俛庵集/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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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俛庵文集
卷五
作者:李㙖
1876年
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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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南宗伯丁卯[编辑]

涔寂中咸君袖惠書見訪。副以別紙二本。急拆疾讀。不覺心開目明。數日懷袖莊誦。十回而不能已也。第審際此餘寒。靜養體履常有病瘁之歎。竊意老兄根本完厚。而有二豎之侵。必也天將降任。故使美疹爲祟。得以關門斷路。飽飫閒界工夫也。㙖則姑無疾痛處。以故多閒出入。鹵莽心田益以荒蕪。可知天之無意於玉汝也。良歎良歎。別紙所示。合兩度通看。有以仰窺高明用工之深。已到昭曠之原。其於此心體用之大且神。看得到說得詳。所以開牖蒙蔀者大矣。不勝歎仰。愚之前日所見。大槩亦不出此。以天王不言出之義。解心無出入之說。以爲心旣以六合爲度內。則雖在六合之外。不可謂出。信之甚篤守之甚固。昨年因天瑞兄開諭之勤。心忽自疑曰朱夫子旣以太一常居。諭心之體。而復以穆天子萬里轍迹。爲心之戒。則天王不言出之義。說不去矣。自道至島數十日。常不快於心。在島無事。閒看舊篋。得遺集中三段說。然後怳然若有契於心。不知其所得眞妄如何。然回視前日所見。大有虛實之不同也。向來所貢愚見。信手寫去。必不當理。亦無草本可撿考。不知其爲說如何。然姑據今日所見而畢其愚。以求敎可乎。大抵心之一字。最可商量。心之所以得名爲心者何也。豈不以此方寸之地。有虛靈知覺之妙也耶。卽此方寸之地靈覺者是心。則非方寸之地不名爲心。又無以有此靈覺之妙也。蓋心之爲物。占得田地不過方寸。而卽此方寸之中。上下四方之宇。古往今來之宙。無所不包。雖參贊天地之業。莫不就此方寸中經綸之裁輔之。故邵子曰萬化萬事生于心。非以此心去管萬化萬事。乃萬化萬事自然生出於方寸之中也。故卽此方寸之中。可以管天地萬物之理。雖其管天地萬物之理。而初未嘗離了方寸中一步地也。朱子曰理雖散在萬物。而其用之微妙。實不外一人之心。萬物之理。其用在心。則心應萬物。只是心內事。萬物初非心外物也。故曰合內外。故曰無內外。故曰內外之兩忘也。心之應物而未嘗逐物在外。故曰非兩在。何嘗離了方寸而求心於漭漭蕩蕩之地。以爲無內外之驗耶。蓋此心只在方寸中。而寂感隨時。體用互變。發揮萬變。以立人極。若徒見此心之用。包括今古。牢籠宇宙。而遂以爲心之神明不測。不可以方寸局之。不可以腔子滯之。則是徒見其大而不見其所以大。徒見其神而不見其所以神也。今兄抵天瑞別紙曰局處所於常居則無以見體物不遺之盛。滯神明於血肉則無以見應迹無方之妙。又曰寄寓在一箇腔裏。然則心之神明在腔子者。特其寄寓而已。非常居之所而不可局滯於血肉之軀方寸之地。卽事卽物。全體在是。不假形骸神用無方也耶。信如是則心之爲物。流行自在於天壤間。隨物隨在。初無定處。不滯形氣。自感自應。此箇一時寄寓方寸之地。有亦可無亦可也。縱使有之。是不過天地間遊魂滯魄怪鬼之類。曾是以爲心乎。高明之見必不至此。推言極處。不覺言語過重。必將以我爲不相知者。然立論一頗。逕路一失。則末流之弊。安知其不至此哉。蓋高明於心之體用之大。神明不測之妙。看得透。又縱之以辯博之辭。誠非拙訥者所敢與爭鋒。然竊意高明才高意廣。嫌方寸之小腔子之陋。不足以盡心體之大且神。故曰寄寓曰樞紐於一身而運用於天下。此兩句非不善矣。但兄旣以在事物者。爲不在腔裏。則其曰運用天下。卽謂心在天下者。故爲未安。其意若曰腔子方寸。特心所寄寓處。雖樞紐總腦於是。而其用之大。必周徧天下萬事。然後方能全其體之大而語其用之神也。殊不知心之得名。只在方寸。則方寸是心之體段田地。外此則不名爲心。何寄寓之有。且其所以爲神者。以其在方寸而能管萬化也。若非方寸而可以管萬化。則非愚之所敢聞也。竊疑高明之見。已到昭曠。而獨於萬物皆備於我。物理元在心。心之應物。未嘗出在腔外。則未甚著眼看破。而語意之間微有不滯形器。漭蕩過高之弊。如何如何。雖然㙖誠無所知識。於心學未有一日之工。而猶於高明之言。執迷不服如此。其愚誠可憫也。幸老兄復賜反復而明敎之。㙖雖魯甚。亦能捨三四十年之舊而服。天瑞豈不能捨一年之痼而從老兄乎。

別紙[编辑]

竊謂主一之一一定之一。同一一字。而所指不同。不可以一定之一。解主一之一云者。非以處所一定爲非也。前日鄙書所以未安者。不知其爲說如何。然以今料之。大槩言處所一定者。凡言物事初無定處。可東可西可此可彼者。不於東西彼此而底定於一處則謂之處所一定可也。若心則是火臟之名。胎在腔中。與生俱生。初非可東可西之物也。何處所一定之足論乎。故曰未安。非以其可以流移轉運不常厥居。故謂之未安也。然則愚所云未安者。非中間溫呑煖處。乃寒熱不同之極致耳。如何如何。

非眞在之義。元書已覼縷。然若知事物之理本具吾心。則心之應物。非逐物在外。只是方寸中理會方寸內事。其在事物者。卽是在腔子者。旣無內外。又非兩在。安有非眞在之惑乎。若以事物爲心外事。則雖曰無兩在。而恐終無以成其說也。

