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面鋒 (四庫全書本)/卷02
八面鋒 卷二 |
欽定四庫全書
八面鋒卷二
宋 陳傅良 撰
以勢處事以術輔勢
水利 屯田 勸農 用兵 治體
處天下之事不可以不因其勢輔天下之勢不可以不用其術漢文帝之治尚寛文帝之勢也至於殺使者而必誅差首虜而必治盜環欲致之族犯蹕欲棄之市此又輔寛之術也漢宣帝之治尚嚴宣帝之勢也至於務行寛大之詔酷惡為賢之責黄霸以寛而見擢延年以嚴而見誅此又輔嚴之術也居文帝之時而為宣帝之嚴居宣帝之時而為文帝之寛是之謂不審勢有文帝之寛而不輔之以宣帝之嚴有宣帝之嚴而不濟之以文帝之寛是之謂不得術
昔晁錯言兵事於文帝之時其説曰山林積石草木所在此歩兵之地車騎十不當一土山丘陵曼衍相屬此車騎之地歩兵十不當一平陵相逺仰髙臨下此弓弩之地也短兵百不當一兩陳相近可前可後此長㦸之地也劔楯三不當一是説也用兵之勢也又曰兵不全利與空手同甲不堅宻與袒裼同射不能中與無矢同中不能入與無鏃同是説也輔勢之術也用兵而不察其勢固不足以取勝察勢而不輔之以其術則亦有敗而已豈惟用兵凢天下之事莫不盡然今之屯田不可行於内地而可行於逺地今之勸農不必責於江淛而當責於兩淮勢也屯田既行於逺地勸農既責於兩淮而又當得牧民禦衆之才以盡其規畫措置之方術也葢自江而南井邑相望所謂閒田曠土葢無㡬也是田有所不可屯農有所不必勸又將何施焉施之既得其勢而行之又不可以無術具其室廬治其錢鎛假貸其糧食免寛其租賦授之以種殖之法率之以勸課之政以如是之術濟如是之勢則砂礫之塲化為膏腴荆棘之叢變為桑麻可指日而俟也不然徒講其政不察其勢是猶於歩兵之地而用車騎於弓弩之地而用長㦸徒察其勢而不得其術是猶士卒之不服習器械之不精利農之實效終無時而可見也昔韓延夀守馮翊不勸農龔遂守渤海則勸農若延夀龔遂可謂審其勢者也勸課農桑出入阡陌敎令種殖至使賣劔買牛賣刀買犢若遂則又可謂得其術者也至於大江以北黄茅白葦薈蔚盈目蒼烟白露瀰滿百里不於此而屯田不於此而勸農
不以小利傷國大體
鬻爵 度牒 楮幣 青苖 贖罪
為大者不屑於其細而事之非甚迫者君子不枉已以從之也今夫千金之家雖其甚欲必不屑為販負之所為詩禮之儒雖其甚窶終不敢鬻先世之圖籍何者所傷者大也是以計天下者當不顧區區之小利而深防乎廉隅之際可也昔鼂錯説漢文帝令募天下入粟縣官得以拜爵得以免罪夫上之獲利以佐國也下之脱禍以省刑也一舉而二利從至便也而識者毎不可曰長惡而傷死也儒者之論大抵迂闊而不切時變然使稍知體者觀之慮其終稽其𡚁則寧不食而死無寧貿貿然以自蹙也今天下所可慮者循一切而忘大體也滛湎者先王所禁今反勸焉賤榖粟之養盛醪醴之設白晝大都之中列倡優具幄帟耀市人而招之曰吾酒爾吾色爾此甚可愧也負乗者聖人所戒今反誘焉閭巷之子儈賈俠商輕剽以射什一之利輩流所不齒國家捐告身而委之曰吾官爾吾禄爾此甚可惜也問其然曰利之也豈惟是哉度牒數萬以髠天下錢榖之人耳滋異端耗生齒不恤也楮數寸以勸無有歲月之智耳長妄偽濫桎梏不顧也夫伐冰之家不與民争利而詭遇以獲禽一藝者之所