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列女傳
母儀
孝聖憲皇后,純皇帝之母也。始在母家,居承德城中。家貧無奴婢,六七歲時,父母遣詣市買漿酒粟麵,所至店肆,輒大讎,市人敬異焉。十三歲時入京師,值中外姊妹當選,入宮隨往觀之,門者初以為在籍中,既而引見,十人為列,始覺之。主者懼,譴令入末班,孝聖容體端頎,中選分皇子邸,得在雍府,即世宗憲皇帝王宮也。
憲皇帝肅儉勤學,靡有聲色侍御之好,福晉別居,進見有時。會夏被時疾,御者多不樂往。孝聖奉妃命,旦夕服事唯謹,連五六旬,疾大愈。遂得留侍生高宗焉。及為太后,約皇帝以禮,率六宮以慈,福壽仁賢,形於四海。準回之平也,有女藉於宮中,生有美色,專得上寵,號曰「回妃」,然準女懷其家國,恨於亡破,陰懷逆志,因侍寢而驚宮御者,數矣。詰問,具對以「必死報父母之仇」,上益悲壯其志,思以恩養之。太后知焉,每召回女,上輒左右之。會郊祭齋宿,子夜駕出,太后乘平輦,直至上宮,入便閉門。宦侍奔告,上遽命駕還,叩門不得入。以額觸扉,臣御號泣,聞於內外,太后當門坐,促召回女絞而殺之,待其氣絕,撫之已冷,乃啟門。上入號泣,俄而大寤,頓首太后前。太后亦持上流涕,左右莫不感動泣下。海內聞者,皆歎息。相謂:「天子有聖母也,靜而有化,而強於教誨。」詩曰:「君子萬年,景命有仆。」此之謂也。
節義
織笠女者,河南人也。其縣婦女,采台草織笠以為事。女自十二三時,每織,擇精好細潔之草,別藏之。既多復擇其尤。當嫁之歲,自製一笠,既成婚,用獻其夫,而語其勤焉。夫戴以出,市人見者,無不誇也。久之,旁縣亦聞之。它日夫出,有自後呼之者,公子也。問之曰:「物以難得而珍,貨以有用為貴。今子之笠,婦所織也。冠之不可以卻暑,無食不可以為炊。子誠賣之,願論其價。可乎?」其夫心惜之,而以客為偽言,姑應之曰:「吾笠不賣,客幸欲之,若得錢八萬,當以與客。不然,無相問也。」公子大喜,遽下錢八萬,取笠而去。於是其夫輦錢而歸,喜告其婦曰:「笠已賣矣,乃得八萬。若先靳之,十萬可致也。」女問其故,默然內悲而無言。其夫出,遂闔戶自經而死。君子以織笠女為識微。夫古之婦也,義可求去。今也不然,一入其門,榮辱隨之。至於見賣逼淫,而求死興獄者,有司日有聞也。女之死,可謂達時矣。使龍比知之,則其君無殺諫之名;屈平知之,則其先無左徒之寵。君子與其待敗而俱傷也,不若自潔以全其交。詩曰:「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此之謂也。
辯通
直辭女童,滿洲人。其父為京營四品官,則未知其為參領與?佐領與?咸豐九年冬,選良家女入宮,引見內殿,上親臨視。女童以父官品例在籍中。晨入天寒,上久不出,諸女立階下,冰凍縮蹙,莫能自主。女童家貧,衣薄不堪其寒,屢欲先出。主者大瞋怪,固留止之。稍相爭論,女童大言曰:「吾聞朝廷立事,各有其時。今四方兵寇,京餉不給,城中人衣食日困,恃粥而活。吾等家無見糧,父子不相保,未聞選用將相,召見賢士。今日選妃,明日挑女。吾聞古有無道昏主,今其是邪?」於是,上在屏後微聞之。出則詔問:「誰言者?」諸女恐怖失色,莫能對。女童前跪,稱奴適有言。上問曰:「汝何所云?」女童前對:「奴等當引見,駕久不出,誠不勝寒,欲出不得,而總管以朝廷禁令相責,奴誠死罪,忘其軀命,具言朝廷立事,各有其時,今四方兵寇,京餉不給,城中人衣食日困,恃粥而活。奴等家無見糧,父子不相保,未聞選用將相,召見賢士。今日選妃,明日挑女。竊聞古有無道昏主,竊以論皇上,願伏其罪。」於是,上默然良久曰:「汝不願選者,今可出矣。」女童叩頭退立。上遂罷選。當女童前後言時,與在旁者莫不惶急,流汗咋舌,不敢卒聽。及得溫旨遣出,或猶戰悚不能正步。以此女童名聞京師,君子以為能直辭。詩曰:「匪饑匪渴,德音來括。」此之謂也。女童既出,上它日以事降其父一階,欲令後選時,女可不豫也。君子以為,女童以一言而悟主,成文宗之寬明,顯名於後世。詩曰:「靜女其孌,詒我彤管。」女童可以煒彤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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