍黙寫小學或曲禮一段以責其䝉養非俱能通曉者不得取充肄業生員除二藝一論外必加策一道策必以時務發問此外仍於朱熹家禮内命題一道使黙寫大意非俱能通曉者不得寘高等蓋禮為立身之大閑禮明則徳性堅定而忠孝節義胥從此出若有於本經之外能黙寫别經起止四條者是其學為有本即經書文論未必過人亦與優敘又或有條答時務可備采擇者是其學為有用即經書文論未必過人尤宜亟與優敘蓋國家設科取士本欲得其實用非徒取其空文而五經在人如飲食有五味繪事有五色聲律有五音皆缺一不可者也今士子各占一經雖其専門之業若能移其記誦時文者以誦讀别經通曉大義三年之内不可卒業乎即以資舉業之用孰與誦時文為多乎乃士方吾伊佔畢之初即以其一鼓之氣而敝之於章句殫其平生之力而僅為一日芻狗之用脣腐齒脫終於面牆亦可惜也矧今文體已正無雕刻組繪之勞若以専治本經諉曰未遑臣等不信矣故士専一經則學有餘力而記誦時文日多兼誦别經則不遑他及而記誦時文者自少此不但廣聞見亦可正士習焉故臣等欲懸徙木之賞以誘其進惟不為一切之法以强人之所不能也科舉而試之五策也蓋設之以事使謀而行之欲其通當世之務也乃今中式者第主經書義五策疣贅耳時務一策以居最後則又疣贅中之疣贅矣如是亦奚以䇿為竊意場屋欲得真材必首發時務策三問如有言中肯窽通達世務或博極羣書淹貫六籍者即一二場不甚優異亦與中式此所謂尚實敦本之道也夫論行既如彼而校藝又如此則考校科場不出乎祖宗成法之外而可以得真材為國家効實用矣伏乞聖裁
  五曰議嵗貢以儲教職夫貢士之除授教職者十常八九蓋朝廷既専藉此途以修明學政長養人材則其所關係亦重矣乃今既輕而與之又輕而棄之使師道不立人才鮮育此不可不為深計也查歴年嵗貢生員除願就教職者移咨吏部聽選外餘該分送兩京國子監肄業乃諸生俱自以年老為詞不願入監紛紛告擾不已及騐其年貌果已衰頽考其學業委多荒廢者夫以旦暮之人而强之鼓篋以待用於十年之後則不近人情也甚矣於荒廢之餘而使為師模以望其作人之功則不堪適用也審矣知其不堪而猶復以是官畀之使師道不立而人才無所成就教化日以陵夷者孰執其咎此不可不變而通之也查得萬厯五年該大學士張居正題准生員考貢一正五陪從優選取一時起貢到部者多年富力强文理成章之士乃人情不安而行之未久旋復報罷則廢棄者衆而仁厚之意鮮也臣等就中斟酌竊惟國家之養士以厚故於其出身之路宜稍從寛朝廷之用人以才故於其任職之時當更加慎今既題復舊例取食廪年深者一貢一陪固己寛矣若復於考貢之時不論其文理通否年齒老少一槩起送赴部則非國家用人之意也合無行令各省直提學官凡遇該貢年分預行各提調官將起送應貢生員各進學補廪年月除造册外仍明開卷面用印鈐葢類集㑹城嚴加考試凡文理不通者徑給與儒官劄付優免終身其文理未荒而年齒衰邁及廢疾不堪任職者止准以貢士出身行令有司照常禮待其當年起貢公費亦准盡數給與但不給公據赴部各省由布政司總造一冊兩直𨽻由各府造冊類申本部與題訓導職銜咨過吏部各給劄付致仕其貢缺不必再補如臨當考貢之時正貢遇有事故不及預考者即以陪貢為正品校如前其到部廷試文理不通者亦准照前例與題訓導職銜致仕不必更發學肄業再行起送以滋煩擾如就中有博古通今竒才異能之士翰林院題准送過本部轉送吏部再加考騐得實即除兩京國子監相應職任以示鼔舞按國朝廷試舊規止經書義各一篇判一道即有異才無從見之合無照廷試敎職例加䇿論二道而廷試之日宜申明舊規勅下巡視御史及錦衣衞巡綽官校嚴加防範凡文卷未畢兩掖門不許容人徃來以絶奸弊夫人皆有所成就則國家養士常不失仁厚之意官不至於倖冒則朝廷用人又特極遴選之公似與人情相安而法行可久也伏乞聖裁
  六曰明職掌以督提調竊聞循良之政教養為先故曰守令者民之師率也今之守令率視作人為末務漫不講求者比比矣上焉者考取門生以植日後之恩私苟且者到任下學緘口聽講一次而已通學諸生勤惰任其升沈善惡任其行止風化任其陵夷紀綱任其頽壞安所貴提調之責哉而兩院不以此為舉劾提學不以此問修廢無怪乎學政頽敝而風化日流一至此極也臣等嘗莊誦太祖高皇帝聖諭曰致治在於善俗善俗本於教化教化行則閭閻可以為君子教化廢則中材或墮於小人又查得洪武九年有莒州日照縣知縣馬亮考滿吏部據本州考語奏本官長於督運髙皇帝曰農桑衣食之本學校風化之原此守令先務不知循此而曰長於督運是棄本而務末豈任職者宜黜降之使有所懲葢國家之重教化不但於諸司職掌開載甚明乃聖謨洋洋昭如日星固臣子之所宜奉為章程者也奈何獨役役於簿書期㑹而於所謂風俗人心之大反弁髦視之耶臣等請申飭府州縣掌印正官凡提調諸生宜設置善惡勤惰簿四扇除訪察十過有無己紀於善惡二簿外朔望下學之日將國朝制書四禮儀節曽刋布學宮者舉以問難諸生驗其勤惰以行賞罰且因而分别登記待嵗終之日類申提學衙門拔其註勤獨多者再加奬賞累惰不悛者𠉀按臨之日另行開報其文課則聽從諸生取便立㑹有司惟據其㑹所若干編為名號不時取閲㑹文抜其有進者量與作興因以正其文體使合頒降程式不得更為險僻竒怪以壞士習至如文廟學宮不宜汚穢傾圮簠簋几案不宜塵垢損缺先賢祠塜不宜樵採荒廢道釋庵院不宜私創増修教民榜文宜舉其節要以揭示於通衢聖諭六言宜設為木鐸以日徇於道路鄉飲酒禮本貴徳而尚齒也不宜虚應故事且濫及罷閒有過之人旌表節義本微顯而闡幽也不宜久為沈抑且畧於寒賤孤㣲之輩祉學宜隨在布設教讀宜加意遴選申明旌善之亭不宜以年少者為老人下流者為有徳名宦鄉賢之祠不宜以爵位而掩公評因子孫而及祖父山谷有懷才隠逸之人宜加禮遇先賢有衰微不振之裔宜與卹錄服舍違式婚喪踰制者宜一裁正左道惑人淫詞亂經者宜一禁止俗尚奢靡宜矯之以趨於儉朴風㑹澆漓宜挽之以歸於淳厚諸如此類皆關係世道隆汙民生休戚其得之而釀為福也如日之加長而人不見也其失之而鍾為亂也如火之銷膏而人不見也及其勢之已成機之已㑹則或為太山之安或為累卵之危葢皆有漸以致之而人乃聽之以為迂視之以為緩詎非以目前之事為吾事而他日之利害吾可不預其責乎夫帝王之治天下也不過治教養三事臣子行君令而致之民承流宣化顧可舉此廢彼以為盡職哉合無行令撫按提學官將前項事件著為條格嚴行所屬有司加意修舉即以治教養三事及操守一節分為四項以注屬官考語雖有别項政蹟不得一槩薦舉伏乞聖裁
  七曰重提學以便責成夫提調學校之官乃一方風化所係今之提學所自任者第校文一事而已矣豈凡一切風俗紀綱禮樂教化之務俱非所當身承者乎所謂稱職者亦不過校文不爽考試無私而已矣豈凡勅書臥碑及近年之所申飭者俱非所當究心者乎先朝提學山東薛瑄南畿陳選江西邵寶諸臣率能身先徳化訓迪生儒一省翕然向風當時號稱得人今士不興行化不及民未必皆士之罪也請自今㑹推提學務求文行兼優之士卓然可為師表者不許浮慕文名一槩推用其提學職任除校士一節已備陳前欵至於學政風化凡係于提調職掌者宜遵照前項欵目於校士事畢將提調各官一一考察要見某項曽否舉行某項是否合式有廢墜則與議修復有差違則與之裁正某留意教化雅稱賢能某怠廢職業應該議處各開註賢否俟巡歴一府己週則類送撫按一省己週及陞轉離任則開送吏部朝覲之年則揭送吏部都察院以備考察其餘俱遵照勅書便宜行事以稱風紀之任斯提調各官知所警畏而不視教化為末務矣蓋提學之督課有司者當如此至於教官其文藝雖不必皆賢於弟子若以身範物先矯輕儆惰主持清議彰善癉惡則人皆可勉而能也今宜以所能者求之論其行誼之優劣職業之勤惰舉報之公私才力之長短蓋儒官祿雖薄而其所與者皆天下之英才其胷襟宜富位雖卑而其所膺者乃師模之重任其體貌宜莊若其濡足於有司之門輕身於富民之家逞私忿而謾罵諸生修小嫌而傲忤僚友或放子錢以求息或耽麴糵而忘反斯皆有累大徳不堪型範宜即遵照勅書挐送按察司問革輕者戒飭此所以考驗其徳行者也以職業言之宜専責訓導訓導於本齋諸生耳濡目染其賢否易知也人數不多其提撕易徧也提學官履任之初宜預行各學訓導將本齋諸生除肄習舉業外其限定國朝制書及家禮儀節内各立程限督令諸生一一講習而掌教總率之候案臨下學之日分齋掣籖聽其講貫中間有以勤䝉賞者查係某齋獨多即將本齋訓導一併行賞以惰受罰者查係某齋獨多亦將本齋訓導面加詰問掌印教官則總論分數多寡奬戒如前此所以考驗其勤惰者近年提學凡考校生員行誼者率不由教官舉報則以其徇情好惡而毁譽失真也臣等竊以為欲考教官賢否者正在於此顧獨可因噎而廢食哉今後提學官遇將案臨之日宜先令訓導各開註本齋生員孰為行劣務要指據實跡不得舍糊漫應掌教官再加評覈宻封類送如各官所開與其所訪者或此夷彼跖一可一否以叅問闔學生員必有歸一之論則各官之有無徇情是否毁譽固亦不得而掩也而賢否據此可知矣如於鄉飲酒禮鄉賢名宦及節義旌表之類舉報不公致干物議者亦查其有無他故分别不謹不及與註劣考此所以考驗公私者也至於閭巷小民與儒學教官雖無統理之責亦宜協贊有司分行教化如縣學訓導二人則一任治城之東自某里以至某里一任治城之西自某里以至某里毎月巡行一次其間社學師生則驗其肄業之當否民間鄉約則驗其舉行之得失而與之講説校正此不但職分之當然亦可以觀其才幹之優劣蓋提學之督課教官者當如此夫有司教職俱能分理於下而提督憲臣又能總率於上猶曰學政不舉而教化不行者無是理也伏乞聖裁
  因災陳言疏
  伏自祖陵災變諸臣以憂時言事者既章滿公車矣臣何敢復贅惟諸臣言人人殊臣恐勞皇上省覽且未易徹也謹叅衆論撮其大指申以一言惟幸垂察臣仰惟皇上尊祖敬宗盡倫盡制所崇奉則列聖陵寢也所尊親則慈聖太后也所詒謀燕翼則太子諸王也所欲傳萬世者大寶也所欲與堯舜比隆者令名也所欲使薄海内外盡入版圖者土地也所欲隆堂構者三殿也所欲使充牣露積者内帑也宜皆可必得必遂矣顧所與共圖之而共守之者其誰乎則在民心之無失而已矣夫民至眇眇也而不得丘民不可為天子亦至蠢蠢也而不得其心不可以得民故曰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又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寜又曰撫我則后虐我則仇由是以觀則君之於民也龍憑雲水載舟不得則不可行也今天下人心何如哉蓋自礦税興而中使徧天下中使出而四方無藉之徒隨以為爪牙耳目者或分布鄉村城市或把持關津渡口或武㫁於商賈凑泊所在乃無不樹黄旗揭聖旨都輿從張氣燄以稱名内監者而内監不能盡知也其吮人之血吸人之髓孤人之子寡人之妻者如䖟集牛如蟻附羶内監亦不能别真偽而使不假借也又非如此而已也前方征後復𣙜既征𣙜復告訐或誣為㫁截皇摃或誣執容隱罪人或以為曽發古塜而得竒珍或以為曽開古窖而致鉅富或云某宅有礦也壞其宅某墓有礦也掘其墓其毒惡如梟獍其吞噬如虎狼在在不聊其生人人莫必其命一林之内而縱數百鷹犬以蒐之不盡其卵鷇不止也一池之中而下十數網罟以漁之不盡其鯤鮞不止也故總計天下之財十分為率皇上之所得十二内監之所得十三羣小之所得十五利乃分於衆手怨總歸於一人民安得不窮而心安得不離也夫君民一體也割股實腹詎能安飽皮之不存毛將安附君門萬里如斯景象何由得知皇上第一覽祖陵松栢為蟲所食若彼濯濯者即可知民間剝削之苦矣夫民心離散所謂土崩其勢必反反則必至於用兵國家當用兵之時而祖陵得無震驚乎聖母得無妨燕喜乎九重得無旰食乎令名得無少虧損乎諸王之分茅錫土者得無憂屏翰乎土宇得無有離析乎三殿落成得無後時乎内帑累年之積得無且發為軍興之用乎欲益而反損何如知止而知足猶可為善守一策也夫燕雀處堂未可為安也臣不能見遠境逆將來惟據臣原籍一隅則大河以南長江以北方數百里之内僅六七月之間已擒獲巨冦數十輩乂安知四海之廣九州之衆無伺釁觀變而起者特相視莫敢先發耳一發則四方響應臣懼其撲滅之難也何也民間苦征𣙜久矣父老子弟之流亡轉徙者衆矣尺籍半虚誰與為兵郡邑之府庫皆空閭閻之囊槖如洗公私俱困孰與為餉地方官自撫按以下知府而上十缺其九孰與為料理之人即有兵有餉而又有人也當衆口嗷嗷之時兵家勝負亦尚有難必者何也昔寜夏之變播州之變彼為冦我除冦也為除其所以害已也故人皆用命師有成功今所虞蠢動者良民也非有意欲反也以逼之朘削也而反以驅之水火也而反則反者之與捕反者固一丘之貉也兔死狐悲臣恐其反戈而助之矣顧肯捐軀命而盡忠於所厲已者哉臣故曰勝負猶未可知也朝廷之法可行於尊君親上之人不可必行於疾首蹙額之衆曽子曰戒之戒之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即是以觀則一朝之忿發於顔面者易釋積時之怨鍥於心骨者難平也故民心不可失而尤不可久失也今民心之失已久矣故其收之也宜亟蓋天下大物也亦有脚能運之物也人主鎮之以静而馭得其道也則長為我有東西南北皆吾外府四海九州難致之物皆吾享用苟失其馭雖漢桓靈之西邸唐徳宗之瓊林大盈於我何有哉臣稽覽載籍則自漢以後元以前失馭之君何可勝數也有衆叛而孤立於上者有宗祧不守而倉卒出奔者有䝉塵於荆棘霜露而不得息踵者有三軍擁衆不行而出語怨懟者有日中嘗膳不供而野人獻麥飯豆粥者有皇子皇孫手掬粗糲而一霎已盡者有分天下為江南江北者有身陷敵庭窘辱備至者諸如此類俱堪令人扼腕當彼其時豈財不足用哉惟其失人心至此也皇上覽前史鑒往事幡然改圖鎮之以静必不肯以天下大物易阿堵無用之物也方今税監中亦自有亷静不擾者臣安敢盡誣以無人惟礦税不止必䑛糠及米且至於盡民何以蘇故必須停礦税盡撤還中使乃可臣昔備員講帷曽進講外本内末争民施奪與發財發身之義悖入悖出之理而皇上未嘗不虚已以聽也今豈遽忘之耶人皆知一飽一煖外為長物皆知多積財於子孫為貽害皆知泉貨流行無居而不散之理豈聰明睿智之神聖乃見不及此耶始臣應詔北來年七十有二矣所不憚風中之燭不恤止足之戒與間關跋渉之苦者惟眼見礦税害人欲為百姓請命耳豈猶有富貴之心哉乃今書笏待命者兩朞矣猶未窺青蒲一膝之地有納約自牖之益徒日見天災民怨紛紜滿眼中夜攬衣徬徨歩屋如芒刺在背時顔頸發赤拊膺自語此來謂何危而不持焉用彼相臣老矣又宻勿近臣也何忍以煩言憂君父惟興衰理亂近在眉睫有不得不垂涕泣而道者實出於無可奈何也惟聖明垂察焉















  亦玉堂稿卷三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亦玉堂稿>



  欽定四庫全書
  亦玉堂稿巻四
  明 沈 鯉撰
  典禮疏
  臣聞古昔帝王法天出治置天下於禮樂教化之中而其效至於格天配地後世治多苟簡徒以法術把持天下而大化不可復覩是豈不知禮之可以爲國哉非運際亨嘉則不暇非道合明良則不暇非灼見乎流𡚁之已極頽風之當反若不可一日而苟安則不暇然則禮其有待於時乎恭惟我國家中天起運比跡陶唐列聖繼承重熈累洽葢二百餘年於兹矣試觀漢唐宋之盛有足以當此者乎我高皇帝再闢混沌經綸草昩其時痛掃元俗之穢意常患其不文及其既也遞増遞損又不免文而太過所有大經大典微儀微節有未盡合於古及有反失其初者有志之士每每咨嗟嘆惜謂當此聖代際此明主不及反正一洗衰世之陋以復隆古之風則是有司之過而後世尚論者必曰今日有是君無是臣也豈非臣輩之恥哉夫難持而易懈者志也難得而易失者時也及此之時修其禮樂一其制度寓刑政於教化之中使天下不言而信不令而行不賞罰而勸威者此時君世主見謂迂緩而大有爲之君所爲皇皇汲汲必責其成於三公九卿百執事而後即安者則皇上今日是也臣叨侍從日久而玆又謬膺典禮重任誤受聖明之知愧乏涓埃之補目擊時流圖維風教竊議方今典禮除見行㑹議及奉旨題覆外所有相應斟酌變通凡一十二事一曰郊社之禮二曰宗廟之禮三曰常祭雜祭之禮四曰宫闈之禮五曰朝廷之禮六曰預教皇子之禮七曰公主下嫁之禮八曰遣官聼獄之禮九曰京師搢紳往來之禮十曰各省郡縣有司士夫往來之禮十一曰議處宗藩之禮十二凡臣所言者上之必稽乎祖訓而下之必順乎輿情雖不敢盡流俗之徇而亦不敢爲過髙之論伏惟皇上念泰運之難逢明良之難合風頽俗敝之當反千載一時之難再傾然而聼油然而思斷然率大小臣工而酌行之則天下幸甚其一曰郊社之禮夫國之大事在祀而祀之最大在郊自古禮殘缺後儒穿鑿而五帝六天分祀合祀之説迄無定論則以不深考於經而折𠂻於聖也葢王者父天母地父母以合饍爲經故郊社之建雖分爲二而地天之饗常合爲一合非共饗一壇之謂也地相接祭亦連舉古人大祭必繹類三日而畢事以是故耳唯周禮冬至祀天於圜丘夏至祀地於方澤此以專饗爲義而不相侵者又或天神地祗間有專行禱祀而不相濫者故有分而不合之祭其餘或因名山以升中於天或因吉土以饗帝於郊每祭必卜每卜必兼社此不易之禮何以徴之月令天子以元日祈穀於上帝帝牛不吉以爲稷牛帝牛必在滌三月稷牛唯具夫五穀生於土者也豈有賽稷神而不賽后土者卜之日王親立於澤宫以聽誓命澤則方澤之澤耳以是知元日郊天之必兼社也天子又以季秋饗上帝於明堂夫季秋之大享慶百物之告成也故合天神地祗人鬼之至尊至親者而齊饗之豈有配及祖考而反遺於地祗者周詩曰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説者以爲合祭天地之樂章是也以是知季秋享帝之亦兼社也又不特王畿之郊祭爲然即省方之郊祭亦然書曰肆類於上帝禋於六宗望於山川徧於羣神又曰柴望秩於山川又曰柴望大告武成曰類曰柴皆祀天之禮也然必及於六宗山川羣神而獨不及后土則郊必兼社之謂也而類之一言尤當深味凡言帝者主宰之稱也上帝以理言則乾元是已其尊無上理必寄諸神而後靈如以神言則天帝固尊於九天之上后土亦尊於九地之中皆可以稱帝也易象雖以乾父配坤母而后土亦屬象帝非若皇后之專理内事者故曰類於上帝言亦以上帝之饗饗之也道家亦有四皇之號儒者外之而髙皇帝不以爲誕也亦頒其教於天下而不廢其享豈亦肆類之遺意耶臣以爲四皇並尊之説終非麗於六籍存而不論可矣若后土之合祀於郊此非類祭之義而何中庸篇曰郊社之禮所以事上帝也註之者曰不言后土者省文也竊以爲精當曰不言后土者后土即上帝之類也以是知古者郊社二祀雖有分合之期而其常主於合也明矣既主於合然則圜丘方澤之專祀可廢歟曰豈謂其可廢也古者郊社之祭歲凡九舉如冬夏二至之分祭何用卜而合祭則必卜葢舉一郊則天之百神皆從舉一社則地之百祗皆從唯后土匹於上帝有專尊而坤元亦統於乾元也卜叶則天允而后土以下孰違之合祀之所以不得不卜也葢分祀者什之二而合祀者什之八矣安可執二裁八以泥古哉然使此禮在成周以前委不嫌於分合並舉唐宋以來天子每歲一郊以爲常則奈何不從古人之常舉者而從暫舉者哉况於元日祈歲之郊天子原未嘗不兼社也稽我太祖髙皇帝初即位時亦倣周制爲圜丘方澤分祀者數年當此天與人歸之㑹徳且嫓於放勲格天而每臨祭祀風雨時作因而氣序失軌年穀不登聖祖疑之至洪武十年始悟分祀之非爰定合祀之典自是每臨祭祀景霽風和年歲豐登屢昭靈貺載在御製歌可考也此先天而天弗違之証也迨世宗肅皇帝入繼大統鋭於更化善治偶信大學士張璁等八十四人之言而不用尚書方獻夫等二百餘人之説遂使皇祖之深意不明而孔壁所傳郊社事上帝之明文日晦天分地析天後地先天子以頻數之故歲不得一親行事祀既不專神無常享揆之天意豈遠人情夫人君之於天地猶人子之於父母豈有終歲而不一見者是以太祖於洪武九年定議郊社大事雖有三年之䘮亦不敢廢誠重之也是故與其再舉而憚煩孰若一行而存禮况原出於髙皇帝之更定而逺符於古帝王之制作孟春卜日合祀南郊每歲親行著爲甲令葢今日之第一義也然則今南北郊之制可革歟曰何可革也冬夏迎氣之説可以兼而行也然則圜丘宜改作歟曰何必改作也太祖之合祀也即圜丘舊址爲之禮所謂掃地不壇者是也迎氣之禮從古既簡丘澤之界從今可近於是先禮郊而後禮社即分即合豈不便哉若揆虞書肆類周頌合饗之禮文自有元日之令甲在矣然則郊之日必百神從祀歟曰此雖古禮而今亦毋用太拘也按禮郊之祭也大報天而主日配以月日月統百神者也非必百神悉從祀也舜類上帝而後及於六宗山川百神非必一時盡舉也今南北郊之祭諸神必各以類從朝日夕月之祭又行於春秋分至於社稷山川古今帝王賢聖諸神又各有祭天子或親行或遣官其禮去古未逺也斯亦可以無議也其二曰宗廟之禮夫天子七廟古未有也其起於三王之家天下乎記曰有虞氏五廟夏因之無所據也商七廟見商書曰七世之廟可以觀德當其時商始一再傳也而七廟葢因夏制官天下者始祖與四親止五廟五廟之外别無祧廟同於侯國之五廟而已祭必及於四親者服盡而後祭盡也逺必追於始祖者有始封而後有世及也廟制無加於侯國也古有世諸侯而無世天子矣又古者人壽百歲以上四世尚在一堂至緦麻乃别爲族禮緣人情雖欲不享四親合始祖而立五廟不可得也葢不特天子之情爲然庶人之情亦然故子思述周公上祀先公之禮曰斯禮也逹乎諸侯大夫及士庻人然則士庶亦如天子之願享四親矣曷爲制禮者但能盡大夫以上之情而不能盡適士以下之情歟曰此非理也勢也葢上世有不𦵏其親者未𦵏而始導之塟則不封不樹豈其爲陋未祭而始導之祭則追考及祖豈曰嗇此官天下者以錫類未盡之餘孝留之後王也若夫家天下者傳世既久親盡當祧何忍一旦遽夷諸壇墠之鬼於是乎有二祧廟祧廟之外尚有壇墠以禱遠祖而後乃去墠爲鬼周以忠厚開國即祭法亦一驗也戴記載之備矣天子廟七諸侯五大夫三適士二官師一庻人祭於寝等威之辨也五廟者月祭及於皇考享嘗及於始祖有一壇一墠而無二祧室三廟者享嘗亦及於皇考而顯考祖考無廟有禱焉則爲壇祭之二廟者亦有一壇考與王考享諸廟皇考無廟禱諸壇官師有考廟而無王考廟則同無廟之庻人僅合考與王考而祭之夫祭不及於皇考非情也周公何以不推上祀之禮以逹之此匪獨以賤不齊貴之難備禮實以貧不逮富之難備物故也唯我髙皇帝均士大夫以四親之祭特不及於始祖迨世廟兼勅士庻得追始祖而祀之豈非以唯聖盡倫之心立唯王盡制之極超出三代以上者哉然而七廟九廟之辨則迄今之大疑也又當擬議文武二世室之時不酌古何以凖今也據鄭𤣥所觧昭穆世室在七廟之内而王肅駁之謂七廟及於五世六世無服之祖孰是乎曰皆是也然皆知其一未知其二者也今以先儒所攷周家一代之制覈之不得不從肅議葢周公未嘗追王之先文王雖稱王九年然而未備七廟文王沒武王既受命矣周公既成文武之德矣於時當祧五世祖髙圉則不但情有所不忍而監於夏殷天子七廟之制亦不合安得不起二祧室以演髙圉享嘗遞遷太王王季焉至於穆王升祔之次文王又當入於祧廟中而文武二王不可祧也然又不可以二祧室待二王葢祧室但有享嘗而無月祭與始祖四親不同豈所以居不祧之祖乎則安得不另起文武二世室以成九廟也故周自厲王以前天子之廟本七自宣王以後天子之廟始九其議在有其廢之莫敢舉也追王未及之五世祖祭既廢矣安得復舉諸壇墠中而上祀之然天子又不可仍五廟之舊此所以必合二祧廟而成七也有其舉之莫敢廢也上祀已及之七世祖祭既舉矣安得遽廢諸祧廟中而壇墠之然太廟又不可纍四祧之室此所以必更二世室而成九也世室亦何必九哉祖功宗德原無定額武王後倘復有如文武二聖者出烏知二世室之不再加而成十一廟耶臣實爲聖朝祝之總覈天子之廟制除始祖百世不遷外從髙曾祖考四近親以上合二祧廟而七者祀額之常從二祧二世室四逺親以下合髙曾祖考而九者祀額之變也然變而不失爲常者也設以世室從周祧室從夏殷於禮於情更協則我明其獨盛矣我太祖身集大統德業邁於文王一傳即有成祖爲昭世室甫數葉而德可宗如孝廟功可祖如世廟者出矣得其一即可以當周家九廟之鴻名七廟之實饗而今且踰之猗歟盛哉其議禮尤有光於前古我太祖初建四廟定享禮未幾又建太廟爲同堂異室之制此猶草創之初也迨世宗皇帝倣古禮創九廟始正太祖南面之位而定成祖世室之享歲時序昭穆分可謂大聖人之作爲矣惜當時儒臣考禮未精不能無失其一曰德祖當遷而祧之名稍遽也其二曰三昭三穆不當在世室之外而襲唐宋之陋規也何以明其然也德祖乃太祖所立葢嘗正位南面矣即不得比稷契爲商周之始祖而亦未易以議祧若曰仍其原廟而更爲太廟以尊太祖則可耳然則仁祖之祧亦非歟曰其失自此始也當太祖時郊祀嘗以仁祖配天矣孰謂配天之祖可祧也豈惟二祖即四親之廟而皆不可祧也雖然業已祧矣將如之何曰今之祧廟在寝殿後仍之而更其額爲原廟可也其太祖以後有應祧之祖則當祔於寝殿之夾室而不可同於四祖四祖者太祖所立也如何而可以下同於子孫也然又不必别立廟即以今廟改題是亦猶今孔廟有啟聖先賢廟之意也每祭必先原廟而後太廟禮有隆殺祭無逺邇四祖之心安則太祖之心亦安臣前覆太常寺祧廟之説而不及言其非者正有所待也乃若九廟之是非則當求端於五世而斬之理廟至五而盈矣夏因虞不得已而益以二祧廟周因殷又不得已而益以二世室皆其時然也我朝正復古之㑹則反周季之九廟以還夏初之七廟也何難而非開天如聖祖詎能獨斷及此今則時已過矣要之二昭廟不祧之主則歸之昭世室二穆廟不祧之主則歸之穆世室是即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也若謂總世室四親與太祖之廟不止於七世則太祖與三昭三穆亦豈止於七世哉書稱觀德之義舉其槩則然耳稽古制三昭三穆畢竟當在世室之内也然則今日同堂異室亦有可議者乎曰有昭穆之位未正也禘祫之義無聞也何以言昭穆之位未正也父子昭穆異兄弟昭穆同禮也昭穆以父子爲别而不以傳位爲世禮也是故孝睿二廟一世者也武世二廟一世者也其五世祖爲英廟六世祖爲宣廟必如王肅所言七廟則宣廟尚在未祧之列若如鄭𤣥所言七廟則英廟亦在所祧之中臣以爲斷斷當從肅説是在皇上淵籌而毅斷之臣又惟七廟九廟同堂異室之未定猶可言也昭穆世次之不正不可言也是故爲九廟七廟則二廟一世者當同坐而異位此不易之典即唐宋以來亦未有謬悮如今日之甚者也是故不可以不正也何以言禘祫之義無聞也曰禮有時禘時祫有大禘大祫大祫三年諸侯所同也大禘五年天子所獨也時禘時祫非所以論於貴賤也今大祫之祭行於歲除則猶時祫也大禘之擬於丙辛孟夏止嘉靖間一行而罷則無大禘也大禘不行猶以不得初祖爲解當宋時君臣嘗有譜系不明大禘可罷之説不得謂之缺典至於舉大祫而棄之則何以示等威之别而備一王之典此臣之所未解也必也時祫止於祧廟而以太祖居中成祖以下列昭穆之次大祫及於原廟而以德祖居中懿祖以下列昭穆之次其親王在兩壁功臣在兩廡各得配享則一代之憲章備矣至於大禘似當别論冉有之對孔子曰如其禮樂以俟君子况大禘之禮何禮也而臣敢輕論之哉則唯聖主加之意耳或又曰國朝有三大禮至今有遺論焉建文君之革除也景皇帝之削號也獻皇帝之祔廟也其在當日亦既詳乎其議矣而終無以服天下之心塞忠義之口何也曰固然也是當時儒臣之失也方建文君之遜國也誤以爲自焚矣成祖問𦵏禮於侍講王景景對曰當𦵏以天子之禮遂備天子禮𦵏建文君遣官致祭輟朝三日何者痛其非有亡國之罪也他日成祖又曰吾之來效周公輔成王耳夫成王賢主也夫其生也有成王之賢其沒也享天子之𦵏使當時廷臣執此以諍必有以開悟聖心𦵏以天子則必祭以天子有一日之成王則有一日之年號廟祀國史焉得而廢之今者廟祀已矣世代祧矣可以無議矣惟是年號當復一向因仍無以體成祖厚𦵏不忍之心成國家一代光明之制臣故曰儒臣之失也方英廟之復辟也欽天監奏革除景泰年號上曰朕心有所不忍仍舊書之至憲宗皇帝復諭羣臣曰朕叔踐阼戡難保邦奠安宗社亦既有年姦臣讒搆請去帝號先帝尋知誣枉深懐悔恨以次抵法朕承大綂用成先志遂上尊諡復位號孝哉憲宗善成先德使當時廷臣以廟祀爲請宜無有不從者卒使戡難保邦之主曽不得享太廟一席之榮臣故曰儒臣之失也惟是獻皇帝祔廟之説則稍異於是此亦當以二帝三王之舊章裁之葢獻皇之當稱帝而不止稱王當饗帝祭而不止王祭也此於虞舜尊親養親及成周追王上祀之禮可徴睿皇之可建原廟而不必序七廟可以宗德特享而不必以祖功配郊也此於虞夏郊嚳宗堯郊鯀宗舜及成周祖文王而宗武王之禮可徴前一議者當時大學士楊廷和等未察而誤執爲人後者爲之子一句禮文以蔽孔孟追王上祀大孝尊親之旨則張桂方霍諸臣言之詳矣獨後一議闡揚未透故僅能㸃出繼統不繼嗣之説以動帝𠂻而印諸有虞氏之所以尊瞍而宗堯夏后氏之所以郊鯀而宗舜周公之所以上祀先公而祖文宗武處終未帖然葢自古從藩服陟帝位者但當以其親並繼統者之尊不能以其親入繼嗣者之序終與上祀之先公稍殊雖舜禹亦莫之違也然舜宗堯禹宗舜雖不爲堯舜之後猶後也堯舜既無後而有後矣瞍若鯀無乃有後而無後耶非也凡古之官天下者生則一代而兩宗歿則一帝而兩祀其義互起於尊親之間堯舜爲禪天位之大宗尊而親之也今之帝王廟祖之瞍鯀爲傳國祚之小宗尊而親之也今之奉先殿祖之而世廟之入繼武廟又與舜禹稍殊其事情酷似放勲氏帝嚳之子帝摯之弟亦繼統而不繼嗣者也大同中尚有兩小異焉一則起於黎獻推戴一則起於中朝迎立一則帝摯有嗣而姪遜叔興一則武宗無嗣而兄終弟及故廟議别焉而以舜禹成王之所宗所祖推之則堯嗣之必宗帝嚳何疑也唯堯之當年祭法與今世廟亦難混帝嚳除有虞氏之郊祭外尚有帝摯本圉之子孫沿官天下時之遺法而以五廟之祭祭之獻皇之嗣則唯肅皇一人耳其主不入太廟則奚入然而䆒堯舜之接帝統宗有德則皆不能無議也故廷和等得執爲人後之一説以格之畢竟睿皇當祔何廟此當從漢文原廟之例亦無疑親盡亦當議祧則不嫌從世次併入太廟二祧室中矣夫然則其事興獻也既有光於舜禹之尊養二親其宗孝皇也又無違於虞夏之上宗堯舜豈不仁之至義之盡哉我世宗言必稱堯舜亦唯孔孟之彛訓是程使在廷有納牖之規則當宁豈無轉圜之聽而惜無一人及此者今則有其舉之莫敢廢矣無已則主鄭𤣥昭穆論世之説而折衷於議祧議祔之期合孝睿二廟爲一堂而還獻皇侍享之座其可乎然終不若正之於始之爲得也臣故曰是亦儒臣之失也去此三失一復古禮妥祖宗之靈舒忠義之氣惟在一轉移之間顧皇上斷與不斷耳乃若祭位而設冠裳非生前之裳衣當照依郊祀而設主作樂而用教坊傷聖代之風化宜特詔有司而講求此皆今日宗廟之急務而不可視爲粉飾太平之靡文也
