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類稿/卷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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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豐類稿
卷四十二·誌銘八首
 

虞部郎中戚公墓誌銘[编辑]

餘觀三王所以教天下之士,而至於節文之者,知士之出於其時者,皆世其道德,蓋有以然也。去三王千數百年之間,教法既已壞,士之學行世其家,若漢之袁氏、楊氏、陳氏,唐之柳氏,其操義風概有以厲天下、矯異世否邪?以予所聞,若宋之戚氏,其事可以次敘焉。公其世家子也。敘曰:公,宋之楚丘人。大父諱同文,唐天祐元年生,曆五代入宋,皆不仕,以文學義行為學者師。歿,其徒相與號為正素先生。後以子貴,贈兵部侍郎。考諱綸,事太宗、真宗,以賢能為樞密直學士,與其兄職方郎中維以友愛聞。祥符、天禧之間,學士以論天書絀,而郎中蓋亦舉賢良不就,以為曹國公翊善,不合去。蓋其父子、兄弟之出處如此。學士後以子貴,贈司徒。公諱舜臣,字世佐,司徒之少子也。恭謹恂恂,舉錯必以禮,擇然後出言。與其兄某官舜賓、某官舜舉,復以友愛能帥其家,有先人之法度聞。自天祐至今,百有五十餘年,天下六易,士之名一能,守一善,或身不終,或至子孫而失者多矣,而戚氏之世德獨久如此,何其盛也。然世之談者,方多人之嚚子憸孫,隆名極位,世世苟得者,以為能守其業,是本何理哉!公少以蔭補將作監主簿,然三十猶在司徒之側。司徒終而貧,乃出監雍丘稅,又監衢州酒。遷知舒州太湖縣,兼提舉茶場。治有惠愛,民乞留,詔從之。復三年,乃得代。獻詩言賦茶之苛,歲用萬數,願棄勿采,以感動當世。歸,監在京鹽院,言鹽之利宜通商,聽之。出通判泗州,能使轉運使不得以暴斂侵其民,而民之養其父者得以其義貰死。又通判濮州,當王則反於貝,濮民相警且亂,公斬一人搖濮中者,驚乃止。已而提點刑獄以為功,得改官,公不自言。轉知撫州,其治大方,務除苛去煩。州之詭祠有大帝號者,祠至百餘所,公悉除之,民大化服。徙知南安軍,至,未及有所施為,而公蓋已病矣。以皇祐四年六月七日卒於官,年五十有七。自主簿凡十一遷,其官至尚書虞部郎中。公濮州之歸也,以其屬與公之配陳氏,凡十三喪,葬宋之北原。皇祐六年正月八日,公之子師道遂以公從陳氏葬。

戚氏者,衛之大夫孫文子,食於河上之邑曰戚,為姬姓之後,至後世失其所食邑,而更自別曰戚氏。漢有以郎從高祖封臨轅侯者,曰戚鰓,鰓侯四世而失。梁有以三禮為博士入陳卒者,曰戚袞,袞稱吳郡鹽官人。侍郎之曾祖曰遠,祖曰琮,父曰圭。其譜曰:琮自長豐之戚村徙居楚丘,故今為楚丘人。此戚氏之先後可見者也。觀公之守其業者,可以知其恭;觀公之施於事者,可以知其厚矣。然人亦少有能愛之者。蓋世之為聰明立聲威者,雖荒諼悖冒無不遇於世。至恭讓質直不能馳驟而遇困蹶者,獨不可稱數,餘甚異焉。夫赴時趨務,則材者固亦重矣。而立人成俗,則潔身積行,是豈可輕也哉?然時之取舍若此,亦其不幸不遇,處之各適其理也。銘曰:

隆隆戚宗自姬出,臨轅鹽官輝名實。侍郎家梁自祖琮,違世恬幽樹儒術。司徒郎中藝且賢,詆符繩公事魁崛。恂恂南安得家規,莊容毖辭若遵律。盛哉世徽後宜聞,刻銘方瑉告幽室。

戚元魯墓誌銘[编辑]

