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菴集 (四庫全書本)/卷13
俟菴集 卷十三 |
欽定四庫全書
俟菴集卷十三 元 李存 撰記
胡氏新樓記
邑人胡君茂之之居適依於層林深樾茂之為縣曹未四十棄去即其居之西而樓焉上下以櫺通朗無蔽茂之日偃息是間而命其子式從余游余他日過之主人延登陳書畫行豆觴意歡如也酒半起酌而言曰吾疇昔胥也自一日而有斯樓也公門不一跡也公事不一耳也人孰能胥我哉又酌而言曰胥乎吾見有如穽也者而人蔑之出也吾見有如漆也者而人蔑之潔也然則奈子孫何又酌而言曰吾子式也獲與先生游也願得先生文辭華斯樓也幸先生無讓也余曰善哉君可謂振焉而不溺焉者矣後之人其庻有興矣乎醻之酒而為之歌曰迷而知也天之禆也一日而歸鬼神未之窺也家之羸也心之肥也昧途而追終不可遲也遂盡醉而罷明日書之以為胡氏新樓記
金谿縣烈女廟記
撫州金谿危素以書來言曰金谿烈女廟者祀葛氏二女也初金谿産銀有司嵗采有塲相傳唐寳厯間葛祐為塲曹適礦盡輸不數搒掠箠楚殊死祐二女痛無以贖其父躍入冶中自燒死頃之各化為銀由是祐得免監塲黄康以聞於朝特為罷金谿銀塲邑人異其孝感祀於里之僧舍國朝大德間縣丞濟南吳瑾别為屋以祀延祐間縣尹河東李有撤而新之是祠也既未列於祀典復無以紀其本末甚可懼也李某仰天嘆曰堯舜三代逺矣子而有其身是無親也臣而有其家是無君也非一朝一夕之故也今聞夫二女之風者孰謂人之本心可得而盡泯哉夫女子長於閨門之中其事則織紝組紃其德則婉娩聽從未必如學士大夫能時取經史而誦習之又未必有良師友旦旦而啟助之又未必出於要譽鄉黨而為之且平居以意度為窟宅以辯析為日用者將不信以為果然有也昔饒娥哭血求父而死蛟鼉郭巨并食埋兒而遇黄金孟宗泣竹而筍生王祥剖氷而鯉出是皆用何道也嗟乎至誠之心其亦有不可測之神焉如此哉是心也天不能以加髙地不能以加厚人人有之而或弗自知也知之而或弗自行也今也崇廟祀俾弗隳紀事實俾弗訛將以子人之子而臣人之臣也窮天下之吉凶禍福孰大於是
天台靜𤣥觀記
天台去城二十里曰咸唐宋平章賈似道嘗營别業焉既以與道士丁某盧某而額之曰靜𤣥觀且以田四百畝食之其後似道竄逐以死財用土田悉沒入而咸唐以靜𤣥免國初僧縂統楊某寵貴有僧某者誣獻之强改為寺其徒閻公訟之中書復為觀元貞間似道從子某者乞貸不得憾之言有司咸唐之田宜隨所沒者於是財府征之閻之徒周元澤狀白𤣥教大宗師張公公復上之中書下戸部推騐如狀還之未幾屋燬於冦元澤改築今所凡為殿為堂為廡為門為庖為湢為廄庫為客館總若干楹人謂其制𢎞於舊也余聞而竊感焉夫賈氏執季宋之柄廓乎其公而坦乎其心猶或不足以振其衰持其顚顧乃肆其私邪作威於國家訖録之際殺其身而籍其家亦豈不幸也哉然所謂咸唐者徒以託之黄冠羽服得以不沒雖更代而有勢力者卒莫之奪既又燬且復構又豈非事之偶似於善付之獨得其人乎哉使當時其心術一出於義能者進之不肖者退之功有賞而罪有誅天之厯數縱有所歸身何至於戮家何至於沒乎設有非人情之所料萬世之公亦烏可泯泯也沒而有知寧不為咸唐一自悲乎矧聞天台之山水甲東南而靜𤣥之傍又為龍湫者數四靈物之所栖息宜其序守而不失歟余因記其改築而并及乎賈氏亦世鑑之一端也
