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家集 (四庫全書本)/卷27
傳家集 卷二十七 |
欽定四庫全書
傳家集卷二十七 宋 司馬光 撰章奏十
論后妃封贈劄子〈嘉祐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上〉
臣伏聞學士院新定後宫封贈父祖制度皇后與妃皆贈三代臣竊以為不可夫禮之所慎在於尊卑之分别嫌明㣲故國君沐粱大夫沐稷士沐粱盖以大夫貴近於君故推而逺之以防僣偪之端士賤逺於君雖與之同物無所嫌也况后妃之際實治亂之本聖人於此尤兢兢焉皇后敵體至尊母儀四海六宫之内無與等夷妃品秩雖貴而皇后猶為女君今封贈之典混而為一臣實懼焉雖陛下聖明宫壼之政貴賤有倫必無僣偪之憂然非所以別嫌疑防萌兆垂法度示子孫也昔漢文帝幸郎署慎夫人與皇后同坐中郎將袁盎引却慎夫人席曰陛下既以立后慎夫人乃妾妾主豈可同坐哉文帝善其言彼少頃同席盎猶以為不可而犯顔力爭况著之典䇿以為百世之法乎臣謹按天聖中遇南郊大禮皇太后追贈三代太妃止贈二代然則妃贈三代乃近嵗之失不可以不正也議者或謂外廷之臣凡入兩府者皆贈三代妃正一品禮不可以後之臣竊以為不然聖王制禮内外異宜不可均壹自宰相樞宻副使名秩雖殊而比肩為臣共同職業俱贈三代不足為嫌皇后與妃位次相亞而有妾主之分以此尤宜分別名噐使之著明以防後世之有僣差不可鹵莽滅裂苟然而已也臣愚欲望陛下特降聖㫖改定新制自今後唯皇后得贈三代自妃以下皆不過二代若以外廷之臣封贈太優則乞自今後唯宰相樞宻使得贈三代自參知政事以下止於二代庻幾得禮之宜取進止乞以假日入問聖體劄子〈嘉祐七年三月二十一日上〉
臣等竊以休假之令盖愍羣臣職事勞苦故因節序使得歸家享祀宴樂盡其私㤙今陛下聖體雖安然飲饍起居尚未復舊將來寒食節假頓經七日羣臣不奉天顔曉夕之心豈能自安欲乞自入假以後毎隔日許兩府及知雜御史以上一次問聖體仍乞召兩府入對便殿所貴中外之人盡知陛下聖體康寕各獲安心取進止
乞遣告哀使劄子〈嘉祐八年四月九日上〉
臣等竊見大行皇帝晏駕已近旬曰其告哀於契丹使人尚未進發兼聞不曽素戒使者對答繼嗣之辭臣等竊議深恐未便何則國家既與契丹約為兄弟遭此大喪立當訃告敵中刺探之人所在有之今天下縞素敵中豈得不知而訃告之人尚未到彼敵謂中國有何事故能不猜疑自古大宗無子則取於小宗以為後著在禮典豈為國惡若敵人有問盡以實對有何所傷今問繼嗣於使人而使人對以不知事體豈得便穏况陛下初為皇子之時詔書已布告天下敵中安得不知今若答以虗辭不足詐彼而適足取其笑侮耳國家自與契丹和親以來五十有六年生民樂業令國有大故正是鄰敵闚伺之時豈可更接之失理自生間隙臣等願朝廷早决此議令使人晝夜兼程進發若敵中問及繼嗣皆以實告孔子曰言忠信雖蠻貊之邦行矣臣等愚意竊以如此為便取進止
上皇太后䟽〈嘉祐八年四月十三日上〉