戚氏宋人,為宋之世家。當五代之際,有抗誌不仕、以德行化其鄉里、遠近學者皆歸之者,曰同文,號正素先生,贈尚書兵部侍郎。有子當太宗、真宗時為名臣,以論事激切至今傳之者,曰綸,為樞密直學士,贈太尉。有子恭謹恂恂、不妄言動、能守其家法、葬宋之北原、餘為之志其墓者,曰舜臣,為尚書虞部郎中。元魯其子也,名師道,字元魯。為人孝友忠信,質厚而氣和,好學不倦,能似其先人者也。蓋自五代至今百有六十餘年矣,戚氏傳緒浸遠,雖其位不大,而行應禮義,世世不絕如此,故餘以謂宋之世家也。元魯自少有大志,聰明敏達,好論當世事,能通其得失。其好惡有異於流俗,故一時與之遊者,多天下聞人。皆以謂元魯之於學行,進而未止,意其且壽,必能成其材,不有見於當世,必有見於後。孰謂不幸而今死矣!故其死也,無遠近親疏,凡知其為人者,皆為之悲,而至今言者尚為之慨然也。

元魯初以父任為建州崇安縣尉,不至。以進士中其科,為亳州永城縣主簿,以親嫌為楚州山陽縣主簿。嘉祐六年三月二十九日,以疾卒於官,年三十有五。娶陳氏,內殿承製習之女;再娶王氏,參加政事文憲公堯臣之女;有子一人;皆先元魯死,而元魯蓋無兄弟。嗚呼!天之報施於斯人如此,何也?元魯且死時,屬其僚趙師陟乞銘於餘,師陟以書來告。餘悲元魯不得就其志,而欲因餘文以見於後,故不得辭也。以熙寧元年某月某甲子,葬元魯於其父之墓側,以其配陳氏、王氏祔。將葬,其從兄遵道以狀來速銘,銘曰:

行足以象其先人,材足以施於世用,而於元魯未見所止也。生既不得就其志,死又無以傳其緒,曷以告哀?納銘於墓。

尚書都官員外郎陳君墓誌銘[编辑]

尚書都官員外郎、權知泉州事陳君諱樞卒於位,其孤斅以君之喪歸葬於湖州長興縣尚吳鄉雉山原。前葬,其弟杞以書之亳州,乞銘於南豐曾鞏。蓋元豐元年,鞏為福州,充福建路兵馬鈐轄,奏疏曰:「臣所領內,知泉州事、尚書屯田員外郎陳樞,質性純篤,治民為循吏,積十有五年,不上其課,故為郎久不遷。方朝廷抑浮競、尚廉素之時,宜蒙特詔有司奏樞課,優進其官,以獎恬退。」於是天子特遷君尚書都官員外郎,誥曰:「吾寵樞也,所以戒奔競。」明年六月甲子,君以疾卒,享年若干。又明年八月甲寅乃葬。

君事親以孝聞,為人恂恂蹈規矩,有善不自伐。於勢與利無秋毫顧計心,於義所在,侃然自任,人莫能及也。為吏去觚角,絀雕琢,以平易敦樸為務。於刑寧失有罪,惟恐傷人。於賦役,度所不可蠲除者,然後調發。與民為期會,未嘗取疾爭先。其為民去害興利,若疾痛嗜欲在己。所至必興學校,以教化為先。初尉鄱陽,令得盜五人,屬尉使為功,君辭不受。及令宜黃,宜黃在窮絕山谷之間,舊令無顯者,至君為之,名常出眾上。令旌德亦然。旌德之民,歲輸米於太平州蕪湖縣倉,路回遠,費甚,君請輸錢以便民。譙縣民輸麥於酂陽倉,以供漕,輸豆於會亭倉,以給驛行者。君復請輸錢,以糴供漕,以直給驛行者,各得其所便。罷縣,民絕橋閉門留君,以間乃得去。泉州歲凶,君築室止窮民,饑者給食,病者給醫,人忘其窮。使者搜兵於閩,以益戍廣西,君建言兵當搜者,父母老,或疾,至無他子,皆可聽免,詔定著於令。余嘗聞繁昌有大姓殺人,州縣不能正其罪,君時令旌德,或徙其獄屬君,君驗治僮客,盡得其隱伏。殺人者論死,人以為盡其情。又聞君之令旌德也,州有所賦調,他縣皆奉行,至旌德,令獨計曰:「非吾土之所有也,非吾人之所堪也,不敢以賦民。」爭或至十反。守恚,出語詆君,君益爭,州聽然後止。最後聞泉州旱,君圖所以賑民者,欲預為具。或譏君近名,君不為動。此君之事,餘得之於耳目者也。

昔司馬遷記前世循吏,下上數千載,所列敘者五人,詳者人數事,略者一二事而已。今餘所論次君事,與遷所記五人者相似否,必有能識之者。君之事多矣,然猶為所試者小也,令所試者大,則其事可勝傳邪!