又以夫子之聞韶忘味。取喩於呂子約奔在冊子。而曰俱是心在事上。曰正合理會。高明於此必有說矣。惜其引而不發。不能使愚者躍如也。然愚竊以爲此正吾兩人所爭決案處也。蓋妄意夫子之心存於中者。澹然淵靜。而韶樂之盡善美者。有以深感之。所以心一於此而口腹自輕也。然所謂心一於此者。亦非謂夫子之心出在韶樂上也。乃韶樂來感夫子之心也。正如止水在此而光影自映於上耳。子約則不然。方其讀書也。耽讀之意。已動其方寸。此心全體都奔放在冊子上。則自家腔裏已空虛無主矣。所以不知有己。所以便成無知覺之人。正如水爲燕蹴風𥳽。雖有光影而不能照耳。高明所謂卽其所在無非全體者實近之。而其所謂活而神者。恐於此便不活不神矣。如何如何。

高明所與天瑞兄別紙中所云通在軀殼。與在事物爲一事者似矣。而其曰通爲一事者。乃是通融彼此合而爲一之意。則所以通融合一者。猶有彼此內外者存。故曰通之合之。初非內外兩忘之謂也。又曰卽此在視聽者。卽在軀殼者之所爲。而不害其爲眞在。殊不知卽此在軀殼者。卽是在視聽者。何所爲之可言乎。其曰所爲則有以此爲彼之意。其曰不害者。語意又寬緩不切矣。卽此是眞。何不害之可言乎。又其分樞紐總腦處。與主管運用處。有內外無內外之別。是不知樞紐總腦處。卽是主管運用者。初無彼此之異也。又曰卽其所在。無非全體。其曰無非全體者。是有得於體用不相離之意。而其曰卽其所在者。有隨物隨在之意。如曰在視聽在事物在四方萬里之外之在也。以外物爲外則是不能合內外而強此心以無內外。所以有兩在之疑。謂之無兩在則烏得免子約奔放無知覺之病乎。殊不知物理本具方寸。此心應物。只是此心理會心內事。初非逐物在外之意也。又曰體不離用用不離體者得矣。而旣以心之用。爲在事物上。又以體不離用之故。又不免拖曳心體又在事物上。謂之卽其所在。無非全體。則心之全體旣在事物。而自家方寸謂不空虛者。吾不信也。又曰無形者活而神。一體一用。在處皆全。心固活而神。然謂之在處皆全。則在此是所在之處也。彼豈非所無之處乎。又曰在事物者。卽此在軀殼者之發於外者。若以發未發言之。不妨如此說。若說心無出入之義則恐不可。若以事物爲外。而以心之應物。爲發於外。何以見無出入之義也。高明於此說不去。故極贊心體之活而神。然恐心之情狀體用。猶有所未盡。而邂逅之間。或有不滯形器。不落方所之病。不可不察也。天瑞亦略寄所以供答老兄若干條。深所歎服。然但於物理元在心。不可以外物爲外之義則未肯說破。而於無出入處不能端的指陳。乃以非眞在三字。藉老兄之口。竊疑此兄於此亦未能免齊楚得失之譏也。然其所以立論主意則終是大本處有見。故其言却親切而靠實。依以治心依以應事。庶可以雖不中不遠矣。此愚所以深服其言之有味。而於老兄之論則是愚三四十年之舊。然不敢唯唯而強聒不已者。却恐遊騎出太遠而無所歸也。

西厓葛翁兩先生說。前此未嘗著眼奉玩。承諭始得從容反復。蓋厓爺之說。實本於朱子此心廓然初豈有內外之限之訓。然今曰心雖主於一身之中而足以管攝天下之理。凡宇宙內上下四方皆心之境界云云。夫心體之虛靈。足以管天下之理。天下之理其用實在一人之心。是以凡宇宙內上下四方之理。皆在吾一心上經緯運用之如何。則宇宙內上下四方。實爲此心之幅員境界矣。非以此心之體。爲布在上下四方也。竊意厓爺之意。本自如此。特於遣辭之際。於此心虛靈之體此理在心之妙。少欠曲折。未甚發明。而直曰云云。故葛翁之言如此。豈非後學所當著眼講求處乎。抑愚於此。又有觝滯之愚。凡言無出入者。皆當內外兩忘。心與理爲一。然後方可以見無出入之實。若猶以外物爲外腔裏爲內。則以內應外之際。烏得無出入之可言乎。今厓爺說云不可以在內者爲入在外者爲出云云。旣云在內在外則是有內外矣。而又曰不可言出入者何也。此固盛論所本。願聞其說。

愚之爲此累牘連篇而不知止者。大抵不得其要。而不覺其辭之支也。初非博考前言往訓者。直據自己一時胷臆。必不當理。願高明明以見敎。㙖雖愚甚。亦知此理是天下之公。不敢執私而求勝。理到之言。不敢不服也。

答南宗伯[编辑]

秋序已闌。未審靜養觀玩之工。日有崇深。示諭原書及別紙。有以仰窺高明之見。漸臻昭曠。纔覺有未安。不難遷改。其廣大光明意思。又非淺夫之腹所能測也。然猶不能無疑於鄙見。不敢自隱。謹更逐條貢愚。以求斤敎。大抵吾輩人微學淺。不足以上下古人心學之原。然亦不可舍此而甘自棄也。㙖之無似。本無此學。行將耄矣。而幸被老兄提撕之力。說來說去之際。似頗有一半分省覺處。不知眞贗如何。然大槩日用之間。收拾此心。欲在腔裏。使所言者不只作紙上之空言。雖其旋收旋失。不足以少補桑楡之景。而時時存意。不敢頓忘。亦與向時全不省覺時有異。只此意思。亦是老兄之所振德者也。亦願吾老兄少回其廣大高遠意思。更加以沈潛近約工夫。常常玩味於心要在腔子裏一句。得意味。則未必不爲兼內外該本末之一助矣。如何如何。

別紙[编辑]