  其三曰常祭雜祭之禮夫山陵之祭非古也以義起者也而其道不可廢則仁人孝子之心也人臣有勲勞得祀古所謂記功宗者也而或止於本代或責之有司則尊卑隆殺之體也禮當祭則當敬禮當殺則當畧義也禮以義起者也至於本一神而仍祀於兩處本尊神而致䙝於非類本邪神而反崇於王國此則皆禮之所必裁矣以今日山陵言之乃聖駕當親行者也而不得不遣官者勢也孔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即專官猶未盡聖意之精誠况一官而遣之兩祭或三祭乎此其誠意不足姑未暇論乃其行禮之時已近二更每陵相去各一里許山徑﨑嶇林木叢蔚馬僕奔馳燈火互混有主祭官已到而陪祭官不到者有行禮将及半而班儀尚未整者雖有臺省糾儀諸臣昏黒之間孰得而辨如遇風雨失禮猶多似宜每陵各遣主祭官一員其陪祀官亦各照衙門預先分定庻諸臣之誠意可觀而皇上之委用無沗此所謂禮當祭則當敬者也以勲臣言之本朝開國諸臣與後來守成将相臣已見於覆太常寺之疏矣惟是靈濟宫所祀眞君者起自永樂年間查得二眞君乃五代時徐知証知諤兄弟也以其禱疾有應遂寵之以祀典褒封臣謂此亦或出於一時之偶爾而未可以爲常祀也自古帝王疾病有禱見於尚書金縢乃其所禱者太王王季文王皆周之先王而非民間所得奔走奉事者也天子爲天地神人之主一念所至百鬼効靈縱有應騐何足爲異藉使生前精爽能爲福利何如髙皇在天之靈藉使愛國與君及於後代何如祖考之於子孫其應崇信與否宜不待辨况二眞君閩人也該地方已有奉敕之祭每六歲織造袍服掛换此其優禮報之亦已至矣而又有京師之祭不已過耶况𦵏日止於五祭而今以每月朔望俱行事增至三十餘祭是亦不可以已乎或曰今之北極佑聖眞君祀於靈明顯佑宫猶是也何可無議也曰北極者天神而非人鬼也惟天子祀之而郡國不得干也古者一歲之内祀天凡幾於義頗近二祖所定當有所稽是故未可輕議也然舊唯兩祭而今亦以朔望增之且至二十七祭黷祀弗欽禮煩則亂復其舊焉可矣此所謂禮當殺則當畧者也何以言本一神而仍祀於兩處也帝王廟既已專祭三皇矣太常之祀又何爲乎隆慶間該本部左侍郎王希烈具題可以查而行也何以言本尊神而致䙝於非類也太山載在祀典曾有遣官之祭矣玉妃之號行宫之修民間進香所在而是毋乃凟乎况乃婦女羣遊嶺上經宿而歸男婦雜居恬不爲恥敗化傷倫䙝神凟禮莫此爲甚可不速令禁止之乎何以言本邪神而反崇於王國也頃歲兵部尚書王遴建言毀在京及天下寺觀非無所本葢太祖髙皇帝鑒元之溺於二氏而亡國故洪武五年有詔歸併天下僧道庵院永樂以後禁乃漸弛而邇年爲甚不但傷財耗民害流軍國而聚羣破戒其壞本教亦深矣是以廷論及之荷䝉皇上允行已而恐人情不便只嚴行廵緝衙門不許增修而已明旨昭昭在人耳目曽幾何時皇上偶忘之耶龍泉之上甫畢而卧佛之寺又興及言官以停不急之務爲請則諭以内帑之費不預有司臣揣聖意葢欲借修福之一端以行順志之大孝也獨不念太祖啓佑之顯謨乎洪武中有靈谷寺僧求施崇建佛宇者召而面諭之曰財非朕之已物乃農民膏血耳若以此而施爾必不䝉福而招愆其僧獻言佛法付之國王大臣復諭之曰所以付之者國人無有敢謗聽化流行非王臣則不可僧乃省而叩頭此見於御製遊新菴記可稽也陛下奈何不以節財法祖爲孝而以勞民諛佛爲孝乎夫作佛事之不預有司而動内帑固也然皇上躬祀山陵閲視壽宫與夫皇子皇女慶生一切充賞之需動至數萬則又輒取太倉之邊儲太僕之馬價所司執奏則諭以内帑缺乏委非得已何此獨缺乏而彼獨不乏也何於不得已者而已於得已者而不已也夫今之崇佛教者何嘗叅及聖祖所標暗助皇綱之理不過藉口於普救衆生調風順雨而已昨者風霾異常經春不雨調順之效何在豈非剥膏脂以媚神不如修實政以格天哉皇上服食之菲上配神禹後宫之素下陋漢文海内稱儉德焉乃於佛事之作不加撙節至於内府外府之分當用而不用不當用而用之或非所以風遠邇而訓将來臣以爲罷之便伏乞聖裁
  其四曰宫闈之禮夫風化必始於閨門而名分每嚴於嫡庻故春秋之義以並后匹嫡爲亂本而漢臣爰盎却愼夫人之坐曰尊卑有序則上下和後世以爲至論惟我聖祖深知此義曾諭侍臣曰朕觀往古深用爲戒若不惑於聲色嚴宫闈之禁貴賤有體恩不掩義女寵之禍何由而生又命學士朱升等修女誡及古賢妃之事可爲法者諭之曰治天下者修身爲本正家爲先始於謹夫婦帝后雖母儀天下不可使預政事至嬪嬙之屬不過備職事侍巾櫛若寵之太過恐驕恣犯分上下失序歴代宫闈政由内出未有不爲禍本者夫内嬖惑人甚於鴆毒惟明主能察於未然大哉皇言所以慮萬世聖子神孫者至矣是故英宗皇帝顧命之日切切以定后妃名分爲戒至嘉隆間詳定冊封儀注皇后具服升坐皇妃行八拜禮是后妃之分嚴乎嚴乎不容一毫有所假借者乃往歲聖駕謁陵后妃隨輦聞諸衛士言遥望黄輦紅輦分道同行葢黄輦惟皇后得乘而紅輦則諸皇妃從隨者也若果並驅名分烏在雖其事出偶爾非宫禁之常儀抑或舊時因仍非一旦之特起臣等俱不敢知但我皇上言稽祖訓動與天遊豈肯令宫闈之内有越禮踰分之非傳聞道路貽譏青史哉所有后妃相見行坐等禮竊謂當查照裁定永著爲式庻幾宫居燕見有所持守閨門一肅聖敬日躋萬國四夷同此瞻仰不然則非民攸若非天攸訓近而有近戚怙寵之萌遠而有野史傳疑之謗且如近日皇貴妃之封雖奉旨曉諭事體大定而議者未巳也使諸臣天王聖明之嗟含忍以去國我皇上從諫如流之美掩抑而不光臣每思國事至此未嘗不痛恨於柄臣用事之日也葢當皇上英冲踐阼之始一惟元輔之言是聽使爲元輔者能常述祖言彛訓其嚴如彼閨闈關係其重如此則必有以定聖心於宥密炳睿照於幾先又何至有可疑之舉動致盈廷之議論哉且皇上獨不聞孝廟時事乎孝穆太后紀氏乃孝廟之生母而仁壽太皇太后周氏則其祖母二母皆妃也當仁壽之崩也大學士劉健等已上尊諡及照依大學士彭時所議祔𦵏祔廟之説矣惟孝廟之明乃曰事須師古末世鄙䙝之事不足學又曰太皇太后鞠育朕躬恩德深厚朕何敢忘但一人之私情耳祖宗以來惟一帝一后今若並祔亂無紀極且孝穆太后朕生身母止尊稱爲皇太后别祀於奉慈殿又曰先帝固重而祖宗之制爲尤重於是革去尊諡只照健等議仍舊稱太皇太后别廟奉享夫彭時劉健成𢎞間所稱賢相也當日此舉可謂有功然臣猶惜其無能體孝宗克已復禮之深心而以宋家太后太妃之母號聞於上者此雖時勢未必可行而大臣以道事君援古亦有何過識者尚含有君無臣之嘅焉夫孝廟以是待其生母與祖母自世俗而論似乎薄其所生然廟號孝宗名高一代則知聖人之孝貴禮而不貴情也伏望皇上思微漸之當防念閨閫之當肅勿使有幾微踰越形跡外揚啟觀聽之疑蹈叔季之陋乞查聖祖所修女誡及古賢妃行事原本頒之宫中令女師時常講解於皇妃御女之前俾各通曉此義以相佐帝后成其内治其於聖化不爲小補伏乞聖裁
  其五曰朝廷之禮夫自古帝王曷嘗不以勤政典學爲首務哉顧深宫决事非有公卿執事相與叅商也典籍獨對非有賢士大夫可備顧問也即有天縱聖神之資豈能獨成雖日視朝御講容接臣下若可以待咨詢𢎞啟沃然一日之間不過片頃而又肅之以等威重之以糾儀君臣之情能通而忠藎之懷得盡者少矣我聖祖特爲此慮故於大誥首篇以君臣同遊爲開巻第一義而於早朝之外又御便殿聽政經筵之外乂御文華日講情分兩盡恩禮兼周無非欲其上下通䝉蔽絕開泰召和慮至深遠也皇上昔在冲年不免僅循故事今神睿日長斧藻日新乞於每日間御便殿㑹集内閤部院大臣及科道官凡關係應行重務未得勝畫或聖心已定就中恐有未盡者不妨從容訪問但有四方災異閭閻愁苦皆得詳究其有内外官員朝見赴任亦可兼訪時出天語分付以所宜行如遇奏本事體明白亦就時批答徑下所司如成祖諭廷臣以午後事簡有言可得從容如孝廟時召對徐溥劉健等故事則不出皇序不下堂階而明見萬里澤沛海隅矣乃若文華日講正辨論得詳之地如但取講官一口誦而已傴僂而前逡廵而退爲益幾何謂當於前一日先送講章皇上覽閲之餘端黙凝思有無裨益治道有無符合聖衷俟是日講畢諸臣咸令各陳所見得者非工失者非拙順者非美逆者非違不惟聖賢之微言奥旨可以旁通而諸臣之忠邪淺深亦可槩見皇上何憚而不爲也雖然其要在於和顔色畧儀文皇上雖臨下以荘不必其矜持之過也諸臣雖事上以敬可省其節目之煩也葢便殿與正朝異日講與經筵異也又如正朝時玉音宣下近於聲歌此乃冲年所宜今但説明或傳㫖無害也此雖小節而於穆穆皇皇之體稍不類臣是以敢并及之伏乞聖裁
  其六曰預教皇子之禮夫皇子生育深宫不見異物天性渾然完也然上未知社稷之重寄下不知稼穡之艱難雖聰明之盡亦必有左右侍從爲之開導牖引而後聰明聖智日廣如必待其稍長出閤講學之日而後圖之計亦晚矣恭惟皇元子年已五齡智識漸長今日之蒙養乃異日之聖功使其所聞皆正言所見皆正事前後左右皆正人誰與爲不正者則雖未離襁褓出講閤而聖人之體段已具矣古人保傅之教已不可復考臣以爲簡内廷侍從之臣而已矣嘗稽我孝宗皇帝之在儲也始則有内官張敏廢后吳氏者維䕶於萬妃妒寵之日繼則又有東宫内官覃吉者儒雅端方通書史知大體竭誠輔導凡東宫一言一動必引之正所讀論語大學中庸諸書皆出口授暇則開説五府六部職掌與軍國重務及於民間農桑勤苦以至宫闈之内妃妾專寵階禍宦寺弄權蠧國一一情弊無不盡言以是孝宗自在東宫時聖德已聞於天下及其即位能開𢎞治十八年之太平巍然爲一代令主是其效也其後武宗以㓜冲嗣位所與游者非馬永成谷大用則劉瑾魏彬之輩也其所馳逐者非撃毬走馬則俳優雜劇之戲也狎䙝禮體䝉蔽主聰未幾流毒搢紳幾危社稷此内廷侍臣賢否得失之明騐也可以爲鑒矣今之内廷豈無儒雅端方如覃吉者乎豈無通書史知大體如覃吉者乎豈無愛主愛國盡忠盡言如覃吉者乎精選而任用之在皇上加之意而已矣且皇上亦知近日内臣之可慮乎賢者固未嘗無而冐濫名器髙張氣燄者實繁有徒是不可不爲之防也夫内官官有七等秩止四品祖宗制也今則不拘品制不論崇卑蟒衣玉帶輝映朝階飛魚鱗袍充斥道路至一切厰局衙門厮養狡童之輩稍効微勞輒覬非分是可輕畀之乎内官職在掃除不預外政祖宗制也今則事從中出不由部議大而王府之請封邊帥之陞授小而雜流之傳奉錢糧之勒索無不視賄之多寡以爲低昻則是太阿之柄倒持閹寺之手矣是又豈止一衣一帶之微而可視爲細故乎伏乞勅下本部查照㑹典品級裁定服制仍曉諭大小宫寺勿承風而請乞太過勿怙寵而覬望非常勿從中而阻撓部權勿鳩黨而搖亂國是十俊之名不可有八黨之禍所當懲特命儒臣撰集古今中官善惡事跡爲一傳付與翰林官教習使之各知忠主上愛身家保富貴之道皇上不時查訪擇其立心之端行誼之良者以次序陞如無可錄即服飾之賜亦不輕與葢不特杜漸防微而其爲此輩之福莫大焉如是而覃吉之賢不多見者未之有也
  其七曰公主下嫁之禮臣按易曰有夫婦而後有父子有父子而後有君臣又曰坤雖有美含之以從王事不敢成也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是夫之於婦如君之於臣父之於子一失則陰陽失軌再失則天壤易位故雖帝王之女下嫁匹夫而不敢不嚴也書稱堯釐降二女則戒之曰往欽哉詩詠王姬下嫁則曰曷不肅雝京房載湯嫁妹之詞曰陰從陽女順夫天地之義也往事汝夫必以禮義其教戒之如此秦不師古其後因之自是始以列侯尚公主使男事女陰易陽故王陽嘗條世務極指此爲舛而長樂王回亦謂其弊至父母不敢畜其子舅姑不敢畜其婦皆有激而言之也我髙皇帝既定天下即稽古制創是禮公主先受醮戒至駙馬家與駙馬同謁先廟合卺之日駙馬公主相向皆兩拜其見舅姑行四拜禮舅姑坐受二拜答二拜其冊文與公主曰既入某官之門恪遵婦道以奉舅姑閨門整肅内助長佳毋累父母生成之恩其誥文與駙馬曰當堅夫道毋寵毋慢永肅其家以稱親親之意卓矣高皇即詩書所稱何以加焉沿習之久漸失其眞如嘉靖間儀注則有公主坐受駙馬兩拜之禮見者已爲駭異豈知今日尤倒置難言者乎入見舅姑則令舅姑行四拜禮而公主坐受兩拜是舅姑反下其婦也既詣香案之後又令駙馬行四拜禮公主止答兩拜是女婦反乘其夫也至於家庭之間則舅姑絶不相見公主誕辰反令其舅姑入賀拜於門外而公主南靣坐受所謂恪遵婦道以奉舅姑者何在乎駙馬入見名曰上朝稱曰天妃叩首堦庭公主坐受所謂能堅夫道永肅其家者又何在乎惟其如是故各藩府聞之皆得效尤每郡君縣主出嫁則乘轎居前而儀賔之馬則隨其後凡上下轎乘必儀賔拜伏而後從事地方傳笑夫家竊耻雖有賢宗室而終莫反正者其風自京師始也昔宋時帝女下降皆升行以避舅姑英宗不平曰豈可以富貴之故屈人倫長㓜之序亟詔有司革之至今史冊以爲美談伏乞勅諭本部刋行儀注一以髙皇所定㑹典所載爲據并移文各藩府凡郡君縣君出嫁悉照品官納婦定式不得過自尊崇有傷倫化則天下之爲夫婦者定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止其所而理道昌矣
  其八曰遣官聽獄之禮嘗讀書至立政篇見周公之惓惓於成王者何其敬刑之至而任人之專也既曰文王罔攸兼於庻言庻獄庻愼又曰庻獄庻愼文王罔敢知於茲夫文王於獄知且不敢况於兼乎既曰文子文孫其勿悞於庻獄庻愼惟正是乂之又曰孺子王矣其勿悞於庻獄惟有司之牧夫葢言庻獄尤重不付有司其免悞乎考之周禮大司㓂以五刑糾萬民小司㓂聽其獄訟未有遣官聽獄之説也在王制有之其曰大司㓂以獄之成告於王王命三公叅聽之此遣官聽獄之始或商制或周制雖不可知然三代之時有之無非以人命至重三公至公所以示其刑人於市與衆棄之之意而天子一毫不與焉耳我祖宗之制視此加重洪武間嘗令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詹事府六科詳審罪辟洪熈間添差内閤學士雖不專遣定官而必以閤部大臣是亦命三公叅聽之意當其時同寅協恭師師濟濟庻幾於文王之罔兼罔知者而未曾有内官之命也内官之命自正綂十四年始考其時乃王振擅權之日而英廟北廵之秋也嗚呼是可爲法乎其後英廟復辟於天順二年仍令三法司㑹多官審錄永爲定例葢懲前日之悞書所謂其勿悞於庻獄者甚矣英廟之明且武也可以爲萬世法矣夫内閤學士近臣也出自天子之命則禮有常尊三法司職守也臨以天子之使則分有當屈若内官獨非天子之命乎其命同其禮亦不得不同雖以閹寺之微而倨傲於儒紳之上至聽審之時生民之命懸於呼吸指顧間乃三法司堂官司屬之衆拱手而聽命於一夫彼其人誠賢也未甚害也不然則其視匹夫匹婦之生且死若秦越之不相關者但見有金豈見有人大司㓂即有執争不過十之一二耳雖失入者難遽定於一時凡應坐而失出者大抵賄也天顔咫尺無由造次則是無財者乃死而有財者得幸三法司爲天子守三尺法天下其将謂何以言其禮固未可令衆庻見以言其事尤非所以示天下公且此輩賢者少不賢者多體綂紀綱關係不細皇上何忍焉伏乞勅下該部遵照祖宗初制每當審錄之期仍令内閤學士㑹同三法司逐一從公聽審然後定議具奏詳决其正綂十四年故事不得復用永著爲令夫閤臣之與三法司一體也事干大辟者平日皆得叅議易明也持論無有不公用刑無有不當所以永綏和氣畢致諸祥壽國家命脈之要端在乎此伏乞聖裁
  其九曰京師搢紳往來之禮嘗讀古者士大夫相見禮何其委婉而重難曲爲之儀而多爲之飾也及考其平居游處之際擇師而師擇友而友贄受而必反財通而惟稱在外無燕朋在國無私交名其名官其官長其長㓜其㓜既無繁文奪於外又無虚意設於内耳目專純心志寧一又何其爲道易守而其爲教易行也世教衰古禮廢士生不及周旋揖遜其間有志者惜之惟我國初時俗最近古士大夫崇德而尚齒以道義名節表儀後進朋友之間相呼以字相稱以官片紙可以通書方帕可以執贄庻幾龎朴之風葢至於成𢎞之間猶有存者迨正嘉以來則漸漓矣然未甚也隆萬以來則漓甚矣然猶未若今日也其在今日何如哉富貴有可求則畔禮以隨俗勢利有可倚則違心而競進座主門生故事也隆以老師之號而舉主觀風有司提調皆得以效尤則師道喪久别通問常禮也重以白金之将至於依權附勢數十數百而不耻其無名則友誼亡年本㓜也而呼之爲兄行本叔也而呼之爲伯何以待兄與伯乎是無長㓜之倫也未天卿也而天卿之未師相也而師相之何以待天卿與師相乎是諂諛之極也一進士也需次經年費金累百他日之官何從措補於是地方始有不勝其累困者矣一館選也肄業三載費金近千他日進館何自支持於是門生始有難免其責備者矣朝覲饋遺之禁朝廷三令五申矣而其風愈甚風俗侈靡之戒禮部頒有條式矣而若罔聞知一郎官之遷轉非大事也謝恩謝部足矣候見於諸公卿之門墻至於賄閽人以僥倖一見豈敬長之禮當然乎下徇俗恐得罪於上也大學士之禮體至隆重也部寺㑹議足矣揖讓於百執事之流屬至於塡門途而不容車馬豈吐餔之義如是乎上徇俗恐失禮於下也事不由乎舊章而惟據見行便宜禮不稽之儀注而求諸人情喜悦動不請教於先生長者而一依乎京師皂𨽻嗚呼今之爲士者亦太勞矣今之風俗亦至於甚漓而不得不反矣夫士者民之倡而京師者四方之極也今縱不能復古禮豈可坐視其日渝而不救也説者謂國初之時如春成𢎞之間如夏正嘉之際如秋今其隆冬之候矣及今不返日落烏沈萬古如長夜不亦可深痛哉幸有聖天子鋭精惕厲於上二三閤部大臣相與寅恭圖回於下冬則必春夜則必晝天運循環無往不復占之氣化人事皆不容以不正者而亷耻之風可以漸長是以冐昩爲皇上言之夫易俗移風使天下回心而嚮道道豈遠乎哉其十曰各省郡縣有司士夫往來之禮按孔子論政曰送往迎來今居中國絶交往無禮義則不可以爲中國矣况夫驛遞星馳天子之命使也冠葢相望天子之雋才也境内賢士大夫邦人之所矜式而國之紀也自中丞直指藩臬大夫以至郡邑長吏皆有地主之責風教之係而往來之禮又焉可一日而缺哉往者未行條鞭未議公費郡守以上一切取辦於州縣州縣長吏一切取辦於里甲此固小民所以坐困也今者條鞭行矣公費議矣然意未嘗不在州縣里甲也一切上官禮物不曰動該州官銀則曰動該縣無碍不知州縣庫貯何項爲官銀無碍即有之能幾何而堪應一切之需也且州縣亦豈能神運鬼輸哉即不用里甲而亦未有不出於民者幸而上官原諒可以奉職無過一有不當輒爾狼藉於彈章不曰火耗加收則曰罰贖太重不知去此二者將何所出而上官之所謂無碍者何物哉嗟夫爲仕於今亦已難矣好修拔俗之士其自持也有方道隆德盛之夫其應世也無跡此賢且聖者之事而非所望於中人也王者立法以維世而修其教以勸中人焉可無道以處之乎臣請先條公費之議而後及州縣之私夫自有條鞭則有公費非不詳乎其議也然額設甚少徴存州縣而上官又得以共之爲州縣者既虞酬應之力不支爲上官者又防州縣之議其後則有寧取之罰贖不取之公費寧厚責於州縣不掛跡於查盤者矣名爲節省而實累小民陽稱不染而陰牟大利在百姓既輸公費又出無名在官府既賦其公又利其私曷若明定其額各足其數而通行公費之爲得也請自今議定州縣各百金孔道遞加至二百而止郡守二百金孔道遞加至三百而止藩臬兩司守廵各道各三百金孔道遞加至四百而止撫按各千五百金孔道遞加至三千而止各坐所屬分派永著爲例凡一應下程酒席吉凶慶贈之禮皆在其中而均徭甲首原額之設不與焉上官不得以干預州縣州縣亦不得以過奉上官每歲帶徴閏銀各二十之一其官吏師生作缺俸糧柴馬徴存備補作正支銷撫按司道查府府查州縣撫按則互相稽查苟不過用即有私贈私厚之類悉置勿問必如是而後公費行可也夫公費不行則養廉無資欲以責各官之不欲是强之也公費既行則公私兩裕又欲如曏者之交取於民是貨之也然則罰贖火耗是亦不可以已乎夫贖金之罰古所以待疑獄今則槩施矣然猶以爲不得已而用之者也撫按司道寄之州縣州縣寄之庫藏禮待髙賢者少取容當道者多也窮乏得我者少厚賂津要者多也甚至有假饋送之名以肥囊橐相道里之便以遷有無者其爲冠裳之玷亦甚矣今後除撫按查盤罪紙折色照例徴存解邉與還官入官贓及贓料變價等項徴銀貯庫外其餘詞訟罰贖不論撫按司道各郡州縣盡數折榖上倉其穀照依時價一隨土産所宜各處倉厫隨時修理各倉官攢加意優恤如遇價貴則賤出之以陳易新是不常平而常平也如遇飢荒則發賑之有備無患是不義倉而義倉也即如今歲江北大旱江南大水所在撫臣請蠲請賑又何憂之有嘗聞明君貴五穀而賤金玉國有九年之耕則有三年之蓄葢此道也火耗之收所以折剩餘今則無餘矣然猶以爲不得已而取之也一分不足而十之三矣又不足而十之五矣官得其一吏得其二反使小民得以有辭而當道不能曲庇則將何所辭其責是投櫃未必便民反爲官之累也然則投櫃非歟曰投櫃何可非也投櫃所以防經收之虐拆封所以稽經收之數夫既投櫃矣經收不能爲虐矣何必拆封但令報數可也况夫經收之收解也其費頗繁而百姓之應役也其差頗苦倘有餘剩即以補之仁經收也拆封則輸者有疑於官而火耗不敢不重不拆則輸者但足其數而經收不可以欺火耗絶而輸者如歸仁納戸也是一舉而兩得者也頃者柄臣用事慘刻成風有責報羨餘者矣此在州縣長吏且不可况朝廷之上乎嘗聞仁者以財發身王者藏富於民而不藏富於國葢此道也夫火耗罰贖非美名也取則貪不取則廉至易辨也然中才之徒亦往往不能免焉豈故甘不潔之行以速清時之誅哉勢則然也今既有公費以恤其私又無誅求以亂其守則火耗罰贖亦可無染矣如是而又有迷不悛者撫按據此以定殿最銓曹據此以論黜陟更何説之辭前有所慕後有所避則如規出不得不圓矩出不得不方不特州縣無所媒其利即撫按以下郡守以上皆濯潔相孚光明相照人人無按劒之疑在在有羔羊之節矣豈待嚴貪墨之禁而後無黷吏哉然必先養之而後教之臣所以先條公費之議者此也邇者皇上下令禁餽遺革侈靡無所不至而又時逮墨吏至輦下送法司海内聞之宜乎改觀易聽矣而臣以爲未得其本也古帝王之治不嚴而肅不殺而威其所操者本也如果臣言可採乞勅下吏部都察院通行省直撫按一體遵依先将應議公費通行半年以内具題發該部院轉行遵守其議則寧寛毋急寧增毋减寧爲後日可繼毋爲節省近名何者其給公者有限而利民者無窮也是經國慮民之大計也其十一曰議處宗藩之禮竊論當今天下財賦淮河以南四百萬供京師淮河以北八百萬供邊境而親王郡王將軍中尉宗女祿米則共八百七十萬有竒不惟倍於京師而且溢於邊境自古以來未有天潢之盛供億之繁如今日者也親王郡王祿米不多各有定額已無待議将軍中尉以下生息日廣財賦日詘有司難供各宗祿賜已經近日勘議亦既周悉無遺矣然皆於難處之時而爲濟變之法也而不必以禮也法者人也隨時而可變禮者天也一定而不移屈於禮者以情拘於法者以力情與力之服人也不同則禮與法之爲效也大異是不可以無辨也臣請得折衷於禮以助法之不及皇上試垂覽焉考嘉靖中翰林王曾有奏定限子女封爵之疏親王之子除襲封外許封五位郡王三将軍二中尉一親王之女許封其三王二将軍一中尉無或謂可行然既寝矣乃近奉勘議則謂難處者祿也非爵也不必限爵但宜限祿斷自郡王以下五世以外郡王除襲封其餘定以五位将軍四中尉三未滿者照額全支額外者通融均用其所生之女則除中尉無封外郡王四将軍三額外者亦聽各儀賔通融關領此其恩更寛而其法更備既無不受之爵亦無不沾之祿非不較然畫一也然猶所謂法也以臣愚見曷若照依服屬之遠近以爲爵禄之降殺其更定也既與禮相合其要歸也又與法不相背非不任法也法自禮生者也不必限而不能不限可以無限爵亦可以無限禄者也且如始封郡王乃親王之子也其子封鎭國将軍者乃親王之孫輔國爲曾孫奉國爲𤣥孫中尉以下則無服矣至於二世郡王則親王之孫也三世四世郡王則親王之曾𤣥也至於四世則其爲鎭國将軍者已於親王無服矣乃封爵與親王之孫同不亦過乎唐宋以來嗣王之禮已减初封况嗣而又嗣之庻安得與初封等也請於已封者照舊外自今日未請名封者爲始一定親王之服屬以爲降封之限制如初封郡王之子親王之孫也長子嗣郡王諸子爲鎭國將軍如故二世郡王之子則親王之曾孫也長子嗣王諸子降封奉國將軍四世五世六世郡王之子則親王之無服孫也長子嗣王諸子降封中尉四世鎭國五世輔國六世奉國而止其郡王孫五世以下傳世遞降亦如之則法與情合爵與祿均既破宗室之羣疑適符祖宗之㑹典仁之至而義之盡也或曰奉國以後如何曰聖祖所定難遽議也此所以别於庶人也祿米止於二百而又本折兼支又照依近議應舉出仕則住支又有司之給未必盡全則不過古者一夫之受而已耳况將軍等祿一可以當四五中尉雖衆十亦不過二三則是省者常多而溢者常少即不多不少而亦恒足以相當祿爵皆可無限而恩義於是兩全所謂齊之以法不若齊之以禮者也其他槩從近議伏乞聖裁