月日具位臣司馬光昧死再拜上䟽皇太后殿下羣生無福大行皇帝奄弃天下皇帝繼統哀毁成疾未能親政恭請殿下同决庶務臣愚伏計殿下念宗廟社禝之重為四海黎元之計不得已而臨之非中心所欲也若皇帝聖體不日康寕殿下必推而不居若藥石未效則殿下方且緫覽萬幾未暇自安故凡舉措動靜不可不戒愼留心焉方今天下之勢危於累卵小大戰戰憂慮百端若非君臣同心内外恊力夙夜勤勞以徇國家之急則禍難之生豈可勝諱哉夫安危之本在於任人治亂之機在於賞罰二者不可不察也若中外百官各得其人賢能者進不肖者退忠直者親䜛佞者踈則天下何得不安任職之臣多非其人賢能者退不肖者進忠直者踈䜛佞者親則天下何得不危賞不因喜罰不因怒賞必有所勸罰必有所懲則天下何得不治喜則濫賞怒則妄罰賞加於無功罰加於無罪則天下何得不亂然則天下安危治亂不在於佗在於人主方寸之地而已矣凡御下之道恩過則驕驕則不可不戢之以威威過則怨怨則不可不施之以恩恩威之道聖人所以制世御俗猶天地之有隂陽損之益之不失中和以生成萬物者也夫恩者欲物之親已也有時而生怨威者欲物之畏已也有時而生慢小人之性恩過則驕驕而裁之則怨矣爵禄賞賜妄加於人則其同類皆曰我與彼才相若也功相敵也彼得之而我獨不得何哉是出一恩而召羣怨也故曰恩有時而生怨也威嚴太盛則人無所容刑罰煩苛則濫及無辜則其同類皆曰是過也人誰無之彼既不免行將及我於是乎窮迫思亂為其上者乃更畏恐而求姑息是始於嚴而終於慢也故曰威有時而生慢也如是則為人上者豈不至難哉盖善為人上者不然恩必施於有功而罰必加於有罪恩雖至厚而人不敢妒者何也衆人之所與也罰雖至重而人無所怨者何也衆人之所惡也大行皇帝天性至仁羣臣之功或未足言而賞之以厚罪或不可容而罰之至輕善則善矣而小人不識大恩者或幾乎驕慢矣臣竊意殿下今兹繼而為政必將糺之以嚴糺之以嚴誠是也然天下之人㴠濡大行皇帝聖澤日乆一旦暴加繩檢恐駭而離心伏願殿下徐以義理教之戒之有不聴從而尤無良者然後加刑罰焉則誰敢不肅此善之善者也徃者大行皇帝嗣位之初章獻明肅皇太后保䕶聖躬綱紀四方進賢退姦鎮撫中外於趙氏實有大功但以自奉之禮或崇重太過外親鄙猥之人或忝汚官職左右䜛諂之臣或竊弄權柄此所以負謗於天下也今殿下初攝大政四方之人莫不觀聴以占盛徳臣以為凡名體禮數所以自奉者皆當深自抑損不可盡依章獻明肅皇太后故事以成謙順之羙副四海之望大臣忠厚如王曽清純如張知白剛正如魯宗道質直如薛奎者殿下當信之用之與共謀天下之事鄙猥如馬季良䜛諂如羅崇勲者殿下當踈之逺之不可寵以禄位聴采其言也臣聞婦人内夫家而外父母家况后妃與國同體休戚如一若趙氏安則百姓皆安况於曹氏必世世長享富貴明矣趙氏不安則百姓塗地曹氏雖欲獨安其可得乎是故政者正也為政之道莫若至公臣願殿下熟察羣臣之中有賢才則舉之有功則賞之雖賤如厮役憎如仇讎逺在千里之外皆不可弃遺如此則人誰不勸矣羣臣之中職事不修則廢之有罪則刑之雖貴為公卿親為兄弟近在耳目之前皆不可寛假如此則人誰不懼矣夫為善者勸為惡者懼百官稱職萬民樂業天下之安猶倚㤗山而坐平原也尚何憂哉然後俟皇帝聖體平寜授以治安之業自居長樂之宫坐享天下之飬則殿下聖善之徳冠絶前古光映後來雖周之文母漢之明徳不足比也臣備國家侍從之臣以諫諍為職不勝區區之誠妄冒以聞伏惟殿下置之几席少加聴察臣光昧死再拜上䟽
言遺賜劄子〈嘉祐八年四月十五日上〉