天王不言出云云。

天王不言出之義。取喩於心體之大則儘可矣。然以天王之廵狩方岳。遂謂心體可以隨物隨在無往不可則不可也。以天王之一出宮闕。不可謂出。遂謂心之神明離却方寸。不可謂出則不可也。若以太一常居之象。合天王不言出之義則可矣。而猶以廵狩方岳一出宮闕爲無害。則恐於太一常居之象。有所未契也。如何如何。

方寸乃血肉有形之物云云。

方寸儘是血肉有形之物。然其爲物也。虛靈洞澈。萬理咸備。乃是神明之所舍。萬變之所本也。在血肉有形之中。而非血肉有形之所能局。非血肉有形之所能局。而亦不能離却血肉有形之外而能自立。若以方寸爲局有形爲滯。病其靠著一處。膠滯不活。而必欲求之於漭漭蕩蕩空虛曠漠之地。則恐於心之部伍情狀。有所未盡。而抑不知兩在不測之神。却寄寓在甚處乎。

聞韶忘味云云。

聞韶忘味與子約讀書。此是得失大界分。無容強辨。雲鳥之喩。至有有所之病。則敢不知罪。但大學四有之病。只是平說道理。若人之情則豈無喜怒哀樂不可遽忘者乎。如哭則不歌。亦曰哀未遽忘。悅之深而不能遽忘。雖若近於有所。而亦聖人得其情性之正處。如何高明必以聖人之心在於韶上與子約之心奔在冊子。同一在物。而所以在者有理慾之分。不知子約讀書專出於慾乎。倘使子約聞韶而其心全體奔在韶樂上。不知有己。則亦將呵之以出於慾乎。若使聖人之心全體在韶。不知肉味。則與子約之心奔在冊子。不知有己。相去幾何。理慾之分。不知果能有契於聖人而服子約之心乎。

高明信以無內外者。爲眞無內外之分乎云云。

所引先儒說。固陋未之前聞。然單行一句。不省其語意所在。孟子云萬物皆備於我。豈牽拽於分定之外耶。盛諭旣曰事物之理與吾心之理。只是一理。故謂理無內外則可矣。旣曰理無內外則不知天下何事何物。又在此理之外也。孟子言萬物備我者。亦只是論其理也。亦豈謂萬物之形色。皆牽拽輸入於我也。賤陋者每每說事物之理。而乃高明必刪却一理字。直以爲牽拽萬物。輸入方寸中。高明之論每於此似隔一重。此愚之所未喩也。下文所詰眞在之義。正坐此套。理外無事事外無理。方寸之中旣理會其理。則其理所在。其物焉往乎。若知物理之元在心而理會那物之理。卽所以理會方寸內事。則卽此理會那物之理而謂之心在那物。固無不可。然若以外物爲外而將此心出在事物上。如天王之離却王城廵狩方岳之爲則大不可也。以天王可以暫離王城。而心不可暫離腔裏故也。至若主內應外之云。內外兩忘之訓。只是泛言此心應物之道。以此心對此物而言則烏得無內外之別乎。若以此等句語。呵叱無內外之義則安得無燕越之分耶。且愚非慮此心之或在外物而強以外物爲方寸內物事。乃此心實不可放在外物。而外物之理。實具於方寸內故耳。蓋言心不可逐物在外則有似於是內非外。而又言物理本具吾心則初無內外之可言也。又何兩忘之足論乎。

心非有形之物云云。

心非有形之物。所以神明不測。然其所以神明不測者。亦不是縣空自立。未嘗不依於有形之地。所謂有形者。卽方寸之地也。故號方寸之地曰神明舍。若非方寸之地。則此箇神明不測發揮萬變者。將於何所舍乎。雖片時暫刻此箇神明離了此舍則此箇神舍爲無主之一荒屋。當靈而不能靈。當神而不能神。左右應酬之間。將不免顚倒而錯謬矣。尙何樞紐總腦該管運用之可論乎。心之神明運用無迹。固不可以妄意想度。然專於視則耳不聰。專於聽則目不明。專於一事則不能照管他事者。蓋以心不可二用故也。然則方其心之全體在事物時。自家方寸能依舊惺惺泰然自在乎。若未發已發之云則愚亦知心性一理。不可以二道求也。然此方爲心無內外說。故其爲說不得不然。蓋高明旣以謂在事物者。卽此在腔裏者之發於外。夫平說道理。固應如此。而纔曰在腔裏。又曰發於外。則不可謂無內外矣。若中和性情之說。自不妨如此說故云然。所從而言者不同故也。又引溪訓而曰旣曰充滿天地則是不在腔子裏矣。又曰如高明說則非吾心充滿天地。乃天地間事物都輸來吾心上也。豈成說乎。夫溪訓旣曰一人之心充滿天地。則是由中達外。自腔裏而充滿天地云也。今以其云充滿天地。而遂以爲不在腔裏。則是腔裏空虛而徒充滿於天地間也。此又非愚之所敢聞也。愚所謂事物之理都在方寸裏者。乃所云一人之心充滿天地者也何也。腔裏腔外。初無二致。在腔裏在天地。不可差殊看故也。至詆以不成說則不勝惶恐耳。

樞紐該管云云。

樞紐總腦該管運用之云。未論有無先儒說。俱是狀心之至論。然高明將此八箇字中分作體用說。而以爲有內外無內外之分。故妄以爲此八字分體用則可矣。而體用遂有有無內外之分則似或過矣。蓋體用一原。卽體而用在其中。體旣有內外則用豈可無內外乎。但恐體本無內外。故發於用者自然無內外耳。然前所貢愚者。只是不可分有無內外云耳。非所以致疑於此八字也。若夫不滯不落之云。僕亦知盛論之所本也。夫平說道理則心爲太極也。然若以此一句轉輾相引。凡可以用諸太極者。皆可以用之心乎。太極是就陰陽中挑出上面不雜陰陽者而爲之言。則固可以下得不落不滯字。至於心則不然。乃是方寸之中神明之舍。體具衆理。用應萬事者也。不必離方所而自不落於方所。不必離形器而自不滯於形器。然纔著得不落不滯字。已高了遠了。不足以語此心之眞也。高明論心。每隘陋形器滯小腔裏。有超脫自在於血肉形骸之外之意。其論豈不是高遠神妙。而直恐高遠之極而却無實地之可據。神妙之過而反欠主宰之所管也。如何如何。