  亦玉堂稿巻四



  欽定四庫全書
  亦玉堂稿巻五
  明 沈 鯉撰
  請罷礦税疏
  臣頃以瞻仰至情疏請面見伏䝉聖諭令候㫖行且朂以閤務繁重宜與元輔同寅協恭臣仰奉綸言黙自循省皇上以腹心任臣臣亦以腹心事主則今日所謂協恭者寧有外平生所學勿欺二字乎葢腹心之臣當言不言與有言不盡固欺也即掇拾微細與過爲激切亦欺也臣内盟幽獨仰體聖心苟非懷社稷深憂何敢爲激昻髙論雖諸臣累言而不聽或老臣萬一之可回故瀝血嘔心進其愚説臣原籍河南當東西南北輻輳之衝四方民隱無不與聞而頃者奉詔北來所至皆觀風考俗悉其情状乃知當今時政最稱不便者無如礦税二事葢採𣙜之始皇上本以權宜濟乏不欲重征其分遣内臣亦以區畫下情便於上逹乃内臣不能仰承德意濫用羣小布滿州閭窮搜遠獵而羣小之中又各有爪牙羽翼虎噬狼吞無端告訐非刑拷訊遂激爲臨清之變武昌之變蘇州之變已煩皇上處分而近日廣東遼東陜西雲南尤復紛紛未已臣竊觀天下之勢如沸鼎同煎無一片安樂之地貧富盡傾農商交困流離轉徙賣子抛妻哭泣道途蕭條巷陌雖使至愚之人亦知如此景象必亂無疑乃今市井奸民猶復肆爲欺罔皇上祇見其目前所入如此豐盈寕知其私充囊橐十得八九彼假公圖利一旦事生地方固豢豕自屠獨使朝廷當百姓之怨耳夫自古天下之亂階皆始於民心之嗟怨朘削愈甚結怨愈深譬之蓄火未然乘風即熾彼愁苦無聊之衆何事不爲而不及早安輯潛消亂萌也皇上豈将謂東征西討宣㨗獻俘神武赫赫無復可慮乎以臣愚計則亂生不同有逆而亂者有憤而亂者逆而亂者如寧夏播州彼先據不祥之名而我爲仗義之伐故人心用奮天戈所指當即芟滅若憤而亂者則所謂土裂瓦解者也以四海之衆而囂然皆怒一倡萬和雲合景從朝廷之號令必不可行官司之法度必不能制兵於何出餉於何資葢國家連歲興師行齎居送按丁增調履畝加租瘡痍未瘳呻吟未息更有徴發豈不速亂在昔唐德宗時税間架除陌錢比涇原變起百姓操白梃逐官吏曰自今敢復税間架陌錢否此今日懷亂之人心所必至也衞懿公好鶴鶴有乘軒者将與狄戰國人曰君使鶴鶴實有祿位予焉能戰此他日遭亂之人心所必至也臣不勝杞憂方今亂形雖成禍機未發必欲速弭大亂莫先收拾人心必欲収拾人心莫先停止採𣙜徴還中使繫治棍徒曠然與天下更新此大聖作爲太平景象海内人心所日籲天而求者也上也即不然而改畀撫按代與征輸則賦額既可無虧窮民亦得蘇息目前救弊亦其次之在皇上一轉移間耳夫財貨之聚珍寳之玩縱爲可欲比之於四海萬邦祖宗之所埀金甌大業孰寡孰多往中使未至則賦有常經藏有恒積夫孰非皇上之財也而今則商旅不行貨物不聚私槖盡滿公帑盡虚朝取其三暮失其四孰損孰益礦額非取諸山澤税額非得之貿易皆有司加派於民以包賠之也有司既加之而使者又攫之加征者有數攫取者無極一林衆蒐所餘幾何割股實腹詎能安飽曰包曰賠何以示後若反是而君不獨富民不獨貧上下相安公私兩利熈熈乎好義終事矣孰利孰害泉貨本流行不滯之物有乘除消長之數夫既拂民情而聚之又不收民心而守之一朝有變瓊林大盈豈能不發及今而止猶國之財也孰得孰失臣老誖誠不知國家大計皇上試以今時之事而徐察當世之人心凡爲士爲農爲工爲商與宦游畿服内外者無小無大有不如臣所言者乎即道路往來之人室廬居處之衆入而巷議出而偶語者有不如臣所言者乎封疆之臣介胄之士或邊腹憂守憂戰者有不如臣所言者乎微獨是即礦税内使如浙江孫隆湖廣杜茂者彼皆不昩其本心而稱賢者也有不如臣所言者乎夫以當今時勢舉天下皆知之而亦皆私慮之其烏可以不寒心也而猶可泄泄乎雖然此諸臣餘唾也臣何故又言之葢諸臣有言責而言者憂在其耳目者也有官守而言者憂在其肢體者也猶在外者也臣腹心親宻之臣也則憂在内矣惟在内故分猷分念而媚兹一人者其情爲獨切惟情切故凡可集衆思廣忠益以宣其抑鬱而効之主上者自不得不詳不必皆出諸臣口也此前所謂勿欺之指也惟皇上裁察
  乞免逮咸陽知縣宋時際第三疏
  前月二十四日二十七日臣等爲咸陽縣知縣宋時際奉旨被逮兩具揭帖爲之申救到今兩旬未奉明旨遂已不敢凟奏顧見都下人情爲此一事比前景象頓覺不同臣等叨備股肱義關休戚心殊不能自安敢復掇拾前語以凟天聽葢一國之人心可以覘天下之人心今都内人心如此若以傳之天下有不人人解體者乎誠恐爲有司者必皆以宋時際爲戒而不肯䕶庇小民爲監司者亦皆恐禍之及身而不敢約束下吏則今兹之舉祇爲闒茸罷軟者樹赤幟耳况此風一倡各處税監無不效梁永之所爲而叅官叅吏其爲税監牙爪者亦無不效梁永之牙爪而如虎如狼儻復有臨清之變湖廣之變悔將何及夫自罷礦分税以來海宇清明神人悦懌朝端方宴然無事止爲永有此疏遂多一畨章奏一畨擾攘若不早賜區處誠恐言者愈多而朝廷之上紛然聚訟不免有煩聖裁且非清静寧一之體矣葢民惟感上恩德如其父母故平居而好義終事臨難而出力報効不愛其死此事行則民心一散不可復收海内将不免多事矣臣等心知其然安忍不爲我皇上明言之論語云見志不從又敬不違禮云三諫不聽則號泣而隨之葢忠臣事君孝子事親義當如此臣等惟知有忠孝之理而已不知其他伏乞我皇上俯鑒愚衷毅然收回成命特免宋時際械繫則普天之下皆仰大聖人之作爲與成湯之改過不吝者古今同一盛事而頃繫逮一旨不足爲聖德累反足爲轉圜納諫之一美談也不然則恩詔在途而械繫者亦在途南來北往道路喧傳人將謂何臣等惟揆之心膂之義大有不安故不得不煩凟至此實非敢沽名市恩也臣等不勝懇切祈望之至
  乞處分楊榮疏
  臣等在閤辦事接得雲南撫按總鎭等官陳用賔等揭帖知有内官楊榮被殺之變臣等不勝驚嘆竊照自有礦税以來激變地方如湖廣臨清等處亦時有之然未至於戕殺内使焚其屍骨如楊榮之極慘者也以皇上之命使而敢於如此豈非古今一大變哉其主謀下手之人並宜明正典刑以昭國法不待言矣惟是楊榮播惡地方業已滿貫其非刑拷死指揮千百户則皇上之世臣也其殘虐民命刼奪民財立斃於杖下者數千人則皇上之赤子也所建府第僭擬宫室稱曰千歲僭擬宗親其心已不知有朝廷法紀久矣全滇之人怨入骨髓思食其肉不願與同生而願與同死人情至此豈復顧朝廷三尺法哉天道好還假手賀世勲韓光大等爲匹夫匹婦復讐以事論之謂之變以理論之謂之常可也此番處分國家法紀之修廢四海人心之從違皆係於此可不愼歟覆請皇上稍霽天威速行乾斷發下撫按總鎭本章令兵部㑹同三法司詳看將見獲首惡賀世勲等十人依律擬罪行撫按總鎭官再加覆訊即於彼處明正刑章以昭朝廷有必不赦之法其餘官民人等量開一面之網以明朝廷有不盡法之仁倘十人之中更有廹於脅從可矜疑者不妨暫行監候再與具奏請旨定奪庶無寃濫葢天子撫有萬方所以馭衆安民者不越德威二字而德可過威不可過書曰殲厥渠魁脅從罔治自古帝王戡亂之道不出於此在㓂賊猶然而况吾民乎滇南在萬里之外一往返經三四月恐彼中亂民日增疑懼或生他變尤須急爲裁決一了百了cq=326仍歴數楊榮罪惡以見皇上至公之心以慰滇人切齒之恨以服四海觀望之志今日撥亂反正之急務也伏乞聖明照鑒
  乞聽言納諫疏
  臣一足殘廢已成痼疾非倩人扶掖寸歩不能自致乃頃再䝉聖恩遣官宣諭趣令即出臣敬天之威不違咫尺義不敢不出戴主之恩等於髙厚情不忍不出今固將齋戒沐浴扶病出矣顧乂惟臣空空鄙夫耳其出不出如滄海乘鴈豈足爲有無多寡而諭旨之所期奨有非臣鄙劣能當者臣將何以塞明詔以不致隕越於下故及今欲出未出之間而先述犬馬下情仰干天聽俯鑒臣愚可幸無罪葢臣前疏中已言矣臣老年廢疾之人而朝夕踸踔出入於大體甚不雅觀恐長安道中十目十手以臣爲不顧大體也以臣爲老不知止也以臣爲貪位慕祿也此一議也有如我皇上假臣餘光俾臣得隨二輔後粗有建明少賜采納則前之議臣者必且輒更其品題以爲臣雖不良於行乎而其言行矣其志行矣其忍恥以就此者非不顧大體者也非老不知止而貪位慕祿者也此又一議也夫由前言之則爲虚君命爲負國而臣爲具臣爲天下後世之所輕鄙由後言之則爲祇君命爲體國而臣爲良臣爲當世士林之所孚信二者之相去懸矣而其機則决於上之聽不聽而用不用也夫使諫而行言而聽也此臣之遇也敢自謂能天光下濟有爲之接引者也其或有不行不聽也敢云不遇臣積誠未至而天聽九重有不易昭格者也兹所關非細故也往時臣辦事閤中見百司庻府應行事務有曽奉明旨者俱登記考成簿内逐一查考逐一銷算矧絲綸之地名曰政本如人身之有咽喉也咽喉通則百脈榮不通則百脈悴其所係何等重要而閤臣所上揭奏可槩從中格乎其何以行天下又何以考成於百司庻府也臣衰廢極矣亦曠職久矣所恃以舍舊圖新少酬知遇者僅存此一線之脈非是無可以盡職矣皇上不罷臣而留臣將徒以位乎以身乎或亦以心乎夫惟有所以立乎其位者而後心可安心安而身可安也身安而位可安也此其機殊不在臣也不然則臣有尸位素餐焉爾矣有跼蹐不寧焉爾矣豈復能遵奉明旨身肩國是安其位而行其志哉昔唐太宗虚懷納諫一時藎臣如魏徴諸人乃得展布其四體以弼成貞觀之治至今猶侈爲美談以皇上聰明聖神但一虛心采納便是都俞吁咈爲堯爲舜臣雖不才從二輔後濫竽竊吹亦得佐下風與臯䕫同列又何有於唐之君臣哉書曰任賢勿貳孟子曰大舜有大焉舍已從人信斯言也明主馭下無務以蓄疑爲神明也無務以予知自賢而卑視深山野人爲無足取也如是焉已矣惟皇上憫臣愚昩明示以留臣隆指使知向方幸甚
  考察自陳不職疏
  該吏部題奉欽依京官考察四品以上例當自陳臣待罪輔弼敢不具列其不職之狀以俟幽黜而彰明主之紀法除六年以前者不敢凟陳外惟是萬厯三十年七月奉召至京備員密勿諸所爲曠官溺職而扞考功之文網者則已有三事臣不敢不明言葢閤臣之職有在正君心弼主德澄化源於穆清之上者有在備顧問擬批答視草誥勅誕宣綸綍爲國家政教號令之所從出者其大端若此矣然非學術足以備獻納精誠足以徹穹昊斡旋轉移有足回下濟之光而成泰交者不能辦此也又非夫才優經濟而發謀出慮適中乎機宜學有淵源而掞藻摛辭深得乎體要者不能辦此也臣豈其人乎豈曾有一於是乎不惟是也閤臣雖不有相名實黙有相道則上而節宣寒燠以不累三光之明下而調適酸醎以不咈萬民之性者亦自其本業而非可他諉也臣在事以來不能識大體及此顧徒見閭閻之苦征求者無虚日四方之報水旱者無虚月星官之陳灾變者無虚時潢池之弄兵革者無虚歲海内舉紛紛憂亂焉此非臣溺職而誰也夫鼎足三列而公餗不覆鼇極四柱而方隅以奠天下之事類非一人之所能爲也故曰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今二臣俱克振舉其職矣臣不能有所助而二臣復爲臣彌補其闕失此臣之溺職者一也而律之以考功之法爲不及臣顓䝉人也居之以斗筲之器既不能有醖藉及遇事有不可輒不勝紛紜倉卒而不知主之以深沈出之以鎭定以求其委曲濟事即臣亦自知爲褊心爲浮氣於藥物臭味中爲佐使之材不可以當國老之任也此臣之溺職者二也而律之以考功之法爲浮躁且臣既老憊若此矣又時有陰陽之患狗馬之疾以耳目則不聰不明以行動則爲顛爲蹶以心思知慮則朝聞夕忘夕見朝忘過此以往将崦嵫日以廹膏肓日以深伐檀荷戈之議且日有招延之者矣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胡爲乎役役之弗休營營而不知止乎此臣之溺職者三也而律之以考功之法爲老疾夫國家懸功令以澄肅在廷之臣僅疏爲六事而臣已有三焉此即在銅墨之吏管鑰之司不可倖免也矧其膺股肱心膂之寄乎矧其處巖瞻之地爲士林表儀乎矧復以帷葢䝉恩弓旌赴召爲千古之罕遇乎易一榱不若易一棟察乎邇乃能見乎逺皇上如欲爲山藪藏納以寛庻寮乎則臣不敢知必且徹旒黈審衡鑑使朝無倖冒國有紀綱大臣法而小臣廉非先罷免臣不可臣無任悚息待命之至
  時政疏
  臣屢疏乞休未䝉俞允柴然一軀病伏牀榻感時觸事不勝憂國之念將終藴而不言則恐一旦長畢目且不瞑故昩死一言然猶囁嚅累日而後敢出諸口也何以故臣老臣也事在可緩必不敢輕易進言以自取周章之議又帷幄親密之臣也言在可已尤不敢激昻立論以輕擾君父之心惟臣今所處之地乃關係民生休戚國家理亂而又適中流急渡之時夫是以寧逆人主之顔而不敢緘黙取容爲燕雀處堂之安也請敬陳之臣聞治天下者貴審勢今天下時勢何如哉天變於上人離於下駸駸乎有亂之形矣不及今尚可爲之時而主臣一意百倍勵精將朝廷號令政事力加整頓必不可易危而爲安轉亂而爲治譬諸醫之治病而遇十分虛損之人非以十全大補之劑不能有起死回生之效也乃今猶泄泄然視之而徐徐焉圖之者豈以天下本無事而臣言不足信乎臣老誖誠不足與慮天下事其言誠無足采取也而在朝則文武諸官亦盡懷杞人漆室之憂不但臣也在國則農工商賈與庠序學校之士出議於巷入議於室者又不止朝臣也即如採𣙜中使亦尚有五六老臣不忍見民間疾苦者茲所謂左右近臣不比於外廷疎遠也在勲貴戚畹與國同休其憂國於常人更切也在藩服則又有天潢之派以山河帶礪之盟而欲傳百千萬世與天壤無極者茲所謂同姓一家又不比於勲戚異姓也皇上試以其兼聽並觀之心而倣古設鐸建鞀之意或顯詔以求直言或密察以觀輿論詎不皆憂臣之憂道臣之辭乎即口語不能皆一直婉或有不同其孰敢保天下終無事乎夫内外臣民人人皆有憂亂之心而備亂猶可不亟乎猶可不申嚴號令以振作積玩之人心猶可持諸司章奏留中不發發而不以常期乎猶可使諸司當事之臣日有補牘之繁人有掣肘之苦而不得自舉其職乎猶可使中外衙門無處不有缺官無官不是權管而因以慢令致期誤民誤事乎猶可使海内賢才一一皆老死林下而見謂無仁賢之國乎猶可不照常行取補足臺諫以自廣大其聰明乎猶可使天地不交股肱失職如日行陰霧中而不見陽光如常處嚴冬時而不行春令乎葢自古憂國之臣未亂而言無其形也常苦於言之不聽既亂而言形已成矣又苦於聽之無及夫與其聽之無及也則寧備而不用乎昔唐德宗時海内殷富天下宴然過今遠甚一朝變起遂至於乘輿播遷幾不保其宗社此建中四年十月幸奉天事及廣德元年十月幸陜州事也一展卷可知矣唐以前宋以後覆轍相尋有甚於此者臣不敢歴歴言之矣夫天下皆知其將亂而至尊居九重之上不見不聞臣實有不忍者故輒敢盡言之語云賜不幸言而中臣惟願所言之不中不願其多言而偶中也葢臣既不能借青蒲一膝之地以吐其一腔忠赤又不能剖心自明而所慿惟紙上陳言倘天鑒終不可回臣終亦無目可瞑矣臣不勝仰天瀝血戰慄恐懼之至
  請釋詔獄官犯疏
  臣等於本月二十一日具揭爲鎭撫司見監諸犯請命伏候數日未䝉允發恩威出於主上臣等安敢隨衆激聒但念諸人死者十之三四病者十之八九中有一二老病者危在旦夕秋氣凛烈黒獄如冰繼此而冬勢必相繼斃盡是諸人本無可死之罪而立受不待時之决也匹婦含寃猶足以干天地之和而况諸人皆皇上甄陶辟舉之士類能不避權璫爲皇上保釐赤子而乃以區區財貨使之駢首就斃皇上其忍之乎皇上視此數人之命不過草菅而不知傳之四方士心因而解體書之史册聖德不無少虧所關殊不小也臣等備員輔臣與有匡救之責安忍坐視不言昨各衙門大小諸臣皆來責備臣等謂臣一貫去年親承綸音釋放復官而不能執奏以成主德之美又謂臣鯉臣賡數千里召來何等恩遇而不能竭忠盡言奚取伴食臣等聞之惟有跼天蹐地惶恐流汗垂首伏罪而已爲此不避斧鉞再凟天聽伏望皇上擴天覆地容之量𢎞赦過宥罪之仁早渙德音即與疎釋或付法司酌量重輕擬罪上請則恩威總出於宸斷而福壽永歸於一人臣等不勝顒仰待命之至
  乞免發私宅擬票疏
  竊惟内閤之爲密勿者豈不以軍國大事運籌帷幄機宜密而不宜洩故因而有是名乎先朝懸榜閤門一應官員人等不許擅入夫外者固不可擅入也内者其獨可擅出乎臣鯉於嘉靖年間改庻吉士臣賡於隆慶年間改庻吉士先後中秘肄業猶及見内閤輔臣辰入申出辦事閤中擬票旨意所得預聞者獨寫票中書而已其於諸司章奏誰敢攜之以出而越閤門一歩者後不知起自何年内閤輔臣偶然患病不能進閤遂將本發於私寓權一擬票自是以後乃遂相沿爲常一往一來十手十目始不能無漏洩矣夫公事而議於私室大政而决於委巷固已非朝廷之體矣又况機事不密而有害乎且臣等亦因是有不能盡職者何以故中使臨門銜命守催則不得從容審處以竭其心思二三寮友各自爲寓復不得相聚商確以資其謀斷故率有進呈甫畢而旋即後悔以爲不當者兹所爲不能盡職也夫首輔平章軍國臣等同平章事今姑爲首輔代庖耳乃遂亦因循故事擬票私家寛之則見謂苟且急之則指爲專擅或以爲髙下其手者亦安可獨任一見而居之不疑也若至於時當暮夜然燈秉燭衰朽之人眼目昏花連篇累牘微茫細字欲逼近則懼有疎虞不逼近則不能了了其進呈甫畢而旋即後悔者此固亦一端也抑更有可虞者印在閤中臨時開用用畢封鎻亦宜慎宻今祇因用印無時印不能隨官出入遂預印封筩常至三五十副付之直票中書使得隨便使用幸今中書皆其循謹守法可保無他者安知異日無不肖之人與意外之事出其間乎臣等亦不得不爲是凛凛矣伏望皇上深惟遠慮仍復先朝舊規發本閤中公同擬票以上尊朝廷之體綂下盡臣子之職分旁塞窺伺之孔隙亦革故鼎新之一事也臣等不勝懇切祈望之至
  辭軍功加恩疏
  頃䝉皇上叙録皮林功次推恩閤臣加臣太子太保廕一子入監讀書賞銀四十兩綵段三表裏給與應得誥命臣不勝驚惕謹從二輔後聨疏控辭不䝉俞允臣竊惟朝廷礪世惟是賞罰兩端人臣立身惟是辭受一節顧予之自上必度其所可受而賜不虚受之自下必承其所當予而心無媿是以君制命臣制義皆非可貿然爲之也皮林之㨗本天威震蕩王靈赫濯底茲宏烈皇上乃遜謝不居而加恩帷幄之臣夷考其時則身在密勿而運籌决䇿者惟有今元輔一貫始終其事臣無預也臣詔起田間遡惟師期方在草莽邈不相聞謀於何有不當其時而論功不在其位而行賞彼被堅執鋭出萬死不顧一生者其視臣必不心服也此臣之所以不敢拜命也抑又有大焉者今天下懷才抱德之士或以一𤯝而見斥或以株連而被謫其伏在巖穴不得進用者不知其若干人其久次待擢屢推不報前壅後滯上鬱下堙者不知其若干人其内外官聨久缺不補以至於庻職叢脞而牧民守疆承流宣化無與任事者又不知其若干人以臣區區者而在此若干人之中則豫章之一朽株也乃叨在此地既不能爲朝廷進一人而徒多躐取避賢謂何以人事君者謂何竊位負乘世所滋詬此臣之所以不敢拜命也抑又有急焉者今天下百姓或以饑饉或以工役或以軍旅或以征𣙜以致其父兄子弟鰥寡孤獨流離困苦者所在而是臣不能運一籌出一力以厝之安全乃一夕而䝉恩四世既顯其身且逮其先復延其後其視彼饑溺由已者抑何其自爲厚而爲人薄也此臣之所以不敢拜命也抑又有關於君臣大義者主上方怵於陵園之變誓修實政日昃不遑臣備員補弼不能分猷念以共助憂勤而乃於此特拜新命又爲非望之福得無與泄泄沓沓者類耶應天以實不以文夫既有明詔痛加修省不引咎自責而訑然自是豈其視天變爲不足畏耶主憂臣辱豈宜若是此臣之所以不敢拜命也夫以礪世之賞罰與立身之辭受揆之於義皆有不可故臣今再有凟陳者匪專爲身亦以爲朝廷重名器也惟聖慈俯鑒臣愚悉收回恩命使臣得以義自安不辱君命不勝幸甚
  乞休第二疏
  臣前具疏乞休伏奉溫旨慰留臣仰惟聖眷加意愚臣優厚若此敢忘圖報顧臣思其反也思其復也則自知有不能者不敢不哀鳴於君父之前葢臣子立身大節不過一忠其事君而能爲忠臣也則天下之至榮也其不忠則天下之至辱也所謂忠不必皆龍逄比干也其遠而宣猷効力近而責難陳善尊主庇民有造於天下國家者皆是也其不忠不必皆奸回䛕佞也凡力有不竭於已心有不盡於君而委之無可如何以任其自成自敗者皆是也二者之相去霄壤矣而出乎此則入乎彼其間不能以寸臣當斯際則旦暮之人而啟手足之日也敢不量度能否以望全歸而猶尸位素餐悠悠卒歲斃而後已乎夫使臣年力强盛而無他危症也猶可舍舊而新是圖也乃今則老若斯病若斯矣一旦長逝徒見爲鐘鳴漏盡不知止足何能有桑榆之收者此臣所自量一也又使臣應詔以來曾有建明即不幸身先朝露則以其已試之功而掩其不忠之罪臣目亦猶可瞑也乃今則待罪密勿三載於兹上不能分毫弼主德下不能涓滴恤民隱中外大失所望謂上弓旌盛舉何異夢卜形求而所得之人僅僅若此固已虧堯舜知人之明矣若猶復倔强於牀褥淟涊乎祿位進退不關其忠職任不行其術豈不亦容容保位爲當世増詬侮乎此臣所自量二也縱不然而海内清明與天下相安於無事臣亦可藏拙匿瑕不嫌於碌碌伴食也今環視四境之内在在民心已離處處土崩可畏其時難其勢難猶厝火積薪之下火雖未然而煙雲已滃然四出一發而不可撲㓕矣倘及於亂爲股肱者死足贖乎此臣所自量三也夫是三者皆所謂不忠之類自處之辱也一之已甚再其何堪記有之曰事君者量而後入不入而後量臣昔應召之時義在行與不行彼一時也固一大出處也今之日則在止與不止此一時也亦一大去就也臣安敢不審求其是而自甘於不忠之辱也雖然用壯者以力用老者以言諫行言聽即力已効矣力効即所以爲致身也臣在野猶在朝也諫不行言不聽則無所見功無所宣力臣雖備員左右不過血氣之軀而一籌未展竟亦何裨其在朝猶在野也由斯以談言用爲上身用次焉故古之英君誼辟遇有衰老篤疾之臣不能受官則使人受言於家或當去國之日亦諄諄叩所欲言而聽其人之自去葢言在則即其人在也臣老矣篤矣且就木矣必不能儋爵受祿以苟富貴惟有此一得之餘爲可申犬馬之戀惟聖慈允賜骸骨臣不勝幸甚
  乞休第三疏
  臣仰誦綸言感激泣下實不忍再疏言去惟臣自筮仕至今四十餘年雖不能有所建明而道義物身兢兢業業實不敢苟乃今晩節末路則易簀正纓之日也顧獨可苟焉而已乎葢從來論大臣有三上焉者得時行道致主澤民濟世運於平康著功名於竹帛此儒者分内事㓜學壯行所汲汲望而赴之者惟此葢三公不爲貴而萬鍾不言富也臣白首應召豈尚有富貴之心哉亦過望及此耳乃自濫密勿以來大工肇興征𣙜四出雖目覩生民塗炭禍亂將萌而臣誠不足以格天才不足以興治上不能弼吾君於堯舜下不能拯斯世之艱虞詎惟有愧於莘耕版築之遺即漢唐而下諸所稱名世勲猷者亦不得追隨其歩武之萬一是上焉者臣已不能矣若所謂下焉者則富貴利逹之流君可則欣然而從之君否則頽然而順之旅進旅退姑委重負於他肩無咎無譽聊以苟且而塞責此在臣今日亦不能諱也夫燕雀處堂非不可苟一時之安倘人心已渙以至於不可收拾而身冐誤國之罪當此之際臣之肉其足食乎葢羝羊觸藩本臣今所處之勢而舉大義以讓臣者必且曰惟鵜在梁不濡其咮然則下焉者又臣所不屑也必不得已而思其次其周任所謂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孔子所謂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乎臣所欲奉以周旋以求悔過如是而已葢皇上往常論相嘗遲回數年不决一旦拔臣於隴畝授以國政何其斷也乃今待命累期不得窺青蒲一膝之地陳言累牘不能轉重瞳一盻之榮而頓令當日弓旌黯然無色故鄉猿鶴憐而望歸有足悲矣矧復役役不休棲棲弗決一何集詬無恥至此也昔既無所聞而誤徴之今又無所見而誤留之豈不傷堯舜知人之明䙝朝廷置輔之體哉古人云廉遠地則堂髙臣及今一息尚存求歸正首丘者葢不得其上思其次雖自爲出處亦猶爲國家計也惟聖慈容臣歸里使得爲碌碌無聞之人而一洗荷戈與祋之恥無令天下後世謂聖主勤思枚卜僅得一貪位慕祿之臣而卒齎志以歿也臣不勝幸甚
  乞休第七疏
  臣當衰殘之候而有篤廢之疾連月以來乞休辭俸俱未䝉允聖恩髙厚何忍固辭獨念臣足已廢矣猶尸位素餐臣寧忍乎名已虧矣猶靦顔就列臣寧忍乎臣爲是殊日夜不安而頃所不敢聲言者以奸書一事臣曾被竊鈇之疑而事猶未結不敢冐規避之嫌也今既屢經勘審奉旨裁决與臣無干臣固可以言矣請敬陳之臣非經濟學術可爲世用惟恃此一念朴忠或可結主知取信於一二寮友及百執事以相與戮力同心輸誠報國此臣所挾以爲質者僅有此區區而已也祇緣臣生平聞望不能孚人又兼之老病昏迷不善渉世故頃奸書事起遂以波及伏荷聖慈以臣叨備輔弼重惜國體深詔執事勿過搜索臣乃得掩其瑕疵不膏斧鉞及至府部等衙門㑹審之時取具招由亦首開輔臣沈鯉已奉明旨無容議臣益得逃於法比不坐深文雖曾有廵徼邏卒陰環臣寓偵伺譏察迄兩月而後解嚴而臣首䑕深藏卒亦無所發覺雖臣原籍地方喧然騰播謂臣已坐奸黨臣舉家驚怖欲死而久亦流言漸息保有室家葢秋毫皆上恩也臣何敢忘亦何所不惬於心惟是臣親疎内外朝野遠近之間見臣有此一番知其聞望輕鮮不足服人遂無復信臣朴忠者而臣失其質矣臣將安所挾持與在廷諸臣尋往日之盟比肩而事主夫大臣居輔弼之地者必能使天下信其心而後可平章天下亦必能自重其身而後可以重朝廷臣自底不類而至辱國辱寮友詒羞當世之士即噬臍有悔而拾瀋終難欲收之桑榆而已敗之鮮不可以登君俎矣顧猶可叅鼎足弼聖主處宻勿巖瞻之地耶臣生性懦弱又適跛一足如婁師德即唾而自亁不見爲難惟士君子立身行已繩矩有定人品係焉臣雖不才不敢屑越葢持已與待人異度量之與節槩可兼有而不可偏廢者也度量欲𢎞𢎞則宜含垢納汚犯而不校節槩欲方方則宜章義貞志不容淟涊故待人寛而恕責已重以周道各有攸當也昔宋臣呂䝉正不問朝士訕已者名及論事帝前辯析可否至補牘覆奏而終不變帝亦言其太執豈截然兩人亦惟義所在耳臣非曰能之願學焉不務爲休休之度而遂忘硜硜之節也假令臣徒見人不見已一幸及寛政即昻首伸眉日蹩躠兩足前挽後推入長安門每晨焉如是每夕焉如是無論臣自顧其形影堪憐抑道傍觀者寧無指目臣竊笑而曰夫夫也老若此病廢若此又曾擬奸黨而厠名法司獄案矣乃猶揚揚焉于于焉不自知止足若此也豈赤墀金馬之榮有縶之維之者耶居表儀之地而爲集詬無恥者張赤幟則士風啙窳實臣倡之臣不應自菲薄至此故臣今病廢乞歸非止爲一身進退而實爲世道有深長之慮也伏望皇上憐臣苦情特允休致保全朽骨不令臣老眊日益再有罣誤以至於不可赦原臣不勝感荷天恩之至