君字慎之,湖州長興人。曾祖彥夔。祖文倚。考迪,贈尚書屯田員外郎。君進士及第,初尉饒之鄱陽,用薦者令撫之宜黃,避親嫌,令宣之旌德,用薦者遷秘書省著作佐郎,知亳之譙縣。英宗即位,恩遷秘書丞,徙簽書資州判官廳公事,遷太常博士。今上即位,恩遷尚書屯田員外郎,用薦者知越州司錄。未至,丁父憂。服除,授三司鹽鐵判官。未至,丁母憂。服除,驛召對崇政殿,以為提點淮西刑獄公事,願得治一州,徙權發遣明州事。未至,又徙泉州。留再任,以疾請致仕,未報而卒。母某氏,某縣太君。娶趙氏,某縣君。又娶劉氏,吏部員外郎述之女,某縣君。又娶石氏,某縣君。一子斅也。

君既行治高,世皆以謂宜不次用,而任事者亦意向君為尤甚。然卒不得至中壽,而用止於此,其非命也夫!餘與君好為最久,故不辭而銘君墓。辭曰:

人孰宜之?以夷易也。物孰誠之?以樸質也。所處而安,絀外累也。所守而固,篤自強也。古有循吏,其尚似也。詩以銘之,其常存也。

故翰林侍讀學士錢公墓誌銘[编辑]

公錢氏也,故為王家,有吳越之地。五世祖鏐,號武肅王。高祖元瓘,文穆王。曾祖儼,昭化軍節度使。祖昭慈,贈左衛將軍。考順之,左侍禁閣門祇候,贈尚書刑部侍郎。

公應說書進士、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皆中其科。曆宣州旌德縣尉、大理寺丞、殿中丞、太常博士、尚書祠部度支司封員外郎、工部郎中,換朝奉大夫,充國子監直講、編校集賢院書籍,遷秘閣校理。選為修英宗實錄院檢討官,直舍人院,同修起居注,遂知制誥,直學士院,遷樞密直學士、翰林侍讀學士。常通判秀州,知婺州,入判尚書考功,改開封府判官。出知鄧州,入判尚書吏部流內銓,兼判集賢院,又兼判禮部,權知開封府。數請去,得知審官東院,兼判軍器監,兼提舉司天監公事。

公幼孤,家貧母嫁,既長,還依其族之大人,刻勵就學,並日夜,忘寢食,於書無所不治,已通其大旨。至於分章別句、類數辨名、叢細委曲,無不究盡。其見於文辭,閎放雋偉,故出而與天下之士,挾其所有,較於有司,常出眾上,以其故名動一時。其為尉,及為秀、婺、鄧州,皆有治行。秀州擊奸仆強,果於力行。婺、鄧更革弛壞,理具設張。為直講,以能教誘,學者歸之。為校理,屬英宗之初,慈聖光獻皇后聽政,公三上書請還政天子。為吏部,謹繩墨,選者稱其平。為開封,以慈恕簡靜為體,不求智名,以投世取顯。為公屬者,有不與公合,然公遇之,未嘗有厚薄意,士以此多公,而為公屬者,後卒亦心服也。公於眾不矯矯為異,亦不翕翕為同,以其故,人莫能親疏。至於利勢之際,人所競逐,公方隤然,跡與眾遠,故雖有誇者,亦不以公為可忌也。公之為判官也,府嘗有獄,或探大臣意,謂欲有所附致,公不為動,徐論其意而已。公平居樂易,無崖岸,及至有所特立,人固有所不能及者,類如此也。公為人謹畏清約,與人交淡然,久而後知其篤也。