大抵以下所論。平鋪明正。足見高明所見漸到昭曠。不勝歎仰。但其中方寸是自家有形之心無內外可分乎。又曰牽拽入內等說。猶不能無疑於鄙見。願更以孟子萬物皆備於我及朱子心雖主乎一身而其體之虛靈足以管天下之理。理雖散在事物而其用之微妙實不外一人之心之訓。仔細玩味。見其實然處。必有會通之理矣如何。且程子曰心豈有出入。亦以操舍而言。高明平日看得此義如何。愚以爲舍而亡者。心不在腔裏之謂也。操而存者。心在腔裏之謂也。然則所以操而存者。夫豈是閒居無事未與物接之時乎。若一與物接。心便在事物上。不在腔子裏。則心不在腔子裏。猶可謂之操存乎。聖賢許多說存心心在求放心心要在腔子裏等說。皆是靜時未與物接時工夫。而纔與物接。便可隨物隨在。之東之西。四海六合。無所不可耶。朱子歎康節曰被他靜極了。所以見得天下事理如此精明。蓋言靜極者。以其操存之極而心體之明也。康節未嘗出門外一步地。然只明其心體而天下事理自然呈見於心中。豈不以吾心之理旣明。而天下之理無不明故耶。雖然泛言心之應物則謂之心在事物。未爲不可。古人元有此語。如曰著衣時心在著衣。喫飯時心在喫飯。如曰行第一步時心在第一步。行第二步時心在第二步。當事而存。靡他其適云云者是也。然此等語皆泛論心應事物主一無適之義耳。若其存心制事之妙。一心管萬之理。則又不若天君泰然百體從令之爲特達本原之妙也何者。夫人之四肢百骸百行萬善。安可逐事而正之。逐物而明之。但得操此心而存之。惺惺在腔子裏。則自然視明聽聰。四體不待羈束而自然中道矣。是道也雖非愚蒙之所可幾。而是則是有此道。有不可以誣者矣。然高明之說。皆得於積累淹貫之餘。而愚以蒙累寡昧之見。取決於無稽不肖之胷臆。屢進狂瞽而不知止。多見其不知量也。然不畢其愚。亦何以來直諒之益。開觝滯之愚乎。惟願高明勿以其昏謬而終棄之。辱有以反覆之。以卒餘誨。千萬千萬。

答南宗伯[编辑]

歲益弊寒益緊。自令人意緖不佳。忽奉手畢。辭旨勤渠。三復灑然。鄙滯自消。仍審辰下。靜體神相。德學日新。所以慰仰者深。但秋務膠撓。無人替榦之示。又不覺索然而心死。㙖幸免大病。近與數三門少。料理舊聞。不無相長之益。但恨其所得淺。不足以慰朋友之心耳。心在說前日所供答者。辭說煩瀆。方切自咎。承諭猶有一二採納之意。還切愧赧。其中不中理處。何不一一斤敎。以開蒙陋。而徒以撝謙之辭。一切謝却也。豈訑訑之意。自有拒人也耶。

與南宗伯[编辑]

歲色已竆。伏惟靜養德履。與之崇深。㙖幸無疾苦。時於溫理之餘。不無些好意思。而終是客慮多而常心少。乍得乍失。不足把以自玩。前頭日月迅駛如此。而自家身已猶是若此。奈何奈何。心在事物云云。盛諭當矣。淺陋亦不敢以盛論爲全不可也。蓋就此應接事物上言之則謂之心在事物。固無不可。如曰當事而存。如曰著衣時喫飯行步時云云者是也。然若就此心主宰處言之則雖曰應接事物。而此心固未嘗離却方寸之地。蓋以主內所以應外。而應物元非逐物故也。所從而言者不同。故其爲說不得不異也。雖然細玩而詳說之。則其曰心在事物者。亦曰此心主宰泰然。而事應自得其當耳。非謂此心逐事逐物隨處隨在。如家主之離了正寢而處置家事。天王之離却王城而廵狩方岳也。大學或問正心章末段正說此義。想已在良遂。然幸更熟復而見敎焉。但詳味來諭。每書每有新意。其所見之日益高明。意思之毫無私吝。足令人起敬。而鄙人所論終始一說。守株不移。賢不肖之相去。不啻遠矣。雖然今承示諭。乃不肯十分明辨痛加斤敎。而反有姑舍中閣意思。豈㙖之訑訑。不足以十反無厭耶。大抵吾輩雖自視眇然。而此箇道理。是一身之主萬化之本。千聖所傳。百世可俟。不可有一毫苟且含糊以自昧也。論議之間。是處還他是。非處還他非。明辨極言。歸于至當。必使此箇物事潔潔淨淨昭昭惺惺。還他秋月寒水本來面目。豈非千古一快活事耶。然近見一邊文字。原於心性之論。而遂成蠻觸之勢。蓋雖論心性而元無心性之功。名爲講學而全無講學之力。逞其偏見。濟以勝心。私慾橫流。不可復挽。世末矣。此一段事。亦成流弊如此。重可歎也。此吾輩所當深懲而痛戒者。偶有慨於心。不免謾筆及之。覽已丙之。勿使掛於世眼也。

大學心不在焉註。心有不存則無以撿其身。又曰敬以直之。此心常存云云。此是心在視聽之謂乎。與或問當通看。又南軒主一銘曰事物來審其機。理在我寧隨彼。退陶曰心在腔子裏。方能在視聽。若心不在軀殼。則未有能在視聽上之理。心已逐物。不能主宰故也。又曰心有不存之說。此乃直指心失主宰之時而言其病耳。今以此等說反復之。心不可逐物在外之義。不啻躍如矣。如何如何。