  抵家謝恩疏
  臣以衰朽殘廢屢疏乞休於七月十六日欽䝉聖恩特賜矜允又頒賜路費銀兩表裏臣十七日具疏謝恩二十日具疏辭朝二十一日黎明於私寓門前恭設香案扶掖望闕行五拜三叩頭禮出京隨該行人司行人潘珙沿途䕶送由眞定順德等府至八月二十四日抵家臣原籍河南接壤畿甸計程僅可二十日而臣尫羸之甚不耐馳驅又適經過地方連歲災傷閭里蕭條驛遞夫馬倉卒難辦臣不忍更加趣廹以故其行之遲也臣一入里門自幸骸骨得遂首邱之願如同再世之人仰荷生前不勝感激隨望闕叩頭三祝卜吉於九月初二日具疏陳謝伏念臣備員四載未展一籌愧非舟楫之才每致鼎餗之覆下失民望上負簡求在朝既冺然無聞在野豈恝然忘念惟拾遺補過諸臣之折檻已詳而明目逹聰大聖之轉圜自切雖不能忘去國之懷乂安敢爲煩言之凟獨憶昔濫竽密勿承乏擬票之日曾見得各衙門題奏本章有未奉旨者趣便補牘覆奏名曰催本大都正本一而催本常二三乃頓使文案日增有妨清燕得無於御覽太勞而批答難驟乎葢四海安危備載於諸臣之累牘萬幾通塞取裁於皇上之一言朝野望殷軍國事重稽遲尚有叢脞停格豈無憂虞臣在道而惓惓不忘歸田而縈縈繫念者則爲其關民社之休戚而恐煩君父之憂勤也伏望於魯論堯曰篇取一敏字以上接帝王相傳之統於周易卦爻内袪一需字以常操聖神無逸之心或更於旃厦時有咨詢黼扆日有臨御於法紀則剔其宿蠧於武備則振其積衰於去冬特降之德音而持之有常於近日兩頒之恩詔而踐之不爽則上下之情通而君逸臣勞海宇之生遂而民安事治吾君並堯舜而三斯世與唐虞無二矣故敢因陳謝之餘而併伸芹曝之獻臣不勝感刻祈祝之至
  病危遺疏
  臣本章句腐儒遭逢盛世誤䝉簡用謬陟綸闈伴食雖逾數年分毫曾無裨補歸田之後復䝉特賜存問朽骨可銷鴻恩難報今臣之病亟矣不能復生矣臣聞古大臣有遺疏雖死不敢忘君也臣一息尚在敢憚昏憒而不思自効乎臣從㓜善病未老而衰今且老死於藥裹中無日不檢方延醫臣聞之醫家云治已病不若治未病保衰年不如保壯年臣竊繹其義幾於保㤗之説夫泰之一卦前三爻致泰也後三爻保泰也不言所以享泰者聖人之意微矣我皇上乘乾御宇四十餘年紀度修明中外寧謐不可曰非泰顧泰之對即否乘除理數相循若環更無住足之地我皇上邇來葆光穆清使羣臣不得一覩天顔雖神明洞鑒無微不周然獨知之契終不若與衆共見之之爲公且大也易曰天地交而萬物通也交而後通天地不能違也而况於人乎今上下之情釡鬲而不交矣伏願我皇上轉圜納諫虚已用人朝廷大政事大機宜一循萬厯初年故事聚精㑹神勅幾綜務振其頽惰抉其壅鬱閤臣必親曰是予一人之心膂也大柄懼其潛移矣大臣必補曰是予一人之股肱也事權懼其旁落矣臺諫諸臣號曰耳目何爲吝惜一官而不自開發其聰明也内外諸司猶之百骸何爲久曠庻官而不使各効其拮据也法宫邃閟清蹕不傳所藉以通上下之情者惟兹章奏一線是國之脈絡也見爲當下而或經年不下見爲不下而有時特下待命者如籲天祈帝恍乎其不可必也以是不下者疑於煬竈下者疑於營窟而朝端紛紛之疑起矣則胡不明示可否而塞其疑竇也廢棄諸臣强項骨鯁曾藉以持天下之正論者於今僅存數人是國之紀也見爲迂狂而其言各有當見爲明棄而或陰用其言主爵者雖補牘屢請寂然其無聞也以是生者甘白駒於空谷死者抱赤臆以長終而國家謇謇之用鮮矣則胡不𢎞其茹納而速爲簡拔也國孰與立惟兹蒼黎是國家之元氣也元氣壯則國勢强元氣衰則國勢弱今江之南北山之東西朘削椎剥十室九空民貧思亂葢脊脊然臣謂宜罷𣙜採之令減贍藩之田愼守令之選積逋可蠲者急蠲之饑荒可賑者急賑之使四方萬民曉然知聖天子恤民德意庻可以培我元氣而綰結其既渙之人心也至於國家之根本所關最切者又莫如儲教東宫講筵不御久矣光陰如駛胡可再遲雖睿質天成而人情物理備載典墳非學胡以聚之皇長孫年逾十齡天眞内韞瑩然如未琢之玉養正聖功惟在今日語曰心未濫而先諭教其化易成也臣竊謂蠲吉陳經親賢贊道不可不汲汲已此又萬世燕翼之鴻圖也夫是數事者皆諸臣所已言所常言且人人言之不憚其煩者臣病中尋繹國家急務實無逾此臣亦何敢舍要言而支蔓以陳也伏願俯鑒臣愚幡然易慮無曰已治已安而恒若厲若惕以諸臣之常言爲藥石以愚臣之緒語爲導使是所謂治之未病保之未危者也宣鬱疏滯合千萬人之心思爲一人之心思合千萬人之意氣爲一人之意氣淪洽烝盎天宇暢然家國天下情無不通宗廟社稷福以類應泰寧盛治可以保之永永而臣之犬馬微軀雖死猶生也臣伏簀涕零不知所云






  亦玉堂稿卷五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亦玉堂稿>



  欽定四庫全書
  亦玉堂稿巻六
  明 沈鯉 撰
  明宗録序
  聖學無宗有宗其學聖者乎尼父之生好古敏求而已後世異端與吾儒角始有辯而吾儒又與吾儒角亦復有辨夫辨以明自得可也辨而標一勝以冀天下之從已或不能也夫一技之士精悟之極亦有𤣥觧故解牛可以得養生舞劒可以得筆法然得之者無來徑傳之者無定門其有神焉與假令羣養生學書之士而詔之曰爾必解牛如我舞劒如我鮮不瞀矣君子之學亦惟是凝一不二體驗不遺身心融而事幾合於是隨所叅證皆可以見道皆可以覺人所貴善學者契之於言前而勿為株守耳試觀近代名儒學成而鳴其所得曰敬曰静曰良知指不襲前人而功皆光洙泗乃知非好為異也聖道猶海然江淮河漢同歸而不必同派也頃予讀匡嶽徐公明宗録而有感焉公師事李見羅氏奉修身為本之訓亹亹不倦夫人參三才止有此身修身之外復有何事公所謂修身者蓋修之而後言者也非言之而後修者也其於明親至善之理終身以之有獨得而黙成者故錄之大指若曰吾以此宗聖而有得亦猶昔人之得於敬静良知者也夫江淮河漢亦既朝宗矣若不窺其流而不息之神但以疆域町畦為向背不幾為海若所笑乎故聖學無不可入也惟視其造詣不視其言説有欲明徐公所宗者亦務得公之所自得而已矣此精悟之極亦或敏求遺意也
  沈氏家訓序
  前代勸學詩文如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黄金屋諸語皆出自明主御製流傳至乆比户吟哦信如蓍龜凡父兄之教其子弟師友之相為勸勉者率不外是以故後學小生當其䝉養未雕未琢已先以富貴利逹榮身飽家之計薰漬其心胸肺腑由斯以往何所不至吾固知吾家子弟亦必有受其鴆毒者已今欲前此痼疾亦不必為一切高論惟以士君子立身大閑闗係緊切者反而攷之各著為訓語一篇以示為君臣子弟之鵠其所稱述亦不必則古昔稱先王談耳目所不及聞睹之事使後生小子無徴不信惟舉吾祖父以來日用常行可為家範者毎篇之中各舉數事其無者不求備焉於乎凡人之情語之以他人之善行則有聴有不聴語吾祖則聴之及吾父則傾耳而聴之盖其情愈切故其言尤易入也况吾之身祖父之身也身不修則祖父辱自古明王哲后所稱引修身之要無不以法祖為急豈士庶之家有異乎吾兹庭訓不敢舎祖父而言他亦不敢為飾説以誣吾祖父惟求吾子弟之可信而已訓語凡七篇一曰嚴二曰孝三曰弟四曰睦五曰義六曰亷七曰慈其猶有不盡者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可也
  應天府鄉試錄序
  萬歴十年秋八月應天府復當鄉試士士遴於提學御史臣某暨諸曹六館者總四千五百有竒而府尹臣某府丞臣某職在提調先期以請上命贊善臣某修撰臣某往持衡蒞之臣某惟留都為國家豐鎬建首善其人士嫺於文文所好尚而四方操觚之士影慕響臻體為一變盖天下所視為前茅也臣且為天下樹之抑何敢不辨乃今之為文者則辨之難矣當嘉靖末季文尚繁縟繁縟之不為先進易省也今之文簡簡固所以從先進也而乃託之乎竒詭空幻者以飾其所不能盖襲先進之似也而非其真也夫淄澠合而雅鄭之音雜陳之一簴夫豈不難辨哉兹臣之所為兢兢也臣拜命入闈與臣某集諸同事者歃血而盟務力汰文之似以求其真者而御史臣某亦肅将乃役防檢闑内外惟謹既三試遵制拔百三十有五人次第其名里與其文以獻臣某竊自幸文體可由兹一變庶幾有先進之遺乎真也而非其似乎乃臣所望於諸士者不惟文體之變而止也盖天下之習而為似也詎惟文即人亦有之何者人道正正焉爾矣悃悃欵欵焉爾矣今之人固有謂蕩蕩平平為不足見長取譽而鏗鍧震耀以炫人耳目者乃其中實不然非曏之為文而竒詭者乎抑又有畫綵為舟不可以濟苴土為轅不可以駕者非曏之為文而空幻者乎習此於文而文稱先進習此於人而人稱賢人君子也皆假似以亂真者也臣故曰天下之習而為似者不獨文即人亦有之也夫文之難辨不若人難辨之甚也不正人之為害不若似人者之甚也何也射干烏喙足以惎人人遇而投之耳鈎吻黄精質雅相肖一為所誤則其害不可勝言矣故孔子惡似是而非其品士即小人硜硜猶取也而忠信亷潔有其似之者則謂為賊德焉而不列於士何外之深也他日曰君子貴玉賤䃉也非多寡之謂也謂玉真而䃉似也臣為是懼故欲諸士之為賢人君子也為其真無為其似也夫所謂真者非必盡瑚璉為快也譬之器為玉為石石非玉也而可砥可錯未為無益惟不為䃉而似玉也即玉也而世不我以寧被褐懐之以待有用無艶彼䃉而玉者之嘗有幸也而為彼䃉而似玉也䃉而似玉者曾不可為砥錯而詎能亂玉乎淄澠合不能欺易牙雅俗陳不能混師曠鈎吻黄精雖相肖世豈無俞扁之鑒哉故臣願諸士為其真毋為其似也今諸士之於文不䃉矣異日以其人為國家用能銷其竒詭空幻者而正正而悃悃欵欵而力去其似以求真也其所樹前茅於天下者獨文焉爾哉
  送張滸東歸省序
  張公宰高平治行稱當時第一已徴拜給諌歴奉常典納言之司諸所表樹炳炳麟麟載人睹聴矣一夕以瞻雲動念歔欷而嘆曰嗟乎自辭吾母大人宦京師也心未嘗不時時在側徒以上恩未有報故忍而逮今也今殫不肖之力既六年於兹庻幾少有稱塞而倚門懐我者獨忍不一慰乎於是即日上書乞歸覲詞甚懇天子嘉其意許之行之日士大夫之為公里人者相率觴之都門之外沈子言曰嘻華哉公此行人子之辭親而遊也親望其來猶望能所事而來暨其歸也為親者悦而又能所事則大悦人情大抵皆然也故夫以賈遊者挾貲而歸而其親悦矣以儒遊者挾術而歸而其親悦矣仕者辭親而起家齎躬而事主其所為事與親之所望其子者固冝何如也公今入里門拜太夫人堂下夫人宜有問而公且前對曰始兒為給諫遇國有大事輙以言言嘗批逆鱗忤貴近弗恤也而他所歴官亦勉自夙夜以無貽母大人之辱於時太夫人聞必大喜且為公進一觴如良賈之出其所藏學士之譚其所得即其母未有不灑然快之也公所謂榮親之躬不以組繡腴親之口不以珍旨者非耶予稽覧往籍綜古人出䖏之概大都急進取者不遑内顧而愛日誠微戀子舎者薄視勛名而國罔攸賴君子所為嘆完德之難也公之報主也如彼而其為親也若此盖一行而二物具矣予是以華公之行也雖然詩送山甫曰式遄其歸吾又知公不能忘君也夫
  田都諌疏草序
  往余備員史局預修國史檢諸司章奏而知有貴竹田公云公當肅皇帝朝給事掖垣所條上國家便利連篇累牘不可勝紀今感時事怛焉傷心則憶公曽諌言開礦非便言諸路鎮守中官宜罷歸各監局供乃常役俱見采納夫自肅皇帝至今歴三朝且七十餘年公所陳前二事垂休於蒼生社稷者人能忘所自耶乃今榷采之使交騖於道而閭閻雞犬不寧公言益令人思矣夫言有出口可聴而奉以奔走則迂當事能補隙苴漏事過為已陳芻狗者其言非訏謨至計也公隨事納忠如俞扁發藥應手輙起歴事滋乆而所遺方書猶得循襲而用之而無有不售亦庶乎立言不朽已始公釋褐真定理以平允著稱及徴拜諌垣適肅皇帝建南北郊議徙置民冡數百叢斥郊堧餘壤公諫言不可月令聞掩骼薶胔不聞夷人之丘壟事乃罷余往讀公疏至此而知公仁心為質閔然起白骨而肉之也公立言有本哉有本哉頃者公曾孫珍之司理吾郡亦大有真定聲輯公諫垣草二巻屬余為序猶恨其有散逸者余曰公三疏侈矣又何求多之與有
  贈黑丹渠判山東鹽運序
  黑君之先以武起家而世官於鄧至君用儒顯君少為諸生有竒負顧數舉弗第已乃遊太學除上林署丞徙光禄所至以幹濟稱當途者器之擢判山東鹽運事鄉之士大夫圖所為贈君者而授簡於予予聞管子相齊謹正鹽筴齊以富强君所履非其地耶今煮海猶故何以國不益冨竊嘗求之盖今之通商馭吏非國初法已國初中鹽之商歳惟輸粟芻塞下亦至微鮮耳其時國不輸輓而糗糒有餘商之利即吾利也後人見不出此以為商專國利遂攘臂而侵之額増未已更以納鍰夫是以塞下不屯國疲於餉士始有脱巾待哺者盖商既告困而國家亦由兹多事矣此與割股實腹者何異耶故曰今之通商之法非法也國初置都轉運鹽使司貴之金紫秩亞上大夫隆顯矣即其下倅貳亦各專印綬假之事權詎非以職屬劇要任之特重乎後之迂濶不逹者至比之桑孔之𣙜算諱言之而持衡於上者亦視為樗散詘其遷次以故仕宦至此者即紆金拖紫猶惘惘有不樂之色此何以鼓舞人心而使之盡力也故曰今之馭吏之法非法也夫國有鹽利猶富人之有良田也商猶農也主𣙜之吏家督是也農之弗恤斯田有汙萊矣家督弗任斯農有惰體矣比其不熟始四出稱貸而營營求足食之策亦何貴有良田哉今之通商馭吏之法乆而不更其流弊固将至此也君往矣意亦循管子之迹禀國初之令試以予區區之見謀之其長以為何如如可聞之當事稍一變通予斯説也不直告君爾矣
  沈氏家譜序
  歸德沈氏出自蘇州府崑山縣一保鄉元之末季有諱道興者世居縣城北七里許王燒橋迤北石将軍廟邉配蒋氏生子曰福一福二明興洪武四年大臣有平章潘氏者括取偽呉張士誠麾下舊軍蔓及道興而道興老矣不能行役以次則福一當行福二奮然曰弟子當服其勞吾父既不可以行吾代吾兄行矣乃留其子銘侍父於家獨挈配王氏與其壻范貴渡江而北次揚州興化縣調河南祥符再調歸徳衞左所占屯城東南一十五里曰邵家口者闢草萊而居焉時洪武二十二年也先是王氏在祥符以疾卒已葬城東北陳橋之側尋嚙於水不知其塜之所在繼李氏生女一福二年亦漸老不任行役其子銘自崑山來代以洪武三十四年閏三月初十日與靖難之師戰於真定之藁城死焉實建文即位二年也配洪氏其孤子祥是時甫十七即補充行伍至永樂八年十二年二十二年扈文皇帝北征俱隨其主帥渡沙漠犂庭而還配姚氏祥符人生子三曰忠曰英曰傑自是乃分為三派生子十一人一無後其十派相傳者共三十一人而三十一人者四無後其二十七派相傳者共六十一人距始祖福二為七世七世以後源源方來未可數計也而支𣲖固已繁衍矣至其以科名貴顯者則自五世之祖瀚潮始瀚中成化甲辰進士歴任福建建寧府知府潮中成化丙午舉人沈氏始大又二十餘年而建寧公長子桐由太學生任順天府東安縣主薄仲子柚從子棋俱為名諸生正德中建寧公歿潮試南宫卒門户盖稍稍衰焉迨嘉靖乙丑鯉中進士選庶吉士歴官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加太子少保照除山西絳縣知縣烈除鴻臚寺署正鱗除鴻臚寺署丞其他以恩例授冠帶與衣冠而儒者又復數十人人以為沈氏中興矣始沈氏徙歸德其屯所不能盡居也正統後有置産於郡城東南七十里曰界溝集者為一聚已又有居城北四十里曰冉站集者為一聚盖併其屯所而三焉而惟建寧公之子孫則世居城市嗟乎世教既衰骨肉之相殘不少也夫豈其未嘗反觀乎且以吾族論則今之六十一人者其初固三十一人也又其初十一人也又其初三人也又其初一人之身也何前此而骨肉後此而遽為秦越也夫子與孫吾所甚暱也乃其身與吾猶二也其痛癢吾不之覺也其愉適吾亦不覺也其親而暱之若彼者惟知為吾之一氣與吾祖宗一脈也族雖疎其為吾一氣與吾祖宗一脈吾豈遽忘之乎明於近而忽於逺覩其始而不見其終亦何其不廣也夫自吾祖來徙歸德里不過一㕓田不逾百𤱈延及六世猶多艱食吾猶及耳目之其在於今則有連阡陌而田比闤闠以居者此誰之貽也而可忘之乎語有云日中則昃極盛難繼惟德與義可以長乆昔吾二世祖死王事四世祖禮部主事公以隠德望當時以孝行䝉旌表而建寧公居官亷為子孝奕世載德不忝前人事各具本傳至語内行則二世祖元配洪氏世父柚元配張氏俱丁年守節以至白首而兄光冡婦王氏以身徇夫年甫二十也亦先後表宅里此非其德義之可為型範而福祚之所由長乆乎詩云無念爾祖聿修厥德永言配命自求多福由斯以談吾子姓所篤念不忘者有在矣凡預斯譜牒者幸相與懋勉之
  曾中丞奏議序
  臨汝曾公以中丞節鉞來撫吾豫三載於兹諸所嘗規畫便利草奏驛聞者積若干巻存之掌記觀察袁公慮其乆而散逸或欲考鏡已事無由也乃謀諸梓人且屬余序余聞揚子云言浮物也豈其然乎夫不有宰之以實者為真意而蹈之以實者為真境乎言蘄有用不屑屑副墨子為政也安可槩浮物視之也中丞出鎮千里仔肩鉅重即豫與諸藩固無異也若以論腹心要壤三輔屏翰内拱䕶神京外管樞天下者則無如豫為最其衆建親藩天潢浩衍與冠盖之使相望於道而供億日不暇給者豫為最其民俗鮮盖藏競奢靡歲一不登當事者蒿目而憂之而無可以潤鮒轍者豫為最其人情輕煽易動如異時脱巾於陳弄兵於柘者豫為最其以榷採之役妄意中州樂土烏合無賴子弟假神叢以魚肉我民者豫為最其政體雖自有常式乎抑簡書倚任非一幅員錯乎諸路五方之遊民雜處焉猶復有宜糾宜紓宜鉅宜細宜因宜革而紛乎不可窮詰者豫為最由斯以談則撫豫視諸藩尤重已嗟夫以如斯重任而一旦籲九閽為封内請命第憑此盈尺之牘夫豈不兢兢難事哉豈其若文人墨士變化筆端徒以腴人口吻者而可容浮議戔戔也公惟以淵塞之衷運之規畫而當其草奏驛聞不啻乎憂疾切膚俯青蒲而九頓乞哀焉故其言如庖丁解牛羿命中也其煦煦如化日之長也其廣博周徧如淵涵藪納無不有也其感人如陽燧於日方諸於月精通而幽阻弗隔也盖公之真意真境也夫宇内敷奏之言何限然不皆逹民隠回天聴不鑿鑿可行不斤斤有措置不𢎞濟艱難不傳逺不能使讀吾言者見吾之心而吾言可當於人心者豈繄不文繄鮮實也夫田夫笠叟聚壟畝而話桑麻談歲時雨晹風角占候即學士靡不解頥太𤣥凖易河汾擬洙泗人終不與豈顧出彼下哉真與似之殊耳知此則知公之言矣
  贈中丞呉公擢南刑部侍郎序
  天下事亦甚難言矣先事則逆覩之難當機則立㫁之難時適其變而從容暇豫則又難故惟有高世之識者而後可覩釁於方萌有濟變之畧者而後可决策於倉卒兹兩者靡得而兼也以余所見則呉公韞菴其人焉公以中丞之節來撫吾豫兩歲於兹其諸樹表儀定經制振紀綱厚風俗節浮冗平獄訟詰戎兵旌别亷墨種種德意載人耳目者余不能窮以辭諸所為仁漸義摩舉大河南北百二十城邑之人民而厝之袵席以游於春臺之上者余不能摹其状惟頃定軍變一事則亦可覩公之槩而知其才與識堪天下大受也其始陳軍吏不能以恩信撫士士脱巾鼓譟者數百人勢固已炎炎矣公一聞變不知其何以運籌乃不踰旬日已逮其渠魁與其激變者朘削者咸次第伏法而其餘黨鳥獸散其事遂平夫數百人亦衆也自陳距㑹城非邇也稱亂者之形状公未嘗身親見之也而不動聲色以遏其方張之勢於指顧之間使不至燎原不可嚮邇一何其從容暇豫而朗㫁若此也余知公才與識兼過人逺矣國家自嘉靖以來士脫巾鼓譟凡數四其始則大同有變白下有變已又有浙鄖之變與安慶遵化之變彼其初亦僅僅萌蘗耳惟睹之不早而處之不能當其機乃卒至老師殫費暴骨原野始平其難其甚者則外假招撫之名而内實隂中其所挾以苟幸目前無事而卒至傷威損重使荷戈守壘之戍頓蔑視朝廷之紀法而至今猶踵為厲階相尋不已識者太息焉公此舉盖以張天子之威靈於天下以隂讋驕卒悍兵之氣而永遏不靖之萌為國家乆逺計甚盛何止戡禍亂於一方為德及大河南北也頃之天子知公名則以擢留都司冦貳余竊窺廟堂意豈不以留都為根本重地而掌邦禁明紀法寢虣銷萌奠舊京而鼎吕之者惟公堪大受耶語云觀故歩識前路公由斯以往所著績旂常者余安可預知然已事可徴矣故知公堪大受無疑也豫藩臬閫司諸大夫将為公祖道贈而請言於余余不嫺於詞又安能道公之詳乎惟頃寧夏有軍變其始與陳事適相類余因是感焉為具述所嘗戡亂者如此盖聊舉目前一事也其他則自有輿人之誦焉







  亦玉堂稿巻六



  欽定四庫全書
  亦玉堂稿巻七
  明 沈鯉 撰
  歸德府學記
  歸德舊為州有州學自陞州為府遂稱府學太守鄒公來典吾郡乃更飾而新之而俾記之以詔學者郡故宋地史稱其俗近古多温中篤厚君子而世又傳宋人之愚如所謂守株以待兔之類相與笑之雖不盡然然侗愿不雕之意或相類則謂之愚也亦冝迨今之人好智而矜能恥於為愚而去古益逺惟宋俗不失愚之意故乃近古則學者豈必破愚之為貴哉亦惟不失其愚之意而已矣仲尼稱民之疾曰古之愚直今之愚詐詐者舞智者之所為也何愚稱焉惟直而其愚不鑿學乃可加故及門之徒三千身通六藝者七十豈少聰明才辯之士而獨稱好學者乃如愚之囬囬沒而傳一貫者惟參之魯列國大夫僑札晏嬰文武臧仲之倫詎不翩翩博物多能而獨稱甯武子之愚不可及則何也愚以學道則篤信愚以謀國則勿欺篤信不欺誠之道也誠自生明明自能覺豈待逆億哉先王設教三物五典離經辨志敬業樂羣不令見異物而遷固惟求不失赤子之心焉耳赤子之心純白完具猶然愚也世乃嗤愚而笑之不知去愚愈逺而俗以不古學愈以不真矣試以往事徴梁園賔客如雲鄒枚諸人文采爛然非不驚愚誇才而無益於實用千載之下與荒臺廢址而俱盡而考文獻之所尊崇不忘者惟微子之齊聖張許之忠節杜衍之相業迄今不磨夫行遯抗節封還内降皆智巧者之所深避而不為而不朽與天壤並則奈何輕去其愚也予郡人也述郡事志郡俗不敢不以此意與諸君子共勉之以無負太守之盛舉夫學宫敝患其不新故必革故而鼎新學術壊不患其不新而患其喜新故必反新而還舊宋俗舊以愚聞天下矣宋之學者倘不染晚近智巧之習以葆其愚而從事於學庶幾可尋孔門顔曾四勿三省之脈而聞道不騖於支離行誼不薫於功利居則表俗出則匡時擔荷非常肩仔鴻鉅實有賴焉諸士獨不聞乎黄帝遺珠赤水使智索之不得而象罔乃得之愚公欲移山至令子若孫世世不忘遂使山靈為之自移通象罔之㫖何精微之不徹不在聰明用事也合愚公之力雖鬼神可以動何必巧慧收效也如必不安於愚而逐世之智巧以為新則固陋之説若捧土而障江河得毋賈天下之笑謂真宋之愚人也哉
  新設商丘縣學記
  嘉靖乙已歸德既升州為府於是設商丘為首邑而未遑建學也萬歴癸酉中丞朱公直指禇公採學使周楊二公議請設商丘縣儒學制曰可後學使衷公來始布功令置學官弟子明年郡守鄭公邑侯何公築於郡之乾定址矣已賴公繼鄭公為守以乙亥八月工竣為文廟五楹堂三楹别為文昌閣三楹廊廡廨舎皆具後五歲庚辰鄒公繼頼公守郡雅興文治加意毖飭而其僚别駕周公殷公司理陳公及邑呂侯始落成焉故兹學也盖閲歴多人而其勞均不可無紀於是學博張君許君乃徴余言記之余觀國家乆道成化所在廣勵學宫師儒弟子俎豆規條雍容都雅即如我庠創始經營設官備物羣多士而教且養之豈不謂文教翔洽視昔屯䝉之風氣日益開而儲材之途日以閎乎養士不以多寡為盈詘而惟實得其人為足重得人不以科名官閥為軒輊而以實有益於天下國家為足稱昔者平原君嘗慕養士之名而門下客三千人比於諸公子矣及使楚而可與俱者止十九人則十九人之外三千人皆可無養者也毛遂自言處囊中卒以定從而十九人且碌碌無所短長則一遂之外十九人皆可無養者也士之所以為盈為詘豈以人數之多寡較論乎上之重士與士之可為重亦豈在多寡乎何世不深覈於名實徒見夫科第比肩膴仕接踵則僉云人才人才而多之不知科第膴仕賢者附之以成其賢不肖者乘之以恣其不肖庸人得之終不失其為庸人則養士羅才之意正在彼而不在此故曰志於道德者功名不足動其心志於功名者富貴不足動其心夫安社稷濟艱難斯之為功名而不澤於道德猶為有道所薄况區區之科第膴仕苟為富貴者耶嘗聞父老言成𢎞時民間子弟不樂為諸生學使者至有司趣其能通章句者被之儒衣冠其時能為文以中甲乙之科者絶少也然而居善俗出適用在鄉鄉重在國國重固不乏人我不敢以為詘也其後人文日勝佔畢吾伊之聲遍國中青衿濟濟登賢書第南宫者纍纍軰出然居善俗出適用未必人人皆然而或有羞當世而笑士林者我安敢遂謂盈也然則士品固有在矣淡泊寧静不染於世氛即布素可稱也而又濟之以旂常之伐鼎鉉之榮得一士且侈為名世而况其多也苟其佻巧浮薄徒志於榮利而鮮克有終即九遷五等不足數也况其鬬㨗於蠻觸快意於蕣華者藉令項背相望祇見謂秦無人耳何足多也諸士其相與講於聖賢道德之學而一洗夫後世媒青紫之陋習處則為珪璋出則為霖雨使士不虛養而聖世實収得士之效庶有以酬諸大夫今日之勞哉
  歸德義學記
  歸德為俗故稱長厚矣頃歲以來齊民鮮盖藏幼學子弟則多以貧故廢業者而飭躬力行之夫亦或坐窮困以不卒所志俗乃視古稍間焉為郡長者固宜有補苴勸相之法以助流理化而予所睹記殊未數數然也屬者滇南邵公來守吾郡其論治尚體要而後聲華緩法比而右文教其他所作人者無具論乃其修社約敷帝訓絃歌澤頖旌别窳良一時人士既喁喁向風矣乃復慨然嘆曰夫治人猶治兵也欲兵之揚在其氣作而鼔舞不可不先欲人興行在感其心而體恤不可不至吾既以興學為事而民有以貧廢不能自植立者吾弗知是猶欲彊兵而枵其腹也於是郡西北陬起義學一區待子弟之不能自業於學者置義田千二百畝佐學者費而學之左豎義倉九楹貯郡人以穀來助者而懸之常格以待之工既告成乃問言於沈子沈子曰吁嗟古道哉足以風矣夫人情衆用耳則飾聲衆用目則飾色自上之人貴耳目以輊軒吏治而世之為吏者始務以才相高往往於米鹽毛𤨏簿書期㑹之間炫赫赫名獵大爵位焉以去至語及教化則視為迂濶咸掩耳不願聞也乃公獨雅意文教補苴勸相若此非所謂行古之道耶昔大将投醪於河師衆飲之如醉楚子廵師不忍其寒也撫之三軍如挾纊此兩者豈人人徧之哉義氣之所為感也公之斯舉無論衣食公賜者得恃以卒業不為廢即其他衆有不醉心挾纊以復古長厚之俗乎語曰人之從好也㨗於令自是以貲雄里中者詎無從所好而甚焉者乎又詎知聖天子不最公之理以風示當世以為今守令者樹赤幟乎審爾則公所錫予在一方而道且沛㝢内有餘也故曰足以風也
  亦玉堂記kao