公之先,既藉疆土歸天子,其後至昭化,守和州,十有八年以卒。詔葬和州,子孫因家焉。至公,始葬其母於蘇州吳縣龍岡村之天平山,故今又為蘇州人。公諱藻,字純老,封仁和縣開國伯,賜服金紫,年六十有一,元豐五年正月庚寅卒於位。某年某月某甲子葬天平山,從其母永嘉郡太君丁氏之兆。公妻孫氏,泰興縣君。男曰某、曰某,蚤世。曰皋,某官。孫曰某,某官。公卒,上馳使臨視其家,知其貧,特賜錢五十萬,而官其弟若子孫凡三人。公與余嘗為僚,相善,其且歿,以遺事屬餘,而其家因來乞銘。銘曰:

錢姓武王,五世之孫。開跡東南,以學以文。學則知經,文則能賦。矧曰方聞,揚聲天路。乃校中書,乃掌帝制。乃列禁林,從容諷議。治己伊何?維直而清;治人伊何?維簡而平。人以怒遷,公能自克;人以利回,公能不惑。士夫所望,天子所器。胡不百年,胡不三事!龍岡之宅,考卜維新。公安於此,尚利後人。

刑部郎中致仕王公墓誌銘[编辑]

君諱逵,字仲達,家晉陽。其譜云:隋文中子通之後,唐季避亂家濮陽,故今為濮陽人。曾祖考溫。祖考名犯濮王諱。考翰,贈尚書工部侍郎。君幼學於母史氏,聰警絕人。及長,學於侍御史高弁。天禧三年及進士第,為廣濟軍司理參軍,母喪去。薑遵知永興軍府事,取君主萬年簿。萬年令免官,君行令事,大去舊弊。王文康公代遵,與安撫使王氵公、轉運使李紱皆薦君宜令萬年,詔特以為試秘書省校書郎知縣事,後不得為例。晏殊為三司使,奏君為三司檢法官。李諮代殊,會天聖十年掖庭火,諮任公具材用治宮室,五日而用足。仁宗聞而嘉之,遷秘書省著作佐郎。王鬷知益州,取君僉書節度判官廳公事,遷秘書丞,通判益州事,遷太常博士。新都里胥捕罪人殺之,獄具當死,君求得其情,為奏讞,里胥得不死,蜀人以為德。入為開封府推官,賜緋衣銀魚。府史馮士元家富,善陰謀,廣市邸舍女妓,以啗諸貴人,一時多與之親。會士元有罪繫獄,君治之,竟其事,及諸貴人。以其故多得罪去者,或謂君禍始此矣。君笑曰:「吾知去惡人耳。」出為湖南路轉運使,蠻人歸附。遷尚書祠部員外郎,坐小法。知虔州、池州、福州、揚州、江南西路轉運按察使,遷尚書刑部員外郎,按知洪州卞咸抵其罪,改荊湖北路轉運使。初,諫官李京嘗奏君某事,及是,京以言事斥監鄂州稅,聞君至,移病不出。君要諭之曰:「前事君職也,於吾何負哉?」卒與之歡甚。京死,又力周京家,而奏官其子。改河東轉運使,賜紫衣金魚,坐小法,知光州,逾月遷尚書兵部員外郎,知徐州。是時山東大饑,君所活數萬人,收遺骸為十二塚葬之,亦數萬。是時富丞相弼為京東東路安撫使,自為文祭其塚。明年,遷尚書工部郎中、淮南轉運使。歲饑,又多所全活。就加直昭文館,知越州浙東兵馬鈐轄,遷尚書刑部郎中,判刑部加直龍圖閣、知荊南府荊湖北路兵馬鈐轄,浚渠為水利,又開新河通漕,公私便之。請知兗州,坐法免。起知金州,提舉兗州景靈宮,知萊州,遷尚書兵部郎中,知西京,留司御史臺,提舉崇福宮,皆不赴,遂乞致仕。居鄆州,熙寧五年四月癸亥終於鄆州昭慶坊之私第,享年八十有二。有文集五十卷。君娶朱氏、賈氏、高氏。高氏封長安縣君,其父弁,君所從學者也。皆先卒。有子五人。子駿,衛尉寺丞。子淵,鄆州壽張主簿。子建,河南伊闕尉。子皋、子英,未仕也。女七人,適蘄州黃梅令李綱、尚書職方員外郎馬淵、右班殿直侍其伉、進士程行、大理寺丞劉士邵、鄧州穰縣主簿李毅、進士張伉。