與南宗伯[编辑]

伏熱甚。政爾馳仰。卽拜咸君。叩審調中氣候未甚康復。不免時有外感之苦。不任貢憫之忱。惟是根本完厚。攝養有方。以是恃而無恐耳。㙖不甚疾痛。然或無故而厭食沈困。似不可支吾。或無故而良食蘇醒。略有一分生意。知爲造物兒所戲劇顚倒。良可笑歎。當其沈困也。百事不上心。書冊亦疎懶。時其小蘇也則簡編稍有情味。想古結纓易簀之時。是何等時節。而志氣之不老草如此。令人愧死愧死。遠惟吾兄雖久病。意象必不如㙖之莽無也。偶看東巖集一過。其論學論禮處。平正明白。深可敬服。恨此塊蟄不及與之爛漫從遊。極有交臂相失之歎。但所與尊兄往復數三條。不能無款啓之疑。不敢自外。謹以別紙奉稟。調攝之暇。或賜反復。以去蒙蔀如何。頃日鄙所答子皜兄書。尊兄或取看否。㙖平日每以謹言二字。爲無悖亂躁妄之意。近忽思之大不然。其悖亂躁妄之言則已非可論於君子身上。只以言之訒大言不怍恥其言言顧行等說考之。皆就善言而言之欲訥耳。故偶語及之。右兄過於反己。至有自謙之辭。甚爲未安。欲別一書以謝之。熱困未果。煩爲老兄以謝耳。

別紙以下當與東巖集參看[编辑]

纔明彼卽曉此。東巖集答南子皜書九條諸說。皆言格物致知所當用力之地。未及乎物格知至也。明與曉無異義。彼與此俱是物。非謂明彼爲物格。曉此爲知至也。宗伯曰舊嘗以明彼爲物格。曉此爲知至。得承誨諭去舊從新云云。

竊謂朱先生旣言一物之理格。卽一事之知至。固無彼此之殊。其他所言。此類甚多。則其曰明彼爲物格曉此爲知至者。有何不可。而必以所謂彼此皆是物者易之也。學固貴於濯舊來新。然亦須愼思明辨而約之於禮。不徒從新之爲尙也如何。此條答子皜書。儘有商量。而不敢煩以爲獻。幸詳玩而見敎如何。

與尤延之書。胡氏論彧爲操謀臣。竊謂得彧之情云云。宗伯曰劉穆之,宋齊丘擔當纂事。而彧則與此少異。彧以漢室舊臣之孫。身事奸賊而不知非。固難免附賊不忠之罪。但其沮止九錫之議。非出於少緩以自發。稍持異議。冀免後世之公論。蓋其爲惡而欲掩。托公而欺人。其事雖可惡。其情則異於劉宋。先生一例論之。未知如何。

竊謂君子論人。固貴平恕。雖不當於無過中求有過。然反逆不忠之類。大本已差。又豈當曲爲原恕末减之論乎。彧以淑之孫。阿附奸賊。所以爲奸賊謀者。無不盡其智力。則是乃操賊之腹心。亂逆之元魁。今乃勘之曰身事奸賊而不知非。固難免附賊不忠之罪。其罪名不亦歇後之甚乎。使彧稍知後世公論之爲可畏。則豈其傾身事操。忘漢至此哉。旣已忘漢附操。而猶不畏後世之公論。則豈以沮止九錫。爲可以贖其罪乎。此則過爲原情而非其情也。如曰爲惡而欲掩托公而欺人。則其人有何可恕。而乃爲之煩寃若是也。

答呂子約書。宗伯曰上書旣曰以形而上言之則冲漠者爲體。發於事物之間者爲用。發於事物。指理之發於事上。而非專指事言也。謂理之發於事物者。爲當行之理。似無不可。而被先生峻斥。若以下書形而上下分得此是體彼是用之說合觀。則發於事物者當以事看。如是則文義稍通。終無奈此書形上中分體用。不必賺連事物。又安頓發字不得云云。答以形上者爲體則形下者當爲用。以形下爲體則形上者却爲用。未有就一物上分體用也。此書所謂當行之理及冲漠無眹。亦只是一物。非當行之外。又有所謂冲漠無眹者也。上書發於事物之間云者。所謂形而下者。似不當以理言之云云。

竊謂形而上下。固以道器分。然程子曰體用一原。顯微無間。朱夫子又就此形而上下上各分體用。以明一原無間之義。以形而上者言之則云者。是就形上一物上分體用也。蓋其形而上者雖是一物。而自有體用。冲漠者固爲形上之體。而發於事物者又爲形上之用也。乍看文勢。旨意自明。高明於此非不見得。而但於下書朱夫子所以斥子約之意與其下所云形而上下却有分別之意。看見不透。故便爲帶累。遂幷與其所云發於事物者爲形而下者而有安頓發字不得之歎也。蓋子約以當行之理爲達道。而以冲漠者爲道之本原。是分體用而有本末原委之殊也。是達道非冲漠而體用非一原矣。故先生以爲不成說話。非以發於事物者爲當行之路。故被先生峻斥也。詳看下文。其意可見。若其體用之分。則君臣父子者事物也。仁敬慈孝者道理也。冲漠之體發於君臣父子之間。爲仁敬慈孝之用。所以有體用之分也。體用之別。其不可不分固如此。而此箇仁敬慈孝之用。初無聲色臭味之可聞。則雖其發而爲用。而只是冲漠之體也。故曰體用一原。與上書所云云者。只是同條共貫。初何嘗有上下相礙。文勢未瑩之患邪。答辭不能無可商者。老兄試以此意撿看而見敎如何。

朱子曰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體用一原。顯微無間。蓋自理而言則卽體而用在其中。所謂一原也。自象而言則卽顯而微不外是。所謂無間也。又曰一原者。以至微之理言之則冲漠無眹而萬象昭然已具也。無間者。以至著之象言之則卽事卽物而此理無乎不在也。言理則先體而後用。蓋擧體而用之理已具。所以爲一原也。言事則先顯而後微。蓋卽事而理之體可見。所以爲無間也。易傳序小註