羞為至於朝廷獨安為之既務其細而忘其大則以其不知體也神宗熈寧間執政以河朔災傷國用不足乞今歲親郊兩府不賜金帛司馬温公與李覺王珪王安石同對温公言救災節用宜自貴近始可聴兩府辭賜安石曰常衮辭賜饌時議以為衮自知不能當辭位而不當辭禄且國用不足非當今急務也王珪進曰救災節用宜自貴近始司馬光言是也然所費無幾恐傷國體王安石言亦是惟明主裁擇上曰朕意與光同温公語曰臣非謂今日得兩府郊賞能富國也欲陛下以此為裁省之始耳且陛下强裁省之則失體今臣以河北災傷自求省郊賚從其所請以成其美何傷體之有
裵匪舒奏馬苑之利劉仁軌以非嘉名而止之
唐宇文融括客户事凡得客户田八十餘萬歲入數百萬緡其利非不厚矣而楊瑒以為不可張説常引大體廷争〈事見宇文融傳〉
蕭望之傳載張敞上書令有罪者入榖以備邊望之不可云云事竟罷
使人之畏不若使愧
抑奔競 戒貪吏
使人有所畏不若使人有所愧葢有所愧則不忍欺而有所畏則不敢欺人之情迫於畏而不敢欺者不得已也得已則復自若也且法令以格其前刑罰以督其後此人君之所可畏也然法令有時而窮刑罰有時而不及天下於其所窮所不及之處要當保其無窮邪故夫人君所恃以革天下者惟曰愧其心可也閭巷少年終日袒裼而奮呼過衣冠揖遜之君子則未有不逡廵而卻退獵夫之勇彎弧挾矢以馳騁於山林過浮屠老子之宫則斂袵肅容而委蛇於其側孰謂士大夫風俗之𡚁而獨無愧之之術乎今天下之所甚病者在於士夫之奔競而官吏之貪墨也吾以謂奔競不必抑要先於奬恬退貪墨不必懲要先於崇廉恥夫仁義之性著在人心末流之𡚁生於人欲彼方冒昧乎利達之塗顛㝠乎富貴之境而吾惟恬退之是奬廉恥之是崇追巢許於上古追夷齊於中古則端静之餘聲峻潔之末觀皆足以激頽風而警流俗豈必日抑之懲之而後可革乎入遜畔遜路之境而虞芮之争以息聞餓于首陽之風而頑夫之貪以廉名義之足以愧人心也如此古之治天下者有使其人不忍欺有不敢欺而又有不能欺若漢之文帝是不忍欺者也武帝不敢欺者也宣帝不能欺者也然不忍者出於其誠而不敢欺者與夫不能欺者特其威與察而已威與察之用有時而窮則不欺之心亦與之為有窮誠之用無時而盡則不欺之心亦與之為無盡吾觀文帝天資長者允恭淵黙見於躬行之際不明不徳形於詔㫖之辭其所以尚忠厚崇名義者如䕶元氣如保赤子卒能激流俗而起愧心吏不深刻俗不告訐自愛重而惡犯法務寛厚而恥過失廉平醇謹之吏彬彬然盛於當時非其至誠不息不忍欺之明效大驗歟若夫武宣則不然殺戮非不慘明察非不至然宫闈之嚴或者逆節猶露宗廟之敬或者包藏禍心此非臣子之所忍為而為之况其他乎威有所不至察有所不及彼其欺者未嘗不自若也嗚呼武帝刑政滿天下而不能禁惡逆於廟堂之上文帝至誠在方寸而朴厚忠實之風形見於一時之久治天下者亦何貴夫斯人之不敢欺與不能欺耶
敦俗論曰漢之文帝承秦之餘舊染猶在文帝一以君子長者待之鎮之以淵黙示之以敦朴行之以質木重厚之人此其乆也昔之告訐無行與誶語無親者人人自重恥言人過失漢之治蕩然與泰和同風乃知書可焚儒可坑是古者可禁而為民生厚者不銷鑠也
為治勿使人窺其迹
寛嚴 抑彊 扶弱