充齋記
泰定三年冬上饒視𢎞道來言曰𢎞道嘗獲納謁於播州宣慰楊公之門公不以𢎞道為不才拔而置之幕下惟公當朝廷方面之寄固未必以進一士自德而士苟有志効用於時者亦不敢以此私德於公然請言公之為人及其所以治播者公朝而起盥櫛已禮於祖考之廟退而起居太夫人又退而與僚屬論政事又退而讌於其所扁之齋曰充讀書鳴琴其間或與士黨相唱和四方之士歸之者亦無不薦進勞來饋遺不賦耕不征商故其民雖多椎悍然皆嬉嬉恬恬城中夜戸闔而不遂行旅晝夜不絶至或止宿荒茅枯葦間亦無敢奪攘歌鼓以樂生棺槨以送死殆與中州同也李某曰僕聞之楊公將種也世守於播播之為州地方千餘里南臨䍧牱北通巴蜀勢若可以武服而不可以文令雖當四海無虞之日苟放歌擊鞠以養其氣射熊搏虎以便其習一有警發則被堅執銳𢵧然為士卒先亦不失為將家能子孫然歴觀古今天下雄藩巨鎮建功立業於一時者非無其人往往任智而不任德知勇而不知義殘忍暴縱以沒其身者有矣况能及子孫乎今楊氏之於播綿歴累世及公之身而又儒雅自將用能致朝廷寵畀而安而使其民愛戴如父母斯不謂之擴而充之能若孟氏之言者乎夫如是則燕於其齋求所以承先公而利後嗣與國家相為乆長者有不待他取於義而得矣𢎞道曰善子之言非獨譽公而已請書之以獻或因可記其齋云
戴溪菴記
上饒薛君𤣥卿既葬其親於臨川白馬山之陽復構屋數十楹於墓道之南擇材質良惟時閒休工丁共力旬月告就𮟏厥中以為神栖主人僕從各有居處内庖外廄靡不飭備黝堊鮮辨垣墻周固俾鄉之愿而有恒者居守之且為之田以為嵗時展省休止之所旁有溪流相傳戴氏昔居其上而溪遂以姓名因扁曰戴溪之菴而來徴余為之記嗟乎吾見貴富人之墓多矣鑿山纍石不遺餘力曽未幾時而斧斤已及其木者有焉無乃植其身於平日者或不在於徳而導其後之人者有不出於禮歟夫上饒之薛也顯於唐盛於宋名人巨公前後相望君今雖為黄老清靜之言以曹於時而又能憫憫焉於送終之際如此其盛然則詩書之道終長而君子之澤未易竭也他日之來者其必相與言曰塋域之間得無有樵牧之跡者乎甃砌缺裂得無有不愧於墓中之人者乎墓而屋屋而田其亦有克念經始而續圖於永乆者乎是蓋君之望也若夫祠墓之俗所由來乆矣雖不著於禮經然豈知神之所饗於彼乎於此乎亦孝子仁人自盡其心焉耳
上塔寺修造捨田附祠堂記
臨川之東鄉有寺曰上塔屋老甚且無碑碣可考蓋不知其始何時寺之僧永茂者忽言於衆曰噫惡可以坐視其圯於是自殿及門取瓦甓之斷裂而椽桷之朽折者盡易之未幾新鐘樓又未幾墁垣牆砌道路時則有永芸者亦干財於富室而葺經藏焉為之㑹甚費則從而佽助之既復曰合吾寺且三百指饘粥將不給奈何披其私畆而公之戚然自念曰吾故儒家子也而遭於不造寄跡釋氏之門者五十餘年矣今先人之他子孫無孑遺者而吾亦老且憊焉猶有鬼神則將安所歸乎乃祠其父母於堂之東序又披餘畆以食衆而資其春秋薦獻焉他日命其徒正印來請述其始末余曰乆哉世俗之偷也若爾師者亦可謂不私其贏不忘其本矣愆於義而病焉尊所聞而行焉固有可尚而又有可悲者也師姓李氏世為臨川人父諱某字叔陽登宋某年進士第嘗教授福王宮云
芝山文惠觀記