朱子曰自理觀則理爲體象爲用。而理中有象。是一原也。自象而觀則象爲顯理爲微。象中有理。是無間也。近思錄小註

太極圖解曰自其微者而觀之則冲漠無眹。而動靜陰陽之理。已悉具於其中。

中庸或問曰蓋當極靜之時。但有能知覺者。而未有所知覺。以爲坤卦純陰而不爲無陽則可。而便以復之一陽已動爲譬則未可也。答張欽夫書曰方其存也。思慮未萌而知覺不昧。是靜中之動。復之所以見天地之心也。宗伯曰復卦可當未發。而坤卦則以睡著時當之如何。答曰兩說各有所本。而意實相貫。不可是此而非彼也云云。

竊謂朱夫子旣有兩說。義理可以兩通。誠若不可執一而廢二也。然義理可以粗通。而猶有所未盡善。則不如取其盡善之爲尤美。議論有甲乙。而後出者爲論定之說。則又當取其後出者以爲定論。今以朱先生坤復之說考之。中和書所云思慮未萌。知覺不昧。是則靜中之動。復之所以見天地之心者。固爲至論。然以中庸或問所云當極靜之時。但有能知覺者。而未有所知覺。以爲坤卦純陰而不爲無陽則可。而便以一陽已動爲譬則未可也之說參之。則恐或問之義尤精。且中和此書。雖曰最後定論。而如仁義動靜之類。猶未免追後改易。而或問書晩出則其於坤復之義。詳審亭當。宜無餘恨。其改正處正與太極圖解之改正中正仁義動靜之類也。後世學者安得無取舍於其間耶。今欲周旋其間。和會兩義。則雖於義理。略似可通。而用意綢繆。無或有含糊苟且之患耶。且論性答藁書。於仁義動靜則曰未當。中庸或問於復卦則曰未可也。而尊兄乃云先生於仁義體用則不啻詳矣。而無一言及於復艮者何也。皆非淺陋之所敢知也。如何如何。

宗伯坤復條問。康節又別是一說云云。

按朱子答呂子約書。正論此義。而引康節此詩以證之。今曰其說自不同云云如何。所云坤復之間。亦非此詩本意。

答南宗伯別紙[编辑]

明彼曉此。問者本以格物爲問。而不及乎知至。則其對之亦如此也。彼與此。指物與我而言。明與曉。皆指格物而言。如何攙及知極之效。

或問此段。高明何以知其只問格物而不及知極之效也。仁智所見各異。未易以口舌爭也。然未論問者之意如何。程子之答明彼曉此。以物理才明於彼。吾知卽曉於此看。背於文義。害於義理乎。必作彼此皆是物格。彼所以格此而後文義長義理得乎。詳玩九條所言。曾有格彼所以格此之義乎。看此段下文天地之高厚以下至一草木。以格彼所以格此之義相貫通乎。朱子取程子之意作補亡章。曾有格彼所以格此之義乎。格彼所以格此者。旣非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之義。又非積累貫通之義。但求彼此比類之同。而不求一物性情之異。則高明之必以是爲程子正意。愚竊不敢信也。統而論之。人之理不異於己。物之理不異於人也。然萬物萬殊。物各有理。豈可格彼。不可求之此乎。彼指何物而言。程子曰或讀書講明道義。或論古今人物而別其是非。或應接事物而處其當否。凡此等皆在格彼之例。則格此之義。當於何取用也。人倫日用身心性情。皆在格此之科。而格彼之義。皆不可通如何。竊意黃氏未嘗實用力於格致之工。而只就物我一理上覷得彼此皆是物之義。遽然立說。而後之觀者。亦不復深究格物之說。只喜其發明物我一理之義似親切。故遂悅而從之。然殊不知物格於彼。知盡於此。此正是物我一理處。其於格物之義。端的可據。以之下手用工。眞實的當。而若作彼此皆是物。則非徒務外而遺內。重彼而輕此。失先後本末之序。抑其所謂彼與外者。亦無端的下手用工處。以爲天地山川鬼神之理乎。所以格彼則然矣。所以格此者何也。以爲身心性情人倫之道乎。所以格此也。非所以格彼也。若泛論格物則心身性情。皆在格彼之科。而今旣以彼此分物我。則在我道理。不當在格彼之中也。反覆參究。旣證之程朱之說。無一近似。復驗之用工之實。無處可通。依以思想。轉益眩迷。雖其知識愚暗迷滯難通。竊恐坦道周行。矇瞍亦能摘埴而行也。且巖齋之訓。有曰九條諸說。皆論格物致知。而未及乎物格知至也。竊謂九條皆所以明格物致知所當用力之地與其次第工程也。然亦豈無兼說知至效驗處乎。如第二條言積習旣多然後自當有脫然貫通處。第三條言理會得多。自當豁然有覺處。第四條言積累多後。自當脫然有悟處。凡此數條。非兼說知至者乎。且黃氏則以明與曉爲物格知至之事。而今曰不合遽說物格知至也。蓋彼此皆是物。雖祖黃說。而明曉爲物格知至則不用其說否。彼此皆是物。又別有說。而煩不敢瀆耳。