君為人誌意廣博,好智謀奇計,欲以功名自顯,不肯碌碌。所至威令大行,遠近皆震。然當是時,天下久平,世方謹繩墨,蹈規矩,故其材不得盡見於事,而以其故,亦多齟齬,至老益窮。然君在撼頓顛疐之中,志氣彌厲,未嘗有憂戚不堪之色,蓋人有所不能及者也。君尤篤於好善,一時與之遊者,皆當世豪傑、知名之士。若予者,亦君之所厚。故君之葬,其子來屬以銘,而予不得辭也。君葬於其卒之歲某月某甲子,而墓在鄆州之某鄉某原。銘曰:

維特材,誌橫出。世拘牽,困羈馽。見事為,萬之一。形則潛,名不沒。

司封郎中孔君墓誌銘[编辑]

君姓孔氏,諱延之,字長源。幼孤,自感厲,晝耕讀書隴上,夜燃鬆明繼之,學藝大成。鄉舉進士第一,遂中其科,授欽州軍事推官。杜杞之使南方,誅歐希範蒙趕,君策畫居多。其書奏謀議,皆君為屬草稿。監杭州龍山稅,知洪州新建縣,又知筠州新昌縣。還朝,會開封界中治孟陽河,中作而開封奏可罷,御史與開封爭不決,詔君按視,君言費已巨,成之猶有小利,遂從君言。知封州,即用為廣南西路,相度寬恤民力,所更置五十五事,弛役二千人。使者欲城封州,君爭以謂無益,乃不果城。遷為廣南西路轉運判官,辭母老,不許。廣西人稀,耕者少,而賦糴於民,歲有至六百萬石,程督與租稅等,然不過能致數十萬石而止,君計歲糴二十萬石而足,高其估以募商販,不賦糴於民。初,儂智高平,推恩南方,補虛名之官者八百人,多中戶以上,皆弛役,役歸下窮,君使復其故。欽、廉、雷三州蜑戶,以采珠為富人所役屬,君奪使自為業者六百家,皆定著令。交阯使來桂州,陰齎貨為市,須負重三千人,君止不與,使由此不數至。雷州並海,守方倪為不善,官屬共告之。倪要奪其書,悉收官屬並其孥繫獄,晝夜榜笞,軍事推官呂潛以庾死。君馳至,取倪屬吏,縱係逮者七百餘人,倪坐法當斬,亦以庾死,人歡叫感泣,聲動海上。改荊湖北路提點刑獄,即本路為轉運使,罷鼎州六寨,歲戍土丁千餘人。提點刑獄言溪洞南江宜麻稻,有黃金丹砂之產,遣人諭禍福,以兵勢隨之,可坐而取也。君奏以為不可,乃止。召為開封府判官,以母老辭。知越州,移知泉州,以母老辭。改知宣州,未至,言者奏越州鹽法不行,故課負,坐罷宣州。而課法以滿歲為率,歲終,越之鹽課應法。乃以君為權管勾三司都理欠憑由司出知潤州。未行,暴得疾卒京師,熙寧七年二月癸未也,年六十有一。自欽州九遷至尚書司封郎中,賜服緋魚。君之得見於用,掇其大者如此。

君氣仁色溫,寡笑言,言若不能出口,及見義慷慨,辯且強也。方微時,已數劘切上官,無顧避。及老,益自強,守所聞於古,不肯苟隨,以故齟齬,一不以易意。君事母孝,持己約,與人交,盡其義,其於恩尤至也。治人居官,一以忠厚,不矜智飾名。噫!可謂篤行君子矣!其家食不足,而俸錢常以聚書,至老,讀書未嘗一日廢也。工於為文,諸子皆自教以學,子多而賢,天下以為盛雲。

君臨江軍新淦縣人,孔子之後四十六世孫。曾大父令倩。大父文質。考中正。母劉氏。君登朝,考贈光祿卿,母封仁壽縣太君。娶楊氏,封仁和縣君。有子七人:文仲,台州軍事推官。武仲,江州軍事推官。平仲,衢州軍事判官。和仲,進士。羲仲,太廟齋郎。餘早卒。女三人,嫁襲慶軍節度推官曾準、吉州吉水縣主簿應昭式、進士蔡公彥。孫男女八人。