  俗盖稱翰林公署為玉堂云雖沿襲前代故事實謂其職主文翰不事事其堂宇清閟如玉也予往曾歴官此署二十餘年率累月一至至亦不公座判署惟從容與二三寮友登瀛洲亭流連光景語笑移日䇿馬而歸耳以予多病簡懶不諳世故非幸而竊吹於此足容吾拙殆也乆矣敢望其他乎毎念及此未嘗不含戴上德稱榮遘也然文翰非予所長故身之所居而心恒惴惴焉懼其以伐檀之議疵瑕吾為玉堂之辱也意不能自得焉戊子九月予解官歸里筮地一㕓於城乾極僻之處明年二月構屋三楹翼以兩側側各室二楹凡閲月告成事則中列琴書外蒔花竹亦稍於𤲬垣隙地藝瓜蓏果蔬及禾麻菽麥各一二畦以隔别城市其晨一糞除夕一灌溉必躬親之用以代熊經鳥伸以為常而予以多病支離感於老氏有被褐懐玉之説不但不語及世事抑悄焉無車轍至門履聲及户非副墨之子洛誦之孫無得有升吾之堂入吾室者盖往時二三寮友從容語笑以今視之猶覺煩矣莊生云子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無何有之鄉廣漠之野逍遙其下予所選豈即其處耶嘗於花晨月夕取淵明歸去來辭及仲統樂志論朗吟一晌以佐浮白而鄉者文翰之事無所闗心牖下一榻隨意偃仰人莫予識夢時忽覺猶疑此身蘧蘧然在瀛洲之亭不知其為吾蝸角也豈亦有自得者乎抑非上使我至此耶昔人有對揚君賜者每託之居處器用以識不忘予既嘗承乏玉署含戴上徳今卜築小隠一時情景猶頗相類盖雖已不在其位而其為清閟如玉者則上已賜我於家矣吾詎可忘乎乃竊倣昔人之意而大書顔於其霤曰亦玉堂用紀吾今兹所遭遘亦不異往昔若此嗚呼玉堂之為玉昭昭也惟人可疵瑕亦可進退則逆旅之舎也吾安得終有之亦玉堂之為玉似之也而非其真也乃敝帚自享不忮不求可終老焉由斯以談則天池非廣榆枋匪陋意所逍遙即為吾廬顧在人自處何如耳夫真似亦何常之有哉
  存蠧齋記
  歳辛卯余居室西偏構齋三楹儲古今書籍可數千巻縣額其上曰存蠧云存蠧者何余有書不能讀而蠧乘之以為食邑余弗驅也故以為名嗟乎始予壯齡力能强記而家故赤貧自舉業章句外則終日兀然面壁耳烏知宇内有書可讀哉及後叨一官薄遊都下有常禄之入得稍購四方之篇籍廣其睫眥乃復以職事縈繫役役奔走雖有書不暇讀今幸解組歸遊神藝圃得肆力學問而髪已種種䨇眸已眊轉盼忽忘雖有暇不能讀吾居然書肆一賈也可勝嘆哉今年夏積雨彌旬巻帙之上苔㾗四溢比晴則命兩童子出而曝庭堦之下羣蠧縱横腹皆果然而還視吾腹乃⿰木𠮲然也捧而一笑顧見童子之色怒若於蠧有憾者且蒐而殲之予亟止之曰何為其然物成毁有時吾有書不能讀而蠧乘其隙為我一飽吾實使然蠧則何罪假令蠧不蝕而余終束之庋閣以待一再傳之後即不有魚蠧得無有人蠧乎盈虛消長往復有數雖强且智靡得而逃焉故積之太盛者未有不散失者也君子於此有所好不得不求求之得不必皆備苟備矣不必堅執為已有而珍惜之太甚盖昔右文之主嘗遣輶軒之使分道四出購山藪遺書藏之於金匱石室天禄文昌之署與奎壁並爛今存者幾乎而惜吾一室之儲乎所惜吾有書不能讀蠧雖飽不知味則此書之不遇均也㫁簡殘編或有待後人乎亦余所不敢必也莊生云火傳也不知其盡也此言夫六經常道不待儲而自足者也何蠧之虞其非是者蠧與不蠧任之而已殲之何為童子聞余言為斂書還故處而蠧逸者半仍竄處帙中者亦幸俱無恙焉嗚呼人世之積而無用而終不免於人蠧者又何止是編也
  敦倫書院記
  士養於學足矣復羣之書院者何曰書院之設所以佐學之所不及也先王之教家有塾黨有庠鄉有序國有學知仁聖義中和之有其德孝友睦婣任恤之有其行而禮樂射御書數之有其藝九年而視其成四十而試之仕流於既溢之餘而發於持滿之末故自公卿大夫下逹牛羊倉廩賤官之選悉中於用當其時上無廢教下無廢學一道同風其效如此周室既衰教化凌替道德禮樂經術之寄不在庠序而在山澤孔子大聖人也不得君師之位而設科洙泗之濵盖章縫之士從者三千焉自是以來士之抱其器而不得用私相教授於黨閭之間者往往不出户庭而自成黌序後世書院之意其權輿於此乎秦漢以來無可考見宋世理學大明而嵩嶽嶽麓睢陽白鹿四處最為顯著生徒多者至數百人我朝憲章列代治教休明自兩都郡邑逹之蠻陬海徼莫不有學士漸被而興起者彬彬乎羽儀王路宿稱盛矣然而道德禮樂經術之寄其在焉否也先生之所以為教與弟子之所以為學者不過佔畢帖括之間屬題比類纂摘攛竊口吻刓於蠧簡之記誦而思慮敝於游詞之剽綴於是豪傑之士往往病之而相與禔躬繕性時發明其業以教術黨之士講學書院所在有之乃其敝也裒衣博帶百十為羣娓娓談清虚其實孳孳營利欲而又何學之與有萬歴初當事者發憤建議條禁撤毁誠有激乎其言之矣雖然有以渉敗者而廢天下之舟有以噎病者而廢天下之食乎二百年來名公鉅儒勃𡨧理窟成德逹材皆於是出懲末流之弊而併去其成法非通論也今宸居乆於在宥崇儒重學曏來禁毁之議盡格不用而所在有司乃敢復有修葺廢墜者而吾歸德亦始得以復其舊貫云按志書院故在府城西北宋初錫名應天有勅賜碑在舊城内金元為歸德府學本朝因之𢎞治中圯於水於是遷學於府治東而書院中廢自世宗以迄於今盖圮而修修而復圮矣曏之為齊為堂為廊為閣為號房為垣為門為坊業已鞠為茂草而蕩為瓦礫矣今悉還其舊觀而閎敞倍焉題曰敦倫書院夫今兩都郡邑之學皆曰明倫而書院易之以敦何與曰明之為言知也敦之為言行也知行相須如車二輪如鳥二翼不行不足以為知也今觀皇祖大誥三篇教民榜文諄諄於五常之訓而他日詔師儒曰正心實學曰崇德重義曰檢身飭行意可知也士不深惟立教之本而卑之入乎口耳高之淪於𤣥虛畫脂鏤冰落其華而實者鮮矣奚其明兹曰敦倫者正所謂皇極之敷言是訓是行也吾黨之士尚各藏焉修焉大者明君臣敦父子序兄弟經夫婦麗澤於朋友而增修其德而後博學以貫之多方以辨之修文辭以發之亦可以為成人矣不佞雖備員三事而自揣忠不足以結主澤不足以答民形神夢寐皆山中人也古之君子進不能使其君安富尊榮退猶可以使其子弟孝弟忠信是用述今昔斆學之本與諸士共觀鑑焉
  四鳩巢記
  予成亦玉堂之再月旋於其東偏隙地小構一室以為燕寝又閲月告成事方自他所徙居適有鳩一偶亦遂來巢予異焉謂卜居之初有此物兆吉乎否與不可不詳論之也盖聞詩鵲巢之説曰鳩性拙顧又云居鵲之成巢何也夫天下無兩而立者也巧則巧拙則拙觀人於清濁之間君子皆不能無疑也鵲雖巧豈能不拮据而成巢而鳩獨口不瘏手不⿸疒豕 -- 瘃一旦乘所有以居盖鵲反不如者猶可謂拙乎鳩乎鳩乎豈其拙名而巧實陽外而隂内者乎物如斯吾不欲覯也豈兆之佳者乃亟命涓人驅除之而鳩繞其巢飛且鳴如泣如訴若将止予者予感而益異焉而為鳩原之則終亦拙者而已矣盖大厦成而燕雀相慶此物之巧者也色斯舉矣翔而後集此物之知者也比吾之闤闠為大厦何限鳩不知巢焉而巢於吾室其卵翼可俯而闚也顧非拙而何予賦性顓䝉不善渉世世之君子方将有討予之拙而欲覆其巢者既徴諸色矣而鳩顧適吾以居乎是遊於羿之彀中耳知巧者豈如是由斯以談則鳩非拙名而巧實陽外而隂内無惑也兆亦何不佳之有乃更命涓人謹䕶之而鳩巢始定自是予讀書其聲吾吾鳩呼雨其鳴呱呱如唱如和如戀如慕與吾有甚相狎者予不但無疑於鳩且轉自疑也曏所以來鳩之巢者何耶世嘗言海翁忘機鷗鳥不飛鳩豈為是耶抑睹予之貌一鳩也而不能辨與或吾室拙且陋遂以為鳩之巢而附居之與抑聲氣有相感者與皆予所不能知也苐嘗聞善為道者巧欲日損拙欲日益其損其益在所與處矣今以鳩之拙巢於吾室是鳩益一拙也以吾之室有鳩之巢是吾益一拙也鳩乎我乎我乎鳩乎其俱有益之象者乎予欲賡鵲巢為詩困而未能少頃假寐夢二羽士褐衣斑文儀觀整暇揖予而前曰幸託君之宇以庇予翰又借君之譽以白予心予既拜君之明賜敢不卒復以所聞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予雖拙無似然猶有血氣心知焉君往昔盖不能無疑今竊見主君之杖有刻予形者有貎無心比之木雞其德全矣君倘亦有意乎今而後彼扶爾行予伴爾居相守一拙永不畔去其庶君三益乎予與若盖得君而四矣幸主君盟之夢語未畢蘧然而寤開户視之閴其無人顧惟見二鳩之栖吾檐也於是扁吾室為四鳩巢云
  放鶴記
  予性好清尤好觀物其在羽族則形質最清者宜莫如鶴矣予極心愛之得一偶寘吾醉竹之軒予少有不快則扶杖往觀之飲且食有不甘則對之食飲客詣予予不能欵客則指鶴謂曰盍為若羽士留客無不大飲至醉者予以是愛彌篤焉時徧贊於客曰美哉暠暠乎其衣縞其裳𤣥其幹頎而頂朱裒然一竹林隠者也吾與若其相共死生矣頃之見一蜣蜋推糞丸轉輪而行逐逐不休予惡其穢也欲斃之而不忍姑縱而舍之而馴吾鶴一日予有逺行童子飼鶴者不戒其常餉致鶴餒甚及歸入門忽睹其食穢也則駭而大驚以為吾老且眊也不能審視耶迫視之果穢也予愴焉神喪茫然如有失曏對之食飲者欲喀之不出更悔其曩昔之徧贊於客者之甚無當也而耻之欲斃之不可亦縱之而去而曏之推丸者則化為𤣥蟬矣方高棲茂樹之林吸風飲露不需乎人世一粒兩翼飄然如霧縠不染乎一塵已復見樹頭黏一殻肢體備具若尸解然者不知其所化圉人告予曰此所謂蟬蜕即曩時轉丸者之所變化也予黙悔其初幸不使就斃為歎息無已嗚呼吾曏來好鶴謂其質至清也今若此已惡於轉丸則謂其近穢也今又若此物安可皮相哉予表而出之為世之持衡者存鑒戒亦因以自儆也
  自適園記
  余雅性好花竹泉石急於飲食而尤喜農家種植事而不能日狎於田野以為恨則時種禾麻菽麥瓜蓏果蔬之類於客㕔兩階下各一行行俱可數本余時亦荷笠秉耒為畊耘收穫如農家所為也以為常而自堂而寝而醉竹扶杏之館亦各有花竹泉石隨宜布列小小成趣地不逾五丈而遨然自適有餘矣因名曰自適園自適之説始見莊子以為自適其適與適人之適不同也世儒乃於斯兩者遂不無軒輊於其間余以為過矣盖人生宇内如螘戴一籺日營營於廣庭周除之下而不知所如此適人之適之譬也其又有吸風飲露食槁壤而飲黄泉者雖淡然無求於人世卒亦與彼營營者同歸於盡耳譽此而非彼不如其兩忘之也矧余所為自適者亦未嘗不待人以適乎何以故吾所藝禾麻菽麥瓜蓏果蔬之類以佐吾百畝之所出則可饔可飱可釃可釀而吾㕔復幽雅燕閒可豆可觴此皆吾自適之具也而樂羣無人則不適吾亦玉之所儲有近古彛鼎水濵浮磬與騷人墨客諸子百家之籍可怡吾心神耳目也閴然無與共披覧則不適吾鳩巢所蓄有一味之甘盈罍之酒與醉竹扶杏之所為春秋花草山池魚鳥可恣吾臨眺也而嘉賔不時至則不適是吾之所為自適者亦無一不待人以適也豈必役役於爵禄軒冕如所謂爰居鐘鼔者而後為適人之適哉吾又何軒輊之有故曰不如其兩忘之也惟忘然後能無不適
  五愚公同社記
  宋四周皆河山回環而中蟠奥壤數百里川澤之氣鬱而不宣故土風顓固而其人多愚考諸傳記則有若守株待兔㧞苗助長刻舟求劒襲石為玉者是為古四愚也越數千載及我明萬歷中乃又有今愚公一人其行事與古四愚極相類然以其無不愚故不以一事成名也而第稱今愚公以别於古之愚者而宋有五愚云古四愚先後生田間終其身不離其郷土其所與皆其曹也故雖愚而無害於世今愚公乃誤羇一宦以北游帝鄉與四方高明才知之士伍而乃不習其謠俗不能依阿其語言動静而與之相上下提其耳則弗喻鑿其竅則不通坦途在前而莫之知由伏弩在後而莫之知避如是數年卒以愚取敗而不知所稅駕有蹴而為之謀者曰人各有冝居亦各有宜偶子宋人也則亦復而所求而比德者而與之為偶而庻幾無患而處非其據偶其所非其偶以罹此重困何為也今愚公聞言瞿然覺乃即日徒歩歸歸而視其里之人雖顓䝉如故然靡有類已者必比德而偶則惟古四愚乎而四愚公已遐哉邈矣可奈何於是益徙宋城之東荒曰䝉昧之谷者築一室而粉其壁繪古四愚公於上而閉關却掃日回翔徙倚審視之一有所行事必曰古之人古之人復時自語言吚啞若有所質對者食且飲必祭而先焉若與之酬酢或從間闚之未有不竊笑者也今愚公顧自喜益甚而曰此真吾偶乎因自稱五愚公之社嗚呼古今人不相及而何以稱社之同盖聞諸先民志苟同道苟合雖越千載旦暮遇之也志不同道不合比鄰千里也今愚公之與四愚者雖生不並世乃其鶉居而鷇食有貌而無心則固同調也而且圖其形列其事與共處一室而朝夕目在焉安可謂非偶也然而無血氣心知無得失利害與是非毁譽以生其憎愛而兆起瑕釁也則可全交也彼與高明才知友者不亦相得驩甚乃其臨得失利害與是非毁譽之小小拂意也能使不被以兵乎比是以度則友知不若友愚也友貴不若友賤也友今人不若古人與稽也貌而言貌而笑不若其不言不笑也今愚公求偶若此豈有所懲哉即以稱同社何不可
  李中丞生祠記
  葢自礦税使出而寰内騷然多故矣其以一境集羣璫虎而翼者實繁有徒則無若徐淮璫挾持天子命與封疆之臣爭黔首勢據監司郡邑長上獨直指得爭是非然不可乆所與利害相嘗歲月相持為百姓爭命則無若中丞中丞阿附璫與俱上下者不論其抱咫尺義角立牴牾第以一事爭衡一去明潔於商民何當焉若乃殄厥爪牙剪厥羽翼發大奸除大懟拯民水火而撥亂反治則無若今總漕李中丞葢中丞始蒞淮也璫暨禄駐真州要呉楚閩越之㑹陳増駐彭城程守訓佐之暴南北齊宋之關稅餘鹽則有魯保而開礦務稅郡邑帑羨理蘆政則有邢隆虎豹齊來民其餘幾公既以陵寝地脈國家根本感動朝庭已帑羨蘆稅罷礦務而撤邢隆矣乃以簡書懼諸璫璫稍稍輯不敢動而江淮間獲喘息於斯須無何當軸者忌中丞能令回籍去又不令得代凡數閲月而代者無主名於是羣璫之役狐假者以百數璫役之役猴冠者以千數料民而食規利而趨害商不已剝及於民攘富不已剝及於貧噬膚及骨噬骨及髓千金之家旦暮立盡萬夫之命溝壑立轉而呼天乞命於牙纛旗鼓之下者徹霄淵矣公乃作而曰璫第五日我耳故魚爛吾民也吾一日在即朝廷一日之臣民吾一日之民吾能坐視民水火中而焚溺之耶乃出視事催代之疏日上嚴緝之禁日下爰告於璫曰爾司稅爾司鹽其飭爾從事慎爾隄防毋縱彊禦剪滅我商民不然者吾請上方三尺劒以戮辱汝廼令於國曰爾巨猾神奸爾無賴亡命毋怙威勢驛騷我境土不然者吾奉三尺法以若等徇其有如狐如䑕憑城倚社以害鹽政者若而人論如法不貸其有如狼如豺吞噬攫攘以傷殘無辜者論如法不貸其有勲臣而盗行率暴子猾僕挾璫脅商因縁上下罔利以干國憲者若而人白簡從之而璫增之私王惟中偕程守訓表裏為奸乾沒攘奪以百萬計則列罪上状置之法増懼以死璫保之私朱枋假威蟊賊鹺商以數十萬計商不堪命則拘而置之法而保懾焉不敢逞於是徐淮之商若民始有更生之望而父老之借冦臺諌之留賢羣起為兩淮商若民丐中丞天子廼賢中丞進大司農令撫淮總漕政如故也夫蕞爾淮方實稱都㑹商旅出途於焉輻輳省郡飛輓於焉咽喉九邊餉給於焉儲偫國家陵寝於焉發祥諸璫窮凶煽虐其間中丞抱空名於上萬姓肝腦塗地於下不旬月間行見弱者瘠溝中强者弄兵潢池耳即朝廷其何能淮方之與有公以既去之身當諸璫方張之燄抗雷霆之威而出塗炭之赤子卒之驅除强暴殄戮諸璫黄河以南大江以北鯨鯢息波魑魅匿影如披雲霧而覩天日此其鴻施豐樹於今有兩哉是時當軸者當楚王以妖言而願甘心於郭少宗伯軰公出死力翼而生又復鷹犬臺諌沮壊計典惡直言臣而欲甘心劉司馬郎軰公觸忌諱而翼以歸以故不安其位而以中讒去讒之故難言也毋廼為數璫柄臣甘心哉鳥盡弓藏免死狗烹自古歎之於是義商某某等集衆而謀曰中丞公之去留上為政歲時俎豆以不忘公我為政廼議葺祠祠成議肖像像成走謁不佞文其石余美中丞之功感商民之義傷讒言之害正嘉公道之不冺於是乎為之記






  亦玉堂稿巻七



  欽定四庫全書
  亦玉堂稿巻八
  明 沈鯉 撰
  社倉議一
  有司之積榖備賑也自公廪外則又有社倉一法固均以為民也然就兩者較之則社倉有實惠而公廪顧反有不及者何也盖當其積貯之時而已寓賑䘏之地也請得究言之公廪率不過一二所社倉則四門四闗各有建置積之多方備之無窮而輸散不越境其便一公廩者官自為之也其勢獨社倉者官與民合而為之也其勢分分則共其力於衆獨則總其勞於已衆力易舉獨任難周則任獨不如任衆其便二公賑必須憑里排舉報而里排諸人皆素以漁獵自資者也報者未必貧貧者未必賑反使公家積貯徒以惠奸則賑輸具文耳社倉有殷實公正衆所推服者為有司分理其事而又有賢士大夫可備咨訪故本社居民孰貧孰否孰上孰次一一皆有真見粒粒皆有實惠也其便三公賑必須按里排次第較凶歉甚否逐一審問有司或有他務相妨則勢又不能速及曠日持乆遂使枵腹垂斃之民日需次逆旅之舎而所得不足以償費至有垂槖以歸或不及一饜以死者可哀也社賑則各濟各方隨投隨給其周之若燭照而予之如取攜其便四公賑不免有盤撥轉運之煩有需索使用之費有斗斛髙下之分有推輓負戴之勞而社賑則悉無此累其便五公廪一二而饑民喁喁待賑者常千萬計駢肩累足沴氣薰蒸疫癘不免或更有他虞亦不可知社賑則分局各濟散而不聚自不患此其便六公廪必上棟下宇有磚瓦木石之費有透風重簷之設而雨雪薄簷易於沾濡鳥雀縁空易於剝啄倉䑕穴牆易於圮壊則又必歲時修葺費且不貲况榖既入倉陳陳相因則紅腐而不可食出而晒晾之則遞晒遞減且有因縁為奸利者而社倉則状若圓囷所需惟草木泥芭無磚瓦木石之費日色易透故不煩晒晾無重簷故鳥雀難入倉四周皆時有人跡故䑕不為耗其便七民俗之日以澆漓也如逝波之東下而不可復反也社倉既立則里閈共為有無必藹然有同室之義一體之情焉盖不但緩急相周即百姓親睦民德歸厚亦且由此其便八人情不能無公私今令於國中曰吾勸輸備賑出爾私藏而公諸同邑不相識之人非甚倜儻誰肯應之惟各社有倉各勸其社之居民家道殷實者各自為備出其餘以待昆弟親戚之急人必不能恝然而荒年賑濟惟在此方之人得用之不以泛及其他且輸者有時而貧亦反自取給焉此民情之所欲也因而導之當令下如流水其便九夫是九者惟社賑有之而公賑殊不然吾固曰社倉有實惠公廪顧反不如也
  社倉議二
  倉以社名則非獨有司之事也葢所在居人均與有責焉傳曰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今吾邑侯為吾邑賑荒計既肫肫若此矣豈鄉士大夫與吾民有力者自為其桑梓身家乃不能好義以終其事與吾知其必不然盖里中士大夫有富於財者未有不結社飲酒以一日之樂糜小民終歲之費也未有不窮奢治具集水陸之珍强客屬厭而客謝不能不止也未有不盛飾山池臺館魚鳥花竹聲容耳目之玩而費累千金不惜也未有不以其䑕壤棄餘委諸無用而明以資盗隂以損福也諸如此類費何可勝計吾不敢謂諸君之盡然間亦有不免焉者倘稍裁百分一以輸之社廪備荒年賑濟而起人溝壑之中不過斗斛中一粒而遂能施仁義以行德化無用為有用諸君何憚不為且既名為士大夫讀書明道理當思天下饑由已饑顧乃於同室之困不少置念凶年饑歲家有餘貲廪有餘糧僮僕温飽而目覩鄉井餓夫枕藉溝壑焉則亦與凡民何異此無論隂隲暗虧觖望難釋第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豈以吾軰號士大夫反不能善推其心以為鄉閭倡耶即條陳民間疾苦以請命於邑大夫亦吾軰責况今邑侯不待片言先自軫恤厪思善後之策欲使吾父老子弟長無凍餒吾軰有不感激踴躍相率應命者非夫矣諸君必不爾也乃若環邑居民其間有力者不嘗有結社攢錢隨㑹講經為奸人籠取乎不嘗有修寺建塔鑄佛塑神望南海走東岱跋渉道路足重繭而不惜乎不嘗有齋僧飯道建醮設壇為游食供糗糒而自謂修因果積福田乎夫此數者皆無益之事而奸人誑惑之輙竭蹷恐後積榖備賑本有益之事而邑大夫惓惓焉乃趦趄不前此何以説也夫神明正直非可私媚所福祐者必是善人為善人行善事無大於濟人利物濟人利物無過於凶年饑歲盂飯可當斗粟諸君何故不為而乃營營焉役役焉求之於茫昧杳𠖇之中吾為諸君大惑之夫公輸苦浩繁而社輸多寡隨意公輸有程督有稽覈有罪繫而社輸緩急自便賠累無虞且自積自備雖為人亦為已也貧富何常吾今日出有餘以濟人安知他日不人濟我以不足也惟願諸君各承邑大夫教令而導揚其波澤以贊成盛舉焉
  社倉議三
  以葢藏論一邑則邑人有富者有貧者有非貧非富而衣食有餘者大約不出此三等矣貧者不能積富者之輸榖備賑也則以為貧人積其非貧非富者安積乎積之家則不免侈於用而奪於姑可已之費将如何而可葢嘗見里中小民有結社積錢者或三五十或百貯之一所及歲杪始出而瓜分之亦各如所輸數夫其積而分分如其所積非有加多也然不以存之家而為是紛紛者誠恐其侈於用而奪於姑可已之費也故為是以自制而不厭其煩此小民積錢之一策也予欲推此意以積粟於社凡非貧非富而衣食有餘者月輸粟一斗儲社庾計歲輸一石二斗時愈乆積粟愈富值荒歲亦各如所輸之數還歸之如今之歲終分錢者此亦小民積粟之一策也不睹夫撲滿之為器小器也状渾淪惟一口口僅可容一錢滿積之不能逾三百然可入不可出必撲而毁之而後可得用吾今欲小民積粟於社者葢亦以社倉為撲滿而取諸寄也
  用人議
  我皇上臨御以來孜孜於用人圖治一時之治效可覩已近三五年職官多有不補臣愚誠不知聖意所在顧惟我太祖髙皇帝神聖開天稽古定制由内逹外無處不設有該管衙門由大及小無一不付與應得執事非徒以備員而已也總之皆精神心思所寓而治天下之大經大法也由此則治不由此則亂二百餘年聖神繼作無不率由者匪但前事之不忘實惟成憲之當守也臣請得一一熟慮之葢在内五府六部與各卿寺衙門逐日奉有欽依隨即發行天下一有壅滯則後來文案堆積相仍不免悞事故今五府有掌印官必有僉書六部有尚書必有左右侍郎又各有屬官分理其餘卿寺亦莫不然盖本源之地無壅而可周流不滯也而又特遣廵撫都御史安撫人民廵按監察御史紏發奸𡚁俱要職也乃今常經年不補而九卿衙門或有正無貳或有貳無正居常鞅掌易以稽遲臨急乏人且相那借累朝以來人材寥落未有若此者此今時在内景象也外省都布按三司或主甲兵或主錢榖或主刑名各為一職猶恐不徧又設為分守分廵與各兵備以分理三司之事使一擔衆負易以舉行險阻幽深無不周徧亦承流於上宣化於下缺一不可者若復付與别道兼攝或至連數百里之外以相遙制勢豈能及盖各省地方常踰千里守廵兵備分布彈壓者不過數人而又有入覲行者入賀行者有新舊交代日乆不至者其現在五六人猶復不備将彈壓可得而徧乎盖地濶則控馭難周而盗賊竊發事繁則耳目難遍而吏胥為奸守廵道胡可缺也守廵而下則各府知府比之司道事體尤專乃今亦處處懸缺姑委之佐貳署掌夫知府惟位尊望重故能表率所屬使遵奉約束無敢有慢政虐民者佐貳倅職也其屬乃州縣正官能使見嚴憚稱師帥乎矧復有非其境土而攝者其視官傳舎而已矣既視官如傳舎豈復能視人之事如已事乎撫人子如己子乎為人守藏能惜其財如己之財乎其圖易以塞責者不任其難其取辦於目前者不顧其後縱小小辦治亦目前了事而已官民情隔父母赤子判然為二此今時在外景象也夫内不備則源塞外不備則流壅塞且壅則不能有潤澤及民天下安得而治此用人圖治法祖第一事而臣愚諄諄言之也雖然此論其常也有急於此者海内之承平乆矣當此差繁賦重之時豈無弄兵潢池者而所在無官孰與簡兵孰與儲餉孰與繕城隍圖戰守以備不虞隂雨至而後為計其有及乎且朝廷毎遣使必設副貳以行一時一事猶兢兢若此也矧其有常職有常事以稱代天工凝庶績者可若是草草乎如謂省官省費官可不備也則歴年以來裁冗員者不遺餘力矣詎復有可省者乎富人之家田廬稍斥猶多署臧獲廣招佃人以為已分理於下誠恐其家之不治而地有遺利也豈有天下國家者而可惜此小費乎孟子曰不信仁賢則國空虚國無政事則亂夫官惜費則國無仁賢矣無仁賢則無政事亂且滋起所憂方大可視為小小者哉伏願皇上法祖建官舉逸修廢俾仁賢濟濟在列則臣任其勞君享其逸天下可無為而治矣故臣愚以用人為當今第一議
  行政議
  臣惟天不言而天子代之君有時恭黙不言而臣下代之總謂天言天言者天命天討之所自出也葢綦重已祖宗朝面决政事一切章奏例應批答者隨奏隨答隨答隨下無留難也及皇祖世宗皇帝深居静攝始不面决政事乃其時臣下之所禀承機務無不振舉者則恃此章奏一脈為可通君臣上下之情也而國家大政事即在此矣夫章奏即政事停章奏即停政事也緩章奏是緩政事也皇上試稽覧載籍上下古今歴數其興亡治亂曽無有政事而可以為國者乎皇祖雖深居大内而章奏批答疾如風雨其精神何嘗一日不運於天下故其時雖不面决事而庻政修舉亦自與臨朝稱制者不殊兹所以無害於嘉靖中興之治也假令皇祖末年不廢臨御則乆道成化宜不止此皇上祇知其倦勤之迹不求其勵精之志毋亦有未盡者乎臣反復思維一念隠憂有不勝杞人之慮者葢凡政事中有利害所當興除人才所當進退材藝所欲馳騁忠藎所欲發攄國是所由鎮定機宜所由剖㫁者莫不取决於渙號之一頒惟留中不報常後時則利有當興者不興害有當革者不革賢能當陟者不陟愚不肖當黜者不黜明作者無以見能尸素者得以藏拙懐忠藎之意者鬱於心胸奉奔走之職者困於羈絏此當事之臣之所甚苦也是故國是有盈庭之議非早奉宸㫁不明軍機在反掌之間非立承斧㫁不决諸如此類一有濡滯将九重徳意弗宣且遂為衮職之闕者亦何但臣下之不能盡職也夫人情需則易疑留中者曰何為而留緩發者曰何為而緩其設為不必然之慮而妄揣一人之意指者無不至也此甚非盛世之所宜有也三五之隆庶事以康如四時之序森乎不爽惟後之優柔不㫁者乃多有廢而不舉之政皇上聰明睿知乾綱獨𭣄本毅然大有為之君顧徒以章奏稽留使咸熈之績有遜於堯舜之世此臣心所大不安也故竊以行政為急焉
  屯田議