荀彧條。稱人之惡而損其眞。聖人所戒云云。

來說儘忠且厚矣。彧如有知。豈不感泣於千載之知哉。然凡言毁譽者。皆就善惡情迹之最輕者而言。豈就忠逆大界分上。區別其五十步百步之多少乎。聖人用法。雖甚欽恤。而罪在惡逆。亦不少貸。許止趙盾未嘗與聞乎弑。而聖人猶勘之以首惡。况與聞者乎。治賊先治黨與。彧非黨操者乎。方建安之際。帝室傾頹。姦賊竊擅。苟乃心王室者。莫不扼腕竊歎。而彧反爲操謀主。推賢進士。迎駕都許。以張其勢助其惡。而操許彧以子房。彧贊操以高祖。推心相與。豈有一分爲劉氏之意哉。昔冉求爲季氏附益。聖人猶使鳴鼓而攻之。况不但附益其富而已者乎。操賊基業太半是彧之所助成。當時旣不能使左將軍之義旗掃蕩姦凶。以酬中州忠義之心。百世之下寂寥袞鉞。萬不足以洩神人之憤。老兄乃欲爲之周旋其間。曲爲原恕之論。此愚暗者之所不敢服也。答辭中旣許以深得彧之情實。其下又繼之曰安知無此隱情乎。非但上下辭意自相矛盾。求之義理。亦甚未安何者。丕蔽要囚。不可用疑辭以斷之。彼顯然忘漢之迹。不啻泥中之鬪獸。老兄欲爲之地。而猶不敢復辨於安知無三字者何也。一時信筆之言。後人不能稱停。莫無未安否。

形而上下。云云來諭以發於事物者爲當行之理。於鄙意尤有所未安者。當行之理。不待人行。而已有發於事物者。乃人行以後事。則人之所行也。非理之當行也。理與事相爲體用。其理妙矣。發於事物一句。當屬之當行乎。屬之所行乎。

來敎累累。誨諭諄復。極感開示之勤。鄙性迷滯。看文字不敏。平日不敢固守己見。况今此所爭則又是巖齋之所訓。老兄之所諭。㙖豈敢守己殘而妬道眞哉。雖濯舊平復而新猶不來。可愧其鈍滯之甚也。然其所爭。只在發於事物一句。分屬理事之如何。此處合則許多論說皆在所廢。此處不合則多言亦何爲哉。大抵此句文義。不須遠引外來義理。只於其句內反覆。亦似可見。若使朱先生只明理事相爲體用之義而已。則只當曰冲漠者爲體而事物爲用而已。何故於事物之上必著發於字。事物之下必著之間字。不但曰事物。而必曰發於事物之間乎。其曰發於事物之間者。豈直指事物之謂乎。尊兄始也安頓發字不得。又曰文勢似未瑩。略與鄙人今日之見同也。後忽飜然無疑。可見其遷改之勇。而愚者反覆數月。終不能得其說。有知無知。何止較三十里耶。然尊兄以謂發於事物者。乃人行以後事。則是發於君臣父子之間。皆人行以後事也。是道也因人方有也。天下之達道。亦因人方有可乎。若曰冲漠者爲體而君臣父子爲用。則是君臣父子之間。闕却上面仁敬慈孝之道。而只此君臣父子多少名目。爲此理之用乎。若果然者。朱子旣以君臣父子爲事物。而於此又曰發於事物之間。發於字之間字。果是無緊之贅字乎。若曰此理之當行者爲體而所行者爲用則似矣。而朱子曰冲漠者爲體。而不曰當行者爲體。只言冲漠則與直言當行。所指不同。蓋當行之理。卽是冲漠。而謂之當行則就事物上顯然可據處言之。謂之冲漠則就此理初無聲臭處言之。若使朱子只以當行爲體。而乃曰冲漠者爲體。則其言之有倫脊乎。蓋冲漠者當行者。同是形而上者也。當行者卽是冲漠。冲漠者卽是當行。不是當行之外。別有所謂冲漠者。則冲漠爲體者。謂之當行似無不可。而古人立言命意。一字不苟。其所以不曰當行。而必曰冲漠者。其意必有在矣。若以其一理之故。而於其言冲漠者。皆認作當行。則名言之間。豈不糊塗之甚乎。東巖曰不曰理之發見。而只云發於事物。則畢竟指事物而言。竊謂此句承上文冲漠爲體而言。故不更言理也。程子曰體用一源。顯微無間。朱子曰以理言則先體而後用。蓋擧體而用之理已具。所以爲一源也。此則直謂之用之理。用之理豈非所謂發於事物之間者乎。且體用字顯微字一源字無間字。只是一箇意義而重複說者乎。體用與顯微不同。一源與無間有異何者。體用者以理而言之。只是一物。故曰一源。顯微者以象理言之。本是二物。故曰無間。若使體用皆以理象言則何以特言一源。以別於無間乎。不曰無間。而曰一源。與無間相對說下。而今都作一意看可乎。以高明之明達。於此少加潛玩則不待多言。而正恐先輩赤幟已竪。區區蕘言不足有槩於論思之末也。如何如何。若盛辨中朱子以冲漠對發於事物爲體用云云。又是別有一物冲漠矣等諸說。今姑不敢深難。以犯尙口之戒也。

坤復條

爲正之云。非必欲主此廢彼。然朱子旣自說兩義。而又有所取舍。故云然耳。區區競辨。無益於義理。有損於實地。請姑安之。

與南宗伯別紙[编辑]

明彼曉此之義。前書略貢愚見。而未蒙采納。不敢不畢其愚。以聽斤敎之益也。盛辨曰物我雖有彼此而理無彼此。格彼卽所以格此。不可言旣格彼。又求諸此。又引語類這理是天下公共。人人都一般云云以證之。以爲此言正程子之意。夫論萬物之一源則人之理不異於己。所以有人人都一般之訓也。今但將物我一理一句。證之以人人都一般之訓則不患無其說也。然亦須看兩先生立言命意所在。今曰語類論此云云。適無語類。不及考驗。不知朱子正論明彼曉此而云云耶。抑不知論統體一源而云云耶。竊謂朱先生論統體一源處。若此類甚多。如下文所言外而至於人則人之理不異於己。遠而至於物則物之理不異於人。皆所以就一源上統體說。若格物之說則與此又別。夫理雖一源而物則萬殊。萬殊之物。物各有理。所謂格物者。格此萬殊之理也。故程子曰凡有一物。必有一理。竆而至之。所謂格物也。程子方說格物之事則其曰物我一理者。非所以發明人物一源。統體道理。卽所以將明明彼理卽可以曉此。知之妙也。其曰物我一理則同。而其旨意歸宿則不啻遠矣。今以朱子統體說。爲正釋程子此意。未知如何。子皜所引語類大全諸說。不啻明白。而皆以爲非直解此義。各是發明一義。此愚者所未諭也。蓋物我一理。故物理纔明於彼而吾知卽曉於此。補亡章所謂衆物之表裏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者。卽纔明彼卽曉此之意也。語雖有詳略。而意實相祖述。此非朱子所謂竊取程子之意者乎。如何如何。