芝山文惠觀者因重修長沙吳文惠王之廟而作也初王廟郡治西北嵗乆而圮延祐間三山王君都中來為郡從而新之且曰是宜有朝夕司管鑰者不然則圮毁隨之矣然有其人居之廡下則䙝無其人責之民則不專皆非所以昭事神明之道也於是闢廟西隙地一畝創屋數十楹而扁之曰芝山道院謀召羽流居之且以書抵京師告𤣥教大宗師吳公曰廟在公父母之邦而神又公之先世也公得無情哉於是大宗師欣然檄方君志逺主之未幾王公以代去大宗師復檄𤣥妙朱君某兼領之朱君捐已帑増西廡且因饒民之德王公也而又感激夫大宗師之拳拳於是祠也像二公而奉之又别為方丈若干楹凡前工之未卒者皆完之又入已田二百畆乆之志逺亦入田二百畆某年間志逺被璽書提舉𤣥妙觀兼住持芝山道院未㡬大宗師復命于某主領之且上其事集賢得改今額謂之文惠者因王封也余承乏此來每傍徨嘆曰昔秦人刀鋸鼎鑊以待天下而番令獨得江湖民心秦亡宜其裂地而封没而有廟雖百世不可廢也今也得王公經營謀度於其始得大宗師遴擇奨勸於其中觀焉以輔其廟田焉以飽其人是宜與王靈民心相為乆長者也余雖不敏敢不啚所以不朽於其終哉謹叙其始末刻諸石庻幾來者知所考云
兩峯樓記
兩峯樓者樂平劉明子文子讀書所也初上饒祝君蕃逺來長餘干之鄉校曰南溪予他日過之祝君出其徒十數輩揖余且曰若輩皆有意於文字者願為我命題少試之於是得明子為選首余因知其才乆之祝君以代去明年以予為其師之友而業不可以少荒也袖詩過余因請益焉又乆之明子以其弟文子請曰僕之父樂教者也即居之傍為樓若干楹嘗客陳先生易東其上先生以兩峯二字扁之兩峯者何曰昔蘇老嘗記木假山者三中以自况而傍以况子也三而兩者何舉其旁也舉其旁者何曰吾為若慕二蘇也慕二蘇者何曰比之若吾友也友之則誰不美擬之今先生往矣而言猶在耳願吾子少述焉古之為居者或以脱障隘而通髙明或以出蒸歊而乗爽潔其辱於歌舞酣歡其狃於觀覧而偷於裕暇者君子無所取焉吾嘗謂明子之詩其氣完以舒其思藻以發無乃有得於父師之誘而居處之助也乎不然何其尚慕於蘇而不少自間也是為記
筠溪堂記
餘干之長田多大山而柴氏世居之往往鑿山而屋層見叠出如樓觀然至不可基乃止而傅翁甫之築適在其左麓前有溪流旁復多竹翁嘗病其蕃且隘也無以自休息安賓客復臨溪而構焉修其前楹皆立水中薄地而板虚實半之四面為窓牖夏多南風冬則不塞向而温而自扁曰筠溪之堂以其有水與竹合二美而名之也嘗謂士君子之於藏且息也亦必有勝焉以助之是故雖古之人猶亟稱於水而樂於山余雖與翁未之識也而其婿嘗從吾同舎上饒祝君蕃逺遊氣直而尚古每為余道其婦翁年纔五十而家之務悉諉諸子時自燕坐堂中其言有曰夫水然而為深皎然而為淺者玩之皆足以洗濯乎吾心而竹也動而扶疏立而靜直又皆足以休吾之體而息吾之影吾朝於斯夕於斯則所謂内馳而外膠者將不出户庭而自得夫師與友之道者耶柴氏蓋數百年以詩書名家前代屢有顯者翁雖未嘗干禄於時而隣鄉多數其忠厚好義故余樂為之記而不敢辭也
俟菴集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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