  自⿱錯建言募民耕邊以實塞下此屯田之始也是後趙充國屯西域劉馥鄧艾屯江淮曹操屯許昌羊祜屯襄漢孔明屯渭水郭汾陽屯河中韓世忠屯金陵成祖用前人遺策相循不廢故居者無輸将之勞而戰者無待哺之困屯田之制盖深得寓兵於農之意焉而足餉之長策莫善於此矣我國家倣古遺意創為良法盡天下設衞盡衞所置屯大要守者什三耕者什七卒有儆急朝發夕至是於守禦之中而享耕穫之利其法又視古尤備焉顧法行既乆寖失初意則不能無𡚁是以屯田之尺籍徒在而三軍之枵腹無裨整肅振舉之策在今日誠不可不講也請先述末流之弊而後及處之之法可乎葢古之屯者惟自為生養之計而不以貽憂於國也其有事而食也民未嘗取之於官其無事而耕也官未嘗斂之於民上不勞而下安之所以乆行而不廢也乃今耕而入粟者有交納遷轉之煩戍而得食者有闗支遲留之𡚁雖視夫千里餽糧者有不同而吏縁為奸人滋多事逋負荒蕪之端從兹起矣夫國家之養兵恒患於食之難給也彼誠可以無饑但不厪吾慮亦足矣而何必與之計升斗之贏以滋𡚁乎此屯之壊於租稅者一也古之屯者阡陌相連上下常數千里耕者之從事其間初未嘗有異處也今國家之制星散置屯本以從人情之便為常稔之圖而一軍之名或跨數圩一圩之田或分數處勢不能以相兼則舎逺圖近亦人情之所必至者彼近而易及者固享其収入之利而逺而難及者安得無汙萊之迹乎以此而日甚一日欲田之不抛而荒食之不因而虚者無是也此屯之壊於分土者二也古之屯者有屯而後有食軍之視屯若輜重然不可使一日去我也今屯之始也雜於民田而疆埸之别易紊迨其乆也又任其自棄而盗鬻之禁不嚴以故賣者易售買者易行輾轉相尋田之去其主人也非一日之積矣此屯之壊也又由經界混而法之不立三也夫法之壊也非立法之初使然也葢其始也起於端緒之煩而其既也成於因循之過法安得而不壊也是故君子之為法也不貴煩而貴簡不便於寛也而便於嚴葢煩則弊端易生而簡則有畫一之規寛則法紀易弛而嚴則有難犯之勢為今日慮亦惟簡與嚴之為尚耳所謂簡與嚴者有復舊之議有更新之法二者固不能以相兼也愚請得而備言之彼屯田原額轉相貿易其為時非一世而所歴非一人矣今欲於盗買者則奪而歸之於軍是已往者享其利而見業殊有所不堪也此不可不為之處也竊計置田之家三年可以足直又二年而獲利半之請下令於民凡佃種軍屯者限五年還官而自今仍鬻者必治以重罪則屯額之舊可稍稍復集矣夫然後叅之舊冊更為清造除各衞各所之屯總為一册而各軍之屯又註其四至而人給一冊軍有更代則此冊與俱而私相授受者亦庶幾其鮮矣至於毎屯百頃則申命武職一員專理其事必時而耕穫正而疆理兼之以拊揗練習之務而提督於上者必為之嚴法禁時廵行以考課之所部者治則與勝敵同賞所部者否則與失律同罰必信必果無少貸焉行之既乆而屯有不修者鮮矣然此固就事論事以紓目前之急復成法之舊耳若既補偏救弊而立為經乆之法非盡易往昔之轍而大有更張不可也何也星散置屯本以從人便而其卒也乃民田易混而盗鬻之弊叢生焉此疆界之煩為之耳如於守城之處以環城之四周者為屯屯之外始民田焉守邊之處以沿邊一帶者為屯屯之外始民田焉則不惟耕守之勢便而界限分明彼此遼邈私賣之端無自起矣况附近之田多常稔之田乎三分守城七分屯種固通融之計也然而城守者無事之日多宜可以從事於耕而邊塞之區𤇺燧時警道里遼曠欲安心於畎畝之中亦難矣竊謂沿邉之處宜毎卒僉正卒一人守邊副卒一人守屯使守在外者無内顧之憂而耕在内者無外擾之患内外耕守之間有相倚為命者矣田之有上上下下也槩而予之未辨也愚竊謂江南之田屬常稔者人五十畝足矣江以北者宜少加之乃邊塞之地則多瘠少腴非百畝不足以贍一年之養也辨其肥磽而制之多寡則人安而荒棄者鮮矣凡此皆法之簡而易守者也以易守之法而專之以責成之人申之以嚴飭之令則孰以苦吾法撓吾法哉故曰為今日慮簡與嚴而已矣雖然屯田與鹽法相表裏者也自守支之説行則商人不樂於開中納銀之例起則塞下不能有積粟屯田之易廢而難乆者率以鹽法之不能為之輔也講屯政者宜於斯致意焉
  鹽法考
  自管子有鹽筴之議而後世宗之於是乎𣙜鹽有令理鹽有官漢唐以來咸賴之以足國籌邊既卓卓有明效矣宋熈寧時令商人輸粟芻塞下而以江湖淮浙之鹽給其直而加厚之以故商賈樂於趨利而不辭奔走之勞軍餉恃以取給而無勞轉輸之費信所謂飛輓神運而一時足邊之䇿葢莫有善於此者我朝循用其法而召商中納著而為令非百世不可易之道乎今考天下行鹽之處為轉運司者六為提舉司者七國初嘗設有竈丁著有圖籍授以鹵地給以草場償以工本而又復及於其家所以恤竈丁者誠甚厚也比鹽成而當開中之時則量所在之粟芻貴賤與道途之險易逺邇折中為例而出榜召商在洪武時毎鹽一引不過納銀八分永樂時亦輸粟二斗五升而已本一而息恒六七倍之所以利商人者誠甚漙也夫竈丁得所則人斯力於趨事而財出有不匱之源商利居多則人咸樂於中納而國計有常資之利鹽法之行於國初者固無以議為矣其在於今乃私鹽横溢而官鹽遂阻商人中納日寡而邊徼之利賴益微者豈方今之邊事與昔異乎将今日之人情與昔異乎抑時異勢殊而祖宗之法可行於昔者不可以行於今乎吾知其有不然矣且倚頓一匹夫耳尚能以鹽之利而致富不貲况以天下之全力而總天下之利權有可以求之而不得者否也劉晏理財於唐在當時諸凡之費取給鹽法者過半今獨以之濟邊而顧有所不足者否也愚因此而考究其故葢亦法制之更張太過漸已非祖宗之初而目前之小利是急不思為經乆之計耳自今論之鹽有常股有存積常股七分存積三分固例也然商人樂存積之易効既以趨赴而争先而常股之守支於場者至有沒其身而妻子代之則商人固苦於支給之難矣洪武永樂間納銀納粟之亷者非徒以委利於商正所以厚吾三軍之士也成化以來漸增而至於八錢則商人苦於規利之難矣又其甚也勢要占奪賣窩買窩有報中之難例外勸借加耗私增有輸納之難守候查盤闗領勘合有逗留之難私鹽既賤官鹽遂壅有發賣之難有此數難此商人之所不樂於中納而邊計之由以日虚為今日計在惠竈以開其源通商以導其流而欲講通商惠竈之法則正鹽之價不可不減也餘鹽之直不可不給也支掣之期不可不信也留難侵漁之弊不可不革也無用之鈔不可不償之以足其直也常股存積之法不可不融之以歸於一也而數者之中則清餘鹽減正價者其要也何也鹽法之不行者以私販之壅而私販所以恒多者則餘鹽之有以叢其弊也葢貧竈苦於不給既毎以所得之餘而亷其價以竊鬻人情樂於趨便又恒詩有餘之家而易其私以圖其亷則私者安得而不盛官者安得而不壅也今欲於餘鹽而厚之當念夫正鹽之工本至給鈔二貫五百何如其厚也彼有其鹽則以正而視其餘亦可也欲於正價而減之則又思祖宗八分二斗之例何如其微也今雖不能多損之以幾於昔亦以少取之以不至於今也如是則正鹽之價輕既有以利乎商人而餘鹽之盡収又有以利乎貧竈将私販之自息而公法之自行也或曰國家之財用常苦不足雖欲於竈丁之餘鹽而厚之又安所取給也愚曰鹽之所在利之所在鹽誠無窮而利何患其未廣也今者理有國之賦而不求其大端不酌其乆逺惟區區與細民爭刀錐之利計尺寸之贏所得者少所失者衆朝四暮三孰寡孰多哉故理之有道則常股之鹽可隨足不必又存積也况此速則彼将益滯也法之不壅則商人之利亦吾之利不必較錙銖也况商困則國亦困也此正價之所以當減而餘鹽之不可不清也雖然又有説焉國家之召商中納者本以資芻餉輦運也今行之既乆而寖失其初守運司上納之例而不循沿邊糴買之規則轉輸之勞吾猶任之雖歲時開中徒與商人為日中之市而已矣假令三軍之士脱巾而一呼或近塞之區水旱之相仍縱府有餘錢而枵腹者無資也豈祖宗初意哉通乎此説則雜買之規不可不復其舊而屯田之法勿諉之難行而莫之講也
  兵食論
  何以足兵兵貴責實何以足食食先崇儉夫兵無實則虚虚則不武食不儉則耗耗則難繼如是而徒聚兵無益徒日加賦無益也是故實與儉其兵食之上務而籌國之善策乎三代逺無論已姑自後世談之嬴秦僻處一隅而以六國之形勢與之度衆而較力則秦彈丸小耳然秦人開闗延敵而六國之師咸縮足而不敢西向卒以成蠶食之謀豈不以秦民之强悍武勇為可恃而六國之旅有不可為衆者哉君子曰觀秦與六國之勢可以知兵矣漢文當瘡痍新定之餘而尤勤勤於蠲民田租之詔在經用疑為不足而其時府藏所積乃陳不可食朽不可較富極矣至於孝武承累世之蓄息而益之以桑孔之𣙜算所入視文帝時又百倍而天下之嗷嗷而待哺者何急也豈曩之薄征者固有餘而今之厚斂者乃不足哉君子曰觀漢文帝之世可以知食矣是以司國計者使兵之可用如秦足也而不必如六國之衆使食之制用如漢文足也而不必如桑孔之謀彼不强之兵猶無兵也是操鉛刀而使之割不節之食猶無食也是注之上而漏其下也夫荷戈候敵蟻聚於邊疆而負輓供國者相屬於道路在我師未為不盛而取之不為不宻也而覈其實則無制之兵無能之将與夫聞戰而股慄者過半矣以此而驅之使戰詎非割之以鉛刀乎公家之食既巳多冗而土木之修錫予之濫且歲無虚日吾不知其誰給也以此而制國之用不得謂上注而下漏乎嗚呼操鉛刀者曽不足以㫁腐朽而注漏盂者竟不足以存一勺善救弊者亦在乎反之而已矣責其實而使之有用補其漏而使之不涸固所以反之之道也不嘗見凡民之情乎夫以富人之室率子弟而禦侮侮未有不可禦者也如其招鄉鄰之衆而助之則敵得操其戈入其室矣小民之家畀之十金已寛然有餘比其家之愈饒慾之愈侈而其用反索然窮矣不知其兵之不武而惟曰徴兵之不衆不反其用之不儉而獨憂制用之不足者皆此類也胡為乎不反而圖之也説者曰時有今昔則財有豐耗風氣有南北則人情有勇怯以古凖今以勇較怯者泥也非通論也愚曰不然人之勇怯財之豐耗終不以秦越殊状今昔異形也昔項籍以呉中子弟渡江而横行天下劉晏以淮揚一隅供國而國用常足亦可見兵無南北惟其練賦無多寡惟其節不練之兵不節之用雖盡聚天下之兵以為伍而盡用末世之法以括財亦何補於富强之計哉故曰善救弊者亦在乎反之而已矣雖然兵與食非二物也兵之多冗食之耗也蘓子嘗曰養兵十萬五萬人可去也廪之十年則是五年為無益之費也故世無冗兵亦無冗食而天下無事則所謂兵者特不忘戰焉而已矣有太平之畧者其尚於根本圖之
  論京營兵制
  古稱天下雖安忘戰必危武備之在天下甚不可一日不講也而况都邑定鼎之地為諸夏根本之係乎在西漢之興也有南北軍羽林之制唐有府兵宋有禁兵雖世代不同盛衰互異而其創制立法則均之有居重馭輕之規强幹弱枝之義也我國家自成祖都燕深惟逺慮所定兵制在畿内者既已視諸郡為實而其在輦轂之下又視夫千里之内為重焉考之立國之初𨽻在五軍都督府者止四十八衞至永樂初年始增而七十二衞矣時乃設五軍營以統将士三千營以司寳纛令旗神樞營以司神鎗火器而復選附京諸省與中都大寧等衞之官軍使更畨入役以充營伍是為三大營也三大營之制内衞京師外備征調已赫然雄天下矣景泰初年復用本兵尚書于肅愍公議以為各營将卒自為號令不相統紀而兵不識将将不識兵非同心一體之義也於是選諸營之精壮者十萬分十大營而設重臣以總統之其不在選者為老家軍至成化間又增置二營而十二團營之制於兹備矣今考其制大小相維重輕相制如一綱之舉乎衆目何其整也無事則聚而練之以壮國威卒有徴發則隨其多寡而以次撥用不待遴選於臨事之時而莫非其桓桓而孔武者何其豫也以此而守則神氣以壮可以遏不靖之萌以此而戰則我武維揚可以底膚功之奏祖宗之睿謀逺算信已超軼乎往代而良平復出無容其更張之見矣獨以承平既乆則紀律易弛玩愒相沿而凋敝遂甚十二團營之制非不晏然猶昔也而今之號稱精鋭者與昔之老家奚别焉名存而實不副識微君子徒以為有存羊之意而已矣自非大有振刷何以起積衰之勢瘳沈痼之疾乎然欲起而瘳之亦不必破成規而别立一制度也即今之名而求得其實以復乎往昔之舊焉其幾也實者何曰軍實之不可不覈也肄習之不可不精也士氣之不可不培也綜理之不可不核也如是而又專責成擇閫帥修此六者故全也夫團營之軍未嘗不備曷為而又實之當覈也葢古者兵農合一有所發也各推其家之壮者以為兵是以兵無不勇之夫而國有常伸之氣其在於今則强者耕弱者戍矣富者傭而市井者代之矣望之雖蟻附而雲屯而物色其人則黄口之童斑白之老與夫尫羸而憔悴者過半矣此昔人所謂養兵十萬五萬人可去也若之何而可以弗覈也今将限之以年以方壮而籍以始衰而代驗之以状以驍勇而進以衰弱而黜如選士之於鄉社惟恐比之匪人以為民殘也不亦可乎團練之法歲時不廢曷為而又肄習之必精也葢古之教民戰也教之以親上死長之義則作民氣也教之以攻殺擊刺之方則作民勇也夫是以上無虛文下無廢業而兵之不可制勝者否也其在於今則訓練徒勤如羣兒環聚而戲亦祗為故事而已矣昔人所謂戰不教之民而棄之者今日是也若之何而可以弗精也今将使列團營者五十有隊非徒長之也将使有道者一人焉申之以忠信長上之訓使之見敵則奮然而有怒心将使諳兵法者一人焉譬之以古昔制勝之畧如所謂背水囊沙之類者使平居皆曉然而知将意又将使慣武藝者一人焉教之以衝鋒破敵之要如今之所謂鎗手者使之習尚武勇樂於戰鬬如秦風之賦無衣焉以試其勇必可以投石而超距以程其藝必可以百歩而貫革汲汲然如嚴父之誨其子弟惟恐其或失之惰以貽厥家聲之墜也不亦可乎不然則孫武以婦人而習陣不可以取信於闔廬矣至如國家之養兵歲糜百萬不可謂不厚而士氣之所以不揚者非其養之而未至惟其有以奪之也何也養兵本以耀武也而今乃累之以畚鍤之役籍兵本以為國也而今則執御於豪貴之門又其甚也則廪餼之賜從而勒之且從而侵漁之者衆矣昔謂未戰養其氣将戰養其力者恐不如是之輕且易也以此驅民於戰方将有以疇昔之苦而報怨者安望其為勇敢之倡乎故曰士氣之不可不培者此也國家之綜武纖悉備具不可謂不周而軍實之所以不充者非其慮之有不精惟其有以弛之也何也戎馬中國之長技予之而不復究其肥瘦故馬多欵段之迹對壘全恃乎甲兵有之而不以驗其虚實故兵多鈍朽之器又其甚也則貧人傭焉以市利而弓矢戈㦸之類有終於不蓄者矣古云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敵者今日是也以此而驅民於戰所謂縛孟賁之手而女子勝之者安望其全師之績乎故曰綜理之不可不核者此也夫綜理核則兵有所恃矣士氣培則兵無不揚矣肄習精則兵皆有教矣軍實覈則兵無偽名矣四者備而補偏救𡚁之政亦庻乎得其槩矣然愚聞軍政之修明也分而理之者偏裨之責統而一之者專閫之寄今以文吏而論庻官分列於外太宰課其殿最而黜陟行焉此上不勞而下之所以無廢事也今團營之兵自一隊以至千萬既各有主之者矣獨不如文吏之專意以責其成功乎又嘗觀為天下者擇一相相道得而萬國理天下之大固以一人而重也今以十二營之兵而屬之一将以提督之亦億兆之命宗社之休戚係之矣獨不可致其謹如卜相者之甚難乎此愚所以又有專責成擇閫帥之説也夫責成之必專非可以嘗試而漫為之也以一營而論有十千之數矣為大将者誠以甲乙十千編立名號選武職才幹者如前四事悉以委之又從而稽之所部者稱則與勝敵同賞所部者否則與敗績同罰必信必嚴無少貸焉行之既乆将有各自為戰各自為守者也不愈於今日之徒練而無益哉閫帥之當擇不必重臣而後可勝其任也古名将誠難得而文武百官之衆四海九州之廣不可以無才誣之矣誠為之廣詢博採如國初之徐公逹近代之王公守仁其人則不計崇卑不問文武而閫以外者悉以委之吾知當今之天下一将相而表裏之無難也奈何以主将為細務哉















  亦玉堂稿巻八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亦玉堂稿>



  欽定四庫全書
  亦玉堂稿巻九
  明 沈鯉 撰
  與元輔議處楚宗書
  門下處楚宗罪稍為過嚴不肖以遠避嫌疑不敢開口今已畢矣惟敘功一事猶有可言者僕不敢不盡其愚竊聞記云刑人於市與衆棄之法固然矣至於公族有死罪則云磬於甸人解之者曰磬謂縊殺之如磬之懸於架上也甸人掌郊野之官不於市而於甸者隠之也故又曰刑於隠者不與國人慮兄弟也弗弔弗為服哭於異姓之廟為忝祖遠之也素服居外不聽樂私喪之也骨肉之親無絶也其解之者則又曰慮有斟酌審處之意法不得不行而不刑之於市必刑之於甸師隠僻之處終不使國人見之而談吾骨肉過惡者一何其情意藹然也若明彰其罪而布天下使人耳目之或論功行賞而凱歌盈道路彤弓示慈惠嘉異姓以薄同氣得無與記所云云者大相反乎曽子曰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此猶自凡民言之也天潢一派孰非我太祖之親子親孫也當其行刑之時祖宗在天之靈豈獨無戚慘哀矜之意乎奈之何其以賞功行之也夫論功行賞者慶典也執訊獻馘敵王所愾以施於 則然也宗族信有罪而伏法矣可遽以 外之乎或曰宸濠不嘗有已事乎夫宸濠起兵以叛直指留都罪惡已著天討宜加及其就擒尚不使身首異處楚宗偽檄真否猶未可知安可與宸濠同論如曰不賞則無以勸方來而作人勇敢之氣則請為變體行之不以下兵部而下禮部議之其文臣有勞者行吏部紀録武臣有勞者行兵部紀録士卒有勞者行各該地方官優恤不以賞為言而賞在其中不以恩廢法而法常行於恩之内其視彼凱歌露布喜談樂道者雖同行而異情矣葢區區鄙見如此不識有當於門下採擇否敢以備一得之愚鯉頓首
  協恭約有引
  余濫竽密勿適首揆在告日久未出憂形於色或勞余曰何慮之深也曰以任重則又曰子惟不達於任之為義固宜其悄悄至此矣獨不聞烏獲之語其弟子乎烏獲以力聞天下一日而治任逺行其諸弟子後隨之行至乎中途欲息焉而命弟子代其任弟子居前者一人試以其任置肩上而背僂不能伸足前移後却不能定齒齗齗外向上下相切若有所痛苦不堪者而蹙然向烏獲求免焉烏獲曰何為其然弟子居前者跪言曰吾師以力聞天下故能勝此任若折枝諸弟子孱然而任師之任不亦蚉負山蹇適遐嬰兒扛千鈞之鼎乎有仆而速斃耳烏獲曰不然吾以獨子以衆吾任以一人之力子任以衆人之力積少以為多合異以為同子之力亦吾之力也何重任之弗勝而道遠之不可致也諸弟子猶未喻烏獲乃為之署置之擔前後施兩翼翼各以一梃梃各置數十人若編磬若貫魚若雞之連棲者各受任已定烏獲一振䇿而鼓之諸弟子前者呼後者應上下山原如履康逵也不終日而遂達所適之域而解任以復於烏獲且跪而請益焉子亦有秘術乎烏獲曰吾何術可秘葢任之為義魯國之聖人言之矣人一能之已百之彼所謂百者百其力吾所謂百者百其身也鄉所云積少以為多合異以為同者此之謂也余因是有悟乃作協恭約以諗諸同為王臣者其辭曰世所稱同寅協恭者各以一寮宷為言此百司庶府之事非相臣之義也相臣以天下為已任將百寮俱爾瞻固宜以身為表儀而糾其師師濟濟者以羣効其力各輸其技而協贊乎一人此相臣之所同寅也詎以密勿外即非其同寅之地二三輔弼外即非其協恭之人乎今而後其同心戮力肩此重任如烏獲之勉其弟子者庶幾其可乎約大小凡十事
  一曰誠心為國夫既為王臣其所任之事亦誰非為國事也惟此心稍不盡則不能視國事如家事而苟且塞責天工弗亮與曠官等爾吾所謂誠心者其殫厥心力矢恭矢慎而可乎
  二曰誠心為民夫元后作民父母吾今為朝廷理國事無非為民者其尚思吾愛吾赤子若何所謂如保赤子者又若何而務使上徳宣下情達無一事不底績無一物不得所而後可稱民父母不然終虚文塞責而有愧代天理物之義矣
  三曰公好惡相臣以人事君則知人薦賢其急也而知人豈一耳一目之力吾君以四目四聰寄之我我亦以兼聴並觀寄之人故今兹有所諮訪者將為國進賢也而非以行一人之私也有如諸公以愛憎毁譽而誤我我亦以諸公之愛憎毁譽誤朝廷則賢才之不得進用雖吾有蔽賢之罪也而其端不自我始也不才不賢者之進用雖吾有誤國之罪也而其端亦不自我始也故約與諸公無隠無誤焉葢古之諸侯各貢士於天子適有賞不適有罰吾今亦惟恐不適也故日勤咨訪而欲以夾袋記之惟諸公贊我
  四曰集衆思宰臣之職秦誓一个臣栁子厚梓人傳較然矣然非予寡昧所能也今而後將耕以問農織以問婢其庶幾集衆思而廣忠益乎顧非講究於平時何能斟酌於臨事缾之罄矣惟罍之恥吾將以諸公為缾也而賴以擴視聴廣聞見以調適其酸鹹而不至有罍之恥者則諸公之以也其庶無我棄
  五曰省繁文年老精神如積貯斗粟百錢俱欲寘之於得力之處今既以一身酬庶務又復以繁文困衰年是為作無益以害有益也故今與諸公約凡稱以公事來辱者一入門便即述所欲言之事不必為寒暄套語其在外鎮巡諸公以下有緘言見詒講論公事者一開口便即陳所言之事不必為繁縟之文以費目力為駢偶之詞以煩思索即所上封事當發閤票擬者亦須念一日萬幾冗則有滯取達意而已
  六曰戒苞苴各官遷轉自有公道上焉者論材品次則以資序今後文武兩銓衡必求平鑑必求明務期抑躁競振淹滯以轉移世風使士知自重士亦須以義安命雖久次不遷不無鬱鬱亦恒以遲發晩茂强自寛解此士人之節也如必以資俸之久而哀籲於當途要津以筐篚之儀而望人舉手投足則既以自壊且壊士風所宜深戒
  七曰省燕㑹親戚朋舊偶一燕集亦自人情若流連光景卜夜為晝或食前方丈演劇狎優不但於體貌不雅抑且倡淫侈之風非憂國奉公之義也記有云四郊多壘卿大夫之辱也地廣大荒而不治士之恥也今四郊雖幸未至多壘而人心離散閭里蕭條雈葦嘯聚固亦為壘之漸也燕薊以南長江以北鴻鴈哀鳴流離載道亦可謂荒而不治矣若猶復泄泄沓沓無改於舊士大夫以戲豫成風小民亦相效成俗視危為安以憂為樂又何以啟主上惕厲之心乎兹所闗非細故也自今後願諸公憫天命而悲人窮其情不容已者不妨以一飯敘濶一切張筵髙㑹則悉罷不舉以此格君以此悟主將禹湯罪已之詔其或有時而下聖明與民更始之治行且躬逢其盛乎
  八曰恤驛遞朝廷設驛傳以報軍情置遞運以供轉輸非以供宦游私用也邇來非奉㫖馳驛奉勅公幹者亦擅用驛遞夫馬縣次續食已屬違禁乃又盛張鼓吹廣列前茅喧闐道路以為觀美而頓使民間疾苦徹於肌骨驛騎倒死接乎道路寧獨忍乎願諸公體之
  九曰真心修省往見天變民災奉㫖修省者不過以青衣角帶支吾了事而猶復治具相招式歌且舞如無事然此適足重天之怒耳其安可回天意耶獨不思省者省既往之過而痛自克責修者去其過以復無過舎其舊而新是圖也故必如大舜之號泣於旻天如人有疾病而設壇建醮以圖懴悔如獨行荒原曠野之中而適遇疾風暴雨震雷急電不敢有一毫邪心而後為真也葢天人之相去懸邈矣且適當震怒之時不哀懇則不足以動天心不協徳則不可以徹冲漠故桑林之禱雲漢之曕皆帝王修省之事也猶兢兢業業至此而况臣下乎此修省之所以貴真也
  十曰真心齋戒各衙門官員遇郊廟大祭雖齋宿公署却都乘相聚之便治具為樂讙呼徹夜不但欺君且欺神且欺天矣天神可欺何不可為葢齋以言齊思慮之不齊而戒者匪但戒其不謹之事亦戒其不謹之心嬉戲肆慢無時其可也而况其上交天神乎
  右十事或有闗時務或指陳時弊非强以甚高難行之事也若輔臣倡之而身為表儀偕歸大道豈不亦師師濟濟之盛哉奈何獨以其二三輔弼自稱同儕而其餘寘之膈外也詩云藹藹王多吉士惟君子使媚於天子葢一人之下俱稱同寅所以尊君也合天下之力以為力合天下之明以為明而無一人不與者所以為相臣之協恭而不自狹小也其斯為同任烏獲之任與
  續協恭約
  一曰格君者以其象夫象非圖象之謂也以時事艱難之狀臣庶憂恐之情著而為象使人主見之而惕乎不敢自寧也此格君一大機竅也或曰心膂耳目之臣憂治危明之疏連篇累牘不能回天聴之一二區區迹象遽能悟主哉余謂不然葢論理則言精而象麤論事則象真而語晦如使為元臣者能身先庶位痛自克責如禍亂之在目前而露居野處惡衣糲食為不欲生之狀由是而百爾有位孰不象指都城小民孰不知戒如斯景象人主有不聞不見者乎既聞且見有不憂不懼者乎不言之言不諍之諍而有格心之益此象之所以為真也乃今大小臣工泄泄沓沓方日以宴樂為事都城小民相觀而化亦皆以奢侈成風人主尊居九重之上止見為豐亨豫大何從有憂勤惕厲之心哉余以時事艱難之狀臣庶憂恐之情著而為象而以為真境者謂此一曰進諌者求濟事近年國家多事臣子之憫時憂世者各欲攄其忠藎有所獻納而諌說始繁疏既繁矣而又復絢以文采増其枝葉飾以僻字人主一日萬幾御覽難遍遂不免多有留中此事之所以不濟也夫臣下每上一封事兢兢業業惟恐不行而乃務美觀不求濟事此誰之過與諸公誠以是兩端就中較量宜有盡忠不盡忠之别竭誠不竭誠之異勿徒曰吾謀適不用也一曰奮武者取其同葢自文武分為兩途章縫之士於武人多厭薄之以致其無所容身愈趨愈下其不然者則視為竒貨而資之以潤其囊槖或薦引山人術士接踵轅門多所需索彼不剥削軍士其將安所取給哉故武備之不修者非盡武人之罪而文吏亦預有責也自今宜剖破藩籬視為一體時常以古昔名將忠義勇敢燕然銅柱之勛與之相期而不與之私昵其為介胄者亦須自知矜重必以長鎗大劍為可以定亂除殘而不屑毛錐之無用且時將本等武藝相聚講求營壘有暇則縱擊狐兔共甘苦恤疾病弔死傷與同一體凡一切迎送之煩不急之務如近年元宵火礟時鮮果品間闗險阻遺當道者俱止不行猶有行者縉紳引大義以拒阻之如是而武弁猶不増氣武備猶不壯觀者未之有也一曰悟君者先反已每見都下縉紳言及皇上不納諌便道聖意為猜疑臣下沽名市恩故多以智術馭臣下而不思我為臣子原有不盡忠竭誠之處皇上聰明睿知如何不看得出既看得出如何不猜疑今若欲九重之上撤去此意肯聴納臣下之言必須為臣子者先聚精㑹神同心一徳感格聖心若山澤中發出雲霧滃然四溢直透於蒼蒼之表則天道自然下濟天澤自然及物而為天地交泰之時斯可見泰交之本起於臣下之盡忠而不可懸空以望於君上也
  戒私黨說
  甚矣相天下者之不可小用其心也夫六合之内四海之外吾不知幾千萬里中所生聚林林總總不知其幾億萬人人各有愉適痛痒從違好惡不知其幾億萬狀亦各有紛紜變化是非可否不知其幾億萬端而皆總之於吾君之一身吾君猶謙讓未遑而任一家相與之共理夫所謂家相者亦不過林總中一人豈能於六合之内四海之外足跡皆遍豈能於所謂林林總總者悉家喻而户曉之哉總不過恃此一心可通乎億兆人之心而心所可通者不過此理理所可通者不過此情情所可通者不過一至公無私乃今先以一黨字横隔其中則方寸已先有物矣心既有物則一腔之内六鑿相攘一室之中婦姑勃豀將一身一家且不治安能使天下之人上下四旁前後左右無不如一安能處天下事使輕重疾徐緩急變化無不中節安能以藐然一身仰格穹昊安能以自牖微明徹九重之𤣥䆳而動旒黈之聴覩哉非不能也黨之一字隔閡此心而失所以運量天下之具也故欲有其具在公此心欲公此心在袪其黨而不立畛域不設藩籬夫然後吾之一心可隨天左旋與日右轉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而浩然者可塞乎天地之間光明俊偉之業可垂之千萬世而不朽其視彼煦煦濡濡以相慕戀而區區以蝸角相較者殆不啻天壤之相懸也夫儒者謂天下一家中國一人其見博矣釋氏竊取其緒餘而用之為兼愛不知理一分殊之說吾儒猶以為異端而辭而闢之未已也乃今反黨同伐異豈不為釋氏所笑而謂為不祥乎葢昔東漢宋熈寧間以至南渡俱以朋黨為社稷之禍彼為人臣子者而監於往事安忍復蹈覆轍哉
  毛詩序折衷