人君之治天下使人愛之畏之而其術不窮要必有不測之恩威行乎其間可也夫為人主而使人可名以恩可指以威愛之或不畏畏之或不愛則其術窮其術窮則治亦窮亦知夫天乎雨露以為恩而有不測之雷霆雷霆以為威而有不測之雨露使夫雷霆者日轟轟焉以求夫濳伏廢墜者而擊之則人不之畏矣使夫雨露者日瀼瀼焉以求夫生殖繁息者而澤之則人不之徳矣惟其術之不測此天下所以鼔舞安於造化而不自知也為人主者其威雷霆其恩雨露皆出於不測之間則人之視之者若可愛又若可畏其道神矣其道神則其治更出於無窮是故不必多殺之為嚴殺一人亦嚴也不必斗授疋賜之為惠而政令辭色皆惠也賢哉漢之文宣光武肅宗也文帝肅宗天資仁柔者也宣帝光武天資剛明者也惟其出於天資故人皆得以指其偏者而後定可以指定則可窺矣而四君者不可窺也薄昭文帝舅也竇憲肅宗椒房之懿也當時薄太后惟一弟且素號長者而憲亦著功西域二人之於周禮議賢議能皆在所優容者昭殺一漢使文帝遽命羣臣徃哭之必寘之死憲一奪沁園肅宗遽以胡雛腐䑕目之雖僅以免死而隂馬諸族皆已屏氣股慄壯哉仁者之勇乎天下其孰敢以文帝肅宗為一於仁柔也哉寛大詔則下之廷尉平則立之是天下固不敢以宣帝為一於刑名也勅馮異以安集語諸母以直柔天下亦不敢以光武為一於剛斷也夫如是則其恩也其威也特平定也天下不知其所以為恩為威則怠者勸懦者立姦者懐逺者服嗚呼四君之治所以獨優於七制者其以此歟若乃元帝之優游不斷卒衰孝宣之業顯宗苛察為明而親以杖撞郎此皆一於剛柔誠不足與之埒也方歲之成春乾坤之晏温動殖之寧止豈不可樂哉而一坐談笑未竟之間或失色於迅雷之驟驚慘者舒伏者奮句者逹天地造化之政令發於頃刻而遍於四海莫敢或玩而為之者變而聳聳而齊之也
處利害外則所言公
薦舉 任子 奔競
抱甕而知輕重者必在甕外望室而知髙下者必在室外處當世而知當世之利害必在利害之外也夫天下利害不難知也人能心平而氣定髙不為名所下不為利所怵者類能言之至其自處於名利之間則公議迫於私情國謀奪於身計而利害之實亂矣且天下之利害與一己之利害孰大孰細孰輕孰重而一為名利所動則知有一己之利害而不知有天下之利害言用兵者但知成功之為貪而不知勝負之有係於國也言財榖者但知多積之為夸而不知聚斂之有害於民也茍求便於一己而不暇恤其當否之如何此士大夫之為通患而古今之所同然也昔鄒忌之貌不如徐公之美問於其妻曰徐公何能及公也已而問其妾曰徐公何能及公也已而問其客曰徐君不若公之美也旣見徐公熟視以為不及窺鑑而自視則誠不如乃曰妻之美我者愛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有求於我也士大夫之言利害得無類是乎
六太息之書不出於漢廷之諸老而陳于雒陽之年少三十字之獻不見於唐室之公卿而見於晉州之男子〈晉州男子見元載傳〉
昔石勒嘗使人讀漢書聞酈食其勸立六國後驚曰此法當失何遂得天下及聞留侯諫乃曰賴有此耳夫以漢髙之智豈不及石勒哉髙祖處利害之中故其智昬石勒處利害之外故其智明也
八面鋒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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