發於事物之間者爲用。東巖集答宗伯問曰發於事物之間者。是所謂形而下者。似不當以理言。又曰不曰理之發。而只云發於事物之間。屬之形下。恐不必疑。宗伯與㙖書曰發於事物。乃人行以後事。則乃人之所行也。非理之當行也。又曰發於事物者。當屬之所行。又曰何可膠守所以然所當然體用之說。一例求之。若然則體用字偏而不活矣。

前書鄙說辭不達意。致煩高明開示之勤。敢不敬服。然於鄙意終有所未契者。又不敢逐條競辨。只撮其大要而復之。惟高明諒之。今此往復。雖累累多言。然其要則不過曰發於事物之間者。是形上形下而已。竊謂論道之體用。莫詳於中庸費隱章。經曰君子之道費而隱。章句曰費用之廣也。隱體之微也。小註朱子曰道者兼費隱該體用而言。費是道之用。或說形而下爲費。形而上爲隱。朱子曰形而下甚廣。其形而上者。實行乎其間。而無物不具。無處不有。故曰費。就其中形而上者。非視聽所及。故曰隱。朱語止此。孔子以道爲形上。而子思以費爲道。則費非形而下者也。朱子以道爲當行之理而謂之該體用。則用之爲道。亦不可不謂之當行之理也。亦不以形下者爲費。而必以形上之行乎其間者爲費。其曰其間者。卽形下之間也。形下者甚廣。而形上者實行其間。無物不具。無處不有。故曰費。則費是形上之實行乎形下之間者也。不可專屬之形下。不亦明甚矣乎。今以此觀朱子此書。可謂如合符節者也。冲漠其體之隱也。其發於事物之間者。卽所謂用之費也。其曰實行乎其間者。卽發於事物之間者也。今以發於事物之間者。斷以爲形下。人之所行。不與其爲當行之理。如何如何。今以當行爲形上。而不許其爲用。則是不以用爲道也。不以用爲道。則是道不足以該用也。道不足以該用。則是道外有用也。道外之用。是名何物。道不該用。何名爲道也。朱子以當行所行。分形而上下。何嘗以是分體用耶。高明旣以所行爲用則將以當行爲體乎。朱子以冲漠爲體。而今以當行爲體。朱子以發於事物之間者爲用。而今只以事物爲用。是朱子此二句語。無一句是當。必待後人矯括增損而後足也。而可乎。若曰此言體用。與中庸不同。不當膠守一說。偏而不活云爾。則愚之膠固。固不足以得活法於常例之外也。雖然形下事物。非有形上者行乎其間。則正如三軍失帥。六馬無御。是大亂之道。豈所謂冲漠之用哉。惟高明諒之。

且其發於之上。不著理字者。旣以形而上者發端於前。而繼言冲漠者爲體。則是以理言也。中間非有更端。則向後所言雖累句連行。皆不當復著理字。况纔說冲漠爲體一句。不容他義以間乎其間。而其下更著理字。於文法順乎。况發於事物之間者。畢竟是事物。則是事物發於事物之間也。豈是文理所安乎。如下文言事物爲體。則言其理之發者。固其宜也。今也起疑於無可疑處。而容易差過於所當著眼之地。愚竊以爲未可也。

答南宗伯己巳[编辑]

四月所惠書。至今爲案實。咸昌往來便。非不陸續。不能討一幅謝儀。其衰病之實。亦可見也。旱炎將竆。秋節已届。伏惟德履當日以崇深。大爲吾黨幸也。㙖一番震蕩。初非意外事。以其勢考之則可矣。而回頭復尋生道。誠是意慮之所不到。但其所存者脈息。無復氣力可堪衣冠。能作閭里之遊。只堪一笑耳。心在說久斷往復。竊疑高明有不欲競辨之意。承示果然。愚蒙之惑。何以得解。深可慨然。天瑞納款於尊兄。此間少輩或有傳說者。而未及扣問。得示果然。老兄以辯博之資。又得天瑞以爲之勢。此誠不可與爭鋒。㙖之愚只當抱而入地。以待後世之子雲而已。

別紙[编辑]

金伊令子野將改妻葬。問其子緦服有無。答曰向來鄙家亦有緬禮與令家同。而當時不能深考。又不能博訪於知禮者。率意使之服緦。追後思之。似爲未安。蓋禮應服三年者服緦。父在爲母期。則父在爲母爲應服三年之例乎。孤子改母葬應服緦。今父在疑與孤子異。旣而衆論譁然。以爲母喪雖以父在故。厭而爲期。其爲應服三年固也。何可見柩而弔服與諸親等乎。遂爲服緦。夫禮意精微。固未可以謏見度。然父在爲母應服期也。父不在然後應服三年也。今父在矣。而照父不在之例。其爲未安更不甚於見和無服乎。父在厭降之禮。用於初喪。而不得用於改葬乎。出繼子出嫁女亦非本則應服三年者乎。父在厭降。不得與出繼出嫁之降同耶。若曰降服雖期而練祥禫具三年之體。與出繼子出嫁女不同。則夫之爲妻也。亦具練祥禫三年之體矣。如之何。

有一士友無他兄弟。而入繼宗家。遭其生母喪。問所以題主者。答以無所考。不敢臆對。然以程子濮王議傍照。則只稱以伯叔父母外。恐無他稱云云。及其臨葬。會客多云若稱伯叔父母則與本伯叔父母無別。遂以本生妣題之。此義又如何。有可據者否。並望賜畫一之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