  古人之書有出於千百載之上而泯無可據之迹者欲從而訂其是非明其疑信則安所取衷哉曰信之以理而已矣前乎此者有賢者之所見與之同焉則其説可信也後乎此者有賢者之所述與之同焉則其説可信也君子之聴訟於人也非家至而人覩之也而以吾心之見懸斷於茫昧不可知之鄉卒之而為直為曲且判然如蒼素之在目矣彼載籍之無據孰與夫人心之難測乎故曰信於理而已矣秦漢而後六經雜出於煨燼之餘其錯亂逸失啟人之疑而不能決者何啻一毛詩也然書之渾厚易之精微春秋之屬辭比事非聖人不能作雖無據曷疑而二戴之禮詞多繁複或足以漢儒之傅㑹雖有據吾不能無疑也執此義以折是非雖羣籍可知也獨一毛詩哉蓋詩之有序如今之詞賦先以名篇而後有其作未有其作傳而其序不與之俱傳者然則毛詩之序當亦並存無疑而或云子夏或云衛宏之作者皆非也方詩之未出也在左氏説春秋往往引詩如栢舟清人等篇雅與序合則前乎此者信之以左氏可也其後有齊魯毛韓四家詩又其後三家廢而毛詩獨傳當其時碩儒名彦具博古通經之識者豈其乏人而未聞有訾且議之者謂非人心之公是乎則後乎此者信之以當世之傳誦可也而奚其疑哉或曰朱子之註詩也深闢小序之説而去取其間則毛詩之序朱子亦既嘗折衷矣然則信毛氏而疑朱子也可乎愚曰不然朱子之説據經文而推之與諸經例同論也詩之為經多民間閭巷之辭含蓄諷詠之義非有所指授固不得以已意懸斷之如他經比耳且如聴人之言而知其曲直凡明者能之至其人之名氏非嘗有聞説於人必不可以想像測度而知也夫子嘗曰闗睢樂而不滛又曰放鄭聲是夫子刪取之意亦可於二説推之而淫奔諸詩毛詩以為刺淫朱子以為淫者之自作判之以夫子之㫖則得失將孰歸乎雖然詩之本然者在吾心善讀詩者取其可以為性情之助觀感之資而序非所泥也如其讀之而有得於心也雖微詩序而不以為畧循其章句而無益於身心序雖詳也奚裨焉孔子引詩皆斷章取義而其許商賜可與言詩亦未嘗拘拘小序之説也讀詩者又何必深辨焉
  義學詩訓
  古者有大學則有小學入以齒讓而教之四術周官大司樂以樂語教國子所謂歌九徳誦六詩是也葢發於思良於諷觸而易感引而易入莫善於詩先王以是為美教化移風俗之端本使人咏歌嗟嘆手舞足蹈而不自知也故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自世教衰士稍知佔畢即競為剽竊鑿裂之辭以幸他日帖括之一擲而言志正思之義微矣余既為義學倣古庠塾乃為是編叙列古喆人文士之詩歌自䆳古以迄近代皆畧擷其槩既以取材亦以論世大抵近於風雅根於性情者則録簡而不必徴博正而不必盡變欲其童習之易也使若子弟者朝夕於斯因言以得意則渉之可以稽物繹之可以窮理詠之可以平情鼓之可以作氣由是而之焉大人之居仁由義安知非託始於此耶昔賢有云仕焉而已者歸教於閭里朝夕坐於門予仕而無益於世庶幾歸而有以藉兹聲詩迪我子弟乎
  六忠祠引語
  張許死先後昌黎嘗辯之惜猶有未盡者葢睢陽之圍逺主守巡主戰且百戰百勝故賊之所甚忌者莫如巡其切齒而欲以一擊斃之者莫如巡巡一日不死賊未得安枕也故子竒欲緩巡之縛而其黨沮之曰彼得人善戰緩之慮生他虞此其欲巡之速死可知也子竒謂巡曰君每戰則目眥盡裂齒欲碎何也巡曰欲氣吞逆虜耳賊怒以刀抉其口齒存者三四如是而欲不速死得乎巡死矣若逺又死則俘無主帥俘無主帥則其功不就此遠所以有洛陽之檻後巡一死也而史未之及終不能使人無異議何怪乎兩家子弟之不能通知父志也
  鄉射約引語
  語云天下雖安忘戰必危非獨國也家亦有然葢天有隂陽聖人則之為文為武其道不同必兩用之也是故人有家室設險自衛迨天之未雨可獨闕焉不講哉昔周之末諸侯力争具下亦競趨於力以釀為春秋戰國之禍夫子憂之而曰射不主皮古之道也葢有為乎其言之也今海内承平日久學士大夫諱言兵革而或有倡言講武與聖訓反者夫豈亦有為言之乎世競力則矯之以文世崇嬉則振之以武亦各因其時焉而已予童子時見督學使者檄學宫博士弟子習古射儀不踰時而遂中輟乃至今六十餘年予已白首迄不見澤宫中復有設弧矢豐觶者亦何其復古之難也古射儀繁既不易行而世俗耳食復不知射禮中醖籍以為迂濶不適用乃遂令古道澌微可慨也已夫移風易俗因勢利導弗可强也俗尚簡則宜去其繁俗視為迂濶不適用何不曰是舉也為不虞之備也人得無欣然從之乎予用是雜采古儀縁飾武射使人不苦難而樂趨事焉雖不能盡襲其文於所謂直已陳徳温文退讓者亦庶乎得其大指矣苟得其意何迹之泥乎昔者魏文侯聞古樂惟恐卧鄭人云從政者必有所反之以取媚也由古之道變今之俗不得不委曲焉予斯約也直以備不虞云爾哉
  墓享儀引語
  吾沈氏先塋卜自吾始遷之祖迨今八世歴二百餘年俱以次祔葬不别卜也諸子孫展墓者履其域如睹吾累世祖父相共一堂無親疎遠近焉惟歲時備物以薦則不免各祖其祖各父其父而過其他壟有睨而去之者若謂其遠矣豈人情固然與抑勢有所不能徧與且其祭也亦僅以一榼觴轉移而獻而不能有專具又何其簡耶夫簡無惡於為禮也而貴不及於陋親無諱於各親也而須不忘乎遠且如吾祖父而在吾治具以享而所與同坐有行觴不及者吾親能下咽乎彼祭而各祖其祖各父其父者吾知其不享也其以一榼觴轉移而祭者則陋已余小子鯉誠用是懼乃聚族語曰祭以萃渙為義禮宜綂於所尊繼自今宜即吾始祖墓前設壇為位萃八世之神靈合享之而以大宗之子獻以行輩特尊者分獻獻畢而禮成而燎矣始各為私親一酹酒一稽首於墓勢不能格情有可通庶幾乎得萃之義與吾往侍親舎日承伺吾親之顔色惟骨肉相聚則歡然醉飽今處泉室情豈異是即諸祖諸父亦豈異是故吾欲事亡如存也而因萃知豫矣抑又有可以合族者吾族自八世以來散處四方厥指繁庶異時惟各自行禮故或先或後率不相值久之有終身不能識面者今較然齊一矣禮成而餕則各以倫序讌語秩如藹如焉其他以宦出者商出者貧不能備物者老者病者無後者亦各得申其孝享無若敖餒而之嘆葢幽而事神明而治人庶兩得之其孰與簡而陋遠而忘之者諸族囅然曰有是哉盍著為墓享儀以盟諸子姓俾相與守之余乃演其儀為二十五條而申著其意指若此
  垂涕衷言
  吾家子弟二十年前尚不能皆有衣冠皆稱饒給而近年來乃人人有冠服榮身有良田美宅資財足用出門有車馬僕從從者至彼此不能相識可謂極盛雖諸子能自運用豈不亦祖宗積仁累善餘慶所貽乎顧極盛難繼持滿易傾天道乘除數有一定而作善降祥作惡降殃人事感召理尤不爽故善享福者不必更得隴望蜀營營無厭只宜效履薄臨深兢兢自保其尚須以手捫心黙自思念吾昔茅茨而今大厦吾昔僅一夫之田而今連數井之壤吾昔猶奔走衣食而今則安享富厚吾分已踰吾又何求吾自今惟知止知足守理守法以上培先徳下啟後人即神祐可延家聲不墜斯以退為進以少致多之妙術也若猶復貪得未己競進不休居已侈而猶恢田已多而務廣强之鬻不出其本心與之直不合乎公道或逼債以傾人之産或牽牛以蹊人之田或縱牙爪於通衢或逞報復於私忿我漁利下人亦乗機以窺利我行惡下人皆借勢以助惡乃遂使孤獨鰥寡飲恨吞聲道路里隣旁觀側目顧猶且揚揚得意見謂豪强兀兀勞心自矜謀畧夫豈知神鑒無爽法網不疎巷議在前吏議隨後惡名一漬欲洗難除衆指交加不摧自仆當斯之際悖入者不免悖出多藏者亦復厚亡室雖廣而不得寧居田雖多而不能安享身既窘迫尤累及妻孥名已僇辱復玷及祖父欲益反損欲進反却得乎失乎利乎害乎覆轍在途殷鑒不遠雖至愚人知為左計矣獨奈何惡濕而居下安危而利灾耶吾懐此數年久欲相告祇縁昔忝仕途竊意族衆妄相忖度必謂吾愛䕶功名恐貽連累故為此激切議論使自矜持且將不信不從徒以自嗟自歎今年已七旬更有何意老來一得豈是空談惟骨肉闗情宗枋繫念恐誤及於䧟穽因明示以周行而苦口發藥逆耳進規有如此者夫杞人即過計何妨越人相坐視則忍矣孟子曰其兄闗弓而射之則已垂涕泣而道之無他戚之也知我者惟斯過我者亦惟斯
  孝女傳
  孝女者余之長女也母周氏以嘉靖丙寅生京邸時余為翰林庶吉士女生五六歲即好陳織紡烹餁之具為戲衣獨喜故枲或與之新麗則不啻芒刺加身必釋去乃已余撫而笑曰本措大女固終宜披蒿簪荆耳年十八適睢州張方伯之長子徳新克執婦道婉娩聴從徳新雅好客與治具一呼可辦即米鹽細碎罔不井井徳新受成事而已然不知立業之艱難喜追隨里中諸貴介公子以輿馬僕從相尚女曰非保家之道也恒脱簪苦口鍼艾之徳新寤始折節為儉家以不頽顧猶多外嬖女又從容與言曰君之齒漸長矣猶未有一𦙍吾侍婢若而人惟君所擇如以君之靈有藐然一孤可永階阼吾與君實不朽乃虚費精神終當謂何徳新謂女言良是方將與共圖之忽瘡毒發遂以死其時葢辛丑七月十有三日也女年甫逾三十慨然欲以身殉而人言姑垂白在堂父老無嗣雖死固不得其所於心忍乎女仰天慟哭而誓以不二性喜幽僻及稱未亡人益裹足一室人罕得窺其面先是河以南婦女衣飾争務竒巧日新月盛其式不卒嵗而一更余女獨尚朴質曽不少隨俗變化徳新誚其鄙女曰非不愛繁華誠為家道薄福量有限耳意葢有所諷也徳新雖不以為然而心實嚴重之女于歸時奩具有終身不發篋者孝友篤至其奉事庭闈與宗祊之薦必躬親爨事不假之人新味未廟薦與先奉翁姑不入口方伯公老無齒恒苦艱食女多方滫瀡務極柔脆方伯公每食既則手摩其腹曰吾非此孝婦不飽方伯公既謝世余亦去揆地還里中年且八十形影相弔其姑命女歸侍余不減於事方伯公也將卧則勸寡思慮慮多不成寐而傷神將食則以鳩杖置前而引食不語之訓將行則扶掖當筵而為主為客必丁寧左右防余沈湎皆以余所嘗不足者而致其諄諄也余有時牕下吾伊或有筆札之役女輒愀然不樂而謂年老人宜歡笑取適何苦自兀兀若此豈猶欲為博士弟子乎即余有門外酬酢非所能預亦必覘知吾意向而黙為儲偫之故余雖老且憊不失禮於人雖無子而不知其苦者咸吾女之以也鄉俗女已嫁而反者父母遇以客禮女曰人子有定分豈女獨非子耶吾晨起必肅拜朔望與歲時家慶必稽首再拜逡巡循少儀而行之不但於口體能養也女弟適同郡魯光禄伯玉生素薄多病女顧復憐愛無不至葢亦體余志而善養也好施獨不及僧道諸内屬有治具招邀為時節遊宴者俱謝辭不往以為此自男子事非婦人宜有也余曏典秩宗時曽著為女訓若干巻以明章内教而私歎女士難具人余女非敢曰能之惟當此崇奢競靡之時誠得有質任自然不隨俗雅化者以相與底柱於中流而使人觀感興起未必非移風易俗之一前茅也忽一旦奄然以逝所亡獨吾女也耶吾是以悲而為之傳云







  亦玉堂稿巻九



  欽定四庫全書
  亦玉堂稿巻十
  明 沈鯉 撰
  明太子少保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確庵魏公墓誌銘
  萬歴丙申正月四日故大司馬確庵魏公卒涇陽里第厥嗣知觀以公門人牛侍御所為狀越數千里詣予請銘曰公先子生平鮑叔也即不朽先子宜在公嗚呼士君子惟出處操持最兢兢耳至所稱才難尤在邊畧公蓋兼有焉始公以留都大司農謝政家居適西北邊羽書旁午有詔推元老壯猶者往廷議以公名上起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總督陜西三邊軍務公屢辭不獲則移書執政曰吾聞事君者量而後入不入而後量虜自欵貢來疆吏相襲苟安懼開邊釁而武備日不競此宋人積弱之漸也必我行者則罷欵議戰一大創虜去庶幾其可不然吾不敢以國家大計嘗試矣執政咸報書如公指公始就道時辛夘八月也公至固原虜酋明莊二部各擁衆數萬相繼擾邊公三戰三北之斬大酋一人他俘馘不可勝計上嘉公勲晉太子少保廕一子世錦衣衛千户錫予蕃庶公方將舉頽邊軍事次第修復使中國常操勝算㑹明年寧夏逆賊哱氏戕一巡撫都御史一兵備副使以叛人心洶洶公顧若弗聞也日夜圖方畧制賊要領言寧夏西北雄鎮士馬物力充牣其中而賊以負嵎此病在心腹非旦夕可取也然大要不出數月乃即日發二檄招安姑緩賊旋移檄各鎮徴兵餉而公自統大軍駐靈州以偏帥駐花馬鳴沙州諸處扼賊要害使不得渡河窺闗内又分兵徇四十七城堡下賊者收復之以孤賊勢而賊且大括城中金帛婦女賄虜為援公曰此腹背受敵危道也則多發敢死士夜銜枚擣虜巢牽其反顧已兵餉四集則進師薄城下圍焉賊驍將哱雲中機銃死賊氣奪而城堅不可猝拔計惟決水灌之顧恐傷良民則築堤縁水道而實土塞城闉為浸城不灌城之計城中聞水至則懼且譟公曰此可以行間矣乃射書圍城中疑賊黨使自相圖居民亦多受公計為内應未幾賊首劉東暘果為其帳下所殺八月甲子夜城啟我師入哱氏闔室自焚死寧夏以平先是言官有議公逗遛者詔逮公問狀公之䇿賊固期以數月乃距城下月餘爾公已就逮一軍將吏皆號泣夾轂公曰諸吏士為國勞苦幕府籌邊不效固當中法既至對簿諸為公上書白寃者章滿公車公終不一言自明已而上感悟還公官歸里亦不録功廷議至今惜之公魁悟岸偉丈夫也平生慷慨功名明習邊事自為户部郎督餉宣府適敵騎薄城下城中如沸守者不知所出公戎衣乘城從容籌畫方畧敵因遁去邊人皆大喜過望廷中以是推公擢光禄寺少卿尋拜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遼東遼有叛卒黄勇者數勾敵為邊患朝廷懸重賞購之不能得公至黙而不問或以為言則曰勇本吾人曏處置失宜故叛若撫而用之猶吾健兒也何購為勇聞之信則數雜市民入城乃閉閎而執之敵患以寧論功晉右副都御史尋入為兵部右侍郎改吏部轉左公操履端方其郎計部時有權璫為商人居間欲冒支芻餉鉅萬大司農許之矣公趨而前曰豈其以百姓脂膏國家府庫為此輩潤囊槖耶執弗與大司農亦無以難公在光禄時松江輸白糧不糳當輸者罪執政以為言公不可再言再不可葢公於執政門人也而守官若此嘉靖中分宜嚴公相欲改公郎吏部須一見公不見亦不果改蒲坂楊公總督薊遼欲假事推轂公公不肯受事再强之則云度支郎殿最有主者不敢當總督薦未幾楊公入為大司馬又欲得公為屬公固遜亦不果改其生平不干進類此新鄭高中𤣥先生與江陵張公同在政府俱以才雄一世鮮所推許顧交倚重公已二相中失懽而江陵欲得公為助心知與高至篤也乃設事嘗之曰吾頃微敲高公公謂如何葢是時江陵私人已疏論高公矣公正色曰二公皆當世名賢又石交即有失自不難盡言相正敲之一字豈所敢聞江陵為改容謝焉無何高公䇿免百官嚴班在廷相視以目公獨大言曰上冲齡踐祚首逐一顧命大臣豈正始事且此詔出何人手草不可不明示百官衆為凛然朝罷更要九卿詣江陵所江陵稱病謝客高公遂行當是時江陵以師保朝委裘與馮璫表裏用事道路皆三緘其口公獨敢撩虎鬚天下聞而壯之未幾晉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未行而有列白簡者詔褫公新命以侍郎還里又數年江陵公敗乃起公為南京户部侍郎其時言路大闢游談之勢重有羣擊執政家事者上意頗動諸府部大臣合疏保留次及南都九列署題至公公曰不可大臣進退取自上裁保留豈裁之自上乎且大臣與言官争辨亦何其無大體也諸公皆服其言顧重違宰執意相視首䑕公奮筆書疏尾曰此自出魏某不可無與諸公諸公乃不復言保留事公之不詭隨葢如此公嘗著四禮儀式每事秉禮而行先後居喪六年不涉足中門事兄如父視族黨如其手足鄉人有望之援手者輒量力與義各重輕賑給之無不滿意去而自處則甚約蓋秦俗以商販為業即士類不諱言獨公有拔葵斷織之風焉以故歿之日里人皆家臨巷哭尸祝於社其修之家者已豫哉公諱學曾字惟貫確庵别號也十四為紫陽諸生嘉靖丙午舉於鄉後六年成進士初授户部浙江司主事歴員外郎郎中至今官所學主於誠故生平立身行已於家於國一以貫之有本者如是矣先世自咸陽徙涇陽傳至髙祖鑑有隠徳曾祖禎泰安州判祖琫父守㓗俱以公貴累贈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王母趙母何俱贈夫人配任繼李亦贈封如母子男四享年七十二卒恩䘏與易名諸典猶未備然士論固人人與之矣公文宗司馬子長書宗晉俱得其逸趣所著涇陽志遼陽奏議詩文集若干巻嗚呼公出處大節與素所操持侃直不阿固巋然古大臣風烈矣西陲之勲赫然而不能究其志他何論悲哉為之銘曰
  於維魏公人今心古孝友張仲吉甫文武出車三捷戎功召虎所至矢忠王事靡盬直已若弦沈幾類弩國是一言有懐必吐避謗居東人歌破斧左史右圖蕭然環堵三讓就徴先盟後祖出處大凡隆中畎畝吁嗟乎三五以還兼才罕覩公果何修超倫邁伍維公孕靈太華天姥兼之學問淵源東土葢昔孔門傳者曽魯公取其確毋欺自許人惟一誠即天可補昔在嵩髙生申及甫一以正直為周碩輔公邁往聞而踵芳武匪我諛公實公行譜
  明資政大夫吏部尚書贈榮禄大夫太子太保諡莊敏栗庵宋公墓誌銘
  栗庵宋公以萬歴辛卯四月十有三日辛京邸同官以聞天子震悼曰嗚呼宰惟朕股肱天不憖遺以輔予一人所司其考䘏典議上賜祭二壇贈太子太保諡莊敏遣官䕶喪歸以中書舎人典塟事廕一子入胄監稱備物矣公之子治𣲵將以丁酉仲春塟於三陵之陽奉少司冦吕公狀請予誌而銘之予與公生同里仕同朝相知獨深墓中石非予銘而誰按狀公諱纁字伯敬世歸徳人蓋微子之裔也曽王父處士貴配李王父瑾配劉考霓配靳繼劉郭三世俱有隠徳王父以下皆以公貴累贈資政大夫户部尚書配皆太夫人公昆弟三皆靳出公其季也幼即穎敏異凡兒六歲就外傅勤誦習不好弄總角事靳太夫人以孝聞侍疾昕夕不離側居喪備禮如成人壬子舉於鄉游南太學丙辰第南宫己未入對成進士筮仕永平府推官以平允稱嘗視遵化邑篆拊循有方流亡復業邑人思之召入為山東道監察御史出按闗西抗疏論中貴人不法事中貴人肅然憚之相戒斂避乙丑按應天弭節抵部即召吏民諭曰予兹奉命來實寧謐汝匪束濕揚沸戾汝今與父老約毋武斷猾賊毋犯科作奸毋持吏短長怙終故縱者無宥其有一𤯝偶觸吾網者吾祝而解之已而法行惠覃吏民肅且懐焉隆慶改元按山西冦屠石州三晉戒嚴闗吏捕生冦七十七人奏當斬公詳鞫之有漢人為㓂所掠者三十有三人具其寃狀得釋又大盗李九經擁衆據山出没抄掠有司莫敢問公召賊曹掾窮其黨盡勦捕焉庚午擢順天府丞尋拜右僉都御史巡撫保定畿南長安孔道冠蓋旁午公送迎饋問如禮而止曰吾不能朘民膏以媚過客也春秋兩防嚴飭守備邊圉晏然調度軍需單思區畫歲省可三萬及裁罷冗兵亦歲省數萬司農為之稍寛㑹江陵相當國意多相左公遂引疾歸家居十年兩臺累疏交薦癸未復起為保定巡撫時值大荒先賑貸而後上聞尋晉南京户部右侍郎改北轉左總督倉場平兌法汰冗貲鉏常例嚴稽覈儲餉之弊為之一清上閱視壽宫命守朝陽門賜金幣者再丙戌晉户部尚書其年江北數省方數千里水旱相仍死者枕藉或議開礦公曰是利藪亦禍藪也或議鬻官公曰是利府亦弊府也疏請發内帑金遣使行賑留漕粟减糶以平市價及他條陳優卹都城事宜上虚心允納所拯救為多以扈從上陵賜麒麟衣己丑考績贈三世如公官廕一子入胄監庚寅改吏部尚書公承寛弛之後勵精任事塞倖途絶請託釐宿蠧清選法即姻族里閈不少假以私郎吏凛凛奉行銓省大振未幾以勞成疾疏乞骸骨者五上温㫖固留遣近侍存視以病亟聞乃予告而公遂不起矣士大夫識與不識聞公訃咸欷歔流涕至為罷宴公為人莊慎端和老成敏練朝章政體指掌可陳而執矩守繩無少縱舎議論不為虛恢而深識遠見非淺謀可及部政精勤嚴正細大必親於百司論奏顧多持重不輕擬覆得大臣體請告家居鍵闗却掃足迹不及公門日惟種蒔花竹畜法書圖繪朝夕披覽客有欲干以私者輒飲之醇酒不得言至里人有極寃無告者又密為白吏不使知也商丘故缺志長吏請公纂之稱信史焉配朱氏封夫人子二治以諸生廕官生仕至刑部員外郎𣲵以諸生廕恩生吁嗟公乎進而矢節奉公有大臣之畧退而惇徳化俗有先進之風豈非天所篤生以應國家之運與予雖與比肩事主以徳業相砥礪而不逮遠甚乃今老矣而與聞國政顧蔑與協寅恭也詎能無羊舌之悲哉聊著其大都而系之以銘曰
  閼伯之土氏以國分疇食舊徳歴世有聞邈矣太宰允武允文以敏成政以莊事君三朝元徳式應風雲天胡不憖俾集厥勲大河之涘巋然斯墳掩珠埋璧其光有煴史銘爾坎以詔無垠
  明中議大夫通政使司右通政元澤韓公墓誌銘
  公諱楫字伯通余同年進士也同年惟同館皆稱字故余今猶謂伯通云伯通上世本揚人國初有鎮西衛百户傑者實生旭旭擢蒲州守禦所副千户生鑑鑑擢蘭州衛指揮僉事生清遂世襲指揮僉事守蒲州以官為家葢自清以上俱用武功顯清弟澤始為郡諸生兼有文事亢閥焉澤之子曰霐霐二子長曰玻贈徴仕郎工科右給事中配薛贈孺人季曰瓚封徴仕郎刑科給事中配王贈孺人伯通季出也後於長故長季並得遘貤恩葢異數也年舞象即能屬古文詞五易師各治一經又五年為郡諸生與同里張文毅公並有才名嘗共讀道旁碑一過目輒互相覆誦無遺人傳異之嘉靖壬子以禮經膺鄉薦乙丑成進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時髙文端公為館師授業伯通不屑屑文藝自見惟日討古今典制斟酌異同期可為當世大用文端公深器重之隆慶丁卯授刑科給事中上君道三劄曰勵志勤政𢎞知大畧謂聖明新政宜上法隆古懸象魏綜覈吏治時宣召大臣面賜咨訪用恢張聖徳上皆嘉納自是每視朝獨早伯通益感奮知遇再請復午朝召對儀且數白執政公論道經邦之臣也宜日在人主左右責難陳善自牖格心不宜第小小補救與庶官同當事者不能用其秋虜薄薊鎮破石汾上防禦七畧曰遴才重權體士修守懲玩勸功招擕俱有裨邊務而招攜則専主用間諜豐賞犒佯降虜以誘我逋逃尤切中肯窽未幾虜酋俺答果縛我叛人欵塞上撫臣王襄毅公以封貢請則又條八議贊行之力排諸異議者封議始定時施靖土司亦互相讐殺撫鎮官馳檄請勘又請勦則曰此不可以制虜之法制之也彼自相攻殺乃其常我坐守漁人之功而可矣何可輕為彼開邊釁久之而敵亦自定人服其識戊辰轉工科右給事中請告庚午起兵科改吏科轉左旋擢為都給事中時六科𨽻胥惟吏垣受餼獨豐則借以偵詗外事也伯通笑語其寮友曰言官欲張膽明目發攄正論第僅憑若輩舌吻耶為即夕罷之已又曰春秋先自治而後治人今六科陞轉太驟則人懐苟且之心司屬改科道太頻則人趨奔競之路未可云先自治也因建言論資論望人服其公王親不得任京秩原非有著令也以無人敢言乃遂使老成閲歴之士棄置為溝中之斷者往往而是不無可惜伯通請酌量其間苟親者已物故即屬籍可去矣自是乃苛禁漸寛辛未同校士南宫得劉臺為舉首以直諌著節又首舉薛公瑄從祀孔廟皆有闗世風犖犖者吏垣雖領袖六科而計吏乃其專責也伯通曰吏治修而天下無事矣乃當大計畢即請拔治效異等者増秩賜金以章有徳又劾一按察使當分宜柄國時為比部郎曽阻遏楊忠愍藥餌欲瘐死獄中暴白其罪士論快之又言問刑官擊斷之慘浮於貪墨請懲酷與懲貪並重因著為令又請勅銓部於大臣請告乞休者必酌量年力議覆去留不宜衰朽充位撫按官薦舉失實者罰有中道改節者許首發原免皆有闗吏治最切者若其他因事納忠侃侃正論不茹不吐總歸於扶陽抑隂顯忠遂良於人才臧否隆汙民生理亂之數若燭照數計矣人稱伯通為勤思憂職識治體要伯通亦何負言責哉惟伯通性伉直不喜為諧世之術每封事一上人人惴恐不能不以此徴怨而又當是時相國者三人俱以才自負頗不相能伯通顧兩出於其門未幾一罷一沒其一當事則有憾也由是伯通雖循例遷太常少卿提督四夷館又稍遷謄黄右通政未幾遂出為陜西布政司右叅議又旋即以考功法署不謹罷矣或又言伯通在事日曽駁寢玉田伯襲爵事當事者甚器重之猶欲籠致為已用而伯通浩然歸不一言報謝當事者始大恚欲乗勘病疏文致以罪賴解救得免而卒揮斥於外且削籍焉伯通素潔清自好不輕取予在科時曽有為巨璫當死者致重賂居間伯通不一正目視既罷歸家徒四壁躬自耕牧當事者聞而笑之曰韓生薄叅議不為乃一貧至此耶葢猶以不受籠致銜之也伯通行止有常度與人處不得其一惰容一媟語居家用禮法自衛不畜媵不置器玩不與人妄交游不私干有司忠孝之節出於天性當穆皇不豫憂形於色聞稍間則不勝色喜居家聞朝政善否亦然門無雜賔案無冗牘惟歲讀二十一史必匝於上下數千年興替得失有味乎其言之也其遇有忠賢淪躓權貴鴟張者輒憤不能平為拍案大呌或勸覽二氏書則笑而弗屑尤篤於友愛睦宗族拯人於厄為徳内外莫可紀述萬歴丙申子國史編修爌滿考得請復内秩致仕已進階中議大夫乙已中秋猶對客引滿比薄暮就寢捐館矣詩所謂眉夀無害者非耶年七十有八所著有宦學初稿諌垣奏議諌垣紀事立朝紀事凡若干巻論事摛詞俱爾雅疏鬯讀之可想見其人元配傅贈孺人早世繼祁封孺人晉恭人以勤佐内政子二煥貢生次即編修爌女二適千户張亷州學生王𢎞謨孫男四曽孫一先是傅孺人祁恭人之葬也伯通已先自為誌納壙中及是編修君兩兄弟卜以丁未某月日奉伯通柩合葬於南山之阡因函狀千里外謁余為誌與銘余知伯通深而尤惜其用之不究也其何忍無言乃誌而銘之曰
  世有偉人流行坎止進欲有為退不失已我思其人尚克見之矯矯韓公殆其庶幾著名斗魁揚芬天禄拜職掖垣為帝耳目盟心登對辰告逺猷國章民隠吏治兵籌其最大者曰補衮職維后克艱匪臣沽直晉躋華顯式答忠勤方依日月俄失風雲舎之則藏不容何病施於有家是亦為政貽榖哲𦙍恩賁褒綸而臧而熾不謂不辰卒歲優游倐然觀化儷彼良儔相從幽舎史筆有述家乗足徴九原可作不愧斯銘
  明太子少保工部尚書諡肅敏容庵辛公墓誌銘
  襄城辛公當萬歴甲申丙戌間為御史大夫歴南北臺稱望臣赫赫矣㑹有所不可去去六歲詔起南刑部尚書俄又改北工部公疏辭四五俱未得請忽遘疾卒里第葢癸巳二月二十六日也明年甲午公之子啟元將以蜡月二十三日奉公柩安厝於某原詣余請銘余惟公受上深知訃聞特考稽群議予諡肅敏足不朽矣又安用不文之詞為倘謂余與公同鄉習知公乎則總其生平行事疏所謂肅敏大凡者使事覈有徴亦未為贅辭也按狀公諱自修字子吉别號慎軒晩更號容庵國初有諱仲良者自真定曲陽徙河南襄城生友敬友敬生贈户部主事至善至善生贈監察御史謙謙生福建按察司副使訪訪生溉溉生絳州學正繼先公父也溉繼先俱贈兵部右侍郎公生有異質甫三歲絳州公弄膝上指壁間文字口授數百言第一過輒成誦越數月舉以問復誦如初後十有二年游邑校每試輒冠諸生又三年已酉舉於鄉未弁也明年與計偕始三加又六年丙辰成進士釋褐山西陽曲令己未免絳州公之喪補浙之海寧二邑俱疲劇難治公隨俗調劑威惠大行壬戌以循良高第徴拜吏科給事中歴右轉左乙丑晉禮科都給事所擘畫糾舉俱國家大政與大姦慝有力者而所條宗藩名封婚禮議尤多為肅皇帝采納著為令丙寅遷太僕少卿請告里居凡數載中外推轂者聲相和戊寅起應天府丞庚辰遷大理少卿歴光禄卿尋擢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畿以南諸郡所至俱芟奸剔蠧綱紀肅然尤極意恤民岩懲貪墨簡戎伍飭邊圉卓有實效上勞之金帛壬午召入為大理寺卿每讞訊多所平反其時大司冦與其屬見謂形已至逢嗔怒公終執不變癸未晉兵部右侍郎轉左少司馬故無所事事公督武學署京營協理清戎知貼黄俱隨事振刷大司馬倚公如左右手甲申轉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掌院事時南都法紀久壊俗尚奢靡而官方刓弊不可校公至則首發一御史濫括贖鍰者被逮論戍人自是不寒而栗而異時奢靡餘習與市豪壟斷亦漸衰止踰年都察院左都御史缺廷論兩推皆不及公上兩絀其所推者而問曰向執法南臺者豈不真御史大夫乎卒命公公感上知遇益鋭意振紀綱肅吏治起弊維風如在南臺㑹六載大計吏有桀黠者自知為公論不容夜欵公求庇公辭意不温其人恚遂比其曹偶宣謗言乃遂有蜚語聞上上不得已竟予公告乘傳歸時丁亥三月也公歸隠具茨之山築一圃讀書其中足鮮及城市市廛三畝田中所入足餬口而已終不求益獨語及濟世利物移風易俗事則竭蹷而趨之若渇也居嘗裒先民遺行可鍼艾末俗者為一鄉雅言導鄉人崇儉新學宫創尊經閣出所得海内之典籍陳其中使諸生綜博者有攷焉輸粟哺邑人飢餓者歲賑宗族與諸生之貧者及婚葬不能自給者以為常性嚴重事執大體不隨俗頫仰在畿南時適均田令下執政者喜速效為一切約期殿最之諸路皆争先報竣公獨不可故畿内履畝獨稱詳覈而民不知擾其肅敏之槩若此上以賜諡葢名允其實哉始公病且革猶强起為伯氏執紼卒以身徇得年僅六十有二配黄氏封淑人子啟元以廕游太學次養元先公卒墓在城西三里上惜公不盡用遣官致賻庀窀穸贈太子少保備禮稱終始焉嗚呼語有云善治者不視天下之理亂視紀綱斯言也豈為今設乎余往濫秩宗觸時事嘗奏振紀綱謹名分禁奢靡諸疏其説頗具而助余行之者絶少時公掌臺憲獨慨然謂是誠在我遂移檄内外諸司督趣實效人莫敢後焉假令公不去去且復來余所言豈終置庋上飽蠧魚已耶今公歿吾無與為質矣乃灑淚為銘曰