初,君樂江州之佳山水,買宅將居之,故其子以八年九月乙酉葬君於江州之德化縣仁貴鄉龍泉原,以楊氏祔君。有文集二十卷。其子以餘與君為最舊,來乞銘,銘曰:

有綽厥政,流播在民。有蔚斯文,薦美於身。孰委於外,不源於內?於內曷以?以其豈弟。其立桓桓,不回不倚。施不盡有,子則多賢。曷久厥問?辭幽阡。

都官員外郎曾君墓誌銘[编辑]

君曾氏,諱誼,字子常,建昌軍南城人。曾祖暹。祖士宗。考充,贈殿中丞。君進士及第,補洪州新建縣主簿、循州龍川令,知筠州之上高、臨江軍之新淦、舒州之桐城三縣,提舉江南東路常平倉,兼農田水利差役事,權知楚州,曆秘書省著作佐郎,至尚書都官員外郎。

君生而好學,其家學者自君始。博聞強誌,明於大體,善屬文,一時名出眾右。其家故貧,然君為人,節廉自重。罷吏歸,常闔門居,不與人事,或日昃不得食,晏如也。為吏平恕質愨,務在愛人,不為刻察,所曆縣稱治。江東同職欲增賦役錢於民,君爭不能得,則自請罷去。遂知楚州。楚饑,四方之船粟至者,市易吏定取價賤,予價貴,計其贏取於民,而粟未嘗出納也,販者為不行,人以乏食。又取民之食其技者錮於官禁,不得私鬻,市裏騷然。君初止之,不變,則按致之法,朝廷遣他吏覆視,不能易君言,市易吏得罪免,君益不合,卒以他法罷。既去而楚人思之,既死而楚人迎哭其喪甚慟。至今言治楚者,以君為不可及也。君平居恂恂持卑,及遇事不可奪其守如此。君熙寧九年四月癸巳卒於開封府咸平之驛舍,年五十有一,明年某月某甲子葬於南城之某鄉某原。

子景初、景倩、景融、景裔、景獻。景初早世。女嫁袁州萬載令董沂、進士夏時中、陳卞。母鄭氏,崇德縣太君。妻傅氏,仁壽縣君。銘曰:

江東之議,不俯而隨。山陽之治,違世所馳。有挾之強,以弱犯之。有醜之正,以獨守之。彼不我與,我不爾欺。尚告厥忘,作此銘詩。

王容季墓誌銘[编辑]

容季王氏,諱冏。其先太原人,中徙河南,其後自光州之固始徙福州之候官,徙候官者五世矣。曾大父諱廷銘,仕閩王為安遠軍使。大父諱居政,贈秘書丞。考諱平,為侍御史,葬潁州之汝陰,故今為汝陰人。容季嘉祐六年進士及第,主蔡州之新蔡簿。治平某年某月某甲子卒於家,年三十有二。

熙寧某年某月某甲子,葬汝陰旌義鄉眾乂營侍御府君之兆。母曾氏,金華縣君,尚書刑部郎中、集賢殿修撰、贈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某國公某之女。妻賈氏,尚書司門郎中昌期之女。男女二人,男曰某,始若干歲。

容季孝悌純篤,尤能刻意學問,自少已能為文章,尤長於敘事,其所為文,出輒驚人。為人自重,不馳騁衒鬻,亦不孑孑為名。日與其兄講唐虞孔子之道,以求其內,言行出處,常擇義而動。其磨礱涵養而不止者,吾未能量其所至也。不幸其志未就,其材未試,而短命死矣。

初,容季之伯兄回深甫,以道義文學退而家居,學者所崇。而仲兄向子直亦以文學器識名聞當世。容季又所立如此。學士大夫以謂此三人者皆世不常有,藉令有之,或出於燕,或出於越,又不可以得之一鄉一國也,未有同時並出,出於一家。如此之盛,若將使之有為也,而不幸輒死,皆不得至於壽考,以盡其材,是有命矣!而命之至於如此,何也?

初,子直之遺文,深甫屬予序之。數年,又敘深甫之文。復數年耳,而容季葬有日,其仲兄固子堅又屬予銘其墓,而且將敘其文。嗚呼!非其可哀也夫!銘曰:

學足以求其內,辭足以達其外。守之用剛,養之用晦。如泉之進,如木之升。奄焉以止,不究其成。維友作詩,以永厥聲。


本宋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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