臣伏覩聖恩頒賜羣臣以大行皇帝遺留物如臣所得已近千緡况名位漸髙必霑賚愈厚舉朝之内所費何啻鉅萬竊以國家用度素窘復遭大喪累世所藏幾乎掃地傳聞外州軍官庫無錢之處或借貸民錢以供賞給一朝取辦逼以捶楚當此之際羣臣何心以當厚賜况將來山陵所須全未有備國信往來又當供億萬一更有水旱軍旅之虞不知朝廷何以處之若國用不足必重斂於民民巳困窮何以供命饑寒所驅必為盗賊此乃安危之本願陛下深思熟慮勿以為細事而忽之也臣誠知乾興之際曽有此例亦恐當時所賜不至如此之多况當時帑藏最為富實今事力耗竭十無一二豈可但云舊例不思損益况委質為臣共圗國事股肱耳目譬猶一體安則俱安危則俱危豈待多得金珠然後輸忠盡力恐非所以遇士大夫之道也今天崩地坼率土哀摧羣臣各遷一官不隔磨勘恩澤已厚誠不忍更受賜物因公家之禍為私室之利伏望聖慈許令侍從之臣各随其意進奉金帛錢物以助供山陵之費如此則君恩下流臣誠上達上下相愛洽於至和既可以少紓民力又不至有傷國體取進止
言遺賜第二劄子〈嘉祐八年四月二十一日上〉
臣於今月十五日曽具劄子上言乞許令侍從之臣進奉金銀錢帛以助山陵之費至今未聞降出臣示曽與同輩具狀詣客省進物䝉批降指揮以乾興年中無此例不令收接其事理本末臣已於前來劄子内一一奏陳今更不敢重複有言竊以方今國家多虞人心危懼正是朝廷斟酌時宜損益變通之際豈可不究利害但詢舊例而已况所賜羣臣之物比舊例過多幾倍而羣臣有所進獻則云舊例無之雖聖恩務在優隆然羣臣有亷耻之心者何面目以自安又州縣鞭撻平民逼取錢物以濟一時之急不知乾興年中何嘗有此例也以此見國家虗實緩急逐時不同豈可專執舊文不加裁損今大喪之後内外困窮凡百在位之臣皆當焦心刻已以救其患若受此非常之賜恬然有之曽不為愧則士衆必曰我輩勞苦而所得㣲薄羣臣安坐而專享厚利其心安得不怨百姓亦曰我輩剥膚椎髄以供賦斂而浩浩入羣臣之家如泥沙不惜其心安得不怒近者怨逺者怒為國計者可以不深思逺慮乎是以臣輩區區欲輸此物非謂可以増帑藏之富助用度之急也其意盖以通上下之情慰逺近之心塞無厭之怨觧重斂之怒伏望朝廷留心省察知其為安危之本非臣誇小亷競小忠也臣今來并前來所奏劄子共二道並乞早降付中書樞宻院同共商量施行取進止
上皇帝䟽〈嘉祐八年四月二十七日上〉
月日具位臣司馬光昧死再拜上䟽皇帝陛下臣愚竊惟大行皇帝春秋未甚髙以宗廟社稷之重昭然逺覽確然獨斷知陛下仁孝聦明可守大業擢於宗族之中建為嗣子授以天下其恩德隆厚踰於天地固非㣲臣所能稱述今不幸奄弃萬國陛下哀慕泣血以夜繼晝過於禮制以至成疾中外聞者無不感泣知大行皇帝能為天下得人治平之期企踵可待羣臣百姓不勝大幸今者聖體痊平初臨大政四海之人拭目而視傾耳而聴舉措云為不可不慎易曰君子以作事謀始召誥曰王乃初服嗚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貽哲命夫為政之要在於用人賞善罰惡而巳三者之得則逺近翕然嚮風從化可以不勞而成無為而治三者之失則流聞四方莫不觧體綱紀不立萬事隳頽治亂之原安危之機盡在於是臣願陛下難之慎之精心審慮如射之有的必萬全取中然後可發也陛下思念先朝欲報之徳奉事皇太后孝謹撫諸公主慈愛此誠仁厚之至過人逺甚臣願陛