  人有神氣國有紀綱紀綱不振神氣不揚猗與辛公雅識治體從政所先立綱陳紀自厥筮仕以至列卿如弦之直如石之貞秉憲南臺一懲貪墨狐兔宵藏豹虎晝匿帝鑒忠鯁有詔歸朝握符環視無以踰堯公感上知矢心不貳臺栢霜嚴風裁日熾余時典禮謬有疏陳公助行之三令五申羊腸中起而射含沙齎志於國為政於家公業未究公事可師後式公者視此銘辭
  明戸部尚書王公墓誌銘
  司徒王公立朝伉直不阿遇事必殫竭赤悃惟毖惟慎天下服其忠既以母太夫人春秋髙陳情乞歸不以三公易一日之養天下稱其孝家食二十年登於大耋天下猶咨嗟嘆惜以為夀不滿其徳而位不究其才訃聞天子震悼詔加卹贈賜祭三命將作治兆於生榮死哀備矣是宜表之隧道以諗來者葢王氏纓黻相望以人文甲海岱間其由諸城徙新城也自公髙祖諱貴始其樂施好義隂行徳以亢其宗也自曽祖諱伍始以明經起家自潁川教授諱麟始逮公考貴州叅議公諱重光益昌以熾叅議公六子皆貴公其仲也諱之垣字爾式别號見峯母劉安人嘉靖戊午舉於鄉壬戌成進士為荆州李郡無寃獄至其抑遼藩之横械其黨惡者十四人麗重法遼藩欲甘心焉弗顧也為給諫疏保國先安民備邊先責實天子嘉之尋以言切直奪俸者再不為沮天子亦更思其忠於所進聖功圖與基命録皆宣付史館劾誠意伯世延不法執政者為緩頰不得言官某以罪謫戍執政欲還之格於公又不得當國者修隙故相人不敢出一語公侃然言朝廷待大臣自有體事遂寢執政者積不堪思報公未有隙也循資遷太僕少卿未三月又遷鴻臚卿葢隂抑之也而公無愠色上新御大寳公條議典禮俱酌於故實而當於人心迄今為畫一之法尋歴大理寺左右少卿序當開府則格採珠之令清中官之匿市租者以寛平民又數年始擢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湖廣吏治一新民懐其惠不動聲色而法行如流景王故宫火守者承當道風㫖誣及府寮為昭雪之詔捕妖人曽先監司察其疑似者煅煉成獄以自為功公劾去監司卒得白己卯報政受三代贈廕庚辰晉户部右侍郎協理戎政明年轉左提督倉場壬午再滿考再受三代誥乃晉户部尚書時上勵精圖治倚注方殷公念諸昆季俱宦游四方太夫人時倚閭而望乃陳情省覲遂以病告而撫按薦牘交於公車竟堅卧不出可謂能循老氏止足之戒矣修忠勤祠祀太僕公以祀田之餘贍姻婭周閭里其他賑窘䘏孤繕橋梁施藥餌歲以為常位極尊膴而出入里閈恂恂如也晚嬰末疾始勉乘筍輿然猶過里門必下諸子姪率其訓布衣疏屩綽有萬石君之風焉葢自戊午壬戌後諸子弟擢巍科者十餘人布列于史館臺諫方伯監司部郎守令者所在以能官著稱而伯子司馬象乾勛名尤著葢禀公成畫居多焉一日端坐儼然而逝得年七十有八元配于夫人繼路夫人子男三皆于夫人出長即象乾總督川湖貴軍務都察院右都御史兼兵部左侍郎余辛未分校所取士也次象賁户部廣西司員外郎次象晉甲辰進士中書科中書舎人女三銘曰
  天翊皇明覽徳碩輔爍為駿猷蜚則鴻羽洗寃七澤排闥九閽虓藩鷙悍虎决其蹯四歴諫垣五更卿寺逆鱗屢嬰鞅掌罔避匪艱拾級夷猶處錞兩讓制閫異彼齗齗翼翼畿輔公來作尹城狐彌伏澤鴻是軫荆員孔長建牙殿邦芟薙大憝遑恤其哤湘夢徳洋峴衡功阜帝曰爾庸來予先後董戎主計國均所依將母來諗返厥初衣一辭而退三命而俯萬石素風公作之萬先志遹追來許用昌式榖以似長發其祥徴才王氏如探崑圃玉屑瑶華溢不勝賈桓桓司馬勛著鼎彞季子繽紛車發其榰懿哉我公寧表東土還視方輿猗誰與伍申降崧嶽説騎箕尾遺烈未央百代有煒
  贈奉政大夫兗州府同知黙齋蔡公墓誌銘cq=327
  余諸生時則聞當世有黙齋蔡公九賢之裔近在浮弋已而同己酉賢書相得驩甚顧數謁南宫數罷歸即一二場擬冠多士讀至五䇿愕然不敢録肅皇帝乙丑余媿公如劉蕡維時相國者雅相器重公葢拂衣卻彌子之請也余益重公能屬曽閔之行克倡先世之學云戊辰奉母命出令江華以經術潤吏治建言裁駐華通判及倉巡庚午署永州府兼零陵江華二邑事壬申考湖南治平第一癸酉兩臺交疏卓異擬擢右秩以江陵抑加靖州守銜調令寧遠是年冬入覲上安邊四事己卯補海州子毅中太史始領鄉薦公偕計僑寓雲居寺入都城則藉沐陽令舎令竊笑之江陵客徐某諷使乞内曰余垂槖而來一切問遺不能具乃為此駔儈行耶且余蚤為客所欲為寧尚淹於此客銜之而去擢丞兗州尋調臨洮乞休丁亥飲於鄉海剛峰李漸菴諸君子賦勇退難老巻自南都函贈之己丑季秋六日卒年七十又二癸卯以太史進階奉政大夫持狀來請銘余以五十年莫逆友啟狀不能讀讀亦不能竟嗚呼余何以銘公哉公名光字汝謙黙齋其别號也世本光州人唐乾寧中有入閩為建陽令者生九賢公文肅公裔也勝國至元中避地籍饒之萬年文昭公還閩留南軒公居饒南軒生茂英有隠徳誓不仕元英生正原原生斌篤志力行修先世之業天順中司光山教鐸光士嚮學自斌始遂仍籍光以季子鳯翹貴贈承徳郎鳯翹即中𤣥相國所傳顯徳先生者公父也季宜人以毅皇帝戊寅誕公於光故以名髫年授孝經曰人生惟此耳顯徳與文成論良知力行不合從旁贊之曰能行孰不是知文成異之侍顯徳在華亭坐華亭曰兒心何處曰天上地下皆我心也華亭詫歎十有五補博士弟子員即篤志正學從淮川王公遊比以孝㢘卒業南雍日與耿天臺友弟子從者日益衆楊太宰夙知公即以邊才除江華令華當䧟沒後原野丘墟公拮据撫招而民浸聚勸助而地浸闢葺補而廬浸増節嗇而儲浸裕鼓舞而士浸馴顧欿然曰未也華所急兵耳裁胥役食募若干清軍餉侵漁募若干報撥運羡金歲千有五百募若干且請於上不追罪隠羡者建五丈樓頫七十營而臂指使之居然湖南一保障而撫化猺夷以互市來者為嚴剽敓之禁諸猺率千餘户來歸治以戎索而不賦其田故事學糧折色半於邑公條議易之通省以為式俗不舉女十男九無室公於保甲中飭連坐法生齒日益繁祝虎虎匿祝泉泉涌若神勞豈弟者寧故饒於華而海襟喉江淮利魚鹽軍屯農畝錯出棊置倭復時時乘汛揚波公躬節儉舉三老孝弟曰毋令寧習於淫也弛禁平法復鴻雁講魚麗夷舶不敢近稍近輒就禽曰毋令海中於倭也公之治華也古田巨盗犯錦田所我師敗績歸化夷不能禦公援桴而鼓之馘渠魁潘汝泗等制府上其功天子賜金幣風示邊吏比調寧以計典在都華大錫洞復亂集諸路兵駐零陵恫疑虛喝制府日三檄趣公至則走使十輩促入畫便宜公曰若屬無遠志易與耳不足缺斧斨請單騎往諭衆咸危疑咋縮公遣客某開示禍福徐裼裘躍馬詣賊營賊熟視曰公至矣夜拔營遁公自十五志學以及考終慨然以斯文為已任所至闡道明徳而經濟之才運之如指掌所至建書院羣諸生而教之以身心性命之㫖既賦歸田避俗東河棐几琴書朋儕文酒泊如也生平交游如文成存齋廬山鶴川每㑹必旬餘方罷若天臺伯仲近在麻城則約㑹於楚豫之交歲月共相切劘居恒寡嗜善導引乙酉一病劇甚太史移齡䖍禱七日夜公夢至人飲以玉琖覺而茗芬襲吻又五年夢奠雲竦之舎曰毅兒移齡期已届余於世已矣死不可復生然生生者不死治具别子姓姻婭束帶酧家廟朗吟曰九月霜寒鴈未歸諸子輩環侍問以家政笑而不答徐曰山頭一片白雲飛端坐而逝諸生旅請祀於鄉耆老旅請祀於社遠近頌慕如一口所著有諭民夷詩中興頌物感論書院三志寧遠新志光山新志行於世配胡氏繼何氏贈封俱宜人子五敬中雲南府判一元貢生毅中翰林院檢討亨中以諸生鎮撫信陽衛俱何宜人出則中邑學生側室郭氏出女五孫二十銘曰
  伊洛淪漣接汝潢波揺雲漢倬為章馮乘冷道儼河陽長鯨授首小弧降單騎入營冦角崩兼金曄曄出尚方靈泉忽涌於菟藏淮隂汛息東海康民肥槖空譽不揚滋蘭樹蕙競幽芳碩果不留衆何望先生之風未渠央山嵽嵲兮水淼茫
  明光禄大夫柱國太子太保都察院左都御史贈少保一齋温公墓誌銘
  明萬歴丁未閏六月初三日故都察院掌院事左都御史温公考終於三原里第訃聞上悼失良弼輟朝一日詔大宗伯議䘏典特加祭至九壇大冡宰議贈官官少保大司空議營葬遣光禄少卿余啟元往蒞事尋易名於生榮死哀備具矣公之孤予知猶以隧道之石不可無銘也不惜重繭千里即余謀余與公同舉進士而生平石交也烏可辭按狀温以邑為氏世傳温公造之裔而譜牒無可考斷自元興齋公為始祖興齋公後有諱思敬者生二子伯曰顔仲曰良顔生公髙祖昌昌配安生公曽祖勉勉配劉生公祖淮淮配曹生朝鳯配王公之父母也自曽祖以下俱贈以公官配俱贈一品夫人公諱純字希文一齋其號也方垂髫即凝重寡言笑稍長頴悟絶倫淮海孫文恭公以精一一貫之學與為仁之㫖傳其衣鉢曰吾道在兹矣年二十六舉三秦鄉試第一明年乙丑成進士釋褐夀光令夀光山東巖邑也俗刁悍難治又適有巨盗馬天保等縱横蹂踐公至密計擒之不煩一鏃乃復闢草萊勸耕織定冠婚喪祭儀式導邑人勤儉而厚其風俗未幾以治行第一徴拜户科給事中尋轉吏科晉兵科都給事中凡三載所建白不可勝計而諫草所存者則有修實政以熙庶績通章奏以隆泰交議京營文武提督以贊廟謨裁决者亦遂為永制大司禮陳洪為所生乞恩公劾其非法邊疆總督有無處而饋者公直發其事而昭雪故司諌沈鍊獄士林尤洒然稱快將擢卿貳適俺答納欵求邊開馬市時首揆為髙文襄公以為可乘此閒暇以修吾邊備且將許之而公為髙公之門人獨抗疏言以堂堂中國與虜為購徒損國威弛邊備長將吏偷安之習必不可許乃出為湖廣布政司叅政人多有為公不平者公獨無幾微見顔靣曰患不能盡職耳官内外何擇焉公至楚藩署司篆數月積羡金無算毫不肯私楚武岡王謀繼大宗而使人賄公公峻却之乃不敢復言尋請告歸里文襄公既謝事乃復起河南布政司叅政分守南陽南陽令有為宗人齮齕者公折以大義宗人皆唯唯退尋計禽大盗段武等散其餘黨境内以寧甲戌陞太僕少卿提督東路馬政改太常少卿提督四夷館陞光禄卿上大婚節省無名之費不可數計授中大夫轉太常卿適江陵相公不欲為三年之喪公與諸部寺規以大義江陵公不説公請告歸建學一草堂讀書課士嘗閉闗静思至不知晷刻蚤暮一夕而恍然有悟與天臺耿公語耿公大竒之而以書寄江陵亟稱其所得如是李漸菴公亦以為言而江陵終不釋迨江陵公歿始起太常卿轉大理加通議大夫尋陞兵部右侍郎巡撫浙江浙當兵民兩變之後公至著齊民要書奬忠義褒孝㢘禁淫祀而又改漕折減織造修陂塘興利除其積蠧人情欣然便焉冠軍團操㑹城者距防汛所在既相遠而往來擾民又多虚糜公帑稍欲更易汰其老弱則怒目而起公設計移之且不明示裁減而疾病物故者不更補自是乃九營併而為七兵民於以相安浙故有楊任諸姓其先以方公孝孺相與有連坐累及今人情為積憤久矣公疏請開釋焉丁亥改户部右侍郎尋陞都察院右都御史總督倉場則請停新増供應劾監督主事王某不職諸屬吏皆肅然奉法母艱除起南京吏部尚書主癸已京察人服其公贈公歿居廬三年朝一溢米夕一溢米不羣立不旅行鄉人之覩其容色有為泣下者戊戌起都察院左都御史掌院事秉國成者為四明沈公公雖每事不依阿及有所諮訪必殫竭忠赤惟恐不盡焉嘗請下考選命請停礦税請寛釋被逮諸臣疏十餘上俱不報乃約諸大臣叩閽待命上震怒諸大臣皆曰無太激公毅然請行衆随之伏闕大哭自己及申上遣中官怒問曰誰為首公慨然對曰臣純也為社稷生靈計不敢愛死上知其無他亦不罪也時建儲之命久不下公抗疏屢請每請必齋宿露禱冀有感格或至出涕壬寅閏二月上違和忽罷礦税釋幽繫下行取考選之命中外欣然公慮有中變則與大司農陳公渠大冡宰李公戴謀即日頒詔天下而大司冦蕭嶽峰公獨以出幽繫俟再請明日上體安果收回成命獨私喜大司冦而深怒奉行諸臣乃罷大司農為民四陽之月日有食之獄中劉九經抗疏指陳時政有七月南山皇甫卿士語侵及當事而九經秦人也於是當事者疑公不可解未幾乃妖書四布以動揺國本為言省臣為當事腹心者遂抗疏激上怒詔有隠匿罪人者族訐報者賞千金侯萬户遠邇騷動人人不寒而栗公與余宅密授意巡捕叅將陳汝忠發健卒圍之數層五城兵馬指揮劉文藻等亦各遣兵番圍繞夜聚而曉散人人為余二人危之蓋當事者欲迫公與余令恐懼自裁余二人飽食穏卧自如耳頼天子聖明俱以得免公於是乞休當事者即因以揮之去公出春明門行李蕭然諸士紳餞送者皆咨嗟太息舉二疏以相况公歸約里中髙年為耆英㑹族屬待公舉火者數十人婚嫁者數十人設義田百畝立大宗小宗廟以時致祭著雅樂創尊經文昌閣修李衛公祠其他不可勝紀公惻隠滿腔胸次悠然超乎物外而乃一日疽發凥以卒公不留意於詩文而所為未嘗不工文步趨馬遷詩學少陵今其書所傳者除歴官疏草學一堂全集則又有少陵一得大婚禮彚紀其他所旁通如天文地理風角占𠉀諸家亦皆有精詣術師反有不知者公不以為貴也終之年六十有九配李繼楊再繼宋俱贈一品夫人先公葬西郊賜兆公自為誌矣子三予知次知自知銘曰
  西嶽降神篤生甫申聞道淮南精一傳真知行妙合反躬實踐忠清正直温而能斷三犯時宰拂袖歸田斑衣膝下樂而忘年三起田間南北總憲秉正嫉邪秋霜日鑑定䇿國本羽翼商山功成身退鴻漸九天得正而斃馬鬛崇封子孫千億永大厥宗
  明光禄大夫柱國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建極殿大學士贈太傅謚文懿趙公神道碑銘
  余故與文懿趙公同館相暱今公已矣余繼公而濫密勿蕭規具在彷彿乎如見其人也公諱某字某别號濲陽系出宋清獻公自衢遷金華之蘭谿代有顯者傳至公曽大父年成化乙未進士除行人至水部郎以忤中貴棄官年生晨晨生賢三世皆以公貴累贈光禄大夫柱國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建極殿大學士配皆一品夫人公之生也夫人夢日華繞室始能吾伊章句即負大志贈公程督最嚴弱冠補諸生督學雷公得公文即以公輔期之登己酉鄉薦困公車者二十年下帷苦學有司罕得覿其面戊辰舉南宫㑹試莊皇帝臨軒手拔公第三人授翰林院編修己巳修世廟實録辛未分校禮闈尋册封吉藩癸酉充經筵展書官教習内書堂仍預修穆廟實録晉侍讀今上即位江陵相頗專恣公疏言紀録自史臣職掌請罷政府總裁以防專擅江陵相銜之亡何奪情事起諸疏論江陵者俱廷杖謫戍而編修吳趙二公疏語尤峻公懼不測糾同舎者七人詣江陵公所舉綱常大義反覆譬解江陵無所容身至欲引佩刀自裁而二公亦下廷杖時公直起居乃復詣政府請諸疏付史局存萬世公議江陵相益怒甚竟以星變考察出公廣東按察司副使公被命即行抵任攝臬篆隨事盡職曽不以遷客介意而江陵憾未釋尋又以辛巳京察再謫公閒住公歸而結廬於靈洞山下自稱六虚主人㑹江陵敗南北臺省交章薦公起解州同知擢南太僕寺丞尋改南國子司業甲申轉右諭徳掌南京翰林院事復轉左諭徳春坊修玉牒丙戌再校禮闈擢南京國子監祭酒戊子轉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讀學士掌府事己丑晉南京吏部侍郎公感上知遇首上保聖躬疏要在屏酒色戒逸豫臨講幄接大臣清心寡慾以承天眷語甚切至無何改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士辛卯首揆申公致政上特㫖簡公以禮部尚尚兼東閣大學士入叅機務時太倉王公歸覲公與山隂王公同心輔政壬辰春山隂公亦抗疏去國適新建張公召未至公獨肩樞筦以精白醇謹贊上英明之治其大者西平劉哱東復朝鮮歸王子皆以片言折盈庭之議成不世之功時上久不視朝乃因獻西夏捷請御門受俘上從之是日賜召對稱先生不名退而進孫思邈真徳秀衛生二歌以申保聖躬疏指上嘉納癸巳春太倉王公應召至㑹羣臣請册立愈急上密問王公中宫尚宜子三皇子姑並封以待若何羣臣皆力争以為不可公乘間疏言皇上既有待嫡之意請為中宫修交泰之禮以祈髙禖自當叶應必時下並封則當優異皇長子以明定分不報越數月復請乘來歲春命元子出閤講學行册立冠婚禮上覽奏不言然心固韙之未幾乃遂有出閤之命中外欣然公之力也先是每廷推大寮銓部必先詣政府詢所欲用公曰此天官冡宰之職也吾何敢預焉自是乃絶不預聞公仍大書二銘於政事堂一曰以威福歸主上以事權還六卿以請託辭親友以公論付臺諫一曰積誠以事主上潔已以風庶官折節以下忠賢黜私以絶憸佞嗟夫公相業在此矣時邊備久廢將士習偷安自佚公勸上用重典按諸失事者自是乃旂壘生色未幾有鎮武之捷効首虜至五百餘級獲錙重無算上嘉大將功欲裂地封之公復執祖制為不可上乃止初朝鮮為日本請封廷議未一上怒言者齟齬責大司馬不任事公從容言彼中情形豫難遥斷請下督臣議樞臣覆議取自上裁上從之於是議者與覆議者皆謂封之便㑹倭使至乃許封焉已而日本反覆封事壊言者及公公乞骸骨上降手札遣中使諭公公感泣未幾仁聖皇太后崩扶病强哭臨成禮歸遂稱篤疏七上皆䝉温㫖慰留尋再遣鴻臚寺宣諭政府傳諭不得已乃出然非其志矣葢公虚心觀時直已守道無固我壬辰以前事權在已和衷在列雖身居攝而運籌帷幄靡不奏功乙未以後門户漸分攻訐日熾公主必退適兩宫三殿先後災皆引漢䇿免故事自劾已復以年至乞休病乞休每輒鍵闗數月月疏三四上而言者乃又以矯飾論公公求去益力上特㫖趣公出公終無出意㑹遼東事急贊畫與撫臣相訐語侵二輔或出國或在政府虚無人乃不得已一出調停其間事定復堅卧不起葢自戊戌至辛丑凡四年乞身之疏九十餘上上勉留彌篤賜金幣酒米遣御醫診視及鴻臚中使宣諭月常再四公感上隆恩每對客未嘗不簌簌淚下曰臣病且死即未死敢忘國事以負主眷乃力疾草疏請罷𣙜税請册立東宫請簡輔臣等又以曹侍御直諫坐死屢疏申救己亥冬屬當讞决中外為侍御懼不免公疏力解言甚切至上寤特為停刑葢公以精誠朴忠受知於上每覽奏無不動容雖或有不得已而姑聴者有逆耳不盡聴而曲賜優答者終不至黙黙遂已也癸巳敘寧夏功進太子太保廕一子中書舎人丙申敘甘肅功加少保改吏部尚書進武英殿大學士丁酉敘延綏功晉少傅兼太子太傅建極殿大學士廕一子尚寳司丞俱賜銀幣最後歴敘諸功特轉中極殿加少師兼太子太師並支二俸各廕一子賜銀幣公五疏懇辭不允公不得已第勉承雲南一廕餘皆辭免而自丙申以一考賜宴於禮部廕一子尚寳寺丞及六年九年秩滿皆不敢上聞矣其謹畏若此辛丑九月十二日夜大星隕西南遠近震駭明日公歿若日華之兆相終始應者訃聞上驚悼降手詔若曰天乎胡奪我良弼之速也為輟朝一日賜賻銀二百兩紵絲二表裏及布米香燭賜諡文懿諭祭三壇遣行人䕶櫬歸某官庀窀穸給水衡錢俱視舊典有加公襟度疎雅不立畛域與人處杯酒從容懽然道故舊比問及朝事則徐以他言亂之人莫窺其喜怒之色其為文汪洋爾雅類其為人雖卧病猶吟咏不輟所著有四游稿及伏枕越吟寄懐八咏讀者想見其髙雅而悲其志焉嘗築臺清獻公祠傍榜曰告天示不忘本葢公歴官三十餘年所積禄盡出為買山之費於田廬無所益其校士禮闈再為國子監司業祭酒一時士出公門下者甚衆公第與莊言徳業絶不以借援曲庇喣喣為恩士多顧化至於矯者欲借公為名巧者欲排公貢諛或至有操戈入室者公閉閤思過而已居嘗語人曰無心立心無事行事無權處權乃聖賢作用嗟夫公所以上結主知下鎮物情處機穽戈鋋之衝而卒能明保其身者有以也病且革猶力疾草疏請行册立禮請罷礦税簡閤臣用言官目送疏發而後屬纊葢古稱尸諫者已公生嘉靖甲申三月十三日距辛丑為七十八年配方氏贈一品夫人生四子長即尚寳丞鳯梧次鳯翀刑部陜西司郎中次鳯威兩淮運副皆方出次鳯閣側室沈出女四孫男十九人餘詳誌狀中不具載銘曰
  趙自清獻姑蔑始基爰徙濲水累葉集釐篤生太傅應期名世射䇿天人唱名雲麗載筆詞林正笏朝端身荷綱常秉義摧奸既斥嶺表復竄邊際公憂則違邱園是賁隂曀既消衆正彚征詔起東山公樂則行再陟詞垣洊歴九列帝曰直臣作予尹説初攝端揆集思陳謨三韓興滅西夏獻俘既專樞筦彌廣忠益内明外順已正物格權歸一人職還六卿為霖為楫何功何名門可設羅心則如水毁不為怒譽不為喜荆棘漸繁讒言高張公思避路百疏不忘眷自宸衷手詔慰諭中使絡繹牢醴無數曰無予棄曰惟汝為天語彌温公志靡移感激涕零何以報主一息尚存有懐必吐所忠遺奏史直尸諫帝為動容隆恩靡間厥恩維何卹典是隆建本置輔獨鑒公忠生順死安哀榮終始公神在天公業在史坊如斧如賜兆𠖇棲於萬斯年川岳與齊
  明贈資政大夫兵部尚書故慶府右長史棘亭王公神道碑銘
  王氏自瑯琊太原兩望之後散布於天下代興地著咸有聞人顯庸於世廣平之有王氏葢北宗之支自河東而徙者也廣平之滋大自尚書懐棘公淵源建樹自封尚書棘亭公始棘亭公諱允武字徳毅幼端敏能屬文行誼惇謹有度名重河北文日益竒而亦用是不偶明經入太學庚戌謁選天官太宰蜀夏公異之除江西南康府通判南康地瘠而通判總一郡之儲累歲所負十七公内絶包苴外無所假借相緩急而時其催科一年賦乃盡起部使者奏最㑹閩浙連創於倭廣西狼兵奉詔往援所至驛騷道出南康人情恟懼公時攝守諭衆曰狼兵即悍寧無將帥寧弗畏法耶乃移檄與帥約曰天子以爾兵勝固徴不戢孰謂勝也成師以出而卒以不戢持此欲安歸乎且兵譁以犒耳吾犒豐且時而譁者弗息何帥之為請以法聞上矣帥雅憚公名檄至戒其下曰清直翁果不可犯也已而公所治犒師具無不饒辦狼兵大喜而去市里晏然機兵以月糧缺訟萬年令於臺臺使下讞者不能平兵遂鼓衆謀亂郡城晝閉公適以他事至直指徐公喜曰非王倅不能了此趣召公往訊獄具坐令朘刻而究鼓亂者正法郡賴以安直指益竒公即移署萬年除前𡚁政數十事反寃獄株連累歲不决者居六月以考績行民攀泣塞道肖像立碑頌焉入都署上考還郡數月兩臺復檄視景徳鎮陶務景徳仰供尚方器被天下而塼埴之家且不讐費權豪稍侵牟之以故陶户日瘁而器窳不中程公至悉為均節而禁外蠧之窟穴者商民工作為之一變庚申擢兩淮都轉鹽運副使淮鹺夙號利藪官者多以染指致累公持己益峻羣商秋毫無所與揚州監生某家世素封以事逮獄死長子戇騃少子楫黠甚矯父命逼殺長者而據其室長子婦薛訟之楫大出金錢賄解獄反坐薛薛請就公讞公竟得楫殺兄狀論死揚人以為神明時都御史某倚分宜相覈天下鹽政所至責賂無算淮商醵金數萬以待其來公聞怒曰諸商賂即王某賂天下寧有媚人王某哉禁一無所餽都御史大恚署公左官遷慶府長史竟中以老疾罷時年五十七耳公歸槖中蕭然抵舎田不加於舊布衣疏食足跡不入城市課子明農之外一無所問居二年以疾卒於家以尚書公貴累贈資政大夫兵部尚書配都氏先卒累贈夫人繼趙氏封太夫人子二女一孫男四孫女二姻婭皆名族詳誌狀中公天性孝友内行純備居官清介操持凛不可犯而存心平恕事有干重辟及士類罹訟者必詳審三四惟恐失入及臨大事闗地方興廢民間利病則毅然任之即忤上官遺身累不為動也前宗伯余馮二公表誌其墓已悉邑令陳公又採公行事入邑乘中兹不具載謹識其大者銘曰
  衛陽鴻儒金玉其相含華耀穎蹈員履方絶調知希長才位下戢志賢闗䇿名别駕惠藹如春明兼照夜赤子乂安神姦顧化賢媛協徳宜厥家人發祥哲嗣流慶無垠三命崇階九京殊錫汗青有光彤管丕式淮水作禎原阡用即追琢馨香垂之罔極
  明封奉直大夫户部雲南清吏司員外郎次泉李公神道碑銘
  封户部員外郎次泉李公者今總漕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道甫父也公葬踰十有四年而道甫至今官法得樹石神道乃自淮上緘書來徴言按公諱某字徳潤次泉其别號也生不好弄初業儒不就乃棄去業賈然非其好也嘗入市市布四得八歸知其人誤也不及飯走還之又道拾遺金五懸諸門以待遺者毫無所隠是時公正貧尤人所難云無何道甫成進士授户部主事部商多里人不無望公居間公一切謝絶之南樂魏侍御允貞言事侵執政禍且不測時道甫部俸滿再考旦暮遷矣乃發憤上書救之得俱謫或逆公懟公怡然曰侍御不負朝廷若不負侍御余亦能不負若已迎侍御勞之曰行矣自愛不意兒曹得附君子之後也魏常謂為道甫易為其父難道甫以是聲益大起累遷觀察已改督學三晉公益匿跡燕市疏食布裳依然寒素時時步行里巷中人莫識之喜談古今忠臣義士賢豪曠逹之致晚讀宋儒語録欣然有合嘗語道甫曰吾生平兢兢不敢為虧心事以求不得罪於天罰今益有味乎先儒之言也葢其所契悟深矣方道甫督學時一日念公心動即棄官歸歸甫三月而公捐館舎屬纊語不及家事第云毋厚葬我骨毋以貴人之辭諛我墓其見超世俗類如此生平孝友篤至事伯父母如父母伯兄妺如兄妹終身猶一日而又好行其徳困者周之死者槥之余初以道甫知公今益以公知道甫是父是子所從來矣娶朱宜人有孝徳雅稱公配生子三長即道甫名三才矯矯直節古所稱社稷臣也有子如是是謂不死公固不喜諛如九原可作當亦信余言非諛也誌表碑傳載家世與生卒月日已詳兹不贅銘曰
  李自秦遷籍燕軍閥世無顯人有俟而發其發伊何中丞道甫疇其啟之曰有賢父洵美封公賈能市義返布歸金糠秕世利或謂公痴公聞逾喜終窶且貧我道葢是嚮慕稱説惟孝與忠道甫敬承步武龍逢慷慨抗疏以救言者而得左官公無愠也謂以禄養無寧以善而行而志毋我顧戀道甫泰然直聲蔚起荐歴中丞嚮用未巳國有重臣公訓是式霖雨天下公之遺徳載徳於躬食報於子刻詩豐碑垂千萬紀





  亦玉堂稿巻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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