下雖天性得之復加聖心夙夜匪懈慎終如始以結億兆之心形四方之化則福禄流於子孫令問垂於無窮矣古者人君嗣位必踰年然後改元臣願陛下一循典禮勿有變更於中年也三年之喪自天子逹於庶人一也自漢氏以來始從權制以日易月臣願陛下雖仰遵遺詔俯徇羣情二十七日而釋服至於宫禁之中音樂逰燕吉慶之事皆俟三年然後復常以盡慎終追逺之義焉禮為人後者為之子故為所後服斬衰三年而為其父母齊衰不杖期為所後者之親皆如子而為巳之親皆降一等蓋以特重於大宗則宜降其小宗所以專志於所奉而不敢顧私親也漢宣帝自以為昭帝後終不敢加尊號於衛太子史皇孫光武起於布衣親冒矢石以得天下自以為元帝後亦不敢加尊號於鉅鹿都尉南頓君此皆徇大義明至公當時歸美後世頌聖至於哀安桓靈或自旁親入繼大統皆追尊其祖父此不足為孝而適足犯義侵禮取譏當時見非後世臣願陛下深以為鑑杜絶此議勿復聽也凡此數者伏計陛下聦明皆素知之然臣復區區進言者誠懼不幸有謟諛之臣不識大體妄有關說自求容媚陛下萬一誤加聴從聖言一出布聞於外則足以傷陛下之義虧海内之望臣雖欲捐軀爭之亦無及已是以不敢不先事而言庻幾聖德純粹完美不有秋毫之缺使一夫竊議於草萊者臣之志也輕冒宸嚴不勝悃欵惶悸之至伏兾留神裁察臣光昧死再拜上䟽
言山陵擇地劄子
臣竊聞大行皇帝欲以十二月〈一本作十月〉二十七日大𦵏而朝廷遣使案行山陵至今未知定處或云欲於永安縣界之外廣求吉地臣愚以為過矣夫隂陽之書使人拘而多畏至於䘮𦵏為害尤甚是以士庶之家或求塟地擇嵗月至有累世不塟者臣常深疾此風欲乞國家禁絶其書而未暇也今山陵大事當守先王之典禮至於塟書出扵世俗委巷之言司天隂陽官皆市井愚夫何足問也古者天子七月諸侯五月大夫三月士踰月塟於北方北首未甞問歳月相山岡然考其子孫之吉凶豈有異於今哉春秋書巳丑塟恭嬴雨不克塟庚寅日中而克塟丁巳塟定公雨不克塟戊午日下昃乃克塟然則雖云卜日亦當臨事制宜也周禮冢人掌公墓之地先王之塟居中以昭穆為左右明不擇地形也然而周有天下三十六王八百六十七歳盖王者受命於天期運有常國之興衰在德之美惡固不繫塟地時日之吉凶也且塟者藏也本以安祖考之形體得土厚水深髙敞堅實之地則可矣子孫豈可因以求福哉又曏者國家以謹於時日之故堅用八日大歛自爾以來聖躬有疾至今尚未平復隂陽無驗亦已明矣况國家自宣祖以來塟於永安百有餘年官司儲偫素皆有備今改卜佗所不惟縣邑官司更須創置亦恐大行皇帝神靈眷戀祖宗未肯即安於新陵也凡科率之物期日逺則民力寛而事易辦期日近則費愈多而事不集塼石之類體重難移若山陵之處不使豫先知之則有司何以供辦百姓何以輸納至時暴加迫趣則一錢之物必直十錢疲羸之民將不勝其弊矣伏望朝廷特賜指揮案行山陵使等只於永安縣界舊陵側近選擇善地旬日之内早定奪聞奏仍令有司豫先計度山陵的實合用之物降下本處寛設期限使之備辦不得大約虗數及妄立近限必使號令明信則事無不濟而民力不困矣取進止
傳家集巻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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